宋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卷一百六十六

  杜范 杨简(钱时附) 张虙 吕午(子沆)

  杜范,字成之,黄岩人。少从其从祖熚、知仁游,从祖受学朱熹,至范益著。嘉字定元年举进士,调金坛尉,再调婺州司法。绍定三年,主管户部架阁文字。六年,迁大理司直。

  端平元年,改授军器监丞。明年,入对,言:"陛下亲览大政,两年于兹。今不惟未睹更新之效,而或者乃有浸不如旧之忧。夫致弊必有原,救弊必有本,积三四十年之蠹习,浸渍薰染,日深日腐,有不可胜救者,其原不过私之一字耳。陛下固宜惩其弊原,使私意净尽。顾以天位之重而或藏其私憾,天命有德而或滥于私予,天讨有罪而或制于私情,左右近习之言或溺于私听,土木无益之工或侈于私费,隆礼貌以尊贤而用之未尽,温辞色以纳谏而行之惟艰,此陛下之私有未去也。和衷之美不著,同列之意不孚,纸尾押敕,事不预知,同堂决事,莫相可否,集义盈庭而施行决于私见,诸贤在列而密计定于私门,此大臣之私有末去也。君相之私容有未去,则教条之颁徒为虚文。近者召用名儒,发明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之学,有好议论者,乃从而诋訾讪笑之,陛下一惑其言,即有厌弃儒学之意。此正贤不肖进退之机,天下安危所系,愿以其讲明见之施行。"

  改秘书郎,寻拜监察御史。奏:"曩者权臣所用台谏,必其私人,约言已坚,而后出命。其所弹击,悉承风旨,是以纪纲荡然,风俗大坏。陛下亲政,首用洪咨夔、王遂,痛矫宿弊,斥去奸邪。然庙堂之上,奉制尚多。言及贵近,或委曲回护,而先行丐祠之请;事有掣肘,或彼此调停,而卒收论罪之章。亦有弹墨尚新而已颁除目,沙汰未几而旋得美官。自是台谏风采,昔之振扬者日以铄;朝廷纪纲,昔之渐起者日以坏。"理宗深然之。

  又奏九江守何炳年老不足备风寒,事寝不行。范再奏曰:"一守臣之未罢其事小,台谏之言不行其事大。阻台谏之言犹可也,至于陛下之旨匿而不行,此岂励精亲政之时所宜有哉!"丞相郑清之见之大怒,五上章丐去,有"危机将发,朋比祸作"之语;且谓范顺承风旨,粉饰挤陷。范遂自劾,言:"宰相之与台谏,官有尊卑而事关一体,但当同心为国,岂容以私而害公。行之者宰相,言之者台谏。行之者岂尽合于事宜,言之者或未免于攻诋,清明之朝,此特常事。古者大臣欲扶持纪纲,故必崇奖台谏,闻有因言而待罪者矣,未闻有讳言而含怒者也。曩者柄臣所用台谏,必其私人;陛下更新庶政,而台谏皆出于亲擢。若庙堂不欲臣言其亲故,钳其口,夺其气,则与曩者之用私人何以异?不知所谓'承顺风旨'者何人?'粉饰挤陷'者何事?乞检臣前奏,赐之罢黜,以从臣退安田里之欲。"

  时清之妄邀边功,用师河、洛,兵民死者十数万,资粮器甲悉委于敌,边境骚然,中外大困。范率合台论其事,并言制阃之诈谋罔上。于是凡侍从、近臣之不合时望者,监司、郡守之贪暴害民者,皆以次论斥。清之愈忌之,改太常少卿。转对言:"今日之病,莫大于贿赂交结之风。名誉已隆者贾左右之誉以固宠,宦游未达者惟梯级之求以进身。边方帅臣,黄金不行于反间,而以探刺朝廷;厚赐不优于士卒,而以交通势要。以致赏罚颠倒,威令慢亵,罪贬者拒命而不行,弃城者巧计以求免,提援兵者召乱而肆掠,当重任者怙势而夺攘。下至禁旅,骄悍难制,监军群聚相剽劫。欲望陛下毋以小恩废大谊,毋以私情挠公法,严制宫掖,不使片言得以入于阃;禁约阉宦,不使谗谄得以售其奸。"范自入台,屡丐祠,至是复五上归田之请,皆不允。

  迁秘书监兼崇政殿说书。大元兵徇江陵,范乞屯兵蕲、黄以防窥江,且令沿江帅臣兼江、淮制置大使以重其权,令淮西帅臣急调兵拨粮以援江陵。拜殿中侍御史,辞不获,乃因讲筵,奏:"臣尝冒耳目之寄,辄忤宰相,至烦陛下委曲调护,今又使居向者负芒之地,岂以臣绝私比,而其言犹有可取耶?抑以臣巽懦之质,易于调护,而姑使之备数耶?昔人主之于诤臣,非乐而听之,即勉而从之,否则疏而远之,未闻有不用其言而复用其人者。陛下自端平亲政以来,召用正人以振台纲,未几而有委曲调护之弊,其所弹击,或牵制而不行,其所斥逐,复因缘以求进。臣于入台之初,固已力言之,不惟不之革,而其弊滋甚,甚至节贴而文理不全,易写而台印无有,中书不敢执奏,见者为之致疑。不意圣明之时,其弊一至于此。陛下以其言之不可用,又从而超迁之,则是台谏之官,专为仕途之捷径。陛下但知崇奖台谏为盛德,而不知阻抑直言之为弊政,则陛下外有好谏之名,内有拒谏之实,天下岂有虚可以盖实哉。"范始以不得其言不去为恨,至是遂极言台谏失职之弊。

  时襄、蜀俱坏,江陵孤危,两浙震恐,复言:"清之横启边衅,几危宗祀,及其子招权纳贿,贪冒无厌,盗用朝廷钱帛以易货外国,且有实状。"并言:"签书枢密院事李鸣复与史寅午、彭大雅以贿交结,曲为之地。鸣复既不恤父母之邦,亦何有陛下之社稷。"帝以清之潜邸旧臣,鸣复未见大罪,未即行,范亦不入台。帝促之,范奏:"鸣复不去则臣去,安敢入经筵?"方再奏之,鸣复抗疏自辨,言:"台臣论臣,不知所指何事,岂以臣尝主和议耶?幸未斥退,则安国家、利社稷,死生以之;否则无家可归,惟有扁舟五湖耳。"范又极言其寡廉鲜耻,既而合台劾之,太学诸生亦上书交攻之。鸣复将出关,帝又遣使召回,范复与合台奏:"鸣复为宰执,所交惟史寅午、彭大雅,此等相与阴谋,不过赂近习、蒙上听,以阴图相位。臣近见自辨之章,见其交斗边臣以启嫌隙,妄言和战以肆胁持,且以蜀既破荡而欲泛舟五湖,又以安国家、利社稷自任,不知鸣复久居政府,今又有何安利之策?欺君罔上,无所不至。如臣等言是,即乞行之;所言若非,早赐罢斥。"改起居郎,范奏:"臣论鸣复,未见施行,忽拜左史之命,则是所言不当,姑示优迁。臣前者尝奏台谏但为仕途之捷径,初无益朝廷之纪纲,躬言之,躬蹈之,臣之罪大矣。"即渡江而归。授江东提点刑狱,寻改浙西提点刑狱,范力辞之,而鸣复亦出守越。

  嘉熙二年,差知宁国府。明年至郡,适大旱,范即以便宜发常平粟,又劝寓公富人有积粟者发之,民赖以安。始至,仓库多空,未几,米余十万斛,钱亦数万,悉以代输下户粮。两淮饥民渡江者多剽掠,其首张世显尤勇悍,拥众三千余人至城外。范遣人犒之,俾勿扰以俟处分,世显乃阴有窥城之意。范以计擒斩之,给其众使归。

  四年,还朝,首言:

  旱暵荐臻,人无粒食。楮券猥轻,物价腾踊。行都之内,气象萧条,左浙近辅,殍死盈道。流民充斥,未闻安辑之政,剽掠成风,已开弄兵之萌,是内忧既迫矣。新兴北兵,乘胜而善斗,中原群盗,假名而崛起。捣我巴蜀,据我荆襄,扰我淮堧,近又由夔、峡以瞰鼎、澧。疆场之臣,肆为欺蔽,胜则张皇而言功,败则掩覆而不言。脱使乘上流之无备,为饮马长江之谋,其谁与捍之?是外患既深矣。

  人主上所事者天,下所恃者民。近者天文示变,妖彗吐芒,方冬而雷,既春而雪,海潮冲突于都城,赤地几遍于畿甸,是不得乎天而天已怒矣。人死于干戈,死于饥馑,父子相弃,夫妇不相保,怨气盈腹,谤言载路,"等死"一萌,何所不至,是不得乎民而民已怨矣。内忧外患之交至,天心人心之俱失,陛下能与二三大臣安居于天下之上乎?陛下亦尝思所以致此否乎?

  盖自曩者权相阳进妾妇之小忠,阴窃君人之大柄,以声色玩好内蛊陛下之心术,而废置生杀,一切惟其意之所欲为,以致纪纲陵夷,风俗颓靡,军政不修而边备废缺。凡今日之内忧外患,皆权相三十年酿成之,如养护痈疽,待时而决耳。端平号为更化,而居相位者非其人,无能改于其旧,败坏污秽,殆有甚焉。自是圣意惶惑,莫知所倚仗,方且不以彼为仇而以为德,不以彼为罪而以为功。于是天之望于陛下者孤,而变怪见矣,人之望于陛下者觖,而怨叛形矣。

  陛下敬天有图,旨酒有箴,缉熙有记,使持此一念,振起倾颓,宜无难者。然闻之道路,谓警惧之意,祗见于外朝视政之顷;而好乐之私,多纵于内廷燕亵之际。名为任贤,而左右近习或得而潜间;政出于中书,而御笔特奏或从而中出。左道之蛊惑,私亲之请托,蒙蔽陛下之聪明,转移陛下之心术。

  于是范去国四载矣,帝抚劳备至。

  迁权吏部侍郎兼侍讲。以久旱,复言:"陛下嗣膺宝位余二十年,灾异谴告,无岁无之,至于今而益甚。陛下求所以应天者,将止于减膳彻乐、分祷群祀而已乎?抑当外此而反求诸躬乎?夫不务反躬悔过,而徒觊天怒之释,天下宁有是理?欲望陛下一洒旧习以新天下,出宫女以远声色,斥近习以防蔽欺,省浮费以给国用,薄征敛以宽民力。且储贰未立,国本尚虚,乞选宗姓之贤者育之宫中而教导之。"又言铨法之坏:"庙堂既有堂除,复时取部缺以徇人情;士大夫既陷赃滥,乃间以不经推勘而改正。凡此皆徇私忘公之害。"未几,复上疏曰:

  天灾旱暵,昔固有之。而仓廪匮竭,月支不继,升粟一千,其增未已,富户沦落,十室九空,此又昔之所无也。甚而阖门饥死,相率投江,里巷聚首以议执政,军伍谇语所不忍闻,此何等气象,而见于京城众大之区。浙西稻米所聚,而赤地千里。淮民流离,襁负相属,欲归无所,奄奄待尽。使边尘不起,尚可相依苟活,万一敌骑冲突,彼必奔迸南来,或相携从敌,因为之乡导,巴蜀之覆辙可鉴也。

  窃意陛下宵旰忧惧,宁处弗遑。然宫中宴赐未闻有所贬损,左右嫱嬖未闻有所放遣,貂珰近习未闻有所斥远,女冠请谒未闻有所屏绝,朝廷政事未闻有所修饬,庶府积蠹未闻有所搜革。秉国钧者惟私情之徇,主道揆者惟法守之侵,国家大政则相持而不决,司存细务则出意而辄行。命令朝更而夕变,纪纲荡废而不存,无一事之不弊,无一弊之不极。陛下盍亦震惧自省。

  诏:"中外臣庶思当今急务,如河道未通,军饷若何而可运?浙右旱歉,荒政若何而可行?财计空匮,籴本若何而可足?流徙失所,遣使若何而可定?敌情叵测,边圉若何而可固?各务悉力尽思,以陈持危制变之策。"

  拜吏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复极言宴赐不节、修造不时、玩寇纵欲数事。兼权兵部尚书,改礼部尚书兼中书舍人。

  淳祐二年,擢同签书枢密院事。范既入都堂,凡行事有得失,除授有是非,悉抗言无隐情。丞相史嵩之外示宽容,内实忌之。四年,迁同知枢密院事。以李鸣复参知政事,范不屑与鸣复共政,去之。帝遣中使召回,且敕诸城门不得出范。太学诸生亦上书留范而斥鸣复,并斥嵩之。嵩之令谏议大夫刘晋之等论范及鸣复,范遂行。会嵩之遭丧谋起复不果,于是拜范右丞相,范以逊游似,不许,遂力疾入觐。帝亲书"开诚心,布公道。集众思,广忠益"赐之。

  范上五事:"曰正治本,谓政事当常出于中书,毋使旁蹊得窃威福。曰肃宫闱,谓当严内外之限,使宫府一体。曰择人才,谓当随其所长用之而久于职,毋徒守迁转之常格。曰惜名器,谓如文臣贴职,武臣阁卫,不当为徇私市恩之地。曰节财用,谓当自人主一身始,自宫掖始,自贵近始,考封村国用出入之数,而补窒其罅漏,求盐策楮币变更之目,而斟酌其利害。仍乞早定国本以系人心。"

  时亲王近戚多求降恩泽,引前朝杜衍例,范皆封还。乞拨堂除阙归之吏部,以清中书之务,惟留书库、架阁、京教及要地干官。人皆以为不便。太学生亦上书言之,帝以示范,范奏曰:"三四十年权臣柄国,以公朝爵禄而市私恩,取吏部之阙以归堂除,太学诸生亦习于见闻,乃以近年之弊政为祖宗之成法。如以臣言为是,上下坚守,则谀者必多而谤者息矣。"未几,赴选调者无淹滞,合资格者得美阙,众始服。

  帝命宰执各条当今利病与政事可行者,范上十二事:

  曰公用舍,愿进退人才悉参以国人之论,则乘罅抵巇者无所投其间。曰储材能,内而朝列,则储宰执于侍从、台谏,储侍从、台谏于卿监、郎官;外而守帅,则以江面之通判为幕府、郡守之储,以江面之郡守为帅阃之储;他职皆然,如是则临时无乏才之忧。曰严荐举,宜诏中外之臣,凡荐举必明著职业、功状、事实,不许止为褒词,朝廷籍记不如所举,并罚举主,仍诏侍从、台谏不许与人觅举。曰惩赃贪,自今有以赃罪案上,即行下勘证,果有赃败,必绳以祖宗之法,无实迹而监司妄以赃罪诬人者,亦量行责罚,台谏风闻言及赃罪,亦行下勘证。曰专职任,吏部不可兼给、舍,京尹不可兼户、吏,经筵亦必专官。曰久任使,内而财赋、狱讼、铨选与其他烦剧之职,必三年而后迁,外而监司、郡守,亦必使之再任,其不能者则亟行罢斥。曰抑侥幸,布告中外,各务职业,朝廷不以弊例而过恩,宫庭不以私谒而废法;勋旧之家,邸第之戚,不以名器而轻假。曰重阃寄。曰选军实。曰招土豪。曰宜仿祖宗方田之制,疏为沟洫,纵横经纬,各相灌注,以凿沟之土,积而为径,使不得并辔而驰,结阵而前,如曹玮守陕西之制,则戎马之来,所至皆有阻限,而沟之内又可以耕屯,胜于陆地多矣。曰治边、理财,实为当今急务,有明于治边、善于理财者,搜访以闻。

  时孟珙权重兵久居上流,朝廷素疑其难制,至是以书来贺。范复之曰:"古人谓将相调和则士豫附,自此但相与同心徇国。若以术相笼架,非范所屑为也。"珙大感服。未几,大元军大入五河,绝中流,置营栅,且以重兵缀合肥,令不得相援,为必取寿春之计。范命惟扬、鄂渚二帅各调兵东西来应,卒以捷闻。范计功行赏,莫不曲当,军士皆悦。

  未几,卒,赠少傅,谥清献。其所著述,有古律诗歌词五卷,杂文六卷,奏稿十卷,外制三卷,《进故事》五卷,《经筵讲义》三卷。

  杨简,字敬仲,慈溪人。乾道五年举进士,授富阳主簿。会陆九渊道过富阳,问答有所契,遂定师弟子之礼。富阳民多服贾而不知学,简兴学养士,文风益振。

  为绍兴府司理,犴狱必亲临,端默以听,使自吐露。越陪都,台府鼎立,简中平无颇,惟理之从。一府史触怒帅,令鞫之,简白无罪,命鞫平日,简曰:"吏过讵能免,今日实无罪,必擿往事置之法,某不敢奉命。"帅大怒,简取告身纳之,争愈力。常平使者朱熹荐之。先是,丞相史浩亦以简荐,差浙西抚干,白尹张枃,宜因凶岁戒不虞。乃令简督三将兵,接以恩信,出诸葛亮正兵法肄习之,军政大修,众大和悦。

  改知嵊县。丁外艰,服除,知乐平县,兴学训士,诸生闻其言有泣下者。杨、石二少年为民害,简置狱中,谕以祸福,咸感悟,愿自赎。由是邑人以讼为耻,夜无盗警,路不拾遗。绍熙五年,召为国子博士。二少年大帅县民随出境外,呼曰"杨父"。会斥丞相赵汝愚,祭酒李祥抗章辨之,简上书言:"昨者危急,军民将溃乱,社稷将倾危,陛下所亲见。汝愚冒万死易危为安,人情妥定,汝愚之忠,陛下所心知,不必深辨。臣为祭酒属,日以义训诸生,若见利忘义,畏害忘义,臣耻之。"未几,亦遭斥,主管崇道观。再任,转朝奉郎。嘉泰四年,赐绯衣银鱼,朝散郎,权发遣全州,以言罢,主管仙都观。

  嘉定元年,宁宗更化,授秘书郎,转朝请郎,迁秘书省著作佐郎兼权兵部郎官。转对,极言经国之要,弭灾厉、消祸变之道,北境传诵,为之涕泣。诏以旱蝗求直言,简上封事,言旱蝗根本,近在人心。兼考功郎官,兼礼部郎官,授著作郎、将作少监。入对,答问往复,漏过八刻,上目送久之。兼国史院编修官兼实录院检讨官,以面对所陈未行,求外补,知温州。移文首罢妓籍,尊敬贤士。私鹾五百为群过境内,分司干官檄永嘉尉及水砦兵捕之。巡尉不白郡,简惊曰:"是可轻动乎?万一召乱,贻朝廷忧。兵之节制在郡将,违节制是不严天子命,违节制应斩。"建旗立巡尉庭下,召刽手两行夹立,郡官盛服立西序,数其罪,命斩之,郡官交进为致悔罪意,良久得释,奏罢分司,其纪律如此。寓官置民田负其直,简追其隶责之而偿所负。势家第宅障官河,即日撤之,城中欢踊,名杨公河。

  帝遣使至郡讥察,使于简为先世契,出郊迎,不敢当,从间道走州入客位。简闻之不敢入,往来传送数四,乃驱车反。将降车,使者趋出立戟门外,简亦趋出立使者外,顿首言曰:"天使也,某不敢不肃。"使者曰:"契家子,礼有常尊。"简曰:"某守臣,使者衔天子命,辱临敝邑,天使也,某不改不肃。"遂从西翼偕进,礼北面东上,简行则常西,步则后,及阶,莫敢升,已乃同升自西阶,足踧踧莫敢就主席,使者曰:"邦君之庭也,礼有常尊。"简曰:"《春秋》,王人虽微,例书大国之上,尊天子也。况今天使乎?"持之益坚,使者辞益力,如是数刻,使者知不可变,乃曰:"某不敏,敢不敬承执事尊天子之义。"即揖而出。既就馆,简乃以宾礼见。仪典旷绝,邦人创见之,莫不瞿然竦观,屏息立。

  简在郡廉俭自将,奉养菲薄,常曰:"吾敢以赤子膏血自肥乎!"闾巷雍睦无忿争声,民爱之如父母,咸画象事之。迁驾部员外郎,老稚扶拥缘道,倾城哭送。入对,言:"尽扫喜顺恶逆之私情,善政尽举,弊政尽除,民怨自销,祸乱不作。"改工部员外郎,转对,又以择贤久任为言。迁军器监兼工部郎官,转朝奉大夫,又迁将作监兼国史院编修官兼实录院检讨官,转朝散大夫。

  金人大饥,来归者日以数千、万计。边吏临淮水射之。简戚然曰:"得土地易,得人心难。薄海内外,皆吾赤子,中土故民,出涂炭,投慈父母,顾靳斗升粟而迎杀之,蕲脱死乃速得死,岂相上帝绥四方之道哉?"即日上奏,哀痛言之,不报。会有疾,请去益力,乃以直宝谟阁主管玉局观。升直宝文阁主管明道宫、秘阁修撰主管千秋鸿禧观。特授朝请大夫、右文殿修撰主管鸿庆宫,赐紫衣金鱼。进宝谟阁待制、提举鸿庆宫,赐金带。

  理宗即位,进宝谟阁直学士,赐金带。宝庆元年,转朝议大夫、慈溪县男,寻授华文阁直学士、提举佑神观,奉朝请。诏入见,简屡辞。授敷文阁直学士,累加中大夫,仍提举鸿庆宫,寻以宝谟阁学士、太中大夫致仕,卒,赠正奉大夫。

  简所著有《甲稿》、《乙稿》、《冠记》、《昏记》《丧礼家记》、《家祭记》、《释菜礼记》、《石鱼家记》,又有《己易》、《启蔽》等书,其论治务最急者五,其次八。一曰谨择左右大臣、近臣、小臣;二曰择贤以久任中外之官;三曰罢科举而行乡举里选;四曰罢设法道淫;五曰治伍法,修诸葛武侯之正兵,以备不虞。其次急者有八:一曰募兵屯田,以省养兵之费;二曰限民田,以渐复井田;三曰罢妓籍,从良;四曰渐罢和买、折帛暨诸无名之赋及榷酤,而禁群饮;五曰择贤士教之大学,教成,使分掌诸州之学,又使各择井里之士聚而教之,教成,使各分掌其邑里之学;六曰取《周礼》及古书,会议熟讲其可行于今者行之;七曰禁淫乐;八曰修书以削邪说。此简之志也。后咸淳间,制置使刘黻即其居作慈湖书院。门人钱时。

  时字子是,淳安人。幼奇伟不群,读书不为世儒之习。以《易》冠漕司,既而绝意科举,究明理学。江东提刑袁甫作象山书院,招主讲席,学者兴起,政事多所裨益。郡守及新安、绍兴守皆厚礼延请,开讲郡庠。其学大抵发明人心,论议宏伟,指擿痛决,闻者皆有得焉。丞相乔行简知其贤,特荐之朝,且曰:"时夙负才识,尤通世务,田里之休戚利病,当世之是非得失,莫不详究而熟知之,不但通诗书、守陈言而已。"

  授秘阁校勘。诏守臣以时所著书来上。未几,出佐浙东仓幕,太史李心传奏召史馆检阅。转对,敷陈剀切,皆圣贤之精微。旋以国史宏纲未毕求去,授江东帅属,归。其书有《周易释传》、《尚书演义》《学诗管见》、《春秋大旨》、《四书管见》、《两汉笔记》、《蜀阜集》、《冠昏记》、《百行冠冕集》。宝祐间,守季镛祠于学。

  张虙,字子宓,慈溪人。庆元二年进士。故事,潜邸进士升名,虙不以自陈。授州教授。为浙东帅属。帅督新昌旧逋,虙手书谏曰:"越人之瘠,宜咻噢抚摩之。今夏税当宽为之期,使田里久饥之甿,少还已耗之气血,尚可理旧逋耶?"力辞不行。

  主管户部架阁文字,改太学正。时新进者多逞小才、害大体,转对言:"立国有大经,人主当以静制天下之动。今日之治,或有邻于锲薄,而咈人心、伤国体者,宜有以革之,使祖宗之意常如一日可也。"帝嘉纳焉。

  迁太常博士,又迁国子博士。时金垂亡,因论自治之道,谓:"天下之治,必有根本。城郭所以御敌也,使沟壑有转徙之民,则何敌之能御?储峙所以备患也,使枵腹盻盻不得食,则何患之能备?今日之吏,能知守边之务者多,而能明立国之意者少。缮城郭,聚米粟,恃此而不恤乎民,则其策下矣。"

  时以旱求言,即上疏曰:"上天之心即我祖宗之心,数年以来,盖有为祖宗所不敢为者。凡祖宗之时,几举而不遂,已行而复寝,始以人言而从,终以国体而回者,今皆处之以不疑矣。凡祖宗长虑却顾,所以销恶运、遏乱原、兢兢相与守之者,皆变于目前利便快意之谋矣。议者惟知衰靡之俗不可不振起也,圮坏之风不可不整刷也,抑不知振起整刷之术,最难施于衰靡圮坏之后。何者?元气已伤而不可再扰,人心方苏而不可骇动也。且造楮初欲便民,朝廷既以一切之政〈马戒〉其听,复以一定之价迫之从,郡县之间,遂骚然矣。监司、郡守老成迟钝者悉屏而不用,而取夫新进喜功名者为之,见事则风生,临事则痛决,事未果集而根本已朘,国未有益而民生已困矣。凡此皆有累于祖宗仁厚之德,此旱势之所以弥甚也。"

  迁国子监丞。转对,愿力主正论,勿使迎合之人得以投吾机。迁秘书郎,预编《宁宗会要》兼吴、益王府教授,改兼庄文府。讲《毛诗》终篇,乞以所读诸子改读《尚书》,帝曰:"吾固以《诗》、《书》成麟趾之美也。"

  迁著作佐郎兼权都官郎官。转对言:"边事有二病,戒敕千条,犹患悖缪,指意明白,犹复背违,安有不示其所向而谓可责其成。且言战则当知彼,言和则当请于彼,惟守则自求诸己而已。傥以为可,则当力主其说,明告天下,日讲求其所以守之之策,盖议论贵合一,而今则病乎杂也。用人不可以尝试,任人不可以自疑。朝廷惟虑独任之难胜,彼此互分,不相扶持,人得抗衡,莫有禀属,制置但存虚器,便宜反出多门。盖体贵合一,而今则病乎分也。"

  迁秘书丞,改著作郎。以疾乞外,出知南康。至郡,剖决滞讼,众皆悦服。前守陈宓以钱七千缗置济民库为筑城费,虙至,曰:"不必取赢于民,吾捐万缗为倡,继是傥不已,何患事之难成。"转运使以钱万二千缗置平籴于郡,虙复出钱万二千缗以增益之,民赖其利。将增建禁旅,营地属民者,索质剂视元直偿之。徙知处州,移知温州,力辞,遂直秘阁、主管千秋鸿禧观。参议制置使幕中,使者尚威力,愎谏自用,虙守正不阿,每济以宽大。又上书论海防利便。主管玉局观。

  端平初,召为国子司业兼侍讲,以《礼记月令》进读,至"狱讼必端平"之语,因敷畅厥旨。八陵来复,将议修奉,而论者未能协一,虙议曰:"当乘此时遣官肃清威仪,申祗奉故事,如或为其所绐,功未即就,亦足以感动天下忠臣义士之心。"力辞劝讲之职,升国子祭酒。以为"《月令》之书虽出于吕不韦,然人主后天而奉天时,此书不为无助"。乃因已讲者为十二卷,乞按月而观之。兼权工部侍郎兼国子祭酒,命下而卒,诏赠四官。

  吕午,字伯可,歙县人。嘉定四年进士,授乌程主簿,郡守致之幕下,事一决于午。守张忠恕,丞相浚之孙,荐午犹力,时忠恕之母就养,而时时躬至簿听迎午二亲入郡,与午皆衣彩衣奉觞上寿,邦人荣之。

  调当涂县丞。守吴柔胜谓午有操守,俾其子渊、潜定交焉。会司理摄芜湖县,庐州遣两兵会公事,司理遂以庐兵夺县民为言。柔胜怒,悉置狱,属午问之。午谓"庐州有公椟,不可谓夺民"。柔胜愈怒,再以属午。明日,午入谒,柔胜先令左右问若何,午执前说。柔胜益加怒,谓"我不忍庐兵夺吾百姓"。不出迎午,午坐客位不退,不食。柔胜勉为出,怒不息,欲黥二兵。午徐曰:"庐州初无公椟则可,有则县不为处置而反罪庐兵,恐不可。"久之,卒从午请,由是柔胜益知午。

  陈贵谊守太平,属午安集淮南流民。江东提举徐侨知午在郡,惊喜,辟为幕属。午欲尽决遣郡事而后行,帖趣行至十八而不以白贵谊,侨贻书贵谊,午始行。既而侨行部,以田事迕丞相史弥远,以言罢。午还当涂。监温州天富北监盐场,改知余杭县,亦以言罢,公论大不平,然午自此名益重。浙东提举章良朋留之幕,旋兼沿海制置司事。海寇未平,良朋问策安在。午廉知调军出海,粮尽即还,军获寇物,官尽拘收,乃与制置司干官施一飞议,粮尽再给,不许擅还,贼舟所有,悉以给军,海道遂清。

  差知龙阳县。豪民陶守忠杀人,正其狱诛之。弥远虽非贤相,犹置人才簿,书贤士大夫以待用,而午治县之政亦书之。差两浙转运司主管文字,弥远病久不见客,午入谒,特出迎。运使罢,故不用人,以午护印半年。或问弥远,何以不注官?弥远曰:"尔谓护印官不能耶?"午闻之力辞。

  差监三省枢密院门兼监提辖封桩上库。丁父忧,免丧,迁大府寺簿。拜监察御史,帝亲擢也。郑清之丧师,至是丁黼死于成都,史嵩之、孟珙在京湖,嵩之寻升督府。陈韡、杜杲在淮西,王鉴在黄州,计用兵十七万人,围始解。独赵葵在淮东不受兵,而坐视不出兵应援。午疏论:"边阃角立,当协心释嫌,而乃幸灾乐祸,无同舟共济之心。"葵以为午党京湖制司,而嵩之亦憾午,乃迁宗正少卿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出知泉州。初,左丞相李宗勉深以葵之言为疑,会来自淮东者,乃言台官皆以葵交书,独吕御史无之,宗勉始以午为贤,语人曰:"吕伯可独立无党者。"嵩之得弥远人才簿,心知敬午而内怨所论边事。及午移浙东提刑,嵩之令邓咏嗾重复亨论罢,中外不直嵩之。

  提举崇禧观,再移浙东提刑。复为监察御史,入见,帝曰:"卿向来议论甚明切。"兼崇政殿说书。嵩之雅不欲午在经筵,时殿中侍御史项容孙子娶午从子,嵩之俾容孙上疏避午,欲撼之去,而于法无避。嵩之乃与言路密谋,以为午尝劾王瓒姻家史洽,遂以瓒为右正言,午即治装去。上手诏趣留之,午力辞,不允,由是再留,而议论愈不合。

  迁起居郎兼史院官,官至中奉大夫,间居一纪卒,年七十有七,累赠至华文阁学士、通奉大夫。子沆。

  沆字叔朝,以恩补将仕郎。端平三年,铨试第一,授黄岩县主簿,监西京中岳庙者二,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所准备差遣。改知于潜县,重囚逸,闻沆至,自归。淮西总领辟充主管文字。

  通判婺州,朱君章讼争田四十有二年,吴王府争墓二十有九年,沆皆决之。特差充提领两浙转运盐事使司主管文字,又差充行在点检赡军激赏酒库,历四辖、六院之文思官告,书拟尚左右郎官事。

  贾似道议行公田,彗星见,沆请罢公田还民。及理宗崩,似道矫诏废十七界会子,行关子,沆力言非便。似道大怒,调将作监簿,急令言者论寝。久之,与云台观,起知兴国军,未赴,论仍云台观。起知全州,未赴,与仙都观。德佑元年,三学伏阙上书讼沆屈,召赴行在,沆不复出,卒,年八十有一。

  论曰:杜范在下僚,已有公辅之望,及入相未久而没。杨简之学,非世儒所能及,施诸有政,使人百世而不能忘,然虽享高年,不究于用,岂不重可惜也哉。张虙子谅易直,吕午风采凛然,皆有裨于世道者矣。

卷一百六十七

  吴昌裔 汪纲 陈宓 王霆

  吴昌裔,字季永,中江人。蚤孤,与兄泳痛自植立,不肯逐时好,得程颐、张载、朱熹诸书,辄研绎不倦。嘉定七年举进士,闻汉阳守黄干得熹之学,往从之。

  调闽中尉。利路转运使曹彦约闻其贤,俾司籴场。时岁饥,议籴上流,昌裔请发本仓所储数万而徐籴以偿,从之。调眉州教授。眉士故尚苏轼学,昌裔取诸经为之讲说,祠周惇颐及颢、颐、载、熹,揭《白鹿洞学规》,仿潭州释奠仪,簿正祭器,士习丕变。制置使崔与之荐之,改知华阳县。修学宫,来四方士,斥羡钱二十万缗,买良田备旱。通判眉州,著《苦言》十篇,虑蜀甚悉。摄郡事,御军有纪律。寻权汉州,故事比摄官,奉馈皆如真,昌裔命削其半。核兵籍,兴社仓,郡政毕举。兴元帅赵彦呐议东纳武仙,西结秦、巩,人莫敢言,昌裔独奋笔力辨其非。未几,武仙败,二州之民果叛。

  端平元年,入为军器监簿,改将作监簿。改太常少卿。徐侨于人少许可,独贤之。兼皇后宅教授,昌裔以祖宗旧典无以职事官充者,力辞,改吴、益王府教授。转对,首陈六事,其目曰:"天理未纯,天德未健,天命未敕,天工未亮,天职未治,天讨未公。"凡君臣之纲,兄弟之伦,举世以为大戒而不敢言者,皆痛陈之。至于边臣玩令,陟罚无章,尤拳拳焉。拜监察御史,弹劾无所避,且曰:"今之朝纲果无所挠乎?言及亲故则为之留中,言及私昵则为之讫了,事有窒碍则节帖付出,情有嫌疑则调停寝行。今日迁一人,曰存近臣之体,明日迁一人,曰为远臣之劝。屈风宪之精采,徇人情之去留,士气销耎,下情壅滞,非所以纠正官邪,助国脉也。"

  台臣故事,季诣狱点检。时有争常州田万四千亩,平江亦数百亩,株逮百余人,视其牍,乃赵善湘之子汝櫄、汝榟也,州县不敢决,昌裔连疏劾罢之。冬洊雷,春大雨雪,昌裔居斋宫秉烛草疏,凡上躬缺失,宫庭嬖私,庙堂除授,皆以为言。又言:"将帅方命,女宠私谒,旧党之用,边疆之祸,皆此阴类。"且曰:"今大昕坐朝,间有时不视事之文;私第谒假,或有时不入堂之报。上有耽乐慆逸之渐,下无协恭和衷之风。内则嬖御怀私,为君心之蠹;外则子弟寡谨,为朝政之累。游言噂沓,宠赂章闻,欲《箫》、《勺》大和,得乎?"

  又念蜀事阽危,条四事以进:实规橅,审功赏,访军实,储帅才。时有果、阆州守臣逃遁而进职,有知遂宁李炜父子足迹不至边庭而受赏,偾军之赵楷、弃城之朱扬祖皆不加罚;又帅臣赵彦呐年老智衰,其子淫刑黩货,士卒不用命,安癸仲耻遭抨弹,经营复用,欲起谪籍以代帅垣,昌裔皆抗疏弹击。

  又历言三边之事曰:"今朝廷之上,百辟晏然,言论多于施行,浮文妨于实务。后族王宫之冗费,列曹坐局之常程,群工闲慢之差除,诸道非泛之申请,以至土木经营,时节宴游,神霄祈禳,大礼锡赉,藻饰治具,无异平时。至于治兵足食之方,脩车备马之事,乃缺略不讲。"且援靖康之敝,痛哭言之。

  出为大理少卿,屡疏引去,不许。会杜范再入台,击参政李鸣复,谓昌裔与范善,必相为谋者,数谗之,以权工部侍郎出参赞四川宣抚司军事。人曰:"此李纲救太原也。太原不可救,特以纲主战,故出之耳。"昌裔曰:"君命也,不可不亟行。"慷慨褛襆被出关,忽得疾,中道病甚,帝闻之,授秘阁修撰,改嘉兴府。昌裔曰:"吾以疾不能归救父母,上负圣恩,下负此心,若舍远就近,舍危就安,人其谓我何?"辞至四五,而言者以避事论矣。

  改赣州,辞,以右文殿修撰主管鸿庆宫。迁浙东提刑,辞,改知婺州。婺告旱,民日夜望之,乃不忍终辞,减驺从供帐,遣僚佐召邑令周行阡陌,蠲粟八万一千石、钱二十五万缗有奇。加集英殿修撰,卒,以宝章阁待制致仕。

  昌裔刚正庄重,遇事敢言,典章多所闲习。尝辑至和、绍兴诸臣奏议本末。名《储鉴》。又会粹周、汉以至宋蜀道得失,兴师取财之所,名《蜀鉴》。有奏议、《四书讲义》、《乡约口义》、《诸老记闻》、《容台议礼》、文集行于世。

  初,昌裔与徐清叟、杜范一日并入台,皆天下正士,四方想闻风采,人至和《三谏诗》以侈之。然才七阅月以迁,故莫不惋惜云。后谥忠肃。

  汪纲,字仲举,黟县人,签书枢密院勃之曾孙也。以祖任入官,淳熙十四年中铨试,调镇江府司户参军。

  马大同镇京口,强毅自任,纲言论独不诡随。议者欲以两淮铁钱交子行于沿江,廷议令大同倡率行之,纲贻书曰:"边面行铁钱,虑铜宝泄于外耳。私铸盛行,故钱轻而物重。今若场务出纳不以铁钱取息,坚守四色请买旧制,冶铸定额不求余羡,重禁以戢私铸,支散边戍与在军中半者无异,不以铁钱准折,则淮民将自便之,何至以敝内郡邪?"大同始悟。试湖南转运司,又中,纲笑曰:"此岂足以用世泽物耶?"乃刻意问学,博通古今,精究义理;覃思本原。

  调桂阳军平阳县令,县连溪峒,蛮蜒与居,纲一遇以恩信。科罚之害既三十年,纲下车,首白诸台,罢之。桂阳岁贡银二万九千余两,而平阳当其三分之二。纲谓向者银矿坌发价轻,故可勉以应,今地宝已竭,市于他郡,其价倍蓰,愿力请痛蠲损之。岁饥,旁邑有曹伍者,群聚恶少入境,强贷发廪,众至千余,挟界头、牛桥二砦兵为援,地盘踞万山间,前后令未尝一涉其境,不虞纲之至也,相率出迎。纲已夙具酒食,令之曰:"汝何敢乱,顺者得食,乱者就诛。"夜宿砦中,呼砦官诘责不能防守状,皆皇恐伏地请死,杖其首恶者八人,发粟振粜,民赖以安。

  改知金坛县,亲嫌,更弋阳县。父义和为侍御史主管佑神观。寻丁父丧,服除,知兰溪县,决擿如神。岁旱,郡倚办劝分,纲谓劝分所以助义仓,一切行之,非所谓安富恤贫也,愿假常平钱为粜本,使得循环迭济。又躬劝富民浚筑塘堰,大兴水利,饿者得食其力,全活甚众。郡守张抑及部使者列纲为一道荒政之冠。以言去,邑人相率投轨直其事,纲力止之。

  继知太平县,主管两浙转运司文字,未赴,罹内艰,擢监行在左藏西库。属金人杀其主允济自立,遣使来告袭位,议者即欲遣币,纲言:'使名不逊,当止之境上,姑命左帑视例计办,或且留京口总司,令盱眙谕之曰:'纪年名节,皆犯先朝避忌,岁币乃尔前主所增,今既易代,当复隆兴、大定之旧。'俟此议定,而后正旦、生辰之使可遣。迟以岁月,吾择边将葺城堡,简军实,储峙糗粮,使沿边屹然有不可犯之势,听其自相攻击,然后以全力制其后。"庙堂韪之。

  提辖东西库,又干办诸司审计司。以选知高邮军,陛辞,言:"扬、楚二州当各屯二万人,壮其声势,而以高邮为家计砦。高邮三面阻水,湖泽奥阻,戎马所不能骋,独西南一路直距天长,无险可守,乃去城六十里随地经画,或浚沟堑,或备设伏,以扼其冲。"又虑湖可以入淮,招水卒五千人造百艘列三砦以戒非常。兴化民田滨海,昔范仲淹筑堰以障写卤,守毛泽民置石〈石达〉函管以疏运河水势,岁久皆坏,纲乃增修之。部使者闻于朝,增一秩,提举淮东常平。淮米越江有禁,纲念"淮民有警则室庐莫保,岁凶则转徙无归,丰年可以少苏,重以苛禁,自分畛域,岂为民父母意哉!请下金陵籴三十万以通淮西之运,京口籴五十万以通淮东之运。"又言:"两淮之积不可多,昇、润之积不可少。平江积米数百万,陈陈相因,久而红腐,宜视其收贮近久,取饷辇下百司、诸军。江上岁餫当至京者,贮之京口、金陵转漕。两淮、中都诸仓,亦当广籴以补其数。"

  制置使访纲备御孰宜先,纲言:"淮地自昔号财赋渊薮,西有铁冶,东富鱼稻,足以自给。淮右多山,淮左多水,足以自固。诚能合两淮为一家,兵财通融,声势合一,虽不假江、浙之力可也。祖宗盛时,边郡所储足支十年;庆历间,中山一镇尚百八十万石。今宜上法先朝,令商旅入粟近塞,而算请钱货于京师。入粟拜爵,守之以信,则输者必多,边储不患不丰。州郡禁兵本非供役,乃就粮外郡耳,今不为战斗用,乃使之共力役,缓急戍守,专倚大军,指日待更,不安风土,岂若土兵生长边地,坟墓室家,人自为守邪?当精择伉壮,广其尺籍,悉隶御前军额,分擘券给以助州郡衣粮之供,大率如山阳武锋军制,则边面不必抽江上之戍,江上不必出禁闱之师。生券更番,劳费俱息。"

  时有献言制司广买荒田开垦,以为营田,纲以为"荒瘠之地不难办,而工力、水利非久不可,弃产欺官,良田终不可得,耗费公帑,开垦难就。曷若劝民尽耕闲田,甽浍堙塞则官为之助,变瘠为沃,使民有余蓄。晁错入粟之议,本朝便籴之法,在其中矣。"制司知其无益,乃止。

  淮东煮盐之利,本居天下半,岁久敝滋,盐本日侵,帑储空竭,负两总司五十余万,亭户二十八万,借拨于朝廷五十万,又会饷所复盐钞,旧制弗许商人预供贴钞钱,盐司坐是窘不能支。纲抉擿隐伏,凡虚额无实,诡为出内,飞走移易,事制曲防,课乃更羡。既尽偿所负,又赢金三十万缗,为桩办库,以备盐本之阙。添置新灶五十所,诸场悉视乾道旧额三百九十万石,通一千三百万缗,课官吏之殿最。纲约己率下,辞台郡之互馈,独增场官奉以养其廉。

  擢户部员外郎、总领淮东军马财赋。时边面多生券,山东归附月饷钱粮,以缗计增三十有三万,米以石计增六万,真、楚诸州又新招万弩手,皆仰给总所,而浙西盐利积负至七十余万缗,诸州漕运不以时至。纲核名实,警稽慢,区画处分,饷事赖以不乏。

  移疾乞闲,得直秘阁、知婺州,改提点浙东刑狱,皆屡辞不得请。虑囚,至婺,有奴挟刃欲戕其主,不遇而杀其子,瞒谰妄牵连,径出斩之。释衢囚之冤者。台盗钟百一非共盗,尉觊赏,躐申制司,纲谓:"治盗虽尚严,岂得锻炼傅会以成其罪邪?"于是得减死。祷雨龙瑞宫,有物蜿蜒朱色,盘旋坛上者三日。纲曰:"吾欲雨而已,毋为异以惑众。"言未竟,雷雨大至,岁以大熟。

  进直焕章阁、知绍兴府、主管浙东安抚司公事兼提点刑狱。访民瘼,罢行尤切。萧山有古运河,西通钱塘,东达台、明,沙涨三十余里,舟行则胶。乃开浚八千余丈,复创闸江口,使泥淤弗得入,河水不得泄,于涂则尽甃以达城闉。十里创一庐。名曰"施水",主以道流。于是舟车水陆,不问昼夜暑寒,意行利涉,欢欣忘勚。属邑诸县濒海,而诸暨十六乡濒湖,荡泺灌溉之利甚博,势家巨室率私植埂岸,围以成田,湖流既束,水不得去,雨稍多则溢入邑居,田闾浸荡。濒海藉塘为固,堤岸易圮,咸卤害稼,岁损动数十万亩,蠲租亦万计。以纲言,诏提举常平司发田园,奇援巧请,一切峻却,而湖田始复;郡备缗钱三万专备修筑,而海田始固。纲谓:"是邦控临海道,密拱都畿,而军籍单弱。"乃招水军,刺叉手,教习甚专,不令他役。创营千余间,宽整坚密,增置甲兵,威声赫然。兼权司农卿,寻直龙图阁,因任。

  理宗即位,诏为右文殿修撰,加集英殿修撰,复因任,又加宝谟阁待制。宝庆三年大水,纲发粟三万八千余、缗钱五万振之,蠲租六万余石,捐瘠顿苏,无异常岁。越有经总制窠名四十一万,其中二十五,则绍兴以来虚额也,前后帅惧负殿,以修奉欑宫之资伪增焉。纲谓:"负殿之责小,罔上之罪大"。摭其实以闻。诏免九万五千缗,而宿敝因是著明矣。

  绍定元年,召赴行在,纲入见,言:"臣下先利之心过于徇义,为身之计过于谋国,媮惰退缩,奔竞贪黩,相与为欺,宜有以转移之。"帝曰:"闻卿治行甚美,越中民力如何?"对曰:"去岁水潦,诸暨为甚,今岁幸中熟,十年之间,千里晏安,皆朝廷威德所及,臣何力之有。"权户部侍郎。越数月,上章致仕,特畀二秩,守户部侍郎,仍赐金带。卒,越人闻之多堕泪,有相率哭于寺观者。

  纲学有本原,多闻博记,兵农、医卜、阴阳、律历诸书,靡不研究;机神明锐,遇事立决。在越佩四印,文书山积,而能操约御详,治事不过二十刻,公庭如水。卑官下吏,一言中理,慨然从之。为文尤长于论事,援据古今,辨博雄劲。服用不喜奢丽,供帐车剩,虽敝不更。所著有《恕斋集》、《左帑志》、《漫存录》。

  陈宓,字师复,丞相俊卿之子。少尝及登朱熹之门,熹器异之。长从黄干游。以父任历泉州南安盐税,主管南外睦宗院、再主管西外,知安溪县。

  嘉定七年,入监进奏院。时无敢慷慨尽言者,宓上封事言:"宫中宴饮或至无节,非时赐予为数浩穰,一人蔬食而嫔御不废于击鲜,边事方殷而桩积反资于妄用,此宫闱仪刑有未正也。大臣所用非亲即故,执政择易制之人,台谏用慎默之士,都司枢掾,无非亲昵,贪吏靡不得志,廉士动招怨尤,此朝廷权柄有所分也。钞盐变易,楮币秤提,安边所创立,固执己见,动失人心,败军之将躐跻殿岩,庸鄙之夫久尹京兆,宿将有守成之功,以小过而贬,三牙无汗马之劳,托公勤而擢,此政令刑赏多所舛逆也。若能交饬内外,一正纪纲,天且不雨,臣请伏面谩之罪。"奏入,丞相史弥远不乐,而中宫庆寿,三牙献遗,至是为之罢却。寻迁军器监簿。九年,转对言:

  人主之德贵乎明,大臣之心贵乎公,台谏之言贵乎直。陛下临政虽勤而治功未举,奉身虽俭而财用未丰,爱民虽仁而实惠未遍。良由上下相蒙,务于欺蔽。匦奏囊封,有怀毕吐,陛下付近臣差择,是有意于行其言也。而有司惟取专攻上躬与移咎牧守之章,腾播中外,以答观听。今赤地千里,蝗飞蔽天,如此其可畏,犹或讳晦以旱不为灾、蝗不害稼,其他诬罔,抑又可知。臣故曰人主之德贵乎明。

  大臣施设,浸异厥初。凡建议求言之人,则以他事逐,谏官言事稍直,则以他职徙。忠愤者指为不靖,切直者目曰沽名,众怨所萃则相继超升,物论所归则以次疏外。某人之迁,是尝重人罪以快同列之私忿者;某人之擢,是尝援古事以文迩日之天变者。直节重望以私嫌而久弃,老奸宿臧以巧请而牵复。使大臣果能杜幸门、塞邪径,则举错当而人心服。臣故曰大臣之心贵乎公。

  台谏平居未尝立异,遇事不敢尽言。有如金人再通,最关国体,近而侍从,下至生徒,莫不力争,冀裨庙算,独于言责,不出一辞。辇毂之下,乾没巨万,莫之谁何;州县之间,罪仅毫发,摭以塞责。大臣所欲为之事则遂之,所不右之人则排之。仁宗时,有宰相奉行台谏风旨之讥,今乃有台谏不敢违中书之诮,岂祖宗设官之初意哉?臣故曰台谏之言贵乎直。

  三者机括所系,愿陛下幡然悔悟,昭明德以照临百官。大臣、台谏,亦宜公心直节,以副望治之意。

  指陈敝事,视前疏尤剀切焉。

  宓遂请罢,归。在告日,擢太府丞,不拜,出知南康军。诣史弥远别,弥远曰:"子言甚切当,第愚昧不能行,殊有愧耳。"至官,岁大侵,奏蠲其赋十之九。会流民群集,宓就役之,筑江堤,而给其食。时造白鹿洞,与诸生讨论。改知南剑州。时大旱疫,蠲逋赋十数万,且弛新输三之一,躬率僚吏持钱粟药饵户给之。创延平书院,悉仿白鹿洞之规。

  知漳州,未行,闻宁宗崩,呜咽累日。亡何,请致仕。宝庆二年,提点广东刑狱,章复三上,迄不就。直秘阁,主管崇禧观,宓拜祠命而辞职名。卒,进职一等致仕。三学诸生以起宓为请,而没已阅月矣。

  初,宓之在朝也,寺丞丁焴往使金,宓叹曰:"世仇未复,何以好为?"饯诗有"百年中国岂无人"之句。后数年,闻关外不靖,以书抵焴曰:"蜀口去关外虽远,实如一身。近事可寒心,皆士大夫之罪,岂非贿道不绝之故耶?"焴服其言。

  宓天性刚毅,信道尤笃,尝为《朱墨铭》,谓朱属阳,墨属阴,以验理欲分寸之多寡。自言居官必如颜真卿,居家必如陶潜,而深爱诸葛亮身死家无余财,库无余帛。庶乎能蹈其语者,端平初,殿中侍御史王遂首言:"宓事先帝有论谏之直,而不及俟圣化之更,宜褒其身后,以劝天下之为臣者。"帝为感动,诏赠直龙图阁。所著书有《论语注义问答》、《春秋三传抄》、《读通鉴纲目》、《唐史赘疣》之稿数十卷,藏于家。

  王霆,字定叟,东阳人。高大父豪,帅众诛方腊,以功补官。霆少有奇气,试有司不偶,去就武举,嘉定四年,中绝伦异等。乔行简考艺别头,喜曰:"吾为朝廷得一帅才矣。"

  授承节郎,从军于鄂,帅钟兴嗣戍边,请于枢密院,以霆为随军都钱粮官。总领綦奎委霆专一教阅总效军,寻委帅师守御黄州。沿江制置副使李{直土}辟置幕下,淮右兵叛,遣霆招谕之。霆于军事知无不言,谓:"招募良家子,不可以寅缘关节冒滥其间,防守江面,全藉正军,若义勇、民兵,特可为声援耳。而所谓大军,羸病者多,兵械损旧,岂不败事。调兵防江,当于江岸创屋居之,使之专心守御。诸军伍法既废,平居则无以稽其虚籍冒请之敝,无以纠其窜逸生事之人,缓急则无以稽其并力向敌之志,无以连其逃陈不进之心。此尉缭子所以著束部伍之令,太公谓伍法为要者谓此也。用兵不以人数多寡为胜负,惟教习之精否,则胜负之形可见矣。"

  理宗即位,特差充浙西副都监、湖州驻札。时潘甫等起兵,事甫定,霆因绥抚之。镇江都统赵胜辟为计议官,时李全寇盐城,攻海陵,胜出戍扬州,属官多惮从行,霆慨然曰:"此岂臣子辞难之日!"至扬子桥,人言贼兵昨日在南门,去将安之,霆竟至南门,以帅宪之命董三城事。胜次第出城接战,霆必身先士卒,大小十八战,无一不利。夺贼壕,筑土城,焚城门,贼气为慑。差知应州兼沿边都巡检使,枢密院命节制黄莆后营,弹压诸道军马。诸道兵二十万将往收复楚州,霆帅所部为掎角之助。

  大帅荐之,召试为阁门舍人。入对言:"恢复之说有二:曰规橅,曰机会。顾今日之规橅安在哉?守令所以牧民,而惠养之未加;将帅所以御军,而拊循之未至。邦财未裕,而楮券之敝浸深;军储未丰,而和籴之害徒惨。官有土地而荒芜,民因赋役而破荡,狱讼类成冤抑,铨曹率多淹留。荐举无反坐,贪徒得以引类而通班;按刺不徇公,微官易以迕意而连谴。以言郡计,则纷耗于囊橐包苴;以言战功,则多私于亲昵故旧。至如降卒中处,养虎遗患,轻敌开边,以肉餧虎。夫以规橅之切要者而不满人意如此,臣敢轻进恢复之说以误上听哉?凡臣之所陈者,诚播告中外之臣,悉惩其旧而图其新。规橅既立,然后义旗一麾,诸道并进,臣力尚壮,愿效前驱。惟陛下坚定而勉图之。"帝称其言可采。升武功大夫,出知濠州,赐金带。至州,节浮费,籴粟买马,以备不虞。寻差知安丰军,臣僚上言:"王霆在濠,人甚安之,不宜轻易。"诏再任濠,职事修举,特转横班。诸使交荐之。

  北兵至浮光,其民奔遁,相属于道,朝论以为霆可守之,乃知光州兼沿边都巡检使。冒雪夜行,倍道疾驰至州,分遣间探,整饬战守之具,大战于谢令桥,光人遂安。督府魏了翁以书来慰安之,以缗钱十万劳其军。霆以召,寻为吉州刺史,仍知光州。霆固辞,丞相郑清之、制置使史嵩之皆数以书留霆,霆不从,且曰:"士大夫当以世从道,不可以道从世也。"

  再授阁门舍人,寻为达州刺史、右屯卫大将军兼知蕲州,不赴。寻迁淮西马步军副总管兼淮西游击军副都统制。论游击军十事,不报。提举崇禧观。知高邮军,流民邦杰聚众三千人为盗,霆剿其渠魁,余党悉散。时议出师,和者甚多,霆以为:"莫若遣间探觇敌情,如不得已然后行之;否则无故自荡其根本,是外兵未至而内兵先惨烈也。"诸军毕行,惟高邮迟之,境内赖以安全。由是与时迕,而谗者益众。

  提举云台观。执政期论边事,且谓朝廷即有齐安之命。霆曰:"秋防已急,边守不宜临时更易,盍少需之。"乃授带行左领军卫大将军,充沿江制置副使司计议官,霆乃撰《沿江等边志》一编上之。制置使董槐、邓泳交荐之,差知寿昌军,改蕲州,建学舍,祠忠臣。尝叹曰:"两淮藩篱也,大江门户也,三辅堂奥也。藩篱不固则门户且危,门户既危则堂奥岂能久安乎?"于是贻书丞相杜范,乞瞰江审察形势,置三新城:蕲春置于龙眼矶,安庆置于孟城,滁阳置于宣化。不报。卒。

  初,其父析业,霆独以让其兄。处宗族有恩意,尝训其子弟曰:"穷理尽性,学之本也。"有《玉溪集》行于世。

  论曰:吴昌裔访道东南,一何勤哉!故其造深醇,见诸事功者,足以知其学无杂也。汪纲之遗爱在越,先民所谓择贤久任者,固不我欺矣。陈宓以宰相子,论谏之直,于今有光。王霆通兵家言,而谓不可以道从世,此古人谋帅贵乎"说《礼》、《乐》而敦《诗》、《书》"也。

卷一百六十八

  高定子 高斯得 张忠恕 唐璘

  高定子,字瞻叔,利州路提点刑狱兼知沔州稼之弟也。嘉泰二年举进士,授郪县主簿。吴曦畔,乞解官养母,曦诛,摄府事宇文公绍以忠孝两全荐之,调中江县丞。父就养得疾,定子衣不解带者六旬。居丧,哀毁骨立。服除,成都府路诸司辟丹棱令,寻以同产弟魏了翁守眉,改监资州酒务。丁母忧,服除,差知夹江县。

  前是,酒酤贷秫于商人,定子给钱以籴,且宽榷酤,民以为便。麻菽旧有征,定子悉弛之。会水潦洊饥,贫民竞诉无所于籴,定子曰:"女毋忧,女第持钱往常所籴家以俟。"乃发县廪给诸富家,俾以时价粜,至秋而偿,须臾米溢于市。邻邑有争田十余年不决,部使者以属定子,定子察知伪为质剂,其人不伏。定子曰:"嘉定改元诏三月始至县,安得有嘉定元年正月文书邪?"两造遂决。四川总领所辟主管文字,同幕有以趣办为能迫促诸郡者,定子白使者斥去之。总领所治利州,倚酒榷以佐军用,吏奸盘错,定子躬自究诘,酒政遂平。后来者复欲增课,定子曰:"前以吏蠹,亦既革之,今又求益,是再榷也。"乃止。

  制置使郑损强愎自用,误谓总领所擅十一州小会子之利,奏请废之,令下,民疑而罢市。定子力争,谓:"小会子实以代钱,百姓贸易,赖是以权川引,罢则关、陇之民交病,况又隆兴间得旨为之,非擅也。"乃得存其半。损又欲增总领所盐课,取旧贷军费,定子辨其颠末,损乃释然曰:"二司相关处,公每明白洞达言之,使人爽然自失。"寻差知长宁军。长宁地接夷獠,公家百需皆仰淯井盐利,来者往往因以自封殖,制置司又榷入其半。定子至,争于制置使,得蠲重赋。

  差知绵州。大元兵穿凤州塞,破武休,下兴元,小校张钺以其徒溃入文州,杀守臣杨必复,将自龙趋绵,以闯成都。安抚使黄伯固闻之,亟奏定子兼参议官,措置文、龙备御。定子乃部分诸军扼青塘岭,钺就擒。已而剑南大震,定子语僚吏曰:"诸君去留不敢拘,若某则守城郭封疆之臣,有死而已。"戒群胥曰:"溃军流民不过欲得钱粮尔,吾将尽发吾州之藏与截诸司之纲,为朝廷捍蔽全蜀。我去,听汝等杀我;汝等逃,吾斫汝头矣。"乃下令招溃卒,人给缗钱五十、米一石,命都监陈训专任接纳。训忽奔告曰:"诸军虽受招,不肯释甲,奈何?"定子乃令帐下卒衷甲于两庑以俟,戒毋轻动。俄而诸军盛陈兵以至,吏士皆股栗,定子坐堂上,传令劳苦之,诸军皆拜。定子开谕以理,使还本部,以俟给犒。诸将闻之,亦来上谒,定子复慰安之。因问:"汝等何为至此?"皆曰:"制置使未知存亡,诸军无主。"定子曰:"大帅不过暂移治尔,已遣人访所在,苟终不获,我当为汝曹主张。且诸军至此以无粮故,吾州当任供亿。"又曰:"敌将复会于此,盍避之?"定子曰:"我文官也,不畏死,汝将军也,世世衣食县官,乃欲避敌乎?我是守臣,死则死于此尔。有欲杀太守者,一枪足矣,军器安用多为?今诸军大集,万一敌至,能戮力出战,是汝曹立功报国之机也,不犹愈于深入内郡为罪滋大乎?"众悦而去。乃遣吏给犒如令,辟寺观祠宇以舍之。

  亡几何,败将和彦威、陈邦佐、曹篪、张涓、姚承祖等皆集于彰明,剽掠尤甚。彦威遣邦佐入州,大言骇众,谓定子曰:"知府何不去?和太尉兼两戎司,威权甚重,麾下兵且二万余,欲来驻此,今至矣。"定子谓曰:"本州素非备御之地,大将以兵入,欲何为者?第来,吾固有以相待。"邦佐色沮,乃曰:"已遣幕府来议。"至则一游士尔,缪为恭敬,要索甚大。定子答曰:"军将入吾境,当受吾节制,惟各守纪律,则给以钱粮。若敌至,为国一死,作忠臣孝子,愈于病五日不汗死也。"幕府莫能对,出彦威符移,有云:"大府招戢散军,人给钱米若干,今所部不下二万人,愿如数得之。"定子报曰:"本州已下此令,何敢食言;但所给者乃溃军就招免罪之人,都统所部非溃也,若以此例相给,其肯受乎?"彦威得檄甚惭,乃乞别给钱粮以饷军,定子即捐四十万缗与之,仍趣其还戍。盖定子身任两司之责,极其劳勚,以收捕张钺功,进三官,以防遏招收溃兵功,又进一官,进直宝章阁,再任。

  顷之,召入奏事,吏民追送,莫不流涕;邻郡闻定子至,焚香夹道,举手加额曰:"微公,吾属涂炭久矣。"定子之未去郡也,伯兄稼以权利路提刑上印而归,了翁亦至自靖州,过定子于绵,定子为筑棣鄂堂,饮酒赋诗为乐,一时以为美谈。入对,极言时敝。时史弥远执国柄久,故有曰:"陛下优礼元勋,俾得以弛繁机而养静寿,朝廷得新百度而革因循,不亦善乎?"既对,人为定子危之,定子曰:"乖逢得丧,是有命焉,吾得尽言,乃报君职分也。"越两月,乃迁刑部郎中。弥远没,言之者纷然,识者谓定子先事有言,视诸人为难。

  寻以直宝谟阁、江南东路转运判官。陛辞,帝曰:"淮师巡边,卿知之乎?辅车之势,漕运为急,卿是行宜斟酌缓急,以相通融。"定子因上疏论边事甚周悉,帝嘉纳焉。逾年,召入奏事。会稼死事于沔州,上疏引疾,乞归田里,不许。寻迁军器监,又迁太府少卿,升计度转运副使。有事于明堂,天大雷雨,诏求言,定子反覆论敬惧灾异之意。复召入,迁司农卿兼玉牒所检讨官。

  入对,言:"内治不修,外惧不谨,近亲有预政之渐,近习有弄权之渐,小人有复用之渐,国柄有陵夷之渐,士气有委靡之渐,主势有孤立之渐,宗社有阽危之渐。天变日多,地形日蹙。昔有危脉,今有危形;昔有亡理,今有亡证。"又请明诏沿流帅守将吏,思出奇乘险,求为水陆可进之策。

  升兼枢密都承旨,又迁太常少卿兼国史院编修官。累言边事,迁起居舍人,寻兼中书舍人,参赞同京湖、江西督视府事,定子亲往周视新城,大犒诸军,激厉守将。迁礼部侍郎,仍兼中书舍人,即军中赐金带。诏以督府事入奏,既至,帝劳问甚渥,特进一官,寻兼崇政殿说书兼直学士院。未几,改侍讲、权礼部尚书,升兼侍读。入奏,言:"国无仁贤,无礼义,无政事,有类叔世。"帝竦然。寻兼直学士,修孝宗、宁宗《日历》,书成上进,擢拜翰林学士、知制诰兼吏部尚书,升兼修国史、实录院修撰,赐衣带、鞍马。乞召收李心传卒成四朝志、传。

  时礼部尚书杜范、吏部侍郎李韶皆以伉直称,或乞身求去,或卧家不出。定子言:"人主寄耳目者,台谏也,补耳目之所不逮者,法从之论思,百官之轮对,则上必论君德之粹驳,次必言朝政之得失。舍是而使之但言常程,姑应故事,畏缩乎雷霆之威,阿徇乎宰执之好,逊避乎耳目之官,则凡论思等事,皆不必讲矣。宜速返李韶以开不讳之门,勉起杜范以伸敢言之气。"因乞归田甚力。

  进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寻兼权参知政事。仍旧职,知福州、福建安抚,固辞,提举洞霄宫。因请致仕,不许,改知潭州、湖南安抚大使,力辞,退居吴中,深衣大带,日以著述自娱。以资政殿学士转一官致仕,卒,赠少保。

  字子作同人书院于夹江,修长兴学,创六先生祠,盖以教化为先务。所著《存著斋文集》、《北门类稿》、《薇垣类稿》、《经说》、《绍熙讲义》、《奏议》、《历官表奏》行世。

  高斯得字不妄,利州路提点刑狱、知沔州稼之子也。少从李坤臣学,坤臣瞽,斯得左右扶持之。中成都路转运司试,补入太学。绍定二年举进士,授利州路观察推官。越二年,辟差四川茶马干办公事。李心传以著作佐郎领史事,即成都修《国朝会要》,辟为检阅文字。端平二年九月,稼死事于沔,时大元兵屯沔,斯得日夜西向号泣。会其僮至自沔,知稼战没处,与斯得潜行至其地,遂得稼遗体,奉以归,见者感泣。服除而哀伤不已,无意仕进。心传方修四朝史,辟为史馆检阅,秩同秘阁校勘,盖创员也。斯得分修光、宁二帝《纪》。寻迁史馆校勘,又迁军器监主簿兼史馆校勘。

  时丞相史嵩之柄国,斯得遇对,空臆尽言。冬雷,斯得应诏上封事,乞择才并相,由是迕嵩之意。迁太常寺主簿,仍兼史馆校勘。时斯得叔父定子以礼部尚书领史事,时人以为美谈。会太学博士刘应起入对,拄嵩之,嵩之恚,使其党言叔父兄子不可同朝,以斯得添差通判绍兴府。淳祐二年,四朝《帝纪》书成,上之。嵩之妄加毁誉于理宗、济王,改斯得所草《宁宗纪》末卷,斯得与史官杜范、王遂辨之。范报书亦有"奸人剿入邪说"之语,然书已登进矣。心传藏斯得所草,题其末曰"前史官高某撰"而已。

  逾年,添差通判台州。范既入相,召为太常博士,迁秘书郎。六年正月朔,日有食之,斯得应诏上封事,言:"大奸嗜权,巧营夺服,陛下奋独断而罢退之,是矣。谏宪之臣,交疏其恶,或请投之荒裔,或请勒之休致。陛下苟行其言,亦足昭示意向,涣释群疑。乃一切寝而不宣,历时既久,人言不置,然后黾勉传谕,委曲诲奸,俾于袭绖之时,妄致挂冠之请,因降祠命,苟塞人言,又有奸人阴为之地。是以讹言并兴,善类解体,谓圣意之难测,而大奸之必还,莽、卓、操、懿之祸,将有不忍言者。"时监察御史江万里及它台谏累疏论嵩之罪恶,竟不施行,第因嵩之致仕,予祠而已,故斯得封事首及之。

  又言:"大臣贵乎以道事君,今乃献替之义少而容悦之意多,知耻之念轻而患失之心重。内降当执奏,则不待下殿而已行;滥恩当裁抑,则不从中覆而遽命。嫉正而庇邪,喜同而恶异,任术而诡道,乐媮而惮劳。陛下虚心委寄,所责者何事,而其应乃尔。"时范钟独当国,过失日章,故斯得及之。又言:"便嬖侧媚之人,尤足为清明之累,腐夫巧谗而使传几摇,妖〈女监〉外通而魁邪密主,阴奸伏蛊,互煽交攻,陛下之心至是其存者几希矣。陛下之心,大化之本也。洗濯磨淬,思所以更之,乃徒立为虚言无实之名,而谓之更化,此天心之所以未当,大异之所以示儆也。"言尤切直,帝嘉纳焉。

  又言:"群臣厖杂,宫禁奇邪,黩货外交,岂可坐视而不之问!顾乃并包兼容之意多,别邪辨正之虑浅,忧谗避谤之心重,直前迈往之志微,遂使众臣争衡,大权旁落,养成积轻之势,以开窥觊之渐。设有不幸,变故乘之,上心一移,凶渠立至,使宗社有沦亡之忧,衣冠遭鱼肉之祸,生灵罹涂炭之厄。当是时也,能洁身以去,其能逃万世之清议乎?"于是群憸悚惧,或泣诉上前,或上章求去,合力排摈,斯得遂求补外。在告几百余日,于是差知严州,斯得三请乞祠,不许。严环山为郡,虽丰岁犹仰它州。夏旱,斯得蠲租发廪,招籴劝分,请于朝,得米万石以振济。

  迁浙东提点刑狱,遂劾知处州赵善瀚、知台州沈暨等七人倚势厉民,疏上,不报。改江西转运判官,斯得具辞免,上奏曰:"臣劾奏赵善瀚等七人,未闻报可,固疑必有党与营救,惑误圣听,今奉恩除,乃知中臣所料。善瀚者,侍御史周坦之妇翁也,赃吏之魁,锢于圣世,郑清之与之有旧,复与州符。沈塈者,同签书枢密院事史宅之妻党也。祖宗以来,未有监司按吏一不施行者,坏法乱纪,未有甚此。臣身为使者,劾吏不行,反叨易节,若贪荣冒拜,则与世之顽顿无耻者何异?乞并臣镌罢,以戒奉使无状者。"章既上,坦自谓己任台谏而反见攻,遍恳同列论斯得,同列难之,计急,自上章劾罢斯得新任,未几,坦亦罢,七人竟罢去。

  移湖南提点刑狱,荐通判潭州徐经孙等六人。攸悬富民陈衡老,以家丁粮食资强贼,劫杀平民。斯得至,有诉其事者,首吏受赇而左右之,衡老造庭,首吏拱立。斯得发其奸,械首吏下狱,群胥失色股栗。于是研鞫具得其状,乃黥配首吏,具白朝省,追毁衡老官资,簿录其家。会诸邑水灾,衡老愿出米五万石振济以赎罪。衡老婿吴自性,与衡老馆客太学生冯炜等谋中伤斯得盗拆官椟。斯得白于朝,复正其罪,出一箧书,具得自性等交通省部吏胥情状。斯得并言于朝,下其事天府,索出赇银六万余两,黥配自性及省寺高铸等二十余人。初,自性厚赂宦者言于理宗曰:"斯得以缗钱百万进,愿易近地一节。"理宗曰:"高某硬汉,安得有是。"而斯得力求去,清之以书留之。又荐李晞颜等五人。

  加直秘阁、湖南转运判官,改尚右郎官,未至,改礼部郎中。上疏极论时事,改权左司,力辞,内批兼侍立修注官。言水灾曰:"愿陛下立罢新寺土木,速反迕旨诸臣,遏绝邪说,主张善良,谨重刑辟,爱惜士类,抑远佞臣,绝其干挠,则天意可回,和气可召矣。"会斥左司徐霖,帝虑给事中赵汝腾争逐霖事,乃徙汝腾翰林学士,汝腾闻命即去国。斯得言:"汝腾一世之望,宗老之重,飘然引去,陛下遂亦弃之有如弁髦,中外惊怪,将见贤者力争不胜而去,小人踊跃增气而来。陛下改纪仅数月,初意遽变,臣深惜之。"

  时上封事言得失者众,或者恶其讙詉,遂谓"空言徒乱人听,无补国事。"斯得因转对,言:"诸臣之言,上则切劘圣主,下则砥砺大臣,内则摧压奸邪,外则销遏寇虐,顾以为无补于实政乎?空言之讥,好名之说,欲一网君子而尽去之,其言易入,其祸难言,此君子去留之机,国家安危之候,不可不深留圣虑者也。"监察御史萧泰来论罢。

  逾年,以直宝文阁知泉州,力辞,迁福建路计度转运副使。朝廷行自实田,斯得言:"按《史记》,秦始皇三十一年,令民自实田。主上临御适三十一年,而异日书之史册,自实之名正与秦同。"丞相谢方叔大愧,即为之罢。董槐入相,召为司农卿。程元凤入相,改秘书监。丁大全入相,监察御史沈炎论斯得以闽漕交承钱物,下郡吏天府,榜死数人。先是,吴自性之狱,高铸为首恶黥配广州,捐资免行,至是为相府监奴,嗾炎发其端。京尹顾岩傅会其狱,安吉守何梦然奉行其事,陵铄甚至,斯得不少挫,竟无所得。大全既谪,朝廷罪其委任非人,遂斩铸。斯得既拜浙西提点刑狱之命,炎,浙西人,泣于上前,乞更之,移浙东提举常平。命下,给事中章鉴缴还。斯得杜门不出,著《孝宗系年要录》。

  彗星见,应诏上封事,曰:"陛下专任一相,虚心委之,果得其人,宜天心克享,灾害不生。而庚申、己未之岁,大水为灾,浙西之民死者数百千万。连年旱暵,田野萧条,物价翔跃,民命如线。今妖星突出,其变不小。若非大失人心,何以致天怒如此之烈。"封事之上也,似道匿不以闻。

  度宗即位,召为秘书监,又论罢。复迁秘书监,屡辞不许,擢起居舍人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兼侍讲。进读之时,每于天命去留之际,人心得失之因,前代治乱之故,祖宗基业之难,必反复陈之。兼权工部侍郎,遂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仍兼侍讲。进《高宗系年要录纲目》,帝善之。大元军下襄阳,斯得疏论言事,最为切要,帝嘉纳,迁工部侍郎。屡求补外,以显文阁待制、知建宁府。

  度宗崩,陈宜中入相,以权兵部尚书召。斯得痛国事之阽危,疏言诛奸臣以谢天下,开言路以回天心,聚人才以济国事,旌节义以厉懦夫,竭财力以收散亡。忠愤激烈,指陈当时之事无所遗。擢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进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同提举编修《敕令》及《经武要略》。大元年下饶州,江万里赴水死,事闻,赠太傅。斯得言赠恤之典,所当度越故常,以风厉天下,遂加赠太师。又言赏通判池州赵卯发死节太薄,乃加赠待制。

  台谏徐直方等四人论似道误国之罪,乞安置岭表,簿录其家。丞相留梦炎庇护似道,止令散官居住,且谓簿录扰及无辜。斯得谓"散官则安置,追降官分司则居住,祖宗制也。"梦炎语塞。梦炎乘间直罢去平章事王钥、监察御史俞浙,并罢斯得,于是宋亡矣。所著有《诗肤说》、《仪礼合抄》、《增损刊正杜佑通典》、《徽宗长编》、《孝宗系年要录》、《耻堂文集》行世。

  张忠恕,字行父,右仆射浚之孙。以祖任,监楼店务。入府幕,时韩侂胄权势熏灼,尝夺民间已许嫁女,夫家以告,忠恕白尹归其父母,尹不能难。再调广西转运司主管文字,改通判沅州,主管京湖宣抚司机宜文字,知澧州。开禧末,入为籍田令。属太庙鸱吻为雷雨坏,神主迁御,忠恕因轮对,请广言路,通下情,宁宗嘉纳。

  嘉定五年,迁军器丞,进太府丞。出知湖州。迁司农丞、知宁国府。夏旱,请于朝,得赐僧牒五十,米十万七千余石。常平使者欲均济而勿劝粜,忠恕虑后无以济,遂核户口、计岁月,严戒诸邑谕大家发盖藏。所见浸异,以言去,主管冲佑观。起知鄂州,改湖北转运判官兼知鄂州。召为屯田郎官,丁内艰。免丧,入为户部郎官。入对,极言边事,其虑至远。

  理宗即位,忠恕移书史弥远请取法孝宗,行三年丧,且曰:"孝宗始自践祚,服勤子职凡二十有七年,今上自外邸入继大统,未尝躬一日定省之劳,欲报之德,视孝宗宜有加。"既而宰辅率百僚请太母同听政,忠恕复贻书史弥远,谓:"英宗以疾,仁、哲以幼,母后垂帘,有不容已,惟钦圣出于勉强,务从抑损。今吾君长矣,若姑援以请,此亦中策尔。"诏群臣集议庙制,忠恕谓:"九庙非古。若升先帝,则十世之庙昉于今日,于礼无稽。"

  宝庆初,诏求直言,忠恕上封事,陈八事:

  一曰天人之应,捷于影响。自冬徂春,雷雪非时,西霅、东淮,狂悖洊兴。客星为妖,太白见昼,正统所系,不宜诿之分野。

  二曰人道莫先乎孝,送死尤为大事。孝宗朝衣朝冠,皆以大布,迨宁考以适孙承重,光宗虽有疾,未尝不服丧宫中也。洎光宗上宾,权焰方张,莫有言者。去秋礼寺受成胥吏,未尝以义折衷。庆元间,再期而祥,百僚始纯服吉。今若甫经练祭,虽朝臣一带之微,不复有凶吉之别,则是三年之丧降而为期,害理滋甚。况人主执丧于内,而群工之服无异常日,是有父子而无君臣也。

  三曰太母方却垂帘之请,而庆寿前期,陛下吉服称觞,播为诗什,此世俗之见,非所以表仪于天下也。

  四曰陛下斩然在疚,大昏之期,固未暇问,然非豫讲夙定,恐俚说乘间而入。臣所望于今日者,亦曰严取舍而正法度,广询谋而协公议尔。

  五曰陛下于济王之恩,自谓弥缝曲尽矣。然不留京师,徙之外郡,不择牧守,混之民居,一夫奋呼,阖城风靡,寻虽弭患,莫副初心。谓当此时,亟下哀诏,痛自引咎,优崇恤典,选立嗣子,则陛下所以身处者,庶几无憾,而造讹腾谤者,靡所致力。自始至今,率误于含糊,而犹不此之思,臣所不解也。

  六曰近世憸佞之徒,凡直言正论,率指为好名归过;夫好名归过,其自为者非也,若首萌逆亿厌恶之心,则自今言者望风见疑,此危国之鸩毒。

  七曰当今名流虽已褒显,而搜罗未广,遗才尚多。经明行修如柴中行、陈孔硕、杨简,识高气直如陈宓、徐侨、傅伯成,佥论所推:史笔如李心傅,何惜一官,不俾与闻。况迩来取人,以名节为矫激,以忠谠为迂疏,以介洁为不通,以宽厚为无用,以趣办为强敏,以拱默为靖共,以迎合为适时,以操切为任事。是以正士不遇,小人见亲。

  八曰士习日异,民生益艰。第宅之丽,声伎之美,服用之侈,馈遗之珍,向来宗戚、阉官犹或间见,今缙绅士大夫殆过之。公家之财,视为己物。荐举、狱讼,军伎、吏役、僧道、富民,凡可以得贿者,无不为也。至其避讥媒进,往往分献厥余。欲基本之不摇,殆却行而求前也。

  疏入,朝绅传诵。始魏了翁尝勉忠恕以"植立名节,无隤家声"。及是叹曰:"忠献有后矣!"真德秀闻之,更纳交焉。

  忠恕又因轮对,引以伯父栻告孝宗之语曰:"当求晓事之臣,不求办事之臣;欲求伏节死义之臣,必求犯颜敢谏之臣。"语益剀切。忠恕自知不为时所容,力请外补,遂以直秘阁知赣州。抵郡才两月,言者指为朋比,落职,降两官,罢。绍定三年,复元官,进秩一等,提举冲佑观。卒,迁一官致仕。魏了翁尝许忠恕"拳拳体国似浚,拨繁剸剧似其父枃,敛华就实则有志义理之学,尝有闻乎栻之教矣"。

  唐璘,字伯玉,古田人。游太学。嘉定十年举进士,时台臣李安行奏次对官不许论边事,璘对策极诋之,曰:"吾始进,可坏于天子之庭乎?"调吴县尉,有杀人于货挟其舟亡者,有司求贼急,屠者自告吾儿实杀之,儿亦自诬伏。璘问:"舟安在?钱何用?"其辞差,为缓之,果得贼太湖,与舟俱至,举县感服。县有势家治圃,将凿渠通舟,缪言古有渠,常平使者主之。璘视乾道故籍,则诚民田也,力争,迕使者意,移监县税。璘遂以直闻。调瑞州学教授,用白鹿洞教法,崇礼让,后文艺,士翕然知向。监行在榷货务门。

  辟淮东运司催辖纲运官。属出师楚州,尽瘁焉。捷闻,以金人据淮阴,欲乘势取之。璘言:"捷奏多夸,讵得信乎?须聚兵二十万,日费米斛余五千,缗钱余二万,调夫几万人,仅能使贼全师北去。今出没涟、海,谋结北边,政欲迭出挠我,忧方大尔。淮阴紧垒与楚城等,濠之广又过之,我士疲丁困,可一拔得乎?恢复,美名也,而贾实祸,仆窃危之。"不听,制司耻楚城之捷自赵范与葵出,议赎淮阴二城为功。洎闻金变,即转攻之,我师死伤者六万,璘在兵间愤之,著《谠论》,直书其事上之。知晋陵县,邻州田讼,至有泣诉诸使愿送晋陵可否者。制置使陈韡留守建康,辟为通判,举府事以听。

  监六部门,擢监察御史,台吏且至,璘皇骇趋避不敢诣阙。母曰:"人言此官好,汝何得忧乎?"璘曰:"此官须为朝廷争是非,一咈上意或迕权贵,恐重为大人累,何得不忧?"母曰:"而第尽言,吾有而兄在,忽忧。"璘拜谢,入就职。

  故事,御史惟常服拜下,有论奏缴进,至是独召对缉熙殿,令服窄衫面读。首疏奏:"天变而至于怒,民怨而几于离,海宇将倾,天下有不可胜讳之虑。陛下谓此何时,纵欲累德,文过饰非,疏远正人,狎昵戚宦,浊乱朝政,自取覆亡。宰相用时文之才为经世之具,不顾民命,轻挑兵端,不度事宜,顿空国帑。委政厥子,内交商人,贿涂大开,小雅尽废。琐琐姻娅,敢预邪谋,视国事如俳优,以神器为奇货,都人侧目,朝士痛心。盍正无将之诛,以著不忠之戒。崔与之操行类杨绾,虽修途莫景,力不逮心,而命下之日,闻者兴起。乔行简颇识大体,朝望稍孚,而除授偏私,事多遗忘。宜择家相,赞宗子,辅民物,以慰父母之望,毋使天变浸极,人心愈离也。"上为改容。又请号召土豪,经理荆、襄,亟择帅臣,安集淮西,帝嘉纳;至问边事甚悉。

  璘感激知遇,自是弹击无所避,再疏:"郑清之妄庸误国,乞褫职罢祠。其子士昌,招权纳贿,拔庸将为统帅,起赃吏为守臣,乞削籍废弃。郑性之懦而多私,党庇奸庸,臣受其改官举状,尝蒙荐之陛下,国事至此,不敢顾私。李鸣复甘心谄郑损,得荐入朝,适清之议张天纲之狱,迎合从轻,遂擢台端。会赵桄夫遣史寅午嘱清之父子,鸣复又结寅午得登政府。"会杜范亦论鸣复,不行,而范去,璘遂力丐外,疏七上,授广西运判,改知嘉兴府,寻改江东运判。

  时边事急,置四察访使,就诏璘分建康、太平、池州、江西。璘揭榜马前,咨所部以利害,又戒土豪团结渔业水手、茶盐舟夫、芦丁,悉备燎舟之具,人人思奋。即选将总二州兵舟以耀敌,檄当涂宿设战具,防采石,拨和籴续生券,且奏损总领所钱二十万缗助江防,军声大振。

  寻升直华文阁、知广州、广东经略安抚使。梅州寇作,璘示以威信,寇寻息。江淮旱,议下广右和籴,璘言:"公家赤立,籴本无所办,终恐日取于民,非臣不敢拨本,召衅重朝廷多事之忧。"明年上章乞致仕,帝思见之,亟命入奏,擢太常少卿。寻丁内艰,璘居丧哀毁不食,久之疾革,卒。

  璘立台仅百日,世谓再见唐介,至切劘上躬,尽言无隐,帝益严惮之。居官大节,则母教之助为多。

  论曰:观高定子在西陲,政业著闻矣。斯得屡起而屡仆于权臣之手,及其再起,宋事已非。张忠恕论济邸事,有父祖风焉。唐璘者,亦可谓古之遗直。

卷一百六十九

  娄机 沈焕(舒璘附) 曹彦约 范应铃 徐经孙

  娄机,字彦发,嘉兴人。乾道二年进士,授盐官尉。丁母忧,服除,调含山主簿。郡委治铜城圩八十有四,役夫三千有奇,设庐以处之,器用材植,一出于官,民乐劝趋,两旬告毕。七摄邻邑,率以治绩闻。调于潜县丞,轻赋税,正版籍,简狱讼,兴学校。遭外艰,免丧,为江东提举司干办公事,易淮东,已而复旧,改知西安县。巨室买地为茔域,发地遇石,复索元价。机曰:"设得金,将谁归?"通判饶州,平反冤狱。蜀帅袁说友辟参议幕中,不就,改干办诸司审计司。转对,请裁损经费,又论刑名疑虑之敝。迁宗正寺主簿,为太常博士、秘书郎,请续编《中兴馆阁书目》,又请宽恤淮、浙被旱州县。

  时皇太子始就外傅,遴选学官,以机兼资善堂小学教授。机日陈正言正道,又以累朝事亲、修身、治国、爱民四事,手书以献,太子置之坐右,朝夕观省。随事开明,多所裨益。迁太常丞,仍兼资善。旋迁右曹郎官、秘书省著作郎,改兼驾部。都城大火,机应诏上封事,力言朝臣务为奉承,不能出己见以裨国论;外臣不称职,至苛刻以困民财;将帅偏裨务为交结,而不知训阅以强军律。时年七十,丐闲,不许。太子得机所著《广干禄字》一编,尤喜,命戴溪跋之。擢监察御史,讲未退而除命颁,太子恋恋几不忍舍,机亦为之感涕。

  论京官必两任、有举主、年三十以上,方许作县。又论郡守轻滥太甚,贻害千里。苏师旦怙势妄作,蒙蔽自肆,语及者皆罪去,而独惮机。韩侂胄议开边,机极口沮之,谓:"恢复之名非不美,今士卒骄逸,遽驱于锋镝之下,人才难得,财力未裕,万一兵连祸结,久而不解,奈何?"侂胄闻之不说,其议愈密,外廷罔测。又上疏极论:"虽密谋人莫得知,而羽书一驰,中外皇惑。"侍御史邓友龙初不知兵,腾书投合,妄荐大将,既召还,专主此议。机语友龙曰:"今日孰可为大将?孰可为计臣?正使以殿岩当之,能保其可用乎?"

  迁右正言兼侍讲,首论广蓄人才,乞诏侍从、台谏、学士、待制、三牙管军各举将帅边郡一二人,召问甄拔,优养以备缓急。进太常少卿兼权中书舍人,诏遣宣谕荆、襄,机昌言曰:"使往慰安人情则可,必欲开边启衅,有死而已,不能从也。"泗州捷闻,愈增忧危,且曰:"若自此成功,以摅列圣之宿愤,老臣虽死亦幸,谪官,但恐进锐退速,祸愈深耳。"友龙至不能堪曰:"不逐此人,则异议无所回。"机遂以言去。

  侂胄诛,召为吏部侍郎兼太子左庶子,还朝,言:"至公始可以服天下,权臣以私意横生,败国殄民,今当行以至公。若曰私恩未报,首为汲引,私仇未复,且为沮抑,一涉于私,人心将无所观感矣。"又言:"两淮招集敢勇,不难于招而难于处。若非绳以纪律,课其勤惰,必为后害。"仍请检校权臣、内侍等没入家赀,专为养兵之助。机里人有故官吏部,丧未举而子赴调者,机谓彼既冒法禁,而部胥不之问,即挞数吏,使之治葬而后来。闻者韪之。

  兼太子詹事,著《历代帝王总要》以裨考订。迁给事中。海巡八厢亲从、都军头、指挥使年劳转资,恩旨太滥,乞收寝未应年格之人,年已及者予之,帝称善良久。飞蝗为灾。机应诏言:"和议甫成,先务安静,葺罅漏以成纪纲,节财用以固邦本,练士卒以壮国威。"

  迁礼部尚书兼给事中,擢同知枢密院事兼太子宾客,进参知政事。当干戈甫定,信使往来之始,疮痍方深,敝蠹纷然,机弥缝裨赞甚多。尤惜名器,守法度;进退人物,直言可否,不市私恩,不避嫌怨。有举员及格,当改秩作邑而必欲朝阙,机曰:"若是则有劳者何以劝?孤寒者何以伸?若至上前,自应执奏。"堂吏寄资未仕,而例以升朝官赏陈乞封赠,机曰:"进士非通籍不能及亲,汝辈乃以白身得之耶?"嘉定二年八月,行皇太子册命,机摄中书令读册。九月祀明堂,为礼仪使。数上章告老,帝不许,皇太子遣官属勉留之。以资政殿学士知福州,力辞。提举洞霄宫以归,遂卒,赠金紫光禄大夫,加赠特进。

  机初登第,其父寿戒之曰:"得官诚可喜,然为官正自未易尔!"机抚其弟模、栋,卒为善士。居乡以诚接物,是非枉直判于语下,不为后言,人惮而服之。称奖人才,不遗寸长,访问贤能,疏列姓名及其可用之实,以备采取,其所荐进,亦不欲人之知也。所著复有《班马字类》。机深于书学,尺牍人多藏弆云。

  沈焕,字叔晦,定海人。试入太学,始与临川陆九龄为友,从而学焉。乾道五年举进士,授余姚尉、扬州教授。召为太学录,以所躬行者淑诸人,蚤暮延见学者,孜孜诲诱,长贰同僚忌其立异。会充殿试考官,唱名日序立庭下,帝伟其仪观,遣内侍问姓名,众滋忌之。或劝其姑营职,道未可行也,焕曰:"道与职有二乎?"适私试发策,引《孟子》:"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言路以为讪己,请黜之,在职才八旬,调高邮军教授而去。

  后充干办浙东安抚司公事。高宗山陵,百司次舍供帐酒食之需,供给不暇,焕亟言于安抚使郑汝谐曰:"国有大戚,而臣子宴乐自如,安乎?"汝谐属焕条奏。充修奉官,移书御史,请明示丧纪本意,使贵近哀戚之心重,则茇舍菲食自安,不烦弹劾而须索绝矣。于是治并缘为奸者,追偿率敛者,支费顿减。

  岁旱,常平使分择官属振恤,得上虞、余姚二县,无复流殍。改知婺源,三省类荐书以闻,遂通判舒州。闲居虽病,犹不废读书,拳拳然以母老为念、善类凋零为忧。卒,丞相周必大闻之曰:"追思立朝不能推贤扬善,予愧叔晦,益者三友,叔晦不予愧也。"

  焕人品高明,而其中未安,不苟自恕,常曰昼观诸妻子,夜卜诸梦寐,两者无愧,始可以言学。追赠直华文阁,特谥端宪。

  焕之友舒璘字元质,一字元宾,奉化人。补入太学。张栻官中都,璘往从之,有所开警。又从陆九渊游,曰:"吾惟朝于斯,夕于斯,刻苦磨厉,改过迁善,日有新功,亦可以弗畔矣乎。"朱熹、吕祖谦讲学于婺,璘徒步往谒之,以书告其家曰:"敝床疏席,总是佳趣;栉风沐雨,反为美境。"

  举乾道八年进士,两授郡教授,不赴。继为江西转运司干办公事。或忌璘所学,望风心议,及与璘处,了无疑间。为微州教授,微习顿异。《诗》、《礼》久不预贡士,学几无传,璘作《诗礼讲解》,家传人习,自是其学浸盛。丞相留正称璘为当今第一教官,司业汪逵首欲荐璘,或谓璘举员已足,逵曰:"吾职当举教官,舍斯人将谁先?"卒剡荐之。知平阳县,郡政颇苛,及璘以民病告,辞严义正,守为改容。秩满,通判宜州,卒。

  璘乐于教人,尝曰:"师道尊严,璘不如叔晦,若启迪后进,则璘不敢多逊。"袁燮谓璘笃实不欺,无豪发矫伪。杨简谓璘孝友忠实,道心融明。楼钥谓璘之于人,如熙然之阳春。淳祐中,特谥文靖。

  曹彦约字简甫,都昌人。淳熙八年进士。尝从朱熹讲学,历建平尉、桂阳司录、辰溪令,知乐平县,主管江西安抚司机宜文字。知澧州,未上,薛叔似宣抚京湖,辟主管机宜文字。汉阳阙守,檄摄军事。时金人大入,郡兵素寡弱,彦约搜访土豪,得许禼俾总民兵,赵观俾防水道,党仲升将宣抚司军屯郡城。金重兵围安陆,游骑闯汉川,彦约授观方略,结渔户拒守南河,观逆击,斩其先锋,且遣死士焚其战舰,昼夜殊死战,北渡追击,金人大败去。又遣仲升劫金人砦,杀千余人,仲升中流矢死。奏观补成忠郎、汉川簿尉,赠仲升修武郎,官其后二人。彦约以守御功进秩二等,就知汉阳。

  嘉定元年,诏求言,彦约上封事,谓"敌岂不以岁币为利,惟其所向辄应,所求辄得,以我为易与而纵其欲。莫若迟留小使,督责边备,假以岁月,当知真伪。设复大举。则民固已怨矣,欲进而我已戒严,欲退而彼有叛兵,决胜可期矣。"寻提举湖北常平,权知鄂州兼湖广总领,改提点刑狱,迁湖南转运判官。

  时盗罗世传、李元砺、李新等相继窃发,桂阳、茶陵、安仁三县皆破,环地千里,莽为盗区。彦约至攸督运,人心始定。迁直秘阁、知潭州、湖南安抚。时江西言欲招安李元砺,朝命下湖南议招讨之宜,彦约言:"今不行讨捕,曲徇招安,失朝廷威重。若无砺设疑词以款重兵,则兵不可撤戍,民不得安业。"元砺果不可降,彦约乃督诸将逼贼巢而屯,击破李新于酃洣,新中创死,众推李如松为首,如松降,遂复桂阳。世传素与元砺有隙,至是密请图元砺以自效,彦约录赏格报之,且告于朝,又予万缗钱犒其师。世传遂禽元砺。彦约还长沙,未几,复出督战,余党悉平。

  世传既自以为功,迟留以邀重赂,彦约谕以不宜格外邀求。时池州副都统许俊驻兵吉之龙泉,厚赂以结世传,超格许转官资,世传遂以元砺解江西。胡矩为右司,欲以世传尽统诸峒而为之帅,悉彻江西、湖南戍兵,彦约固争之,矩不悦,然世传终桀骜不肯出峒。彦约密遣罗九迁为间,诱胡友睦,许以重赏,友睦遂杀世传。江西来争功,不与校。擢侍右郎官,以右正言郑昭先言,寝其命。

  久之,以为利路转运判官兼知利州。关外乏食,彦约悉发本司所储减价遣粜,劝分免役,通商蠲税,民赖以济。时沔州都统制王大才骄横,制置使董居谊既不得其柄,反曲意奉之。彦约以蜀之边面诸司并列,兵权不一,微有小警,纷然奏议,理财者归怨于兵弱,握兵者归咎于财寡,乃作《病夫议》,献之庙堂,曰:

  古之临边,求一贤者而尽付之兵权,兵权正则事体重,兵权专则号令一。今庙堂之上,患士大夫不奉行诏令,恶士大夫不恪守忠实。故虽信而用之,又以人参之;虽以事权付之,又从中御以系维之。致使知事者不敢任事,畏事者常至失事,卒有缓急,各持己见,兵权财计,互相归咎。

  昔秦、陇之俗,以知兵善战闻天下。自吴氏世袭以来,握兵者志在于怙势,不在于尊上;用兵者志在于诛货,不在于息民。本原一坏,百病间出,至有世将已叛而宣威不觉,四郡已割而诸将不知。更化之后,逆党既诛,而土俗人心其实未改。任军官而领州事者,易成藩镇之权;起行伍而立微效者,渐无阶级之分。由皂郊以至宕昌,即陇西天水之地,其忠义民兵利在战斗,缓急之际固易鼓率,若其恃勇贪利,犯上作乱,则又不止于大军而已。苟不正其本原,磨之以岁月,渐之以礼义,未见其可也。

  今日之领帅权者,必当近边境,必当拥亲兵;有兵权者,必当领经费,必当宽用度。至于忠义之兵,又须有德者以为统率,择知书者以为教导,如古人所谓教民而后用之也。今议不出此,乃欲幸胜以为功,苟安以求免,误天下者必此人也。

  时朝论未以为然。

  差知宁国府,又改知隆兴府、江西安抚。居亡何,蜀边被兵,内有张福、莫简之变,彦约之言无一不验。迁大理少卿,又权户部侍郎,以宝谟阁待制知成都。彦约乞赴阙奏事,不允,又申省乞入对,不报。改知福州,又改知潭州,彦约力辞,提举明道观,寻以焕章阁待制提举崇福宫。

  理宗即位,擢兵部侍郎兼国史院同修撰。宝庆元年入对,劝帝讲学,防近习。次言:"当以庆历、元祐听言为法,以绍圣、崇、观讳言为戒。比年以来,有以卖直好名之说见于奏对者,愿陛下倚忠直如蓍龟,去邪佞若蟊贼,其有沮挠谠言者,必加斥逐。"

  会下诏求言,彦约上封事曰:"陛下谨定省以事长乐,开王社以笃天伦,孝友之行,宜足以取信于天下。然兄弟至亲,犹误于狂妄小人之手,道路异说,犹袭于尺布不缝之谣。臣以为守法者,人臣之职也,施恩者,人主之柄也。汉淮南王欲危社稷,张苍、冯敬等请论如法,文帝既赦其罪废徙,王不幸而死,封其二子于故地。此往事之明验,本朝太宗皇帝之所已行也。今若徇文帝缘情之义,法太宗继绝之意,明示好恶,无隙可指,虽不止谤而谤息矣。"又言:"陛下求言之诏,惟恐不逮,然外议致疑,以为明言文武,似或止于搢绅,泛言小大,恐不及于韦布,引而伸之,特在一命令之间耳。"又荐隆州布衣李心传素精史学,乞官以初品,置之史馆,从之。

  寻兼侍读,俄迁礼部侍郎。加宝谟阁直学士,提举佑神观兼侍读。授兵部尚书,力辞不拜。改宝章阁学士、知常德府,陛辞,言下情未通,横敛未革。帝曰:"其病安在?"对曰:"台谏专言人主,不及时政,下情安得通?包苴公行于都城,则州郡横敛,无可疑者。"提举崇福宫,卒,以华文阁学士转通议大夫致仕,赠宣奉大夫。嘉熙初,赐谥文简。

  范应铃,字旂叟,丰城人。方娠,大父梦双日照庭,应铃生。稍长,厉志于学,丞相周必大见其文,嘉赏之。开禧元年,举进士,调永新尉。县当龙泉、茶陵溪峒之冲,寇甫平,喜乱者诈为惊扰,应铃廉得主名,捽而治之。县十三乡,寇扰者不时,安抚使移司兼郡,初奏弛八乡民租二年,诏下如章。既而复催以检核之数,应铃力争,不从。即诣郡自言,反覆数四,帅声色俱厉,庆铃从容曰:"某非徒为八乡贫民,乃深为州家耳!民贫迫之急,将以不肖之心应之,租不可得而祸未易弭也。"帅色动,令免下户。既出令,复征之,应铃叹曰:"是使我重失信于民也。"又力争之,讫得请,民大感悦。有大姓与转运使有连,家僮恣横厉民,应铃笞而系之狱。郡吏庭辱令,应铃执吏囚之,以状闻。

  调衡州录事,总领闻应铃名,辟为属。改知崇仁县,始至,明约束,信期会,正纪纲,晓谕吏民,使知所趋避。然后罢乡吏之供需,校版籍之欺敝,不数月省簿成,即以其簿及苗税则例上之总领所,自此赋役均矣。夙兴,冠裳听讼,发擿如神,故事无不依期结正,虽负者亦无不心服。真德秀扁其堂曰"对越"。将代,整治如始至。岁杪,与百姓休息,阁债负,蠲租税,释囚系,恤生瘗死,崇孝劝睦,仁民厚俗之事,悉举以行,形之榜揭,见者嗟叹。调提辖文思院,干办诸军审计,添差通判抚州,以言者罢,与祠。丁内艰,服除,通判蕲州。

  时江右峒寇为乱,吉州八邑,七被残毁,差知吉州,应铃慨然曰:"此岂臣子辞难时耶?"即奉亲以行。下车,首以练兵、足食为先务,然后去冗吏,核军籍,汰老弱,以次罢行。应铃洞究财计本末,每鄙榷酤兴利,蕲五邑悉改为户。吉,舟车之会,且屯大军,六万户,人劝之榷,应铃曰:"理财正辞,吾纵不能禁百姓群饮,其可诱之利其赢耶?"永新禾山群盗啸聚,数日间应者以千数。应铃察过客赵希邵有才略,檄之摄邑,调郡兵,结隅保,分道捣其巢穴,禽之,诛其为首者七人,一乡以定。赣叛卒朱先贼杀主帅,应铃曰:"此非小变也。"密遣谍以厚赏捕之。部使者劾其轻发,镌一官。闲居六年,养亲读书,泊如也。起广西提点刑狱,力辞,逾年乃拜命。既至,多所平反,丁钱蠹民,力奏免之。

  召为金部郎官,入见,首言:"今以朝行暮改之规模,欲变累年上玩下慢之积习;以悠悠内治之敝政,欲图一旦赫赫外攘之大功。"又曰:"公论不出于君子,而参以逢君之小人;纪纲不正于朝廷,而牵于弄权之阉寺。"言皆谠直,识者韪之。迁尚左郎官,寻为浙东提点刑狱,力丐便养,改直秘阁、江西提举常平,并诡挟三万户,风采凛然。

  丁外艰,服除,迁军器监兼尚左郎官,召见,奏曰:"国事大且急者,储贰为先。陛下不断自宸衷,徒眩惑于左右近习之言,转移于宫庭嫔御之见,失今不图,奸臣乘夜半,片纸或从中出,忠义之士束手无策矣。"帝为之动容。属盐法屡变,商贾之赢,上夺于朝廷之自鬻,下夺于都郡之拘留;九江、豫章扼其襟喉,江右贫民终岁食淡,商与民俱困矣。应铃力陈四害,愿用祖宗入粟易盐之法。

  授直宝谟阁,湖南转运判官兼安抚司。峒獠蒋、何三族聚千余人,执县令,杀王官,帅宪招捕,逾年不至,应铃曰:"招之适以长寇,亟捕之可也。"即调飞虎等军会隅总讨之,应铃亲临誓师,号令明壮,士卒鼓勇以前,禽蒋时选父子及凶渠五人诛之,胁从者使之安业,未一月全师而归。授直焕章阁,上疏谢事,不允;擢大理少卿,再请又不允。一旦籍府库,核簿书,处决官事已,遂及家务,纤悉不遗。僚属劝以清心省事,曰:"生死,数也,平生学力,正在今日。"帅别之杰问疾,应铃整冠肃入,言论如平常,之杰退,悠然而逝。

  应铃开明磊落,守正不阿,别白是非,见义必为,不以得失利害动其心。书馈不交上官,荐举不徇权门,当官而行,无敢挠以非义。所至无留讼,无滞狱,绳吏不少贷,亦未尝没其赀,曰:"彼之货以悖入,官又从而悖入之,可乎?"进修洁,案奸赃,振树风声,闻者兴起。家居时,人有不平,不走官府,而走应铃之门;为不善者,辄相戒曰:"无使范公闻之。"读书明大义,尤喜《左氏春秋》,所著有《西堂杂著》十卷,断讼语曰《对越集》四十九卷。徐鹿卿曰:"应铃经术似儿宽,决狱似隽不疑,治民似龚遂,风采似范滂,理财似刘晏,而正大过之。"人以为名言。

  徐经孙,字中立,初名子柔。宝庆二年进士,授浏阳主簿,潭守俾部牙契钱至州,有告者曰:"朝廷方下令颁行十七界会,令若此钱皆用会,小须,则幸而获大利矣。"经孙曰:"此钱取诸保司,出诸公库,吾纳会而私取其钱,外欺其民,内欺其心,奚可哉!"诘旦,悉以所部钱上之,其人惊服有愧色。

  辟永兴令,知临武县,通判潭州。帅陈韡雅相知,事必咨而后行。秩满,由丰储苍提管进权辖,国子博士兼资善堂直讲。为监察御史,劾京尹厉文翁言伪而辨,疏入,留中。宣谕至再,即日出关,上遣使追之,不及。进直宝章阁、福建提点刑狱,号称平允。岁余升安抚使,召为秘书监兼太子谕德。经孙为安抚时,韡家居,门人故吏有挠法者不得逞,相与摇撼。至是韡起家判本郡,怀私逞忿,无复交承之礼,即日劾奏通判,语侵经孙,谓席卷府库而去,于是罢通判,削其秩。经孙造朝,具白于政府。事上闻,帝大怒,谕宰执曰:"陈韡老缪至此,宜亟罢之。"于是经孙再诣政府,言:"某,韡门生也,前日之白,公事也,苟韡以是得罪,人谓我何?"请之不置,俾自乞闲,明通判无罪,识者韪之。

  迁宗正少卿、起居舍人、起居郎,入奏:"君人者当守理欲之界限。"迁刑部侍郎兼给事中,升太子左庶子、太子詹事,辅导东宫者三年,敷陈经义,随事启迪。太子入侍,必以其所讲闻悉奏之,帝未尝不称善。景定三年春雷,诏求直言,经孙对曰:"三数年来,言论者以靖共为主,有怀者以哗讦为戒,忠谠之气,郁不得行,上帝降监,假雷以鸣。"切中时病。

  公田法行,经孙条其利害,忤丞相贾似道,拜翰林学士、知制诰,未逾月,讽御史舒有开奏免,罢归。授湖南安抚使、知潭州,不拜。授端明殿大学士,闲居十年,卒,赠金紫光禄大夫。经孙所荐陈茂濂为公田官,分司嘉兴,闻经孙去国,曰:我不可以负徐公。"遂以亲老谢归,终身不起。

  论曰:呜呼,宁宗之为君,韩侂胄之为相,岂用兵之时乎?故娄机力止之。小学之废久矣,而机独知致力于此。沈焕、舒璘学远识明。曹彦约可与建立事功。范应铃赫然政事如神明。徐经孙清慎有守,卒以争公田迕贾似道去国,君子称之。

卷一百七十

  汤璹 蒋重珍 牟子才 朱貔孙 欧阳守道

  汤璹,字君宝,浏阳人。淳熙十四年进士,调德安府学教授,转三省枢密院架阁,迁国子博士。时召朱熹为侍讲,未几辞归,朝廷从其请,予祠。璹上疏言:"熹以正学为讲官,四方颙望其有启沃之益。曾未逾时,辄听其去,必骇物论。宜追召熹还,仍授讲职。"疏上,不报。由是浸恶权相意,而璹之直声亦大闻于时。历礼部、驾部二郎官,出知常州,入为大理少卿,进直徽猷阁,卒。

  璹负直概,与韩侂胄、陈自强不合,故屡嗾言者中伤。璹生平奉祠闲居之日,多于扬历,其在礼曹,例掌三省奏记。临安大火,宁宗遇灾避正殿,中书三表请复,不许。璹属辞务持大体,不为阿曲,言者摭其语涉讪上,而朝廷实知其无他,故起复制词有"清风峻节"之语。璹尝择婿得蒋重珍,后举进士第一。

  蒋重珍,字良贵,无锡人。嘉定十六年进士第一,签判建康军,丁母忧,改昭庆军,寻以公事与部使者异议,请祠,易签判奉国军。绍定二年,召入对,首以"自天子至于庶人所当先知者本心外物二者之界限"为言:"界限明,则知有天下治乱而已,何乐其尊;知有生民休戚而已,何乐其奉。"且论:"苞苴有昔所未有之物,故吾民罹昔所未有之害;苞苴有不可胜穷之费,故吾民有不可胜穷之忧。"迁秘书省正字,屡乞祠,以伯父丧予告,迁校书郎,辞,不可。明年,待命霅川,移文阁门,请对,当路惮之,添差通判镇江府,辞。会行都火,应诏曰:"

  臣顷进本心外物界限之说,盖欲陛下亲揽大柄,不退托于人,尽破恩私,求无愧于己。傥以富贵之私视之,一言一动,不忘其私,则是以天下生灵、社稷宗庙之事为轻,而以一身富贵之所从来为重,不惟上负天命,以先帝圣母至于公卿百执事之所以望陛下者,亦不如此也。昔周勃今日握玺授文帝,是夜即以宋昌领南北军;霍光今年定策立宣帝,而明年稽首归政。今临御八年,未闻有所作为。进退人才,兴废政事,天下皆曰此丞相意,一时恩怨,虽归庙堂,异日治乱,实在陛下。焉有为天之子,为人之主,而自朝廷达于天下,皆言相而不言君哉?天之所以火宗庙、火都城者殆以此。

  臣所以痛心者,九庙至重,事如生存,而彻小涂大,不防于火之未至;宰相之居,华屋广袤,而焦头烂额,独全于火之未然,亦足以见人心陷溺,知有权势,不知有君父矣。他有变故,何所倚仗,陛下自视,不亦孤乎?昔史浩两入相,才五月或九月即罢,孝宗之报功,宁有穷已,顾如此其亟,何哉?保全功臣之道,可厚以富贵,不可久以权也。

  上读之感动,授宝章阁,主管云台观,则告吏部,不受贴职禄,不愿贴职恩。

  它日星变求言,复申前说。又虑柄臣或果去位,君心易纵,大权旁落,则进《为君难》六箴。召为秘书郎兼庄文府教授。端平初入对,上五事,且曰:"隐蔽君德,昔咎故相,故臣得以专诋权臣;昭明君德,今在陛下,故臣以责难君父。"乞召真德秀、魏了翁用之,帝谓之曰:"人主之职无它,惟辨君子小人。"重珍对曰:"小人亦指君子为小人,此为难辨。人主当精择人望,处之要津,正论日闻,则必知君子姓名、小人情状矣。"兼崇政殿说书,戒家事勿以白,务积精诚以寤上意。每草奏,斋心盛服,有密启则手书削稿,帝称其平实。迁著作佐郎。

  边帅以《八陵图》来上,诏百官集议,重珍言史嵩之既失相位,危于幕巢,犹欲邀功,自固其位,请择贤帅如汉用充国,使之亲至边境,审度事势,条上便宜。丞相主出师关、洛,重珍力争。会边帅义和战不一,复召集议,重珍奏:"曩乞专意备守,不得已则用应兵,今不敢变前说。"不听,遂自劾以密勿清光,乃不能遏兵端,乞免说书职。迁著作郎兼权司封郎官、起居舍人,言:"近者当侍讲席,旋命止之,或曰是日道流生朝。夫辍讲偶以它故,则当知圣躬举措之难;或所传果得其实,则当知圣心持守之难。"帝曰:"非卿不闻此言。"关、洛师大衄,复进兵,重珍言:"若耻败而欲胜之,则心不平而成忿,气不平而成怒,生灵之命,岂可以忿怒用哉!"又言:"迩来用台谏,颇主不必矫激之说,似畏刚方大过之士。窃窥选用之意,正谓其平易而省事耳。然数月之间,一失于某,再失于某,借曰慎重台纲而忧其激,亦当以平正者居之。"又论禁旅贫弱,教习频严,辄不能堪,不稍变通,非消变之道。

  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言:"更化以来,旧敝未去者五:徇私、调停、覆护、姑息、依违是也。今又益之以轻易。"迁起居郎,以疾求去。以集英殿修撰知安吉州,权刑部侍郎,三辞不许,自劾其不能取信朝廷之罪,乞镌斥置闲散,促觐愈力而疾不可起。诏守刑部侍郎致仕,赠朝请大夫,谥忠文。

  牟子才,字荐叟,井研人。八世祖允良生期岁,淳化间盗起,举家歼焉,惟一姑未笄,以瓮覆之,得免。子才少从其父客陈咸,咸张乐大宴,子才闭户读书若不闻,见者咸异之。学于魏了翁、杨子谟、虞刚简,又从李方子,方子,朱熹门人也。嘉定十六年举进士,对策诋丞相史弥远,调嘉定府洪雅县尉,监成都府榷茶司卖引所,辟四川提举茶马司准备差遣,使者魏泌众人遇之,子才拂衣竟去,泌以书币谢,不受。改辟总领四川财赋所干办公事。

  诏李心传即成都修《四朝会要》,辟兼检阅文字。制置司遣之文州,视王宣军饷,邓艾缒兵处也。道遇宣曰:"敌且压境,宣已退矣,君毋庸往。"子才不可,遂至州视军庆而还。甫出境,文州陷。辟知成都府温江县事,未上,连丁内外艰。时成都已破,遂尽室东下。免丧,心传方修《中兴四朝国史》,请子才自助,擢史馆检阅。

  入对,首言大臣不公不和六事,次陈备边三策。理宗顾问甚悉,将下殿,复召与语。翼日,帝谕宰相曰:"人才如此,可峻擢之。"左丞相李宗勉拟秘书郎,右丞相史嵩之怨子才言己,遽曰:"姑迁校勘。"俄宗勉卒,嵩之独相,亟请外,通判吉州,转通判衢州。日食,诏求言,上封事万言,极陈时政得失,且乞蚤定立太子。入为国子监主簿兼史馆校勘,逾年,迁太常博士。

  郑清之再相,子才两上封事,言今日有徽、钦时十证,又请为济王立后,以回天怒。校书郎徐霖言谏议大夫郑寀、临安府尹赵与{竹忌},不报,出关。子才言:"陛下行霖言则霖留,不然则不留也。二人之中,寀尤无耻,请先罢之。"寀去。至若嵩之谋复相,清之误引嵩之之党别之杰共政,皆历历为上言之。作书以孔光、张禹切责清之,清之复书愧谢。谒告还安吉州寓舍,迁秘书郎,屡辞,主管崇道观。逾年,迁著作佐郎,又辞。清之卒之明日,诏子才还朝,迁著作郎;左丞相谢方叔、右丞相吴潜交书道上意,趣行益急,乃至。兼崇政殿说书,子才随事奏陈,举朝诵子才奏疏,皆曰:"有德之言也。"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兼权礼部郎官。时修《四朝史》,乃复兼史馆检讨。

  信州守徐谓礼奉行经界苛急,又以脊杖比校催科,饥民啸聚为乱。子才言于上,立罢经界,谪谓礼。浙东、福建九郡同日大水,子才言:"今日纳私谒,溺近习,劳土木,庇小人,失人心,五者皆蹈宣和之失。苟不恐惧修省,臣恐宣和京城之水将至矣。燮理阴阳,大臣之事,宜谕大臣息乖争以召和气,除壅蔽以通下情。今遣使访问水灾,德至渥也,愿出内帑振之。"又言:"君子难聚而易散,今聚者将散,其几有十。"又言:"谥以劝惩,当出自朝廷,毋待其家自请。"

  左司徐霖言谏议大夫叶大有,帝大怒,逐霖,给事中赵汝腾缴之,徙它官。汝腾即出关,子才上疏留之,大有遂劾汝腾。子才上疏讼汝腾诬及大有之欺,未几,罢大有言职。故事,早讲讲读官皆在,晚讲惟说书一员,宰相惧子才言己,并晚讲于早,自是不得独对矣。迁军器少监。御史萧泰来劾高斯得、徐霖,右司李伯玉言泰来所劾不当,上切责伯玉,降两官,罢。子才言:"陛下更化,召用诸贤,今汝腾、斯得、霖相继劾去,伯玉又重获罪,善人尽矣。"除兼侍立修注官,力辞。

  行都大火,子才应诏上封事,言甚切直,兼直舍人院。会泰来亦迁起居郎,耻与泰来同列,七疏力辞,上为出泰来,而子才亦请去不已,曰:"泰来既去,臣岂得独留。"上不允。又言:"蜀当以嘉、渝、夔三城为要,欲保夔则巴、蓬之间不可无屯以控扼之,欲保渝则利、阆之间不可无屯以遏截之,欲守嘉则潼、遂之间不可无屯以掎角之,屯必万人而后可。"升兼侍讲。御史徐经孙劾府尹厉文翁,不报,出关,子才奏留之。文翁改知绍兴府,又缴其命。伯玉降官已逾年,舍人院不敢行词,子才曰:"故事,文书行不过百刻。"即为书行,以为叙复地。帝曰:"谪词皆褒语,可更之。"子才不奉诏,丞相又道帝意,子才曰:"腕可断,词不可改。丞相欲改则自改之。"乃已。

  淮东制置使贾似道以海州之捷,子才草奖谕诏,第述军容之盛,不言其功,且语多戒敕,似道不乐。又言:"全蜀盛时,官军七八万人,通忠义为十四万,今官军不过五万而已,宜招新军三万,并抚慰田、杨二家,使岁以兵来助。如此则蜀犹可保,不则不出三年,蜀必亡矣。"汤汉、黄蜕召试学士院,子才发策,蜕誉嵩之,罢蜕正字去。迁起居郎,言:"外郡以进奉易富贵,左右以土木蛊上心,小人以哗竞朋比陷君子,此天灾所以数见也。"

  明堂礼成,帝将幸西太乙宫款谢,实欲游西湖尔,子才力谏止。皇子冠,面谕作乐章,礼部言:"古者适子一醮无乐,庶子三醮有乐,用乐非是。"子才言:"嫡庶之分,特以所立之地不同,非适专用醴,庶专用醮也。乐章乃学士院故事,况面谕臣,不敢不作。"诏从之。又言:"首蜀尾吴,几二万里。今两淮惟贾似道、荆蜀惟李曾伯二人而已,可为寒心。"谓:"宜于合肥别立淮西制置司、江淮别立荆湖制置司,且于涟、楚、光、黄、均、房、巴、阆、绵、剑要害之郡,或筑城、或增戍以守之。"似道闻之,怒曰:"是欲削吾地也。"正月望,召妓入禁中,子才言:"此皆董宋臣辈坏陛下素履。"权兵部侍郎,屡辞,帝不允。升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

  御史洪天锡劾宋臣、文翁及谢堂等,不报,出关。子才请行其言,文翁别与州郡,堂自请外补,宋臣自请解内辖职,而宋臣录黄竟不至院,盖子才复有言也。吴子聪之姑知古为女冠得幸,子聪因之以进,得知阁门事。子才缴之曰:"子聪依凭城社,势焰熏灼,以官爵为市,搢绅之无耻者辐凑其门,公论素所切齿,不可用。"帝曰:"子聪之除,将一月矣,乃始缴驳,何也?可即为书行。"子才曰:"文书不过百刻,此旧制也。今子聪录黄二十余日乃至后省,盖欲俟其供职,使臣不得缴之耳。给、舍纪纲之地,岂容此辈得以行私于其间。"于是子聪改知澧州,待次。子才力辞去,帝遣检正姚希得挽留之,不可。

  以集英殿修撰知太平州,前是例兼提领江、淮茶盐,子才以不谙财恳免。至郡,首教民孝弟,以前人《慈竹》、《义木》二诗刻而颁之,间诣学为诸生讲说经义。修采石战舰百余艘,造兵仗以千计。前政负上供纲及总所纲七十万缗,悉为补之。蠲黄、池酒息六十余万贯,三县秋苗畸零万五千余石,夏税畸零绸帛四千五百余匹、丝七百余两、绵一万三千余两、麦二千余石。郡有平籴仓,以米五千石益之,又以缗钱二十六万创抵库,岁收其息以助籴本。召入对,权工部侍郎。

  时丁大全与宋臣表里浊乱朝政,子才累疏辞归。初,子才在太平建李白祠,自为记曰:"白之斥,实由高力士激怒妃子,以报脱靴之憾也。力士方贵倨,岂甘以奴隶自处者。白非直以气陵亢而已,盖以为扫除之职固当尔,所以反其极重之势也。彼昏不知,顾为逐其所忌,力士声势益张,宦官之盛,遂自是始。其后分提禁旅,蹀血宫庭,虽天子且不得奴隶之矣。"又写力士脱靴之状,为之赞而刻诸石。属有拓本遗宋臣,宋臣大怒,持二碑泣诉于帝,乃与大全合谋,嗾御史交章诬劾子才在郡公燕及馈遗过客为入己,降两官,犹未已。帝疑之,密以椠问安吉守吴子明,子明奏曰:"臣尝至子才家,四壁萧然,人咸知其清贫,陛下毋信谗言。"帝语经筵宫曰:"牟子才之事,吴子明乃谓无之,何也?"众莫敢对,戴庆炣曰:"臣忆子才尝缴子明之兄子聪。"帝曰:"然。"事遂解。盖公论所在,虽仇雠不可废也。未几,大全败,宋臣斥,诬劾子才者悉窜岭海外,乃复子才官职,提举玉隆万寿宫。

  帝即欲召子才。会似道入相,素惮子才,又憾草诏事,仅进宝章阁待制、知温州;又嗾御史造飞语目子才为潜党,将中以危祸。上意不可夺,遂以礼部侍郎召,屡辞,不许。乃赐御笔曰:"朕久思见卿,故有是命,卿其勿疑,为我强起。"故事,近臣自外召者,必先见帝乃供职;子才至北关,请内引奏事,宦者在旁沮之,帝特令见,大说,慰谕久之。

  时似道自谓有再造功,四方无虞皆其力,故肆意逸乐,恶闻谠言。子才言:"开庆之时,天下岌岌殆矣,今幸复安。不知天将去疾,遂无复忧耶?抑顺适吾意,而基异时不可测之祸也。奈何怀宴安以鸩毒,而不明闲暇之政刑乎!忠厚者,我朝之家法也。乃者小人枋国,始用一切以戕其脉,今当反其所为,奈何愈益甚乎!"谓"宜悉取祖宗所以待士爱民、祈天永命者循而行之"言:"议者国之元气也。今言及乘舆,尚见优假,事关廊庙,忿怒斯形,朝政之阙失,臣下之蔽蒙,何由上达乎?"帝曰:"非卿不闻此言。"宣坐赐茶,问外事甚悉,子才具以田里疾苦对,帝颦蹙久之,即兼侍读,寻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

  宋臣有内侍省押班之命,举朝争之不能得。子才入疏,诘朝,帝出其疏示辅臣,皆曰:"子才有忧君爱国之真,无要誉沽名之巧。"擢权礼部尚书。祀明堂,子才为执绥官,帝问汉、唐文物,占对详赡。时士大夫小迕权臣,辄窜流,子才请重者量移,轻者放还。兼直学士院,前是儤直多以疾免,子才始复旧制,帝赐诗褒赏。每直,辄召对内殿,语至夜分,或就赐酒果。

  兼给事中,彗星见,应诏上封事,请罢公田,更七司法。正为尚书,力辞,不许。升修国史、实录院修撰。徐敏子以星赦量移,似道恶其为潜所用,讽后省缴之,子才不可。叶李、吕宙之等上书攻似道,似道怒,欲杀之,以它事下天府狱。子才请宥之,又遗书似道,似道复书辞甚忿,径从天府断遣,不复以闻,盖惧子才再有所论驳也。

  度宗在东宫,雅敬子才,言必称先生。即位,授翰林学士、知制诰,力辞不拜,请去不已。进端明殿学士,以资政殿学士致仕,卒,赠四官,官其后二人。

  子才事亲甚孝。弟子方客死公安,挟其柩葬安吉。女弟在眉山,拔其家于兵火,致之安吉。在吉州,文天祥以童子见,即期以远大。所荐士若李芾、赵卯发、刘黻、家铉翁,后皆为忠义士。平江守吴渊籍富民田以千余亩遗子才,皆即之。身后家无余赀,卖金带乃克葬。有《存斋集》、内制外制、《四朝史稿》、奏议、经筵讲义口义、《故事四尚》、《易编》、《春秋轮辐》。子巘,大理少卿。

  朱貔孙,字兴甫,浮梁人。淳祐四年进士,授临江军学教授。丞相史嵩之闻貔孙名,欲致之馆下,以禄未及亲辞。丧父,服除,授福州学教授,差充江东安抚司干办公事。制置使王野、丘岳、马光祖、赵与陋皆荐之。丁大全在台,势焰熏灼,天久阴雨,貔孙贻书政府,言回积阴之道,去奸邪,罢手实,蠲米税。奸邪,指大全也。丞相董槐得书嘉叹。主管尚书刑、工部架阁文字。

  宦者董宋臣宠幸用事,貔孙发策试胄子,极论宦寺专权之患,宋臣讽言者论罢之。光祖辟添差江东安抚司机宜文字,擢史馆校勘。时大全执政,使其党许以骤用,貔孙力拒之,且谒告归省。迁太学博士,属帝亲擢监察御史兼崇政殿说书,首疏论大全权奸误国之罪,倡言学校六士之冤。又以翕聚人才,凝固人心,精择人言;增禁旅以壮帝畿,择良守以牧内郡,选全才以守江面,严舟师以防海道;因地募兵,以应突至之敌,并力合势,以援必守之地。时有建议迁都四明者,貔孙亟上疏言:"銮舆若动,则三边之将士瓦解,而四方之盗贼蜂起,必不可。"遂止。貔孙在讲筵,言及宋臣挠政事忤旨。迁大理少卿,又迁司农少卿兼太子右谕德,诏许乘马赴讲。貔孙谕导得体,衍说经义,有关于君道者必委曲敷畅,阴寓警戒,太子每为之改容。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兼权直舍人院。

  时大礼成,封命丛委,吏持词头下,每夕无虑数十,貔孙运笔如飞,夜未中已就,皆温润典雅。迁宗正少卿。丁母忧,服除,授秘书监兼太子左谕德。改监察御史兼崇政殿说书,姓名已付外矣,寻复改命浙西行公田。吏并缘为奸,貔孙疏其敝。推《春秋》尊王绌霸之旨,劝帝崇仁政,用吉士,行正论,赐赍甚渥。擢殿中侍御史兼侍讲,请严京师淫声奇服之禁。他所论苗耗役害及经理川蜀,皆当世急务。

  宋臣覆出,朝论纷然,貔孙因对,力斥其奸,卒夺祠。升侍御史兼侍讲。长星出东方,貔孙力诋外戚内臣及进奉羡余失人心者,且曰:"回天心自回人心始。"辞旨恳切,帝为之感动,升侍读。貔孙之再入台,属疆场多事,屡陈备御之策。理宗春秋高,倚成贾似道,似道擅命,貔孙随事进谏,不肯阿附,至若行公田之政,屡于经筵密以告帝,似道自是深忌之。貔孙累疏求去。

  理宗崩,度宗即位,擢右谏议大夫,赐紫金鱼袋兼赐章服犀带,以疾乞辞言职,迁吏部尚书,不拜。帝以旧学故雅欲留貔孙,使者旁午于道,而貔孙辞益力,以华文阁学士知宁国府,似道讽言者论罢。久之,提举太平兴国宫,复华文阁学士、知袁州。至郡,宣布德意,以戢暴禁贪为先务。郡仓受租,旧倚斛面取赢,吏加渔取。貔孙知其敝,悉榜除之,许民自概量。宿敝顿革,田里欢声。兴学校以劝士。升敷文阁学士,知福州、福建安抚使。未几,卒于袁之郡治。赠四官,与恩泽二,令所在给丧事。有文集、奏议行世。

  欧阳守道,字公权,一字迂父,吉州人。初名巽,自以更名应举非是,当祭必称巽。少孤贫,无师,自力于学。里人聘为子弟师,主人瞷其每食舍肉,密归遗母,为设二器驰送,乃肯肉食,邻媪儿无不叹息感动。年未三十,翕然以德行为乡郡儒宗。江万里守吉州,守道适贡于乡,万里独异视之。

  淳祐元年举进士,廷对,言:"国事成败在宰相,人才消长在台谏。昔者当国恶箴规,言者疑触迕,及其去位,共谓非才。或有迎合时宰,自效殷勤,亦有疾恶乖方,苟求玼颣,以致忠邪不辨,黜陟无章。"唱名,徐俨夫为第一,俨夫握守道起曰:"吾愧出君上矣,君文未尝不在我上也。"授雩都主簿。

  丁母忧,服除,调赣州司户,其次在十年,后万里作白鹭洲书院,首致守道为诸生讲说。湖南转运副使吴子良聘守道为岳麓书院副山长。守道初升讲,发明孟氏正人心、承三圣之说,学者悦服。宗人新及子必泰先寓居长沙,闻守道至,往访之。初犹未识也,晤语相契,守道即请于子良,礼新为岳麓书院讲书。新讲《礼记》"天降时雨、山川出云"一章,守道起曰:"长沙自有仲齐,吾何为至此。"仲齐,新之字也。逾年,新卒,守道哭之恸,自铭其墓,又荐其子必泰于当道。子良代,守道复还吉州。

  里有张某丧其父,小祥,而舅氏讼以事,系之狱,使不得祭,邀其售己地以葬。守道闻之,叹曰:"吾惟痛斯子之不得一哭其父也,且其痛奈何?"明日告之邑令曰:"此非人心,滨祭而薄之,挠葬而夺之,舅如此,是自食其肉也。请任斯子出,祭而复狱。"令亟出之。其舅丑诬守道,守道亦不自辨。转运使包恢为请祠于朝。万里入为国子祭酒,荐为史馆检阅,召试馆职,授秘书省正字。

  安南国王陈日照传位其子,求封太上国王,下省官议。守道谓:"太上者,汉高帝以尊其父,累朝未之有改,若赐诏书称太上国王,非便。南越尉佗尝自称'蛮夷大长老',正南夷事也。《礼》,方伯自称曰'天子之老',大夫致仕曰'老',自称亦曰'老'。自蛮夷言之则有尉佗之故事;自中国言之,亦方伯致仕者之常称。汉亦有老上单于之号,易'太'以'老'无损。或去'上'字存其'太'字,太王则有古公,三太、三少,太宰、少宰,'太'所以别于'少'也。谓父为太,则子为少矣。太以尊言,则太后、太妃、太子、太孙;以卑言,则太史、太卜、太祝、乐太、师太,固上下所通用也。"时病足,不及与议。

  迁校书郎兼景宪府教授,迁秘书郎,转对,言:"欲家给人足,必使中外臣庶无复前日言利之风而后可。风化惟反诸身。化之以俭,而彼不为俭,吾惟有卑宫室、菲饮食;化之以廉,而彼不兴廉,吾惟有不贵难得之货、不厚无益之藏。"以言罢。守道徒步出钱塘门,唯书两箧而已。理宗遗诏闻,守道与其徒相向哭踊,僮奴孺子各为悲哀。咸淳三年,特旨与祠。诏大臣举贤才,少傅吕文德举九十六人,守道预焉。添差通判建昌军,以书谢庙堂曰:"史赞大将军不荐士,今大将军荐士矣,而某何以得此于大将军哉。幸尝蒙召,擢备数三馆,异时或者谓其放废无聊,托身诸贵人,亏伤国体,则宁得而解,愿仍赋祠禄足矣。"迁著作佐郎兼崇政殿说书兼权都官郎官。经筵所进,皆切于当世务,上为动色。迁著作郎,卒,家无一钱。

  守道之兄之妻蚤丧,其子演五岁余,且多病,浚生甫数月,守道三十未有室,顾无能乳哺者,日夜抱二子泣,里巷怜之。演既长,出莫知所之,守道哭而求诸野,终不能得,三年不食肉,憔悴不释者终身。吉有贤守而大家怨之厚诬以赃者,下其事常平使者。会旱甚,祷云腾,守道曰:"无以祷也,云腾之神,唐郡守吴侯也。冤莫甚于前守,冤不直而吴侯于祷,侯有辞矣。匹妇藏冤,旱或三年,冤在民牧,害岂其小。"反覆千余言,或迂笑之,守道不改,告来者不倦,守卒以得直。所著有《易故》、文集。

  论曰:汤璹立朝蹇谔。蒋重珍自擢巍科,既居盛名之下,而能树立于当世,可谓难矣。牟子才、朱貔孙,直声著于中外。欧阳守道,庐陵之醇儒也。

卷一百七十一

  孟珙 杜杲(子庶) 王登 杨掞 张惟孝 陈咸

  孟珙,字璞玉,随州枣阳人。四世祖安,尝从岳飞军中有功。嘉定十年,金人犯襄阳,驻团山,父宗政时为赵方将,以兵御之。珙料其必窥樊城,献策宗政由罗家渡济河,宗政然之。越翼日,诸军临渡布阵,金人果至,半渡伏发,歼其半。宗政被檄援枣阳,临阵尝父子相失,珙望敌骑中有素袍白马者,曰:"吾父也。"急麾骑军突阵,遂脱宗政。以功补进勇副尉。

  十二年,完颜讹可步骑二十万分两路攻枣阳,环集城下,珙登城射之,将士惊服。宗政命珙取它道劫金人,破砦十有八,斩首千余级,大俘军器以归,金人遁,以功升下班祗应。

  十四年,入谒制置使赵方,一见奇之,辟光化尉,转进武校尉。十六年,以功特授承信郎。丁父忧,制置使起复之,珙辞,讫葬趣就职,又辞,转成忠郎。理宗即位,特授忠翊郎,寻差峡州兵马监押兼在城巡检,京湖制置司差提督虎翼突骑军马,又辟京西第五副将,权管神劲左右军统制。

  初,宗政招唐、邓、蔡壮士二万余人,号"忠顺军",命江海总之,众不安,制置司以珙代海,珙分其军为三,众乃帖然。绍定元年,珙白制置司创平堰于枣阳,自城至军西十八里,由八叠河经渐水侧,水跨九阜,建通天槽八十有三丈,溉田十万顷,立十庄三辖,使军民分屯,是年收十五万石。又命忠顺军家自畜马,官给刍粟,马益蕃息。二年,升京西第五正将、枣阳军总辖,本军屯驻忠顺三军。明年,差京西兵马都监。丁母忧。又明年,起复京西兵马钤辖、枣阳军驻札,仍总三军。

  六年,大元将那颜倴盏追金主完颜守绪,逼蔡,檄珙戍鄂,讨金唐、邓行省武仙。仙时与武天锡及邓守移剌瑗相掎角,为金尽力,欲迎守绪入蜀,犯光化,锋剽甚。天锡者,邓之农夫,乘乱聚众二十万为边患。珙逼其垒,一鼓拔之,壮士张子良斩天锡首以献。是役获首五千级,俘其将士四百余人,户十二万二十有奇,乃授江陵府副都统制,赐金带。

  制置司檄珙问边事,珙曰:"金人若向吕堰,则八千人不为少,然须木查、腾云、吕堰等砦受节制乃可济。"已而刘全、雷去危两部与金人战于夏家桥,小捷。有顷,金人犯吕堰,珙喜曰:"吾计得矣。"亟命诸军追击吕堰,进逼大河,退逼山险,砦军四合,金人弃辎重走,获甲士五十有二,斩首三千,马牛橐驼以万计,归其民三万二千有奇。瑗遣其部曲马天章奉书请降,得县五,镇二十二,官吏一百九十三,马军千五百,步军万四千,户三万五千三百,口十二万五千五百五十三。珙入城,瑗伏阶下请死,珙为之易衣冠,以宾礼见。

  初,仙屯顺阳,为宋军所挠,退屯马蹬。金顺阳令李英以县降,申州安抚张林以州降,珙言:"归附之人,宜因其乡土而使之耕,因其人民而立之长,少壮籍为军,俾自耕自守,才能者分以土地,任以职使,各招其徒以杀其势"制置司是之。七月己酉,仙爱将刘仪领壮士二百降,珙问仙虚实,仪陈:"仙所据九砦,其大砦石穴山,以马蹬、沙窝、岵山三砦蔽其前;三砦不破,石穴未易图也。若先破离金砦,则王子山砦亦破,岵山、沙窝孤立,三帅成禽矣。"珙翼日遣兵向离金,庐秀执黑旗帅众入砦,金人不疑为宋军,乃分据巷道,大呼纵火,掩杀几尽。是夜,壮士杨青等捣王子山砦,护帐军酣寝,王建入帐中,斩金将首囊佩之,平明视之,金小元帅也。

  丙辰,出师马蹬,遣樊文彬攻其前门,成明等邀截西路,一军围讫石烈,一军围小总帅砦,火烛天,杀僇山积,余逸去者复为成明伏军所得,壮士老少万二千三百来归。师还,至沙窝西,与金人遇,大捷。是日,三战三克。未几,丁顺等又破默候里砦。珙召仪曰:"此砦既破,板桥、石穴必震,汝能为我招之乎?"仪曰:"晋德与花腿王显、金镇抚安威故旧,招之必来。"乃遣德行,仪又请选妇人三百伪逃归,怀招军榜以向,珙从之。威见德,叙情好甚欢,介德往见显,显即日以书乞降。德复请珙遣刘仪候之。显军约五千,犹未解甲,珙令作栲栳阵;入阵,周视良久,乃去,如素所抚循;飨以牛酒,皆醉饱歌舞。珙料武仙将上岵山绝顶窥伺,令樊文彬诘旦夺岵山,驻军其下,前当设伏,后遮归路。已而仙众果登山,及半,文彬麾旗,伏兵四起,仙众失措,枕藉崖谷,山为之赪,杀其将兀沙惹,擒七百三十人,弃铠甲如山。薄暮,珙进军至小水河,仪还,具言仙不欲降,谋往商州依险以守,然老稚不愿北去,珙曰:"进兵不可缓。"夜漏十刻,召文彬等受方略,明日攻石穴九砦。丙辰,蓐食启行,晨至石穴。时积雨未霁,文彬患之,珙曰:"此雪夜擒吴元济之时也。"策马直至石穴,分兵进攻,而以文彬往来给事。自寅至巳力战,九砦一时俱破,武仙走,追及于鲇鱼砦,仙望见,易服而遁。复战于银葫芦山,军又败,仙与五六骑奔。追之,隐不见,降其众七万人,获甲兵无算。还军襄阳,转修武郎、鄂州江陵府副都统制。

  大元兵遣宣抚王楫约共攻蔡,制置使谋于珙,珙请以二万人行,因命珙尽护诸将。金兵二万骑繇真阳横山南来,珙鼓行而前,金人战败,却走,追至高黄陂,斩首千二百级。

  倴盏遣兔花忒、没荷过出、阿悉三人来迓,珙与射猎,割鲜而饮,驰入其帐。倴盏喜,约为兄弟,酌马湩饮之。金兵万人自东门出战,珙遮其归路,掩入汝河,擒其偏裨八十有七人。得蔡降人,言城中饥,珙曰:"已窘矣,当尽死而守,以防突围。"珙与倴盏约,南北军毋相犯。决堰水,布虎落。倴盏遣万户张柔帅精兵五千人入城,金人钩二卒以往,柔中流矢如猬,珙麾先锋救之,挟柔以出。拨发官宋荣不肃,将斩之,众下马罗拜以请,犹杖之。黎明,珙进逼石桥,钩致生俘郭山,战少却。金人突至,珙跃马入阵,斩山以徇,军气复张,殊死战,进逼柴潭立栅,俘金人百有二,斩首三百余级。翼日,命诸将夺柴潭楼。金人争楼,诸军鱼贯而上。金人又饰美妇人以相蛊,麾下张禧等杀之,遂拔柴潭楼,俘其将士五百三十有七人。蔡人恃潭为固,外即汝河,潭高于河五六丈,城上金字号楼伏巨弩,相传下有龙,人不敢近,将士疑畏。珙召麾下饮,再行,曰:"柴潭非天造地设,楼伏弩能及远而不可射近,彼所恃此水耳,决而注之,涸可立待。"皆曰:"堤坚未易凿。"珙曰:"所谓坚者,止筑两堤首耳,凿其两翼可也。"潭果决,实以薪苇,遂济师攻城,擒其两将斩之,获其殿前右副点检温端,磔之城下,进逼土门。金人驱其老稚熬为油,号"人油砲",人不堪其楚,珙遣道士说止之。

  端平元年正月辛丑,黑气压城上,日无光,降者言:"城中绝粮已三月,鞍靴败鼓皆糜煮,且听以老弱互食,诸军日以人畜骨和芹泥食之,又往往斩败军全队,拘其肉以食,故欲降者众。"珙下令诸军衔枚,分运云梯布城下。己酉,珙帅师向南门,至金字楼,列云梯,令诸将闻鼓则进,马义先登。赵荣继之,万众竞登,大战城上,降其丞相乌古论栲栳,杀其元帅兀林达及偏裨二百人。门西开,招倴盏入,江海执其参政张天纲以归。珙问守绪所在,天纲曰:"城危时即取宝玉置小室,环以草,号泣自经,曰'死便火我',烟焰未绝。"珙与倴盏分守绪骨,得金谥宝、玉带、金银印牌有差。还军襄阳,特授武功郎、主管侍卫马军行司公事。擢建康府都统制兼权侍卫马军行司职事。

  太常寺簿朱杨祖、看班祗候林拓朝八陵,谍云大元兵传宋来争河南府,哨已及盟津,陕府、潼关、河南皆增屯设伏,又闻淮阃刻日进师,众畏不前。珙曰:"淮东之师,由淮、泗溯汴,非旬余不达,吾选精骑疾驰,不十日可竣事;逮师至东京,吾已归矣。"于是昼夜兼行,与二使至陵下,奉宣御表,成礼而归。制置司奏留珙襄阳兼镇北军都统制。镇北军者,珙所招中原精锐百战之士万五千余人,分屯漅北、樊城、新野、唐、邓间。俄令赴枢密院禀议,授带御器械。二年,授主管侍卫马军司公事,时暂黄州驻札,朝辞,上曰:"卿名将之子,忠勤体国,破蔡灭金,功绩昭著。"珙对曰:"此宗社威灵,陛下圣德,与三军将士之劳,臣何力之有?"帝问恢复,对曰:"愿陛下宽民力,蓄人材,以俟机会。"帝问和议,对曰:"臣介胄之士,当言战,不当言和。"赐赍甚厚。兼知光州,又兼知黄州。

  三年,珙至黄,增埤浚隍,搜访军实,边民来归者日以千数,为屋三万间居之,厚加赈贷。又虑兵民杂处,因高阜为齐安、镇淮二砦,以居诸军。创章家山、毋家山两堡为先锋、虎翼、飞虎营。兼主管管内安抚司公事,节制黄蕲光、信阳四郡军马。

  大元兵攻蕲州,珙遣兵解其围;又攻襄阳,随守张龟寿、荆门守朱杨祖、郢守乔士安皆委郡去,复州施子仁死之,江陵危急。诏沿江、淮西遣援,众谓无逾珙者,乃先遣张顺渡江,珙以全师继之。大元兵分两路:一攻复州,一在枝江监利县编筏窥江。珙变易旌旗服色,循环往来,夜则列炬照江,数十里相接。又遣外弟赵武等共战,躬往节度,破砦二十有四,还民二万。嘉熙元年,封随县男,擢高州刺史,忠州团练使兼知江陵府、京西湖北安抚副使。未几,授鄂州诸军都统制。

  大元大将忒没入汉阳境,大将口温不花入淮甸,蕲守张可大、舒州李士达委郡去,光守董尧臣以州降。合三郡人马粮械攻黄守王鉴,江帅万文胜战不利。珙入城,军民喜曰:"吾父来矣。"驻帐城楼,指画战守,卒全其城,斩逗留者四十有九人以徇。御笔以战功赏将士,特赐珙金碗,珙益以白金五十两赐之诸将。将士弥月苦战,病伤者相属,珙遣医视疗,士皆感泣。

  二年春,授宁远军承宣使、带御器械、鄂州江陵府诸军都统制。珙以三军赏典未颁,表辞。诏曰:"有功不赏,人谓朕何?三军勋劳,趣其来上。封爵之序,自将帅始,卿奚辞焉?"未几,授枢密副都承旨、京西湖北路安抚制置副使兼督视行府参谋官。未几,升制置使兼知岳州。乃檄江陵节制司捣襄、郢,于是张俊复郢州,贺顺复荆门军。十二月壬子,刘全战于冢头,战于樊城,战于郎神山,屡以捷闻。三年春正月,曹文镛复信阳军,刘全复樊城,遂复襄阳。授枢密都承旨、制置使兼知鄂州。全遣谭深复光化军,息、蔡降,珙命以兵逆之,得壮士百余,籍为忠卫军。

  初,诏珙收复京、襄,珙谓郢然后可以通馈饷得荆门然后可以出奇兵,由是指授方略,发兵深入,所至以捷闻。珙奏略曰:"取襄不难而守为难,非将士不勇也,非车马器械不精也,实在乎事力之不给尔。襄、樊为朝迁根本,今百战而得之,当加经理,如护元气,非甲兵十万,不足分守。与其抽兵于敌来之后,孰若保此全胜?上兵伐谋,此不争之争也。"乃置先锋军,以襄、郢归顺人隶焉。

  庚寅,谍报大元兵欲大举临江,珙策必道施、黔以透湖湘,请粟十万石以给军饷,以二千人屯峡州,千人屯归州。忠卫旧将晋德自光化来归,珙奖用之。珙弟瑛以精兵五千驻松滋为夔声援,遣于德兴增兵守归州隘口万户谷。大元兵自随窥江,珙密遣刘全拒敌,遣伍思智以千人屯施州。大元大将塔海并秃雪帅师入蜀,号八十万,珙增置营砦,分布战舰,遣张举提兵间道抵均州防遏。大元兵度万州湖滩,施、夔震动,珙兄璟时为湖北安抚副使、知峡州,急以书谋备御。珙请于督府,帅师西上。璟调金铎一军迎拒于归州大〈王亚〉砦。刘义捷于马巴东县之清平村。珙弟璋选精兵二千驻澧州防施、黔路。四年,进封子。

  珙条上流备御宜为藩篱三层:乞创制副司及移关外都统一军于夔,任涪南以下江面之责,为第一层;备鼎、澧为第二层;备辰、沅、靖、桂为第三层。峡州、松滋须各屯万人,舟师隶焉,归州屯三千人,鼎、澧、辰、沅、靖各五千人,郴、桂各千人,如是则江西可保。又遣杨鼎、张谦往辰、沅、靖三州,同守倅晓谕熟蛮,讲求思、播、施、黔支径,以图来上。

  会谍知大元兵于襄樊随、信阳招集军民布种,积船材于邓之顺阳,乃遣张汉英出随,任义出信阳,焦进出襄,分路挠其势。遣王坚潜兵烧所积船材,又度师必因粮于蔡,遣张德、刘整分兵入蔡,火其积聚。制拜宁武军节度使、四川宣抚使兼知夔州。招集麻城县、巴河、安乐矶、管公店淮民三百五十有九人,皆沿边经战之士,号"宁武军",令璋领之。进封汉东郡侯兼京湖安抚制置使。

  回鹘爱里八都鲁帅壮士百余、老稚百一十五人、马二百六十匹来降,创"飞鹘军",改爱里名艾忠孝,充总辖,乞补以官。四川制置使陈隆之与副使彭大雅不协,交章于朝。珙曰:"国事如此,合智并谋,犹惧弗克,而两司方勇于私斗,岂不愧廉、蔺之风乎。"驰书责之,隆之、大雅得书大惭。

  厘蜀政之弊,为条班诸郡县,曰差除计蜀,曰功赏不明,曰减克军粮,曰官吏贪黩,曰上下欺罔。又曰:"不择险要立砦栅,则难责兵以卫民;不集流离安耕种,则难责民以养兵。"乃立赏罚以课殿最,俾诸司奉行之。黎守阎师古言大理国请道黎、雅入贡,珙报大理自通邕、广,不宜取道川蜀,却之。兼夔路制置大使兼屯田大使。军无宿储,珙大兴屯田,调夫筑堰,募农给种,首秭归,尾汉口,为屯二十,为庄百七十,为顷十八万八千二百八十,上屯田始末与所减券食之数,降诏奖谕。靖州徭林赛良为乱,遣王瑀平之。

  淳祐二年,珙以京、襄死节死事之臣请于朝,建祠岳阳,岁时致祭,有旨赐名闵忠庙。淮东受兵,枢密俾珙应援,遣李得帅精兵四千赴之,珙子之经监军。谍知京兆府也可那延以骑兵三千经商州取鹘岭关,出房州竹山,遣王令屯江陵,寻进屯郢州,刘全屯沙市,焦进提千人自江陵、荆门出襄。檄刘全赍十日粮,取道南漳入襄,与诸军合。

  大元兵至三川,珙下令应出戍主兵官,不许失弃寸土。权开州梁栋乏粮,请还司,珙曰:"是弃城也。"栋至夔州,使高达斩其首以徇。由是诸将禀令惟谨。大元兵至泸,珙命重庆分司发兵应援,遣张祥屯涪州。拜检校少保,进封汉东郡公。珙言:"沅之险不如辰,靖之险不如沅,三州皆当措置而靖尤急。今三州粒米寸兵无所从出,出京湖之忧一。江防上自秭归,下至寿昌,亘二千里,自公安至峡州滩碛凡十余处,隆冬水涸,节节当防,兵讳备多,此京湖之忧二。今尺籍数亏,既守滩碛,又守关隘,此京湖之忧三。陆抗有言:'荆州国之藩表,如其有虞,非但失一郡,当倾国争之。若非增兵八万并力备御,虽韩、白复生,无所展巧。'今日事势大略相似,利害至重。"余玠宣谕四川,道过珙,珙以重庆积粟少,饷屯田米十万石,遣晋德帅师六千援蜀,之经为策应司都统制。四年,兼知江陵府。珙谓其佐曰:"政府未之思耳,彼若以兵缀我,上下流急,将若之何?珙往则彼捣吾虚,不往则谁实捍患。"识者是之。

  诏京湖调兵五千戍安丰,援寿春。珙遣刘全将以往。继有命分兵三千备齐安,珙言:"黄州与寿昌三江口隔一水耳,须兵即度,何必预遣?先一日则有一日之费,无益有损,万一上游有警,我军已疲,非计之得也。"不从。五年,御笔以职事修举,转行两官,许令回授。珙至江陵,登城叹曰:"江陵所恃三海,不知沮洳有变为桑田者,敌一鸣鞭,即至城外。盖自城以东,古岭先锋直至三〈氵義〉,无所限隔。"乃脩复内隘十有一,别作十隘于外,有距城数十里者。沮、漳之水,旧自城西入江,因障而东之,俾绕城北入于汉,而三海遂通为一。随其高下,为匮蓄泄,三百里间,渺然巨浸。土木之工百七十万,民不知役,绘图上之。

  珙以身镇江陵,而兄璟帅武昌,故事,无兄弟同处一路者,乞归田,不允。诏以兵五千援淮,珙使张汉英帅之。枢密调兵五千赴广西,珙移书执政曰:"大理至邕,数千里部落隔绝,今当择人分布数郡,使之分治生夷,险要形势,随宜措置,创关屯兵,积粮聚刍于何地,声势既张,国威自振。计不出此而闻风调遣,空费钱粮,无补于事。"不听。大元大将大纳至江陵,遣杨全伏兵荆门以战,珙先期谍知,达于枢密,檄两淮为备,两淮不知也,后果如所报。珙奏:"襄、蜀荡析,士无所归,蜀士聚于公安,襄士聚于郢渚。臣作公安、南阳两书院,以没入田庐隶之,使有所教养。"请帝题其榜赐焉。

  初,珙招镇北军驻襄阳,李虎、王旻军乱,镇北亦溃,乃厚招之,降者不绝。行省范用吉密通降款,以所受告为质,珙白于朝,不从。珙叹曰:"三十年收拾中原人,今志不克伸矣。"病遂革,乞休致,授检校少师、宁武军节度使致仕,终于江陵府治,时九月戊午也。是月朔,大星陨于境内,声如雷。薨之夕,大风发屋折木。讣至,帝震悼辍朝,赙银绢各千,特赠少师,三赠至太师,封吉国公,谥忠襄,庙曰威爱。

  珙忠君体国之念,可贯金石。在军中与参佐部曲论事,言人人异,珙徐以片语折衷,众志皆惬。谒士游客,老校退卒,壹以恩意抚接。名位虽重,惟建鼓旗、临将吏而色凛然,无敢涕唾者。退则焚香扫地,隐几危坐,若萧然事外。远货色,绝滋味。其学邃于《易》,六十四卦各系四句,名《警心易赞》。亦通佛学,自号"无庵居士"。

  杜杲,字子昕,邵武人。父颖,仕至江西提点刑狱,故杲以任授海门买纳盐场,未上,福建提点刑狱陈彭寿檄摄闽尉。民有甲之子死,诬乙杀之,验发中得沙,而甲舍旁有池沙类发中者,鞫问,子果溺死。

  江、淮制置使李珏罗致幕下。滁州受兵,檄杲提偏师往援,甫至,民蔽野求入避,滁守固拒,杲启钥纳之。金人围城数重,杲登陴中矢,益自奋厉,卒全其城。

  调江山丞,两浙转运使朱在辟监崇明镇,崇明改隶淮东总领,与总领岳珂议不合,慨然引去。珂出文书一卷,曰:"举状也。"杲曰:"比而得禽兽,虽若丘陵,弗为。"珂怒,杲曰:"可劾者文林,不可强者杜杲。"珂竟以负芦钱劾,朝廷察芦无亏,三劾皆寝。

  淮西制置曾式中辟庐州节度推官。浮光兵变,杲单骑往诛其渠魁,守将争饷金币,悉封贮一室,将行,属通判郑准反之。安丰守告戍将扇摇军情,且为变,帅欲讨之,杲曰:"是激使叛也。"请与两卒往,呼将谕之曰:"而果无他,可持吾书诣制府。"将即日行,一军帖然。

  知六安县,民有嬖其妾者,治命与二子均分。二子谓妾无分法,杲书其牍云:"《传》云'子从父令',律曰'违父教令',是父之言为令也,父令子违,不可以训。然妾守志则可,或去或终,当归二子。"部使者季衍览之,击节曰:"九州三十三县令之最也。"

  知定远县,会李全犯边,衍时为淮帅,辟通判濠州,朝廷以杲久习边事,擢知濠州。制置大使赵善湘谋复盱眙,密访杲,杲曰:"贼恃外援,当断盱眙桥梁以困之。"卒用其策成功。金众数万驻榆林阜请降,辎重甚富,或请诱而图之。杲曰:"杀降不仁,夺货不义,纳之则有后患。谕而遣之。召奏事,差主管官告院,知安丰军。善湘与赵范、范弟葵出师,迁淮西转运判官。诏问守御策,杲上封曰:"沿淮旱蝗,不任征役;中原赤立,无粮可因。若虚内事外,移南实北,腹心之地,必有可虑。"时在外谏出师者惟杲一人。及兵败洛阳,人始服其先见。奉崇道祠,再知濠州,未行,改安丰。大元兵围城,与杲大战。明年,大兵复大至,又大战。擢将作监,御书慰谕之。丞相李宗勉、参知政事徐荣叟曰:"帅淮西无逾杜杲者。"诏以安抚兼庐州,进太府卿、淮西制置副使兼转运使。复与大元兵战。累疏请老,不许。权刑部尚书。

  淳祐元年,乞去愈力,擢工部尚书,遂以直学士奉祠。帝欲起之帅广西,以言者罢。帝曰:"杜杲两有守功,若脱兵权,使有后祸,朕何以使人?"乃起知太平州。俄擢华文阁学士、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行宫留守,节制安庆、和、无为三郡。

  杲罢杨林堡,以其费备历阳,淮民寓沙上者护以师。首谒程颢祠。总领所即张栻宦游处,陈像设祀焉。置贡士庄,蠲民租二万八千石。复与大元兵战于真州。进敷文阁学士,迁刑部尚书,引见,帝加奖劳。乞归不许,兼吏部尚书。杲随资格通其碍,铨综为精。梁成大子赂当国者求铨试,杲曰:"昔沈继祖论朱文公,成大亦论真文忠公,皆得罪名教者,子孙宜废锢,安得仕?"进徽猷阁,奉祀。请老,升宝文阁致仕。帝思前功,进龙图阁而杲卒,遗表上,赠开府。

  杲淹贯多能,为文丽密清严,善行草急就章。晚岁专意理学,尝言吾兵间无悖谋左画,得于《四书》。子庶。

  庶字康侯,幼倜傥有大志,性刚劲,通宋典故,善为文。从父兵间,习边事,未人仕已立战功,明堂恩补官。大元兵围安丰,兵将不相下,庶调护咸得其欢心,卒协力捍御。杲帅淮西,辟书写机宜文字。庐州围解,庶白事庙堂,诸将馈金助上功费,皆受之,赏典行,归悉反所馈。迁籍田令兼制机督干。监吕文德、聂斌军,与大元兵战朱皋、白冢,迁将作监簿。

  杲在建康,庶通判和州,权知真州。郡素缺备,庶大修守御,具积排杉木殆十万株。差知兴化军,奉祀鸿禧观。起知邕州,改潮州,以言者寝命。赴淮东制司议幕,过阙,迁将作监丞。迁司农丞、知和州,陛辞,言:"今天时不可幸,地利不可恃,人和不可保,苟恃天幸,恃长江,恃清野,而付边事于素不谙历之人,未见其可。"帝嘉纳。

  寻兼淮西提点刑狱,浚城濠,增守备,修学宫。知真州兼淮东提点刑狱,逾年,进直秘阁,移淮西兼庐州安抚副使,人欢迎如见慈父,治绩甚多。就任加刑部郎中,升宝文阁,与大元兵战于望仙、白沙城。升华文阁。开庆元年冬,进大理少卿、淮东转运副使、两淮制置司参谋官,特授两淮制置使、知扬州。射阳湖饥民啸聚,庶曰:"吾赤子也。"遣将招刺,得丁壮万余,戮止首恶数人。明年四月,火,抗章自劾,召赴行在。寻直宝文阁、知隆兴府、江西转运副使,卒。

  王登,字景宋,德安人。少读书,喜古兵法,慷慨有大志,不事生产。出制置使孟珙幕府,久之,权知巴东县。献俘制置司,登念奋自书生,不拜,吏曰:"不拜则不敢上。"难之,竟弃功去。淳祐四年,举进士,调兴山主簿。总领贾似道檄修江陵城,条画有法。明年,制置使李曾伯经理襄阳,登在行,以积功升,寻以母忧去。

  及吴渊为制置使,边事甚亟,因忆弟潜盛言王登才略,具书币招之。登方与客奕,发书,衣冠拜家庙,长揖出门,问牛几何,可尽发犒师。渊慨然曰:"事亟矣,奈何?"登曰:"亟呼诸将共议。"众至,欢跃曰:"景宋在此。"渊曰:"汝辈欲西门出,景宋欲从方城,如何?"众曰:"惟命!"登曰:"用兵患不一,登书生,不过冯轼观战,请五大帅中择一人为节制。"渊曰:"请监丞出,正谓此也。"即书银牌曰:"监丞代某亲行,将士用命不用命,赏罚毕具申。"登至沙市,椎牛酾酒,得七千人,誓曰:"登与诸将义同骨肉,今日之事,登不且命,诸将杀登以献主帅;诸将有一不用命,登有制札在,不敢私也。"众股栗听命,竟立奇功于沮河。赵葵为制置使,见登握手曰:"景宋一身胆,惜相见晚也。"俾参宣抚司兼京西两节。马光祖为制置使,辟充参谋官,迁军器少监、京西提点刑狱。

  登威声日振。有余思忠及徐制几谗于光祖曰:"京湖知有王景宋,不知有马制置,非久易位矣。"光祖疑焉,出登屯郢州,后以干办钟蜚英调护,情好如初。侍御史戴庆炣劾思忠,其党过元龙、沈翥在幕中,又倾之,以是议论不合,才略不能施,识者惜焉。

  开庆元年,登提兵援蜀,约日合战,夜分,登经理军事,忽绝倒,五藏出血。幕客唐舜申至,登尚瞪目视几上文书,俄而卒。它日,舜申舟经汉阳,有蜀声呼唐舜申者三,左右曰:"景宋声也。"是夕,舜申暴卒。

  杨掞,字纯父,抚州临川人。少能词赋,里陈氏馆之教子,数月拂衣去。游襄、汉,既而代陈中选,陈谢之万缗,辇以入倡楼,箧垂尽,夜忽自呼曰:"纯父来此何为?"明日遂行。用故人荐,出淮阃杜杲幕,杲曰:"风神如许,它日不在我下。"由是治法征谋多咨于掞。逾年,安丰被兵,掞慨然曰:"事亟矣,掞请行。"乃以奇策解围,奏补七官。

  掞念置身行伍间,骑射所当工,夜以青布籍地,乘生马以跃,初过三尺,次五尺至一丈,数闪跌不顾。制置使孟珙辟于幕,尝用其策为"小子房",与之茶局,周其资用。掞以本领钱数万费之,总领贾似道稽数责偿,珙以白金六百令掞偿之,掞又散之宾客,酣歌不顾。似道欲杀之,掞曰:"汉高祖以黄金四万斤付陈平,不问出入,公乃顾此区区,不以结豪杰之心邪?"似道始置之。珙尝燕客,有将校语不逊,命斩之,掞从容曰:"斩之诚是,第方会客广谋议,非其时非其地也。"珙大服。未几,有大将立功,珙坐受其拜,掞为动色,因叹曰:"大将立功,庭参纳拜,信兜鍪不如毛锥子也。"于是谢绝宾客,治进士业,遂登第,调麻城尉。

  向士璧守黄州,檄入幕,寻以战功升三官。无何,得心疾,曰:"我不可用矣。"遂调潭州节度推官。赵葵为京湖制置使,掞与偕行,王登迓于沙市,极谈至夜分,掞退曰:"王景宋满身是胆,惜欠沉细者,如掞副之,何事不可为也,但恐终以勇败。"后登死,人以为知言。逾时,士璧守峡州,招之,病不果行而卒,赠架阁。

  张惟孝,字仲友,襄阳人。长六尺,通《春秋》,下第,乃工骑射。城中乱,争出关,惟孝拔剑杀数人,趋白河,见一舟壮钜甚,急登之,舟人不可,惟孝曰:"今日之事,非汝即我,能杀我者得此舟。"众披靡,遂以舟达郢州。兵乱,奔沙洋,别之杰为帅,尽隘诸湖不泄水,惟孝令二人贾服前行,密窥隘兵,曰:"易与耳。"乃与十骑,衣黑袍,假为敌兵,曰:"后队亟至。"守隘四五百人悉溃,舟趋藕池。

  开庆元年,卜居江陵,至沙市,众舟大集,不可涉。顷有峨冠张盖,从者数十,则宣抚姚希得之弟也,今曰:"敢有争岸者投水中。"惟孝睥睨良久,提剑驱左右而出,举白旗以麾,令众船登岸,毋敢乱次。干官钟蜚英见而异之,以告唐舜申,舜申曰:"吾故人也。"具言惟孝平生。蜚英谓曰:"今日正我辈趋事赴功之秋。"惟孝不答,又叩之,则曰:"朝廷负人。"明日,蜚英导希得罗致之,宴仲宣楼,蜚英酒酣曰:"有国而后有家,天下如此,将安归乎?"惟孝跃然曰:"从公所命。"乃请空名帖三十以还。逾旬,与三十骑俱拥甲士五千至,旗帜鲜明,部伍严肃,上至公安,下及墨山,游踏相继。希得大喜,请所统姓名,惟孝曰:"朝廷负人,福难祸易,聊为君侯纾一时之难耳,姓名不可得也。"时鼎、澧五州危甚,于是击鼓耀兵,不数日,众至万人,数战俱捷,江上平。制使吕文德招之,不就而遁,物色之不可得,或云已趋淮甸,后不知所终。

  陈咸,字逢儒,监察御史升卿次子,为叔父巨卿后。登淳熙二年进士第,调内江县尉。县吏受贿,赋民不均,咸以闻于部使者,为下令听民自陈利病,而委咸均其赋。改知果州南充县,转运司辟主管文字。岁旱,税司免下户两税,转运使安节以为亏漕计,咸白安节曰:"苟利于民,违之不可。"因言:"今楮币行于四川者几亏三百万,苟增印百万,足以补放免之数。"安节从之。军多滥请,咸每裁损,帅属以为言,咸曰:"咸首可断,滥请不可得。"蜀岁收激赏权输绢钱,民以为病,咸白安节,核入节出,奏岁减二十余万缗。擢知资州,时久旱,咸被命即请帅臣发粟二千余石以振。明年,东、西川皆旱,总制二司议蠲民赋而虑亏国课,咸请增印未补发引百有九万以偿所蠲,议遂决。大修学宫,政以最闻,改知普州。

  开禧元年,边事兴,四川宣抚使程松奇其才,辟主管机宜文字。咸首贻书论兵不可轻动,劝松搜人才,练军实;考图籍以疏财用之源,视险要以决攻守之计;约大将面会,以免疑忌之嫌;捐金帛募死士,以明间探之远;出虚捣奇之策,审于当用;幸胜趋利之谋,寝而勿行。松复书深纳,然实不能用。副使吴曦蔑视松,易置将兵,不关白正使。松务为简贵,咸忧之,复说松收梁、洋以北义士为缓急用;据险厄,立关堡,杜支径以备不虞。松又不能用。迁利路转运判官。

  曦叛臣于金,关外四州继没,人情大骇。咸留大安军督军粮,檄其守杨震仲振流民,备奸盗,众稍安。安丙密以曦反谋告咸,咸即遣人告松,松不之察。曦以咸蜀名士,欲首胁之以令其余,檄咸议事。咸不往,遂之利州。抵城外,伪都运使徐景望已挟兵入居台治。英宗讳日,景望大合乐以享,咸力拒之。

  初,咸自大安东下,遇伪将褚青与语,青有悔意。至是,以主管文字王釜、福艾可与共事,欲结二人诛景望,烧栈阁,绝曦援兵。既而釜弃官归,咸以青不可保,谋遂沮。李道传问咸:"计将安出?"咸曰:"事极不过一死耳,必不为吾蜀累也。"语家子钦曰:"咸受国厚恩,义当击贼,恨无兵权,独有下策,削发以全臣节。"会曦以书招之急,咸答书劝其禀命,既而欲亲谕之,遂行,遇伪统领孟可道,知曦已僣乱,曰:"吾书不可用矣。"还至后钅敖,入帐中以刀自断其结,披缁而出。景望遣兵拘咸于岸,曦闻怒甚。吴睍劝曦召咸主武兴寺,因杀之,安丙力为救解,乃得释归。曦既诛,咸语诸子曰:"吾不能讨贼而弃官守,罪也。"上表自劾,安丙、杨辅等皆勉其出。丙寻奏以咸总蜀赋,从之。

  时僣乱后,帑藏赤立。咸至武兴,与丙商榷利病,兵政财计,合为一家,请丙奏于朝。核诸司羡余,移支常平广惠米,铸当五钱,榜卖官,并权截四路上供,汰弱兵二万余,规画备至,故军兴增支之数八千七百五十余万,皆不取于民。咸总赋之始,赡军帑廪缗不过一千四十五万余,粮不过九十一万余,料不过二万余。咸昼夜精勤,调度有方,不二岁,益昌大军库有楮引百八十万,成都免引场桩拨二百一十余万,城下三仓军粮四十余万石,预借米本一百一十余万,又别贮军粮百四十九万石,料七万余,而布帛丝绵、铜铁钱与祠牒不预焉。

  剑外民久苦役调,或建议调东、西两路及夔路丁壮共其劳。令始下,民惮行,驰诉于安丙,乞计直输钱以免行,久而不克输者十五余万,咸蠲之。蜀钱引旧约两界五千余万,半藏于官,自军兴引皆散于民,宣、总二司增创三界通行八千余万,价日益落。咸捐一千二百余万缗以收十九界之半,又与丙议合茶马司之力,再收九十一界,续造九十三界以兑之,于是引价复昂,籴价顿减。

  嘉陵江流忽浅,或云金人截上流,咸不动,疏而导之,自益昌至于鱼梁,馈运无阻。金州地险,咸增馈米以实之,人皆曰:"金州之险,金人不可向,何益之为?"咸曰:"敌至而虑,无及矣。"未几,金人犯上津,守赖以固。召为司农少卿,卒。丙列奏其功,赐谥勤节。初,宣谕使吴猎尝表其节,诏进二秩,咸乞回赠所生父母焉。

  论曰:宋之辱于金久矣,值我国家兴师讨罪,声震河朔,乃遣孟珙帅师夹攻,遂灭其国,以雪百年之耻。而珙说礼乐、敦诗书,诚寡与二。杜杲、王登、杨掞、张惟孝,思以功名自见,虽所立有小大,皆奇才也。陈咸不从逆曦,虽不能死,然理财于丧乱之余,蜀赖以固守,岂不贤于匹夫而莫经沟渎者哉!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