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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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一百一十五

察罕帖木儿扩廓帖木儿李思齐老保魏赛因不花关关关保刘则礼

察罕帖木儿,字廷端,本乃蛮氏。曾祖阔阔台,元初从大军定河南。祖乃蛮台、父阿鲁温,遂家河南为颖州沈丘人,改姓李氏。察罕帖木儿幼笃学,应进士举,有时名。身长七尺,修眉覆目,左颊有三毫,怒则竖立,慨然有当世之志。

至正十一年,盗发汝、颖。不数月,江淮各路皆陷。朝延征兵讨贼,无功。十二年,察罕帖木儿乃起义兵,从者数百人。与信阳罗山人李思齐合兵,复罗山。事闻,朝廷授察罕帖木儿汝宁府达鲁花赤,自为一军,屯沈丘,与贼战,辄克捷。

十五年,贼陷邓、许诸州。察罕帖木儿转战而北,屯于虎牢,以遏贼锋。贼北渡盟津,掠怀州,河北震动。察罕帖木儿进讨,大败之,歼贼党栅河洲者。除中书刑部侍郎。苗军以荥阳叛,察罕帖木儿夜袭之,虏其众几尽,乃东屯中牟。已而淮西贼号三十万,掠汴梁以西,直捣中牟。察罕帖儿严阵待之,以死生利害谕士卒。皆贾勇决死战。会大风起,察罕帖木儿乘风势,率锐卒冲贼中坚,贼遂披靡不能支,夜遁,军声益振。

十六年,擢兵部尚收。贼入潼关,陷陕、虢二州。知枢密院事答失八都鲁节制河南诸军,调察罕帖木儿与李思齐赴援。察罕帖木儿西拔淆陵,立栅于交口。陕州阻山带河,贼转南山粟给食以坚守,攻之猝不可拔。察罕帖木儿乃焚马矢营中,如爨烟以疑贼,夜率兵拔灵宝。城守既备,贼始觉,不敢动,乃渡河陷平陆,掠安邑,察罕帖木儿追袭之,蹙以铁骑。贼回扼下阳津,溺死者从。相持数月,贼败遁。遂复陕州及虢州。以功加中奉大夫、佥河北行枢密院事。

十七年贼出襄、樊,陷商州,攻武关,官军失利。直趋西安,至灞上,分道掠同、华诸州,陕西省台来告急。察罕帖木儿与李思齐自陕、虢援西安,与贼遇,杀获万计,贼余党入兴元。朝廷嘉其功,进陕西行省左丞。未几,贼陷兴元,据巩昌,遂入凤翔。察罕帖木儿先分兵入守凤翔,而遣谍者诱贼。贼果悉众来攻,察罕帖木儿自将铁骑,昼夜驰二百里赴之。去城里许,分军张左右翼掩击之,城兵亦开门,鼓噪而出,内外合击,呼声动天地,贼大溃,自相践蹂,伏尸百余里。余党皆奔溃。关中悉定。

十八年正月,诏察罕帖木儿屯陕西,李思齐屯凤翔。二月,复泾州、平凉,进保巩昌。三月,贼陷晋宁路,察罕帖木儿遣赛因赤等击败之,复其城。已而大同诸县相继陷,复遣关保击败之。四月,与李思齐会张良弼、郭择善、拜帖木儿、定住、汪长生奴等,共讨贼李喜喜于巩昌。李喜喜奔四川。五月,又遣董克昌复冀宁。拜陕西行省右丞,兼行台侍御史、同知河南枢密院事。诏察罕帖木儿守御关陕、晋、冀,便宜行阃外事。察罕帖木儿益练兵训农,以平定四方为已任。

是年,安丰贼刘福通等陷汴梁,号召群贼。川、楚、江淮、齐鲁、辽东所在兵起,势相联络。察罕帖木儿乃北塞太行,南守巩、洛,而自将中军军沔池。会叛将周全与福通合兵攻洛阳,察罕帖木儿以奇兵出宜阳,自率大军发新安来援,贼至城下,见坚不可攻,即引去。察罕帖木儿追至虎牢,塞成皋诸险而还。拜陕西行省平章政事,仍兼同知行枢密院事。十九年正月,察罕帖木儿遣枢密院判官陈秉直、八不沙将兵二万守冀宁。秉直分兵驻榆次,招抚太不花溃兵,遣部将屯田于河南。五月,察罕帖木儿率大军次虎牢,游骑出汴梁,南略归、毫、陈、蔡,战舰浮于河,水陆并下。又大发秦兵出潼关,过虎牢,晋兵出太行,逾黄河,俱会汴梁城下。自将铁骑屯杏花营。诸将环城而垒,贼出战辄败,遂婴城固守。乃夜伏兵城南,旦日,遣苗军略城而过。贼易之,倾城以出,伏兵鼓噪起,大败之。又令弱卒立栅城外,以饵贼。贼攻之,弱卒佯走,薄城西,因纵铁骑击之,悉擒其众。贼自是益不敢出。八月,谍知城中食且尽,乃与诸将阎思孝、李克彝、虎林赤、赛因赤、答忽、脱因不花、吕文、完哲、贺宗哲、安童、张守礼、伯颜、孙翥、姚守德、魏赛因不花、杨覆信、关关等议,分门攻之。至夜,将士鼓勇登城,斩关而入。刘福通挟其伪主从数百骑出东门遁走。获伪皇后及贼妻子数万、伪官五千,符玺印章宝货无算。不旬日,河南悉定。献捷京师,欢声动中外,以功拜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兼知河南行枢密院事、陕西行台御史中丞,仍便宜行事,赐御衣、七宝腰带。

先是,中原乱,江南海漕不通,京师苦饥。至是,河南既定,檄文达江浙,海漕复至。又请今年八月乡试河南举人,及他路儒士避乱者,不拘籍贯,依河南定额,就陕西置贡院考试。从之。

二十年正月,河南贼犯杞州,察罕帖木儿讨平之,遣兵复永城县。又复宿州,擒贼将梁绵住。察罕帖木儿既定河南,乃分兵守关陕、荆襄、河洛、江淮,而以重兵屯泽、潞,营垒旌旗千里相望。日修车船,缮兵甲,务农积谷,训练士卒,谋大举以复山东。

先是,山西晋、冀诸州,皆察罕帖木儿所定。而答失八都鲁之子孛罗帖木儿,以兵驻大同,欲并据晋、冀,遂与察罕帖木儿相争。诏以冀宁蜀孛罗帖木儿。察罕帖木儿以用兵数年,惟恃晋、冀两路供军饷,乃屯兵泽、潞以拒之,与孛罗帖木儿战于东胜州,又战于汾州。朝廷使中书平章政事达实帖木儿、参知政事七十,谕二人罢兵。时搠思监当国,与宦者扑不花黩货无厌,视二人赂遗厚薄,而左右之。由是构怨日深,兵连不解。八月,诏孛罗帖木儿守石岭关以北,察罕帖木儿守石岭以南,二人始奉诏罢兵。二十一年,察罕帖木儿谍知山东群贼相攻,六月,乃舆疾自陕西抵洛,大会诸将,议师期。发晋宁军出井陉,辽、沁军出邯郸、泽、潞军出磁州,怀、卫军出白马,及汴、洛军,分道并进。察罕帖木儿建大将旗鼓,渡孟津,鼓行而东。七月,复冠州、东昌。八月,师至盐河,遣其子扩廓帖木儿、阎思孝等,会关保、虎林赤,造浮桥以济。拔长清,进捣东平。田丰遣崔世英等拒战,大败之,斩首万余级,直抵城下。察罕帖木儿以田丰据山东久,军民服之,乃遗书谕以逆顺之理。丰及王士诚,俞宝、杨诚等皆降,遂复东平、济宁。时群贼聚于济南,其贼首刘珪屯齐河、禹城以拒官军。察罕帖木儿分遣奇兵,间道出贼后,南略泰安,逼益都,北徇济阳、章丘,中循濒海郡县。自将大军渡河,与贼将战于分齐镇,大败之。进逼济南,齐河、禹城俱送款,南道诸将亦报捷。再败益都兵于好石桥,围济南。三月,刘珪出降,诏拜中书平章政事、知河南山东行枢密院事、陕西行台中丞如故。察罕帖木儿遂移兵围益都,大治攻具,百道并进,复掘重堑,筑长围,遏南洋河以灌城中。

二十二年,山东俱定,独益都犹未下。六月,田丰、王士诚阴结城中贼,图作乱。初,丰等降,察罕帖木儿推诚待之,数独入其营中。丰乃请察罕帖木儿巡营垒,众以为不可往。察罕帖木曰:“吾推赤心待人,安得人人防之。”左右请以力士自卫,又不许。以十一骑从行,至王信营,又至丰营,遂为士诚所刺杀。事闻,帝震悼,京师及四方之士无不恸哭。

先是,有白气如索,长五百余丈,起危宿,扫太微垣。太史奏山东当大水,帝曰:“不然,山东必失一良将。”即遣敕使戒察罕帖木儿勿轻举,使未至而及于难。诏赠推诚定远宣忠亮节功臣、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河南行省左丞相,谥献武。及葬,赐赙有加,改赠宣忠兴运弘仁效节功臣,追封颖川王,改谥忠襄,食邑沈丘县,所在立祠,岁时致祭。封其父阿鲁温汝阳王,后又进封梁王。

明太祖闻察罕帖木儿定山东,谓左右曰:“田丰为人反覆,察罕帖木待如腹心,是其暗也。古之名将智谋宏运,使人不可测,察罕帖木儿岂足以知之!”后竟如明祖所料云,察罕帖木儿无子,以甥扩廓帖木儿为嗣。

扩廓帖木儿,本王氏,小字保保,惠宗赐名扩廓帖木儿。察罕帖木儿既被刺,诏以扩廓帖木儿为银青光禄大夫、太尉、中书平章政事、知枢密院事、太子詹事,仍便宜行事,总其父兵。扩廓帖木儿受命,即急攻益都,穴地以入,克之,戮田丰、王士诚,剖其心祭察罕帖木儿,而执送益都贼帅陈猱头等二百余人于京师。乘胜,使关保东取莒州,山东复定。是时,东自淄、沂、西逾关陕,无一贼。扩廓帖木儿乃驻兵河南,朝廷倚以为重。孛罗帖木儿复以兵争晋、冀。扩廓帖木儿至太原,与孛罗帖木儿构兵,相持不解。

二十三年,御史大夫老的沙与知枢密院事秃坚帖木儿得罪于皇太子,奔大同,为孛罗帖木儿所匿。

二十四年,搠思监、朴不花诬孛罗帖木儿、老的沙谋为不轨,下诏罪状。孛罗帖木儿遂与老的沙合秃坚帖木儿兵同犯阙。扩廓帖木儿部总将白锁住,以万骑卫京师,驻于龙虎台,拒战不利,奉皇太子奔太原,白锁住仍屯保定,为朝廷声援。

二十年,扩廓帖木儿先以兵捣大同,取之。皇太子乃大举讨孛罗帖木儿,自与扩廓帖木儿率兵抵京师。会孛罗帖木儿伏诛,诏皇太子还京师,扩廓帖木儿亦扈从入朝。九月,拜伯撒里右丞相,扩廓帖木儿左丞相。伯撒里累朝旧臣,而扩廓帖木儿以新进晚出,乃与并相。居两月,不自安,即请南还视师。

是时,中原虽定,而江以南皆非朝廷所有。皇太子累请出督师,帝难之,乃封扩廓帖木儿河南王,总天下兵马,代之行,官属之盛,几与朝廷等。

二十六年二月,扩廓帖木儿自京师还河南,欲庐墓终丧。左右咸谓,受命出师,不可中止。乃北渡居怀庆,又称居彰德。时明太祖已灭陈友谅,尽有楚地。张士诚据淮东、浙西。扩廓帖木儿知南军强,未可轻进,乃驻军河南,檄关中李思齐、张良弼、脱列伯、孔兴四将会师大举。思齐,故与察罕帖木儿齿位相埒,及是扩廓帖木儿为元帅,思齐心不平。而张良弼等亦各怀异见,得檄皆不听命。扩廓帖木儿使部将讨思齐等,思齐等亦会兵长安以拒之。扩廓帖木儿受命征,而先攻思齐等,朝廷已疑之。皇太子之奔太原,欲用唐肃宗灵武故事自立,扩廓帖木儿不可。及还京师,皇后奇氏令扩廓帖木儿以重兵拥太子入城,意欲胁帝禅位。扩廓帖木儿知其意,比至京城三十里,即留军城外,自将数骑入朝。皇太子益衔之,至是屡促其南征。扩廓帖木儿乃遣弟脱因帖木儿及部将守哲等率兵东出,而陕西诸将终不用命。帝又下诏为之和解,扩廓帖木儿愤极,杀诏使天下奴等。于是廷臣哗然,言其跋扈。

二十七年八月,帝下诏以皇太子亲总天下兵马,使扩廓帖木儿及思齐、良弼等分道出兵,收江淮、四川,以戢其争。扩廓帖木儿不受分兵之命,皇太子亦止不行。而部将貊高叛,据彰德、卫辉,罪状扩廓帖木儿于朝。先是,关保、貊高为察罕帖木儿军中骁将,扩廓帖木儿之讨李思齐,使貊高从河中渡河,欲出不意覆思齐巢窟。貊高所将多孛罗帖木儿旧部,至卫辉而军变,胁貊高叛扩廓帖木儿。貊高奏至,持太子乃立抚军院,总制天下兵马,以貊高知枢密院事,兼平章政事,领河北军事,赐号忠义功臣。十月,乃削扩廓帖木儿兵柄,落其太傅、左丞相,以河南就食邑于汝州,以河南府为梁王食邑,使其弟脱因帖木儿自随其从行官属悉令还朝。所总诸军在帐前者,隶白锁住与虎林赤;在河南者,隶李克彝;在山东者,隶也速;在山西者,隶沙蓝答儿。扩廓帖木儿受诏至泽州,其将李景昌、关保亦自归于朝廷,皆封为国公。朝廷知扩廓帖木儿势孤,始诏秃鲁与关中四将东出关,合貊高之军,声罪讨扩廓帖木儿。二十八年,诏左丞孙景益分省太原,关保以兵戍之。扩廓帖木儿遂遣兵据太原,尽杀朝廷所置官吏。帝下诏尽削扩廓帖木儿爵邑,将吏效顺者免罪。皇太子乃命魏赛因不花及关保,会李思齐等兵,夹攻泽州。二月,扩廓帖木儿退守平阳,关保进据泽、潞二州,与貊高军合。扩廓帖木儿势稍沮,而关中四将以明兵已尽取山东、河南地,察罕帖木儿父梁王阿鲁温又以汴梁降明兵,将入潼关,皆遣使诣扩廓帖木儿谢出师非本意,大掠而归。独关保、貊高进攻平阳,扩廓帖木儿坚壁不战。谍知貊高分军掠祁县,乃夜出师,薄其营,擒关保、貊高皆杀之,朝廷大震,罢抚军院,尽黜太子所用帖林沙、伯颜帖木儿、李国凤等,以谢扩廓帖儿。扩廓帖木儿亦上疏自陈,诏复其官爵,令以兵也会速、思齐等南讨。甫一月,明兵陷大都,帝北奔。扩廓帖木儿自太原人援,不及。

十月,进封扩廓帖木儿为齐王。时明兵已定大都,使汤和徇山西,扩廓帖木儿拒之,败明兵于韩店。会帝命扩廓帖木儿收复大都,扩廓帖木儿奉诏北出雁门,将迳居庸以窥大都。明徐达、常遇春乘虚袭太原,扩廓帖木儿还师救之。部将豁鼻马潜约降于明,明兵夜劫其营,众溃,扩廓帖木儿仓卒将十八骑北走。明兵遂乘胜西入陕西,降李思齐等故臣,遗土皆入于明矣。惟扩廓帖木儿拥兵塞上,时时侵略西北边,明人患之。

二十九年正月,帝复拜扩廓帖木儿右丞相,欲以政事良之。十一月,扩廓帖木儿因陕西行省左丞王克勤赴行在,附奏请车驾速幸和林,勿以应昌为恃之地。弗从。明年,扩廓帖木儿围兰州,斩其援将于光。明将徐达出西安,以捣定西,扩廓帖木儿趋赴之,大败于沈儿峪,全军覆没。扩廓帖木儿独与妻子数人逃,乘断木济河,遂奔和林。

时惠宗已崩,昭宗复以扩廓帖木儿柄国事。明太祖使徐达将十五万兵,分道出塞,击扩廓帖木儿至岭北。扩廓帖木儿逆战,大败之,明师死者数万人,达等皆奔还。自是,明人有戒心,不敢轻出。是年,扩廓帖木儿攻雁门,明人严为之备。

宣光五年,扩廓帖木儿从昭宗徙金山。五月,卒于哈喇那。妻毛氏,自经以殉。

初,明太祖惮察罕帖木儿威名,遣使通好,以介于朝。会其被刺,事遂已。乃扩廓帖木儿视师河南,明人复遣使修好,凡七致书,扩廓帖木儿辄留使者不遣。既出塞,又以书招之,亦不应。明祖由是敬其为人。刘基尝言于明祖曰:“护廓未可轻也。”及岭北之败,明祖思其言,恒举以为戒。一日,大会诸将,问曰:“方今天下,孰为奇男子?”皆对曰:“常遇春,将不过万人,横行天下,可谓奇男子矣!”明祖笑曰:“此固吾得而臣之,若王保保者,吾所不能臣,真天下奇男子也!”后册其妹为皇子妃。

扩廓帖木儿弟脱因帖木儿亦屡立战功,官至陕西平章政事。帝之北巡,脱因帖木儿从赴行在,后终于漠北。

史臣曰:“察罕帖木儿,明太祖之所畏也。天不祚元,陨身降贼。扩廓帖木儿才不及其父,然崎岖塞上,卒全忠孝,明太祖谓之奇男子,谅矣哉。

李思齐,罗山人。与察罕帖木儿同举义兵,克复罗山。有司奏其功,授思齐县尹。惠宗曰:“人言国家轻汉人,果然!”乃授知汝宁府。从察罕帖木儿平河南、陕西。至正十七年,拜四川行省左丞。十八年,诏思齐屯凤翔。察罕帖木儿与思齐会宣慰使张良弼、郎中郭择善、宣慰同知拜帖木儿、平章政事定住、总帅汪长生奴,败李喜喜于巩昌。思齐驻斜坡,张良弼驻秦州,郭择善驻崇信,拜帖木儿驻通渭,定住驻临洮,各自除府州县官,征其赋为军需。未几,思齐、良弼同谋袭杀定住及郭择善,分总其兵,朝廷不能问。

二十一年,进克伏羌等县,受韩林儿党李武、崔德降。四川贼陷川东郡县,诏思齐讨之,遣知枢密院事秃坚帖木儿赍玺书奖谕,思齐乃进兵益门镇。已而复归凤翔,与张良弼相攻,为良弼所败。二十三年,又与孛罗帖木儿相攻。二十五年正月,封思齐许国公。是年二月,皇太子复加思齐银青光禄大夫、邠国公、陕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太子詹事兼知四川等处行枢密院事、招讨使。

二十六年,扩廓帖木儿遣关保攻张良弼,良弼遣子弟质于思齐,合兵拒关保。思齐请朝廷和解之。是年,礼部侍郎满尚宾、吏部侍郎掩笃剌哈自凤翔还京师。先是,尚宾等奉诏谕思齐开通蜀道,思齐不奉诏,尚宾等留凤翔且一年,至是始归。

二十七年,张良弼、脱烈伯、孔兴与思齐会于含元殿基,推思齐为盟主,同拒扩廓帖木儿。先是,扩廓帖木儿檄思齐等出兵,思齐得檄,大怒曰:“我与汝父同乡里,汝父进酒犹三拜,然后饮。汝于我前无立地,今敢公然调我耶!”因与良弼等联合,不职扩廓帖木儿节制。朝廷以秃鲁为陕西行省左丞相,思齐不说,遣其将郑应祥守陕西,自还凤翔。皇太子总天下兵马,命思齐自凤翔与侯伯颜、达世进规四川。未几,复命思齐副秃鲁安抚关中,又中分关,以西属思齐,以东属扩廓帖木儿,思齐皆不奉诏。

二十八年,诏思齐讨扩廓帖木儿,已而明兵至河南,思齐遁还关中,与张良弼会兵守潼关。会火焚良弼营,思齐移屯葫芦滩,明兵入潼关,思齐弃辎重,奔凤翔。是时,思齐部将虎林赤等据悛屋,商暠据武功,李克彝据岐山,任从政据陇州,思齐自据临洮。未几,皆降于明。明人授思齐江西平章政事。张良弼走宁夏,为扩廓帖木儿所执。其弟良臣以庆阳降于明,已而复叛。明将徐达攻克庆阳,良臣投于井,引出斩之。其后,明祖遣思齐通好于扩廓帖木儿。始至,待以宾礼,寻使骑士送归至塞下,辞曰:“主帅有命,请公留一物为别。”思齐曰:“吾远来无所赍。”骑士言:“愿得公一臂。”思齐知不免,断臂与之,还,未几卒。

老保,姓李氏,一名保保,阳武人。察罕帖木儿起义兵,老保从之,以复罗山县。授泽州路治中。从平方脱脱之乱,改授枢密院知院,守石州。又从察罕帖木儿攻取山东郡县。察罕帖木儿为田丰所害,老保与扩廓帖木儿共破田丰,擢平章政事,留守益都。明遣大将军徐达攻益都,谕老保降,不从。达谓诸将曰:“老保所恃者河上援兵,吾已分兵拒黄河南岸,断其臂矣。”即督兵填坝而进,拔其城,执老保与白锁住送建康。平章普颜不花死之,老保降于明。后,明太祖遣老保招谕扩廓帖木儿,扩郭帖木儿鸩杀之。

魏赛因不花,息州人,幼卓荦不群,善骑射。至正间,红巾贼起,募义勇御之,以众属察罕帖木儿。尝单骑杀贼百余人,又从扩廓帖木儿讨孛罗帖木儿于大同,破之。累官河南江北知枢密院事。又讨奥秃坚帖木儿于岭北,获之,进拜中书平间政事,卒。

关关,字文祖,温县人。少沉鸷有材勇。察罕帖木儿举兵,关关募义勇万余人附之,授招讨上百户,佩银符。从破贼韩咬儿,攻拔汝宁、钧、许等州,关关皆先登。深州贼犯河南,察罕帖木儿遣关关救之,贼遁走,擢上千户。及贼据荥阳,关关大破之。贼复屯八角。时韩林儿据汴梁,分兵四掠,察罕帖木儿使关关定陕、虢等州,以功进颖、息招讨五万户。贼败走,入陕西,关关追至凤翔,复移军守高平。转河东宣慰司副使,进河南行枢密院判,又进本院同佥。率所部守怀庆,绥辑流亡,远近归附。迁定远大将军。

寻改河南行省参知政事,从察罕帖木儿讨山东贼,连拔高唐、虞城,擒贼骁将王达儿等。次泺陂,夺贼船二百余艘,断其粮道。进行省左丞。攻济南,贼将刘平章等以三万人来拒,关关率赢卒诱之,贼争进,伏兵前后夹击,斩获无算。进右丞,赐金带一。移守怀庆,进同知河南行枢密院事。卒,年五十三,追赠推忠协义宣力功臣,谥康定。

关保,河南人。至正间为总兵野庵裨将。时山西盗起,调守泽、潞,与百户虎林赤破贼于泽州。及高平,又擒贼首刘子才。擢后部侍郎,赐龙衣、金帛有差。从察罕帖木儿攻汴梁,以功如同佥检枢密院事。二十七年,拜中书平章政事,分省济宁。二十八年,朝廷以扩廓帖木儿抗命,封关保国公,命与貊高同攻扩廓帖木儿。师次太原,扩廓帖木儿自平阳来,袭禽貊高、关保,皆杀之。

刘则礼,临江人。从答失八都鲁平河南,擢安陆府同知,累迁河南行枢密院副使,镇白羊口。扩廓帖木儿总兵南伐,授湖广行省左丞。明兵入京师,则礼兵溃,率麾下百作人壁易州龙居山,间道谒扩廓帖木儿于大同。时将作院使田迈鲁团结沿山民寨,留则礼共守。未几,扩廓帖木儿败于太原,则礼知事不可为,欲拥众赴行在,迈鲁无去意。明兵至,迈鲁迎降,欲授则礼以官,辞不受。寓蓟州而卒。

列传一百一十六

信苴日杨汉英宋阿重杨完者曾华

信苴日,姓段氏,其先世为大理酋。权臣高氏当国,世祖奉命南征,诛其臣高祥,以段兴智主国事。兴智与季父信苴福入觐,诏赐金符,使归大理。宪宗五年,献地图,请悉平诸部,并条奏治民立赋之法。宪宗大喜,赐兴智名摩诃罗嵯,命悉主诸蛮白爨等部,以信苴福领其军,兴智遂以国事任之。其弟信苴日与信苴福率僰爨军二万为前锋,导大将兀良合台讨平诸部之未附者。

中统二年,信苴日入觐,世祖复赐虎符,诏领大理、善阐、威楚、统失、会川、建昌、腾越等城,自各万户以下皆受其节制。至元元年,舍利畏结威楚、统失、善阐及三十七部诸爨,各杀守将以叛,信苴日率众进讨,大败之;复遗孛罗败贼于统失城,遂定统失。其秋,舍利畏又以人众十万谋攻大理,诏都元帅也先不花与信苴日讨之。师至安宁,遇舍利畏,击走之,遂复善阐,降威楚,定新兴。进攻石城、肥腻,皆下之。爨部平。三年,信苴日入觐,录功赐金银、衣服、鞍勒、兵器。

十一年,赛典赤为云南行省平章政事,更定诸路名号,以信苴日为大理总管。未几,舍利畏复叛。信苴日遣石买等诡为商,执贽见舍利畏,挺矛纵杀之,枭首于市。行省以闻,复赐金一锭及金织纹衣。

十三年,缅国以象骑数万掠金齿南甸,欲袭大理。行省遣信苴日与万户忽都,率骑兵千人御之。信苴日以功授大理、蒙化等处宣抚使。

十八年,信苴日与其子阿庆复入觐,帝嘉其忠勤,进大理、威楚、金齿等处宣慰使都元帅,留阿庆宿卫东宫。及陛辞,复拜为云南诸路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十九年,诏同右丞拜答儿迎云南征缅军,行至金齿,以疾卒。信苴日治大理凡二十三年。

子阿庆袭爵,累授镇国上将军,大理、金齿等处宣慰使都元帅,佩金虎符。

杨汉英,字熙载,其先太原人。唐季,南诏陷播州,有杨端者以应募起,竟复播州,遂使领之。五传至昭,无子,族子贵迁嗣。又十一传,至邦宪,世袭播州安抚使。宋授邦宪左金吾卫上将军、安远军承宣使、牙牌、节度使。宋亡,世祖遣使者谕邦宪内附,邦宪捧诏三日哭,以播州、珍州、南平军之地降。十五年,入朝,拜龙虎卫上将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绍庆、珍州、南平等处沿边宣抚使,播州安抚使。十八年,迁宣慰使,卒。赠推忠效顺功臣、银青光禄大夫、平章政事、柱国,追封播国公,谥惠敏。

汉英五岁而孤,二十二年,从其母田氏入朝,世祖摩其顶,谕执政曰:“是儿真国器,宜以父爵授之。”赐名赛因不花,授金虎符,拜龙虎卫上将军,绍庆、珍州、南平等处沿边宣慰使,播州安抚使,赐金缯、弓矢、鞍勒,封田氏为贞顺夫人。二十四年,汉英族众构乱,杀贞顺夫人。汉英缞绖入奏,诏捕贼缚至成都,斩之。二十七年,诏郡县上计,汉英即括户口租税籍以进,世祖大悦,加管军万户。二十八年,入朝奏罢顺元宣慰司。是年,升播州安抚司为宣抚司,授汉英宣扶使。会罗甸宣慰使斡罗思诱播州黄平诸寨酋,诈为新辟属地以献,汉英奏复之。斡罗思恚不胜,诬言旧有雄威、忠胜二军,播州匿弗奏。汉英抗言纳土。时二军已隶别籍,御史台审覆上之,世祖令寝其事。俄拜侍卫亲军都指挥使。

成宗即位,汉英三入朝。大德三年,奏改南诏驿道,分定云以东地隶播州,西隶新部,减郡县冗员,去屯丁粮三之一,民大便之。四年,部蛮桑枯叛,湖广行省议用失,汉英言贼势盛,宜招谕之。不听。兵出无功,卒从汉英议,始相继出降。五年,宋隆济及蛇节等叛,汉英率民兵从行省平章刘二拔都等讨之。六年秋九月,连与贼战,败之。进壁蹉泥,贼骑卒至,汉英先登陷阵,大军乘之,贼遂溃,斩获不可胜计,降宋阿宜,拔笮笼,望风送款者相继。七年正月,大军屯暮窝,贼众复合,汉英又败贼于墨特川。蛇节惧,乞降,斩之。又擒斩隆济等。西南夷悉平。以功进资德大夫,赐玉带、金鞍、弓矢。

仁宗即位,加上护军,诏许世袭。延祐四年,黄平蛮刘奔及新部黎鲁等相继叛,诏汉英抚定之,置戍而还。五年,卢崩蛮内侵,汉英与恩州宣慰使田茂忠讨之。以疾卒于军,年四十。赠推诚秉义功臣、银青光禄大夫、平章政事、柱国,追封播国公,谥忠宣。汉英究心濂洛之学,为诗文典雅有则。著《明哲要览》九十卷,《桃溪内外集》六十卷。

子嘉贞嗣,至治二年来朝,赐名延礼不花。

宋隆济之叛,与汉英同时立功者,有曾竹长官宋阿重,弃家走京师,陈灭贼计。成宗赐衣一袭,授为顺元路宣抚同知。阿重深入乌撒乌蒙,至蔺州之水东,招谕木楼獠,生获隆济以献,擢靖江路总管,佩三珠虎符。旋进荣禄大夫、云南平章政事。卒。赠贵国公,谥忠宣。

阿重孙蒙古歹,亦以平贼功为八番顺元等路宣慰使。

杨完者,原名通贯,城步人。世为土官,性勇敢,多权略,所统獠瑶号为答剌罕,能以兵法部勒其众。其实完者为宋十峒首领之裔,非苗族也。

至正中,达识帖睦迩为湖南行省左丞相,使万户陶梦祯招完者,合兵复武昌,以功授管军千户,累迁都元帅,拥众不受行省节制。

十五年,平章政事阿思兰与完者顺流而下,所至劫掠,甚于盗贼。将至庐州,淮东都元帅余阙奏止之,完者听命,众稍戢。已而张士诚陷扬州,右丞阿鲁灰引完者来援,士诚还高邮。时完者渡江屯广德,士诚又自福山港陷平江,东南大震。达识帖睦迩以江浙行省守杭州,不能御士诚,奔富阳。完者趋救,击败士诚,达识帖睦迩乃还。初,达识帖睦迩以完者为海北道宣慰使都元帅,寻擢江浙行省参知政事。至是,遂迁左丞。然士兵无纪律,浙人怨之。

明年,士诚寇嘉兴,屡为完者所败,遣蛮子海牙以书乞降。完者欲纳之,达识帖睦迩不听,固劝,乃许之,承制拜士诚太尉。达识帖睦迩倚完者制士诚,久乃厌其专恣。完者亦思挟士诚自重,然士诚实欲图完者而未发也。是时,徽州、建德已为明太祖所取,完者出兵,屡败,势益衰。又强取平章庆童女,事具《达识帖睦迩传》。达识帖睦迩遂阴与士诚定计除完者,扬言使士诚复建德。完者营杭州城外,不为备,士诚围之,众溃,完者与其弟伯颜皆自杀。事闻,赠完者潭国公,谥忠愍;伯颜卫国公,谥忠烈。

完者部将曾华,武冈人,累功至广东道宣慰使、佥都元帅府事,守浦阳,严戢部众,四门置守卒,非军令不得出。已而完者檄华还杭州,一夕去,不闻人马声,其驭下过完者还甚。浦阳人思之,为立碑于县庭。史臣曰:“信苴日、杨汉英,咸以蛮夷酋长立功名于当世。杨完者虽暴恣,然死非其罪,君子悯焉。故类次其事,著于篇。”

列传一百一十七

李璮王文统

李璮,小字松寿,益都潍州人,李全子也。或曰璮本衢州徐氏子,其父尝为扬州司理参军,全盖养之为子。太祖二十一年,全叛宋,举山东州郡归附国王孛罗,承制拜全山东淮南楚州行省,而以其兄福为副元帅。太宗三年,全攻宋扬州,败死。其妻妙真率余众北归,仍授益都行省,开府辟官属,文士多为所用。妙真死,璮袭为益都行省,专制山东,朝廷数征兵,辄诡辞不至。宪宗七年,又调其兵赴行在,璮诣行在言曰:“益都乃宋航海要津,分军不便。”帝然之,命璮归取涟海数州。璮遂发兵攻拔涟水四城,大张克捷之功。

中统元年,世祖即位,加璮江淮大都督。璮言:“近获生口,知宋调兵将攻涟水。且谍见许浦、射阳湖舟舰相望,势欲出胶州,向益都,请缮城堑以备。”诏出金符二十、银符五授璮,以赏将士有功者,赐银三百锭,降诏奖谕。蒙古、汉军。咸听节制,璮复扬言:“宋吕文德合淮南兵七万五千,来攻涟水,且规筑城堡以临我。及得贾似道、吕文德书,辞甚悖傲。知朝廷近有内顾之忧,必将肆志于我。乞选将益兵,臣当帅以渡淮,雪慢书之辱。”执政得奏,谕以“朝廷方通好于宋,边将惟当固封圉。且南人用间,其诈非一,彼既不至,毋妄动。”璮乃上言:“臣所领益都,土旷人稀,立自海州,今八载,将士未尝释甲,转挽未尝息肩,民力凋耗,莫甚斯时,以一路之兵,抗一敌国,众寡不侔,人所共患。赖陛下神武,既克涟、海二州,复破夏贵、孙虎臣十余万之题。然臣岂敢恃此必敌人之不再至!且宋人今日西无掣肘,得并力而东。若以陆师缀涟,而遣舟师遵海以北,捣胶、莱之虚,然后帅步骑直指沂、莒、滕、峄,则山东非我有矣,岂可易视而不为备。臣昨追敌至淮安,非不能乘胜取扬、楚,徒以执政止臣,故臣不敢深入。若以枣阳、唐、邓、陈、蔡诸军攻荆山,取寿、泗,以亳、宿、徐、邳、诸军,合臣所统兵,攻扬、楚,则两淮可定。两淮既定,则选兵以取江南,自守以宽民力,将无施不可,此上策也。”因上将校冯泰等功第状,诏以益都官银分赏之。

二年正月,璮言于行中书省,宋人聚兵粮数十万,列舰万三千艘于许浦,以侵内郡,而宣抚司转输不继,恐一日水陆道绝,缓急莫报。请选精骑,倍道来援,表里协攻,乘机深入,江淮可图也。既而来献涟水捷,诏复奖谕之,仍给金符十七、银符二十九,增赐将士。璮辄发兵修益都城堑,且报宋人来攻涟水,诏阿术、哈剌拔都、阿实克不花等悉兵赴之,璮遂请节制诸道所集兵马,且请给兵仗,中书议与矢三万,诏给矢十万。

三年二月,又以宋贾似道诱总管张元、张进等书来上。璮父子专制山东三十余年,其前后所奏凡数十事,皆恫疑虚喝,挟敌国以要朝廷,而自为完缮益兵计。闻帝自将讨阿里不哥,料内难非旦夕可平,反意遂决。璮子彦简质于朝,僭为私驿,自益都至京师质子营。至是,彦简逃归。璮乃以涟、海三城献于宋,歼蒙古戍兵,引麾下还攻益都,陷之,发府库以犒其死党。遂寇薄台,陷淄州。民闻璮反,皆入保城郭,或奔窜山谷,自益都至临淄数百里,道路不通。

帝下诏暴璮罪,发蒙古、汉军讨之。命水军万户解成、张荣实,大名万户王文干及严忠范会东平;知济南府事、都元帅张宏,归德万永邸浃,炮手元帅薛胜会滨棣;又命济南军民万户张邦彦、滨棣路安抚使韩世安修城堑,尽发管内民为兵,以备之。以诸王合必赤总督诸军。已而真定、顺天、河间、平滦、大名、邢州、河南诸路兵皆至。时前宣抚副使王磐挺身走济南,驿召磐,令姚枢问计。磐对:“竖子狂騃,即成禽耳!”帝然之。是月,诛中书平章政事王文统,以与璮通也。璮盗据济南,命史枢、阿术各帅所部进讨。璮出掠辎重,官军邀击,大败之,斩首四千级。璮退保济南。帝又命右丞相史天泽督师,诸将皆受节度。五月,大军筑长围困之,璮自是不能复出,犹日夜拒守,取城中子女赏将士,以悦其心。且分军就食民家,发其盖藏以赡军食。然人情溃散,璮不能制,相率缒城以出。七月,璮知城且破,乃手刃爱妾,乘舟入大明湖,自投水中,水浅不得死,为官军所获,缚至合必赤帐前。史天泽言:“宜即戮之,以安人心。”遂与蒙古军官囊加台并伏诛。

王文统,字以道,益都人。多机智,遍谒东诸侯,无所遇,乃往见李璮。璮与语,大喜,留置幕府,命其子彦简师事之,文统亦以女妻璮。由是军旅之事,咸与咨决,岁上边功,虚张敌势,以固其位,用官物树私恩,取宋涟、海二州,皆文统谋也。

世祖代宋,围鄂州,闻宋宰相贾似道之才,叹曰:“吾安得如贾似道者而用之。”刘秉忠以文统对。帝问廉希宪,希宪亦誉之。及帝即位,厉精求治,亟召用文统,立中书省以总内外百官之政,擢文统为平章政事,委以更张庶务。建元为中统,诏谕天下立十路宣抚司。寻诏行中书省造中统元宝交钞,立互市于颖州、涟水、光化军。是年冬,初行中统交钞,自十文至二贯,凡十等,不限年月,诸路通行,税赋并听收受。

明年二月,世祖在开平,召行中书省事祃祃与文统,率各路宣抚使俱赴阙。帝自去秋亲征阿里不哥,凡民间差发、宣课盐铁等事,一委文统等裁徒。故召文统等至,询以成效,诏量免民间课程,复以所议条格颁各路行之。如劝农桑,抑游情,礼高年,问民疾苦,举文学才识及茂才异等列名上闻,其职官污滥不孝弟者量轻重议罚,皆当时善政焉。未几,又诏宣抚司,并达鲁花赤,管民官,课税所官,申严私盐、酒醋、曲货等禁。帝命举读史者一人,文统以中书详定官周止应其选。

文统为人忌刻,初立中书省,张文谦文为左丞。文谦素有经济自负,凡讨论之时,辄相可否,文统积不能平,思有以排之,文谦竟以本职行大名等路宣抚司事而去。时姚枢、窦默、许衡,皆世祖所敬信者,文统言于世祖授枢为太子太师,默为太子太傅,衡为太子太保,外佯尊之,实不欲使朝夕侍侧。默尝与王鹗及枢、衡俱侍世祖,面诋文统曰:“此人学术不正,必祸天下,不可处以相位。”世祖曰:“若是,则谁可为相者?”默以许衡对,世祖不怿而罢。鹗尝请以右丞相史天泽监修国史,丞相耶律铸监修《辽史》,文统监修《金史》。世祖曰:“监修阶衔,俟修史时定之。;

又明年二月,李璮反,以涟海三城献于宋。先是,其子彦简由京师逃归,璮遣人白之中书。及反书闻,人多言文统尝遣子荛与璮通书问。世祖召文统问之曰:“汝教璮为逆,举世皆知。朕今问汝所策云何,其悉以对。”文统对曰:“臣亦忘之,容臣悉书以上。”书毕,世祖命读之,其间有曰:“蝼蚁为命,苟能获全保,为陛下取江南。”世祖曰:“汝今日欲缓颊于朕耶?”会璮遣人持文统三书自洺水至,为逻者所获,以书示之,文统始错愕骇汗。书中有“期甲子”语。世祖曰:“甲子之期云何?”文统对曰:“李璮久蓄反心,以臣居中,不敢即发,臣欲告陛下缚璮久矣,第缘陛下用兵北方,不能兼顾。比至甲子,犹可数年,臣为是言,姑迟其反期耳。”世祖曰:“无多言。朕拔汝布衣,授之政柄,遇汝不薄,何负而为此?”文统犹枝辞傍说,终不自言“臣罪当死”乃命左右斥去,始出就缚。犹召窦默、姚枢、王鹗、刘秉忠及张柔等至,示以前书曰:“汝等谓文统当得何罪?”文臣皆言:“人臣无将,将则必诛。”柔独疾声大言曰:“宜剐!”世祖又曰:“汝等同辞言之。”诸臣皆曰:“当死!”世祖曰:“渠亦自服矣。”乃诛文统,并戮其子荛。

文统虽以反诛,而元之立国,其规模法度,出于文统者居多。

初,廉希宪、商挺并为世祖所信任,希宪誉文统,挺亦荐其有宰相才。及文统伏诛,世祖逮挺下狱,又因事免希宪官,始疑书生不可用。阿合马、桑哥等,遂以言利进焉。

史臣曰:“明张溥史论,亟称李璮能盖前愆,跻之忠臣孝子之列。璮世受蒙古豢养,辜恩反噬,欲乘时徼利,自为帝王,非忠于赵氏者也。君子一言,以为不知,其溥之谓欤。”

列传一百一十八

阿合马庐世荣桑哥要束木

阿合马,回鹘人。幼为阿勒赤那颜家奴,阿勒赤女察必皇后以为媵臣,执宫庭酒扫之役。世祖爱其干敏。中统三年,始命领中书左右部,廉诸路都转运使,委以财赋之任。四年,以河南钧、徐等州俱有铁冶,请给授宣牌,以兴鼓铸之利。帝升开平为上都,又以阿合马同知开平府事,领左右部如故。阿合马奏以礼部尚书马月合乃兼领已括户三千,兴煽铁冶,岁输铁一百三万七十斤,就铸农器二十万事,易粟输官者凡四万石。

至元元年正月,阿合马奏言:“太原民煮小盐,越境卖,民贪其价廉,竞买食之,解盐以故不售,岁入课银止七千五百两。请自今岁增五千两,无问僧道军匠等户,均赋之,其民间通用小盐从便。”是年十一月,罢领中书左右部,并入中书,超拜阿合马中书平章政事,阶荣禄大夫。

三年正月,立制国用使司,阿合马又以平章政事领之。奏:“以东京岁课布疏恶不堪用者,就市羊于彼。真定、顺天金银不中程者,宜改铸。别怯赤山出石绒,织为布火不能然,请遣官采取。”又言:“国家费用浩繁,今岁自车驾至都,已支钞四千锭,恐来岁度支不足,宜量节经用。”十一月,又奏:“桓州峪所采银矿,已十六万斤,百斤可得银三两、锡二十五斤。采矿之费,鬻锡足以给之。”帝悉从其请。

七年正月,立尚书省,罢制国用使司,改阿合马平章尚书省事。阿合马以功利成效自负,众咸称其能。世祖急于富国,试以事,颇有成绩。又见其与丞相线真、史天泽争论,屡为所诎,由是奇其才,授以政柄,言无不从,阿合马遂专复益甚。丞相安童言于帝曰:“臣近言尚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宜各循常制奏事,其大者从臣等议定奏闻,已奉命俞允。今尚书省一切以闻,似违前奏。”帝曰:“汝所言是。岂阿合马以朕信用,敢如是耶!不与卿等议非是,宜如卿言。”安童又言:“阿合马所用者,左丞许衡以为多非其人,然已奉命咨请宣付,如不与,恐异日有辞。宜试其能否,久当自见。”帝然之,五月,尚书奏括天下户口,既而御史台言:“所在捕蝗,百姓劳扰,括户事宜少缓。”遂止。

初立尚收省,时凡铨选各官,吏部拟定资品,呈尚书省,由尚书咨中书闻奏。至是,阿合马用私人,不由部拟,亦不咨中书。丞相安童以为言,帝问阿合马。对比:“事无大小,皆委之臣,所用之人,臣宜自择。”安童因请:“自今惟重刑及迁上路总管,属中书,余并付尚书省,庶事体明白。”帝从之。

八年三月,尚书省再以阅实户口事,奏条画诏谕天下。是岁,增太原盐课,以千锭为常额,仍令本路兼领。九年,并尚书入中书省,又以阿合马为中书平章政事。明年,以其子忽辛为大都路总管,兼大兴府尹。安童见阿合马擅权日甚,乃奏都总管以下多不称职,乞选人代之。又奏:“阿会马挟宰相权为商贾,以纲天下大利,民困无所诉。”阿合马曰:“谁为此言?臣等与廷辩。”安童进曰:“左司都事周祥,中木取利,罪状明白。”帝曰:“若此者,征毕当显黜之。”既而枢密院奏以忽辛同签枢密院事,帝不允曰:“彼贾胡,不可以机务责之。”

十二年,伯颜伐宋,既渡江,捷报日至。帝命阿合马、姚枢、徒单公履、张文谦、陈汉归、杨诚等议行盐、钞法于江南,及鬻药材事。阿合马奏:“枢云‘江南交会不行,必致小民失所。’公履云:‘伯颜尝榜谕交会不换,今亟行之,失信于民。’文谦谡:“可行与否,当询伯颜。’汉归及诚皆言:“以中统钞易交会,事便可行。’帝曰:“枢与公履,不识时机。朕尝以此问陈岩,岩亦以交会速宜更换。今议之定,当依汝言行之。”阿合马又奏:“北盐、药材,枢与公履皆言可使百姓从便贩鬻。臣等谓此事若小民为之,恐紊乱不一。拟于南京、卫辉等路,括药材,蔡州发盐十二万斤,禁诸人私相贸易。”帝从之。

十三年,阿合马奏:“军兴之后,减免征税,又罢转运司官,令各路总管府兼领课程,以致国用不足。臣以为莫若验户口之多寡,远以就近,立都转运司,量增旧额,选廉干官分理其事。广行鼓铸,官为局卖,仍禁诸人毋私造铜器。如此,则民力不屈,而国用充矣。”乃奏立诸路转运司,尽以其私人为使。

十五年正月,帝以西京饥,发粟万石赈之。又谕阿合马宜广贮积,备缺乏。阿合马奏:“自今御史台非白省,毋擅召仓库吏,毋究钱谷数。及集议中书不至者,罪之。”俱报可。四月,江淮行省中书左丞崔斌入观,奏曰:“先以江南官冗,委任非人,命阿里等前往察汰。今蔽不以闻,是为罔上。杭州地大,委寄非轻,阿合马溺于私爱,以不肖子抹剌虎充达鲁花赤,佩虎符,此岂量才授任之道。”又道:“阿合马先自陈乞免其子弟之任,今身为平章,而子若侄或为行省参政,或为礼部尚书、将作院达鲁花赤、领会同馆,一门悉处津要,自背前言,无以示天下。”诏并罢之,然终不以为是阿合马罪。

帝尝谓淮西宣慰使昂吉尔曰:“宰相者,明天道,察地理,尽人事,兼此三者,乃为称职。阿里海牙、麦术丁等,亦未可为相,回人中阿合马才任宰相。”其为帝倚重如此。

十六年四月,中书奏立江西榷茶运司,以卢世荣为使,又以诸路转运盐使司秩尊禄重,改宣课提举司。未几,以忽辛为潭州行省中书右丞。明年,中书省奏:“阿塔海、阿里言,今立宣课提举司,官吏至五百余员。左丞陈岩、范文虎等言其扰民,且侵盗官钱,乞罢之。”阿合马奏言:“立提举司未三月而请罢,必行省有奸弊,故先发制人。”乃诏御史台遣能臣往案其事,具以实闻。

未几,崔斌迁江淮行省右丞,阿合马修旧怨,乃奏理算江淮钱谷,遣孛罗罕、刘思愈等往检覆之,诬构斌与平章阿里伯盗官粮四十万,擅易命官八百余员,及铸铜印等事,二人竟坐诛。

阿合马在位日久,援引奸党郝祯、耿仁,聚升同列,罔上剥下以济其私。庶民有美田宅,辄攘为已有。内通货赂,外以威劫,群臣人人切齿恨之。皇太子尤恶阿合马,尝以弓击其颊。阿合马创甚,口张不能阖,奏于帝,为马蹴伤。皇太子适至,面诘其欺。又尝于帝前殴之,帝不问。

十九年三月,帝在上都,皇太子从。有益都千户王著者,素任侠,因人心愤怨,密铸大铜锤,誓碎阿合马首。与妖僧高和尚合谋,以戊寅日,诈称皇太子还都作佛事,结八十余人,夜入京城。旦遣二僧诣中书省,令市斋物,省中疑而讯之,不伏。及午,著又遣崔总理矫传令旨,使枢密副使张易发兵,夜会东宫前。易不察,即命指挥使颜义兵往。著自驰见阿合马,诡言太子将至,令省官侯于宫前。阿合马遣右司郎中脱欢彻里等数骑出关北十余里,遇其众,伪太子责以无礼,尽杀之,夺其马,南入健德门。夜二鼓,至东宫前,其徒皆下马,独伪太子立马指挥,呼省官至前,责阿合马数语,即牵去,以所袖铜锤碎其脑,立毙。继呼左丞郝祯至,又杀之。囚右丞张惠。时变起仓卒,枢密院、御史台、留守司皆莫知所为。尚书张九思觉其诈,大呼曰:“此贼也!”留守司达鲁花赤搏敦,持挺前,击立马者坠地,弓弩乱发,众奔溃。高和尚等逃去,著挺身请囚。

中丞也先帖木儿驰奏,世祖时方驻跸察罕淖尔,闻之震怒,即日至上都。命枢密副使孛罗、司徒和礼霍孙、参政阿里等驰驿至大都,讨为乱者。庚辰,获高和尚于高梁河。壬午,诛王著、高和尚于市,皆醢之,并杀张易。著临刑大呼:“王著为天下除害,今死矣,异日必有为我书其事者。”

阿合马死,世祖犹不知其恶,令中书省毋问其妻子。及询孛罗,始尽得其罪状,大怒曰:“王著杀之,诚是!”命发墓剖棺,戮尸于通玄门外,纵犬啖其肉。子侄皆伏诛,没入家属财产。其妾名引住者,籍其藏,得二熟人皮于柜中,两耳俱存,一阉监掌其扃钥,讯之,云:“诅咒时置神座于上,应验甚速。”又有绢二幅,画甲骑数重,围一幄殿,兵皆张弦挺刃内向。画者为陈甲。又有曹震圭,尝算阿哈马所生年月。王台判,妄引图谶,皆言涉不轨。事闻,敕剥四人皮以徇。

庐懋,字世荣,以字行,大名人。阿合马专政,世荣以贿进,为江西榷茶运使,后以罪免。桑哥荐世荣能救钞法、增课额,世祖召见,奏对称旨。至元二十一年十一月辛丑,召中书省臣与世荣议所当行,右丞相和礼霍孙、右丞麦术丁,参政张雄飞、温迪罕皆罢,起安童为右丞相,以世荣为右丞。时左丞史枢,参政不鲁迷失海牙、撒的迷失,参议拜降,皆世荣所荐也。

世荣既擢用,即日至中书理钞法,遍行中外,官吏奉法不虔者,加以罪。翌日,同右丞相安童奏:“窃见老幼疾病之民,衣食不给,行乞于市,宜官给衣粮,委各路正官提举其事。”又奏怀孟生园、江湖鱼课及襄淮屯田事。越三日,安童奏:“世荣所陈数事,乞诏示天下。”帝曰:“除给丐者衣食外,并依所陈。”既而奏:“盐每引十五两,国家未尝多取,欲便民食。今权豪诡名罔利,停贷待价,至一引卖八十贯,京师一百二十贯,贫民多淡食,宜以二百万引给商,一百万引散诸路,立常平盐局,或贩者增价,官平其直以售,庶民用给,而国计亦裕。又京师富民酿洒价高而味薄,且课不是输,宜一切禁之,官自酤卖。”并从之。

世荣居中书未十日,御史中丞崔或言其不可为相,忤旨,下或吏按问,免官。明年正月壬午,帝御香殿,世荣奏:“臣言天下岁课钞九十三万二千六百锭之外,臣更经画,不取于民,裁抑权势所侵,可增三百万锭。初未行下,而中外已非议,臣请与台省官面议上前。”帝曰:“卿但言之。”世荣奏:“古有榷酤之法,今宜立四品提举司,以领天下之课,岁可得钞千四百四十锭。自王文统诛后,钞法虚弊,为今之计,莫若依汉、唐故事,括铜铸至元钱,及制绫券,与钞参行。”因以所织绫券之上。帝曰:“便益之事,当速行之。”

又奏:“于泉、杭二州立市舶都转运司,造船给本,令人商贩,官有其利七,商有其三。禁私泛海者,拘其先所蓄宝货,官卖之;匿者,许告,没其财半给告者。今国家虽有常平仓,实无所蓄。臣将不费一钱,但尽禁权势所擅产铁之所,官立炉鼓采为器鬻之,以所得利合常平盐课,籴粟积于仓,待时粜之,必能均物价,而获最利。国家虽立平准,然无晓规运者,以致钞法虚弊,诸物踊贵。宜令各路立平准周急库,轻其月息,以贷贫民,如此则贷者众,而本且不失。又,随朝官吏增俸,州郡未及,可于各都立市铁司,领诸牙侩计物货,四十分取一,以十为率,四给牙侩,六为官吏俸,国家以兵得天下,不藉粮馈,惟资羊马,宜于上都、隆兴等路,以官钱买币帛易羊马于北方,选蒙古人牧之,收其皮毛筋角酥酪等物,十分为率,官取其八,二与牧者。马以备军兴,羊以充赐予。”帝曰:“汝先言数事皆善,宜速行。此事亦善,祖宗时亦欲行之而不果,朕当思之。”世荣因奏曰:“臣之行事,多为人所怨,后必有谮臣者,臣实惧焉,请先言之。”帝曰:“汝言皆是,惟欲人无言,安有是理。疾足之犬,狐不爱焉,主人岂不爱之。朕自爱汝,彼奸伪者则不爱汝耳。汝之职分既定,其毋以一二人从行。”遂谕丞相安童增其导从以为护卫。

又十余日,中书省请罢行御史台,其所隶按察司隶内台。又请随行省所在立行枢密院。明日,奏升六部为二品。又奏令按察司总各路钱谷,择干济者用之,其刑名事上御史台,钱谷由部申省。帝曰:“汝与老臣共议,然后行之可也。”

二月辛酉,御史台奏:“中书省请罢行台,改按察为提刑转运司,俾兼钱谷。臣等窃惟:初置行台时,朝廷老臣集议以为有益,今无所损,不可辄罢。且按察司兼转运,则纠弹之职废。请右丞相复与朝廷老臣集议。”诏如所请。御史台又奏:“前奉旨,令臣等议罢行台及兼转运事。世荣言按察司所任,皆长才举职之人,可兼钱谷。而廷臣皆以为不可,彼所取之人,臣不敢言,惟言行台不可罢者,众议皆然。”帝曰:“世荣以为何如?”奏曰:“欲罢之。”帝曰:“其依世荣言。”

中书省奏立规措所,秩五品,所司官吏以善贾者为之。帝曰:“此何职?”世荣对曰:“规画钱谷者。”帝从之。又奏:“凡能规画钱谷者,向日在阿合马之门,今籍录以为污滥。臣欲择其通才可用者,然惧有言臣用罪人。”帝曰:“何必言此,可用者用之。”遂以前河间转运使张宏纲、撒都丁、不鲁合散、孙桓,并为河间、山东等路都转运盐使。余擢用者甚众。

世荣既以利自任,惧怒之者众,乃以九事说帝诏天下:其一,免民间包银三年;其二,官吏俸免民间带纳;其三,免大都地税;其四,江淮民失业贫困、鬻妻子以自给者,所在官为收赎,使为良民;其五,逃移复业者,免其差税;其六,乡民造醋者,免收课;其七,江南田主收佃客租课,减免一分;其八,添支内外官吏俸五分;其九,定百官考课千擢之法。大抵欲释憾要誉而已。

既而又奏:“立真定、济南、江淮等处宣慰司兼都转运使,以治课程,仍禁诸司不得追摄管课官吏,及遣人辄至办课处沮扰,按察司不得检察文卷。”又奏:“大都酒课,日用米千石,以天下之众比京师,当居三分之二,酒课亦当日用米二千石。今各路但总计日用米三百六十石而已,其奸欺盗隐如此,安可不禁。臣等已责各官增旧课二十倍,后有不如数者,重其罪。”帝悉从之。三月,世荣奏以宣德、王好礼并为浙西道宣慰使。帝曰:“宣德,人多言其恶。”世荣奏:“彼入状中书,能岁办钞七十五万锭,是以令往。”四月,世荣又奏曰:“臣伏蒙圣眷,事皆委臣。臣愚以为今日之事,如数万顷田,昔无田之者,草生其间。臣今创田之,已耕者有焉,未耕者有焉,或才播种,或既生苗,然不令人守之,为物蹂践则可惜也。方今丞相安童,督臣所行,是守田者也。然不假之力,则田者亦徒劳耳。守田者假之力矣,而天不雨,亦不能生稼穑。所谓天雨者,陛下与臣添力是也,惟陛下怜臣。”帝曰:“朕知之矣。”令奏行事之目,皆从之。

世荣居中书才数月,恃委任之专,肆无忌惮,视丞相犹虚位。左司郎中周戭与世荣不合,坐以废格诏旨,奏杖一百,复斩之,百官凛凛。监察御史陈天祥独上章,劾其“苛刻诛求,为国敛怨,将见民间凋耗,天下空虚。考基所行与所言者,已不相副:始言能令钞法如旧,今弊愈甚;始言能令百物自贱,今百物愈贵;始言课程增至二百万锭,不取于民,今迫胁诸路,勒今如数虚认而已;始言今民快乐,今所为无非扰民之事。若不早更张,待其自败,正犹蠹虽除而木已病矣。”帝时在上都,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以状闻,帝大悟,即日遣唆都等还大都,命安童集诸司官吏,同世荣听天祥弹文,仍令世荣、天祥赴上都。

壬戌,御史中丞阿拉帖木儿、郭佑,侍御史白秃剌帖木儿,参政撒的迷失等,以世荣所伏罪状奏曰:“不白丞相安童,支钞二十万锭,擅升六部为二品。效李璮令急递铺用红青白三色囊转行文字。不与枢密院议,调三行省万二千人置济州,委漕运使陈柔为万户管领。以沙全代万户宁玉戍浙西吴江。用阿合马党潘杰、冯圭为杭、鄂二行省参政,宣德为杭州宣慰,余分布中外者众。以钞虚,团回易库,民间昏钞不可行。罢白酵课。立野而、木植、磁器、桑枣、煤炭、匹段、青果、油坊诸牙行。调出县官钞八十六万余锭。”丞相安童言:“世荣昔奏,能不取于民,岁办钞三百万锭,令钞复贵,诸物悉贱,民得休息,数月即有成效。今之四阅月,所行不符所言,钱谷出者多于所入,引用憸人,紊乱选法。”

阿拉帖木儿、天祥等质世荣于帝前,世荣悉款伏。遣忽都答儿传旨中书省,丞相安童与诸老臣议,世荣所行,当罢者罢之,更者更之,所用人实无罪者,朕自裁处。下世荣于狱。十一月乙未,帝问忽剌出曰:“汝于卢世荣有何言?”对曰:“近汉人新居中书者,言世荣款伏,狱已竟矣,犹日豢之,徒费禀食。”诏诛世荣,刲其肉以食禽獭。

桑哥,畏兀儿人,胆马国师弟子也。能通诸国语,尝为西悉译史。性狡黠,好言财利事。至元中,擢为总制院使。中书省尝令李留判市油。桑哥请以官铁往市,司徒和礼霍孙谓非汝所宜为,桑哥不报,至相殴,且曰:“与其使它人侵盗,曷若与公家营利乎?”乃以油万斤与之。桑哥后以所营息钱进,和礼霍孙曰:“我初计不及此。”一日,桑哥在帝前论和雇和买事,因语及之,帝大悦,始有大任之意。尝令桑哥具省臣姓名以进,省中建置及人才进退。桑哥咸得与闻。时桑哥与江南释教总统扬琏真伽相表裹,请发宋诸陵,桑哥矫诏可其奏。

二十四年闰二月,复置尚书省,遂以桑哥与帖木儿为平章政事。诏天下,改行中书省为行尚书省,六部为尚书六部。三月,更定钞法,颁行至元宝钞于天下,中统钞通行如故。桑哥尝奉命检覆中书省事,凡校出亏欠钞四千七百七十锭、昏钞一千三百四十五锭,平章麦术丁即自伏,参政杨居宽谓实掌铨选,钱谷非所专任。桑哥令左右击其面,因问曰:“既黄铨事,果无黜陟失当者乎?”寻亦引服。帝令丞相安童与桑哥共讯,且谕:“毋令麦术丁等后得以胁问诬伏为辞,此辈固狡狯人也。”

数日,桑哥又奏:“鞫中书参政郭佑,多所逋负,尸位不言。臣谓中书之务,隳惰如此,汝力不能及,何不告之蒙古大臣,故殴辱之,今已款服。”帝益怒,命穷诘之。佑与居宽皆坐弃市。刑部尚书不忽木争之不得。台吏王良弼与江宁县尹吴德议尚书省政事,又言:“尚书钩校中书,不遗余力,他日我曹得发尚书奸利,其诛籍无难。”桑哥闻之曰:“若辈诽谤政事,不诛无以惩后。”遂并捕杀之。又有斡罗思者,以忤桑哥,被谗籍其家,惟金、玉带各一,黄金五十两,皆上所赐,乃以公用孽畜加之罪。帝曰:“此口腹之事也。”释不问。

桑哥尝奏以沙不丁遥授江淮行省左丞,乌马儿参政,领泉府、市舶事,发钞千锭给行泉府司,岁输珍异物为息。又以拜降为福建行省平章。既得旨,乃言于帝曰:“臣前言,凡任省臣与行省官,并与丞相安童议。今奏用沙不丁、乌马儿等,适丞相还大都,未与议,臣恐有以前奏为言者。”帝曰:“安童不在,朕若主也,朕已允行,何言之有?”

时江南行台与行省,并无文移,事无巨细,必咨内台呈省闻奏。桑哥以其往复稽留误事,宜如内台例,分呈行省。又言:“按察司文案,宜从各路民官检覆,递相纠举。自太祖时有旨,凡临官事者互相觉察,此故事也。”从之。

十月乙酉,诏问翰林诸臣:“以丞相领尚书省,汉、唐有此制否?”咸对曰:“有之。”诩日,左丞叶李以翰林诸臣言:“桑哥秉政久,宜进位丞相,以协人望。”帝大悦,遂以为尚书右丞相,兼总制院使司事,进阶金紫光禄大夫。于是桑哥奏以平章帖木儿代其位,右丞阿尔浑撒里迁平章政事,叶李迁右丞,参政马绍迁左丞。

十一月,桑哥言:“臣前以诸道宣慰司及路府州县官吏,稽缓误事,奉旨遣人笞责之。今真定宣慰使速哥、南京宣慰使答失蛮,皆勋旧之子,宜取圣裁。”敕罢其任。明年正月,以甘肃行尚书省参政铁木哥不任事,奏乞牙带代之。未几,又以江西行尚书省平章政事呼忽都铁木儿不职,奏罢之。兵部尚书忽都答儿不勤于政,桑哥殴罢之而后奏,帝曰:“若辈不罢,汝事何由得行。”

自立尚书省,仓库诸司,无不钩考,先摘委六部官,复以为不专,乃置征理司,以治财谷之当追者。时桑哥以理算为事,毫分缕析,人仓库者,无不破产。及当更代,人皆弃家避之。十月,桑哥奏:“湖广行省钱谷,已责平章要束木。外省欺盗必多,乞以参政忻都、户部尚书王巨济等十二人,理算江西、福建、四川、甘肃、安西五省,每省各二人,特给印章与之。省部官既去,事不可废,拟选人为代,听食原俸。理算之间,宜给兵以卫之。”帝皆从之。

是时天下骚然,江淮尤甚,谀佞之徒讽大兴民史吉等为桑哥立石颂德,帝闻之曰:“民欲立则立之,仍以告桑哥,使其喜也。”于是翰林官制文,题曰《王公辅政之碑》。时桑哥妇弟八吉为燕南道宣慰使,闻其事,亦讽属县为已立石颂德,使儒学教授张延撰文。延正色却之,即日谢病归,士论称之。桑哥又以总制院所统西番诸宣慰司,军民财谷,事体甚重,宜有以崇异之,奏改为宣政院,秩从一品,用三台印。帝问所用何人,对曰:“臣与脱因。”于是命桑哥以开府仪三司、尚书右丞相,兼宣政使,领功德使司事,脱因同为使。帝尝召桑哥谓曰:“朕以叶李言,更至元钞,所用者法,所贵者信,汝以为楮视之,其本不可失,汝宜识之。”

二十六年,桑哥请钩考甘肃行尚书省及益都淄莱淘金总管府,佥省赵仁荣、总管明里等,皆以罪罢,帝幸上都,桑哥言:“去岁陛下幸上都,臣日视内帑诸库,今岁欲乘小舆以行,人必窃议。”帝曰:“听人议之,汝乘之可也。”桑哥又奏:“近委省臣检责左右司文簿,凡经监察御史稽照者,遗逸尚多。自今当令监察御史即省部稽照,书姓名于卷末,苟有遗兔,易于归罪。仍命侍御史检视之,失则连坐。”帝从之,乃笞监察御史四人。是后,监察御史赴省部,掾令史与之抗礼,但遣小吏持文簿置案而去,监察御史遍阅之,而台纲废矣。

桑哥又言:“国家经费既广,岁入恒不偿所出,往岁计之,不足者余百万锭。自尚书省钩考天下财谷,赖陛下福,以所征补之,未尝敛及百姓。臣恐自今难用此法矣。何则?仓库可征者少,而盗者亦鲜,臣忧之。臣愚以为盐课每引今直中统钞三十贯,宜增为一锭;茶每引今直五贯,宜增为十贯;洒醋税课,江南宜增额十万锭,内地五万锭。协济户十八万,自入籍至今十三年,止输半赋,闻其力已完,增为全赋。如此,则国用可支,臣等免于罪矣。”帝曰:“如所议行之。”

桑哥既专政,凡铨调内外官,皆由于已,而宣敕尚由中书,桑哥以为言,帝乃命宣敕并付尚书省。由是以刑赏为市,奸谀之徒奔走其门。入贵价以贾所欲,当刑者脱,求官者得,纲纪大坏,人心骇愕。

二十八年春,帝畋于柳林,利用监彻里、浙西按察使千卢等劾奏桑哥专权黩货。时不忽木出使,帝遣人趣召之至,觐于行殿。帝以问,不忽木对曰:“桑哥壅蔽聪明,紊乱政事,有言者即诬以他罪而杀之。今百姓失业,盗贼逢起,召乱在旦夕,非亟诛之,恐为陛下忧。”留守贺伯颜,亦为帝陈其奸恶,久之,言者益众,帝始决意诛之。

三月,帝谕大夫月儿鲁曰:“屡闻桑哥沮抑台纲,杜言者之口;又尝捶挞御史,其所罪者何事,当与辨之。”桑哥等持御史李渠等已刷文卷至,令待御史杜思敬等勘验辩论,往复数四,桑哥等辞屈。明日,帝驻跗土口,复召御史台暨中书、尚书两省官辩论。尚书省执卷奏曰:“前浙西按察使只必,因监阅烧钞受赃至千锭,尝檄台征之,三年不报。”思敬曰:“文之次第,尽在卷中,尚书省拆卷持对,其弊可见。”彻里抱卷至前奏曰:“用朱印以封纸缝者,防欺弊也。若辈为宰相,乃拆卷破印与人辨,是教吏为奸。”帝是之。责御史台曰:“桑哥为恶,始终四年,其奸赃暴著非一,汝台臣安得不知。”中丞赵国辅对曰:“知之。”帝曰:“知而不劾,何罪?”思敬等对曰:“夺官追俸,惟上所裁。”数日不决。大夫月儿鲁奏:“台臣久任者当斥罢,新者存之。”乃于桑哥于狱,仆其辅政碑。七月,伏诛。

监察御史言:“沙不丁、纳速剌丁灭里、乌马儿、王巨济、杨琏真伽、沙的、教化的,皆桑哥党,今或系狱,或释之,臣所未谕。”帝曰:“纳速剌丁灭时在狱,沙丁朕姑释之耳。”

明年二月,玉昔帖木儿等言:“纳速剌丁灭里、忻都、王巨济党比桑哥,恣为不法,楮币、铨选、盐课、酒税,无不更张变乱之。衔命江南理算者,皆严急输期,民至嫁妻卖女,祸及亲邻。维扬、钱塘受害最惨,无故而殒其生者五百余人。其始,士民犹疑事出朝廷。近者彻里按问,悉皆首实请死。乃知天子仁爱元元,而使之至此者,实桑哥及其凶党之为也,莫不愿食其肉。臣等议,此三人者既伏其辜,宜令省台从公论罪,以谢天下。”三人遂弃市。贷杨琏真伽死,其妻与沙不丁、乌马儿之妻,并没入官,送诣京师。乌马儿寻亦论死,唯沙不丁获免。

平章政事要束木者,桑哥之妻党,钩考荆湖钱谷,省臣拟授湖广平章政事。帝曰:“要束木小人,事朕方五年,授一理算官足矣。览中书所奏,令人耻之。”及至湖广,即籍阿里海涯家赀以献。正月朔,百官会,行省朝服以俟,要束木召至其家受贺华,方诣省望阙贺如常仪。又阴召卜者,有不轨之言。中书省列其罪以闻,帝命械至湖广行省,戮之,籍其家,得黄金四千两。

史臣曰:“司马迁以利为害之源,然懋迁有无,肇于有虞,管仲、范蠡用货殖伯齐、越二国,无他,利天下则为利,反是则为害也。世祖才阿合马,擢为宰相。阿合马死,卢世荣继之。世荣死,桑哥继之。三凶传屰,病国厉民,厕酷吏以重位,陷正人以刑纲,视汉、唐聚敛之臣,其毒尤甚焉。呜乎!蒙古有中原五六十年,政无纪纲,遗黎殆尽。世祖践阼,思大有为于三下,黔首喁喁,正延颈归命之时,乃用贪狠匹夫,钻膏剔髓,以剿民命,迨穷奸稔恶,始婴显戮,而苍生之祸已烈矣。司马迁之言,岂不信欤!”

列传一百一十九

铁木迭儿铁失伯颜哈麻雪雪

铁木迭儿,蒙古人,普祖唆海,赠太尉,谥武烈。祖不怜吉歹,宪宗时为大将,七年伐宋,自邓州略地至江汉,赠太尉,谥忠武。不怜吉歹二子:忽鲁不花,中统初为中书左丞相,兼中书省都断事官,赠太师,谥忠献;木儿火赤,赠太师,谥忠贞。三世并追封归德王。

铁木迭儿,木儿火赤之子也。大德间,为同知宣徽院事,兼通政院使。武宗即位,迁宣徽使,有宠于皇太后。至大元年,出为江西行省平章政事,拜云南行省左丞相,以擅赴阙,为尚书省所劾。诏诘问,寻以皇太后旨贷之。

武宗崩,仁宗在东宫,诛丞相脱虎脱等,用完泽及李孟为中书平章政事,更张庶务,而皇太后已有旨,召铁木迭儿为中书右丞相,帝不得已相之。及幸上都,命铁木迭儿留守大都。完泽等奏:“故事,丞相留京师者,出入得张盖。今右丞相铁木迭儿,请得张盖如故事。”许之。

皇庆元年三月,铁木迭儿奏:“臣误蒙圣恩,擢任中书,年衰且病,虽未能深达政体,事有创行,敢不自勉,继今朝夕视事,左右司六部官有不尽心者,当论决,再不悛者,黜勿叙,其有托故侥幸他职者,亦不叙。”帝韪其言。二年,以病罢。延祐改元,丞相合散奏:“臣非世勋之胄,不可居右相。”举铁木迭儿自代。帝令白皇太后,授以中书省印,拜开府仪同三司、监修国史录军国重事。居数月,复拜中书右丞相,合散为左丞相。铁木迭儿奏请:“内侍毋隔越妄奏,中书政务,诸司毋辄干预。富民往诸番商贩,率获厚利,商者益众,中国物轻,番货反重。请以江浙右丞曹立领其事,发舟十纲,给牒以往,归则征税如制;私往者,没其货。又以经用不给,请预买山东、河间运使来岁盐引及各治铁货,以足今岁之用。并核江南田,令田主自实顷亩状入官,诸王、驸马、学校、寺观亦如之;仍禁私匿民田,贵戚势家毋得沮挠。”仁宗皆从之。寻遣使者分行各省,括田增税,苛急烦扰,江西蔡五九作乱,始罢其事。

二年七月,诏谕中外,命右丞相铁木迭儿总宣政院事。十月,进太师。十一月,大宗正府奏:“累朝旧制,凡议重刑,必决于蒙古大臣,今宜听于太师右丞相。”从之。

铁木迭儿既再为首相,怙势贪虐。平章政事萧拜住稍牵制之。而杨朵儿只自侍御史拜中丞,慨然以纠正其罪为己任。上都富人张弼杀人系狱,铁木迭儿使家奴胁留守贺伯颜出之,伯颜不从。朵儿只廉得铁木迭儿所受张弼赂有显征,乃与拜住及伯颜奏之:“内外监察御史凡四十余人,共劾铁木迭儿桀黠奸贪,阴贼险狠,蒙上罔下,蠹政害民,布置爪牙,威詟朝野,凡可以诬陷善人、要功利已者,靡所不至。取晋王田千余亩、兴教寺后壖园地三千亩、卫兵牧地二千余亩。窃食效庙供祀马。受诸王哈剌班第使人钞十四万贯,宝珠、玉带、氍壖、币帛又计钞十余万贯。受杭州永兴寺僧章自福赂金一百一十两。取杀人囚张弼钞五万贯。既已位极人臣,又领宣政院事。诸子无功于国,尽居贵显。纵家奴凌虐官府,为害百端。以致阴阳不和,山移地震,灾异数见,百姓流亡,己乃恬然略无省悔。私家之富,在阿合马、桑哥之上。四海疾怨,咸愿车裂斩首,以快其心,如蒙早加显戮,庶使后之为臣者知所警戒。”奏既上,仁宗震怒,诏口逮问,铁木迭儿匿皇太后近侍家,有司不敢捕。仁宗不乐者数月,又恐出皇太后意,不忍重咈之,乃罢其相位,余悉不问。铁木迭儿家居未逾年,又起为太子太保,中外闻之惊骇。御史中丞赵世延率诸御史论其不法数十事,内外御史论其不可辅道东宫者又四十余人。然以皇太后故,终不能治其罪。

七年正月,仁宗崩。越四日,铁木迭儿以皇太后旨,复拜右丞相。又逾月,铁木迭儿宣皇太后旨,召萧拜住与杨朵儿只至徽政院,与徽政院使失列门等杂问之,责以前违皇太后旨,令伏罪。即入奏,执二人弃市。是日,白昼晦冥,都人忷惧。三月,英宗即位,中书省启:“祖宗以来,皇帝登极,中书率百官称贺,班首惟上所命。”英宗曰:“其以铁木迭儿为之。”是月,加铁木迭儿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太师,诏中外毋沮议铁木迭儿。五月,英宗在上都,铁木迭儿嫉留守贺伯颜不附已,诬其以便服迎诏为不敬,下五府杂治,竟杀之。都民为之流涕。

赵世延时为四川行省平章政事,铁木迭儿启英宗,遣使逮捕之。世延未至,铁木迭儿使讽世延,啖以美官,令告引同时异己者,世延不肯从。至是,坐以违诏不敬,令法司穷治,请置极刑。英宗曰:“彼罪在赦前,宜释免。”铁木迭儿对曰:“昔世延与省台诸人谋害老臣,请究其姓名。”英宗曰:“事皆在赦前矣,又焉用问。”数日,复奏世延当处死罪,又不允。

久之,帝觉其所谮毁者,皆先朝旧人,滋不悦,乃任拜住为左丞相,委以腹心。铁木迭儿渐见疏外,因称疾不出。至治二年,拜住奉命至范阳立《安童碑》,铁木迭儿将莅省事,入朝,至宫门,帝遣内侍赐之酒曰:“卿年老,宜自爱,待新年入朝未晚。”遂怏怏而返,是年八月卒,命给钞市葬地。

十二月,其子宣政院使八里吉思坐受刘夔冒献田亩,伏诛,仍籍其家。三年五月,监察御史盖继元、宋翼言:“铁木迭奸险贪污,请毁所立碑。”从之。仍追夺官爵及封爵制书。六月,毁铁木迭儿祖父碑,追收元降敕书,告谕中外。七月,籍铁木迭儿家赀。

泰定帝即位,御史言:“铁木迭儿专政,诬杀杨朵儿只等,罢免王颜、高昉、张志弼,请加昭雪。”诏有者召还录用,死者赠官有差。监察御史脱脱、赵成庆复言:“铁木迭儿在先朝,包藏祸心,离间亲藩,诛戮大臣,使先帝孤立,卒罹大祸。其子琐南,亲与逆谋,久逭天宪,乞正其罪,以快元元之心。”诏诛之。监察御史许有壬又言:“铁木迭儿死有余辜,请剖棺戮尸,以谢天下。”帝不允。三年,礼部员外郎元永贞言:“铁失弑逆,皆由铁木迭儿始祸,宜明正其罪,宣付史馆,以为人臣之戒。”从之。

铁木迭儿五子:班丹,知枢密院事,坐赃杖免;锁南治书侍御史,坐逆党诛;八里吉思,坐刘夔事诛;锁住,将作院使,明宗敕流于南荒。天历二年,丞相燕帖木儿言:“锁住有劳于国,请召还。”从之。至顺元年,锁住与弟观音奴、姊婿太医使野里牙怨望,祭北斗咀咒,事觉,俱坐诛。

铁失,铁木迭儿义子也。其妹为英宗第二皇后。初以翰林学士承旨、宣徽院使为太医院使。未逾月,特命领中都威卫指挥使。

至治元年,赐珍珠燕服。三月,特授光禄大夫、御史大夫,仍金虎符、忠翊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依前太医院使。帝尝御盝顶殿,谓铁失曰:“宣徽虽隶太皇太后,朕视之与诸司同。凡簿书,宜悉令御史检核。”既而,又命领左右阿速卫。冬十月,帝亲祀太庙,以中书左丞相拜住为亚献官,铁失为终献官。

明白冬十月,江南行台御史大夫脱脱以疾上请,未得旨,辄去,铁失劾之,杖六十七,谪云南。治书侍御史锁南,铁木迭儿之子也,改翰林侍讲学士,铁失奏复其职,帝不允。十二月,以铁失兼领广惠司事。英宗尝谓台臣曰:“朕深居九重,臣上奸贪,民生疾苦,岂能周知,故用卿等为耳目。爨者,铁木迭儿贪蠹无厌,汝等拱默不言。其人虽死,宜籍其家以惩后也。”

又明年三月,申命铁失振举台纲,诏谕中外。既而,御史台请开言路,帝曰:“言路何尝不开,但卿等选人未当尔。监察御史尝举八里吉思可大受,未几以贪墨败;若此者,言路选人当乎?否乎?”时铁木迭儿既死,罪恶日彰,帝委任拜住为右丞相,以进贤退不肖为急务,铁失不自安,遂潜蓄异图。

秋八月癸亥,帝自上都还,驻骅南坡。是夕,铁失与知枢密院事也先帖木儿、大司农失秃儿、前中书平章政事赤斤帖木儿、前云南行省平章政事完泽、前治书侍御史锁南、铁失之弟宣徽使锁南、典瑞院使脱火赤、枢密院副使阿散、佥书枢密院事章台、卫士秃满及诸王按梯不花、孛罗、月鲁帖木儿、曲律不花、兀鲁思不花等,以铁失所领阿速卫兵为外应,杀右丞相拜住。铁失直犯禁幄,弑英宗于卧内,使赤斤帖木儿、帖木儿不花驰赴大都,召集百官,收其符印。时枢密院掾史王贞言于副使完颜乃丹曰:“大行晏驾,丞相、中书、枢密无至者,赤斤帖木儿累朝退黜之人,帖木儿不花亦为散官,谁使之来?兵权所在,岂可以印授之!”乃丹叹息曰:“此御史大夫铁失所为也。”贞遍告枢府大臣,请急执赤斤帖木儿等,与中书省同讯之。闻者皆不敢发。

九月,泰定帝即位,铁失及其党始伏诛。监察御史许有壬上言:“铁失身领台端,妹为君配,先帝待之情逾骨肉,纵不思报效,忍为寇仇!自古宫闱之变,未有若是之惨者。宜戮其全家,潴其居室。铁失之妹,系是祸根,勿令污染宫围,即时逐出,从朝廷议拟区处。”奏上,事寝不报。

史臣曰:“南坡之祸,铁木迭儿为之也。英宗知铁木迭儿之奸,而置其义子于左右,其反噬宜矣。自古母后淫恣,昵于权臣,未有不酿弑君之祸者。魏冯太后、元兴圣太后是已。仁宗考终,幸不为魏之献文。然铁木迭儿之逆党,卒杀英宗。呜呼!何其酷也。

伯颜,蔑儿吉氏。年十五,奉成宗命,侍武宗于潜邸。

大德三年,从武宗北征海都。五年,从拒海都于迭怯里古之地,又战于哈剌答之地,皆有功。

十一年,武宗入继大统,伯颜扈从至上都,赐号拔都儿。帝即位,授吏部尚书,改尚服院使,又拜御史中丞。至大二年,拜尚书平章政事,赐交龙虎符,领右卫阿速亲军都指挥使司达鲁花赤。三年,加特进。延祐三年,改周王常侍。四年,拜江南行台御史中丞。五年,迁御史大夫。六年,拜江浙行省平章政事。七年,又拜陕西行台御史大夫。至治二年,复迁南台。泰定二年,迁江西行省平章政事。三年,改河南行省。

致和元年,泰定帝崩。八月,燕铁木儿起兵于大都,遣明里董阿至江陵,迎文宗,道过河南,密告伯颜,伯颜叹曰:“此吾君之子,吾夙荷武宗厚恩,曷敢观望。”即集省官明告以故。于是会计乘舆供御及赏犒之用,靡不备至。即遣蒙哥不花驰告文宗,又使罗里报燕铁木儿曰:“公为其内,河南事我当自效。”伯颜别募兵五千人,迎车驾于江陵,自勒所部兵以俟,参知政事脱别台曰:“今蒙古兵与宿卫之士,皆在上都,而令探马赤军守诸隘,吾恐此事不易成也。”伯颜不听,是夜,脱别台欲杀伯颜,伯颜觉,拔剑杀之,夺其军,收马一千二百匹。文宗拜伯颜河南行省左丞相。车驾至,伯颜擐甲胄,与百官导入,即俯伏称万岁劝进。帝脱御铠、宝刀及海青白鹘、文豹以赐之。明日,扈驾北行。

九月,文宗即位,加银青光禄大夫,仍领宿卫。寻加太尉,赐黄金二百五十两、白金一千两,楮币二十五万缗,进开府仪同三司、录军国重事、御史大夫、中政院使。天历二年,拜太保,加储庆使,赐虎符,特授忠翊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明宗即位,文宗为皇太子,拜太子詹事。八月,拜中书左丞相。

明宗崩,文宗嗣立,加储政院使。至顺元年,拜知枢密院事。帝以伯颜功大,尚世祖女孙卜颜的斤公主,又赐黄金双龙符,文曰:“广忠宣义正节振武佐运动臣。”又命宴饮视宗王礼。二年八月,进封浚仪王,加侍正府侍正,又加昭功宣毅万户、忠翊侍卫都指挥使。三年,拜太傅,加徽政院使。八月,文宗崩。伯颜与燕铁木儿,奉皇太后之命,立宁宗。十一月,宁宗又崩。

四年六月,惠宗即位,拜中书右丞相。元统二年,进太师、奎章阁大学士。十二月,进封秦王。至元元年六月,燕帖木儿子唐其势忿伯颜位己上,与其弟塔海杀伯颜,为伯颜所杀,遂执皇后废之。七月,鸩弑皇后于开平民舍。帝为诏谕天下,赐伯颜答剌罕之号,太皇太后赐第时雍坊。三年,奏杀张、王、刘、李、赵五姓汉人,帝不从。四年,奏请解政务,三宫交勉慰留。诏立伯颜生祠于涿州。五年,诏为大丞相,加号元德上辅,赐七宝龙虎金符。

伯颜自杀唐其势之后,专权自恣,渐有奸谋,密与太皇太后议,废帝立燕帖古思,帝知之,初,伯颜养兄子脱脱为子,宿卫内廷,伺帝起居。脱脱见伯颜凶暴日甚,私忧之,乘间自陈忘家徇国之意,帝犹不之信。遣阿鲁、世杰班,日以忠义之言与之往复,知脱脱意无他,帝始与脱脱密谋讨之。是年,车驾至自上都,伯颜构杀郯王彻彻笃,奏赐死,帝未允,辄传旨行刑,又杀其近属百余人。复奏贬宣让王帖木儿不花、威顺王宽彻不花,帝益忿。

六年二月,伯颜自率卫兵,请帝畋猎。脱脱告帝托疾不往。伯颜挟太子燕帖古思出次柳林。脱脱与世杰班等合谋,白于帝,请罢其政事。戊戌,脱脱悉收门钥,领卫兵,阿鲁、世杰班侍帝侧。是夜,帝御文德殿,遣太子怯恭丹月可察儿率三十骑抵太子营,与太子入城。夜半,命只儿瓦台奉诏往柳林,出伯颜为河南行省左丞相。诏曰:

朕践位以来,命伯颜为太师、秦王、中书大丞相,而伯颜不能安分,专权自恣,欺朕年幼,轻视太皇太后及朕弟燕帖古思,变乱祖宗成宪,贼在天下,加以极刑,允合舆论。朕念先朝之故,尚存悯恤。今出为河南行省左丞相,所有元领诸卫亲军并怯薛丹人等,诏到时,即许散还。

明日,伯颜遣人来城下问故。脱脱倨城门上,宣言:“有旨黜丞相一人,诸从官无罪,可各还本卫。”。伯颜奏乞陛辞,不许,遂行。过真定,父老奉觞酒以进,伯颜曰:“尔曹见子杀父事耶?”父老曰:“不曾见子杀父,惟见臣弑君耳。”伯颜俯首有惭色。三月辛未,诏徙南恩州阳春县安置,至龙兴路驿舍,饮乐死。

哈麻,字士廉,康里人。母为宁宗乳母。哈麻与其弟雪雪,早备宿卫,惠宗深宠之。哈麻有口辩,尤为帝所亲幸,累迁殿中侍御史。雪雪官集贤学士。帝与哈麻以双陆为戏,一日,哈麻服新衣侍侧,帝方啜茶,即屰茶于其衣上。哈麻曰:“天子固当如是耶!”帝一笑而已。

哈麻声势日盛,自藩王戚里,皆赂遗之。寻以罪,贬南安,复召为礼部尚书,俄迁同知枢密院事。初,脱脱为承相,弟也先帖木儿为御史大夫,哈麻日趋其门。会脱脱罢相,而别怯儿不花为丞相,与脱脱有旧怨,欲中伤之,哈麻每于帝前力加营护。

未几,别怯儿不花罢,太平为左丞相,韩嘉纳为御史大夫,谋黜哈麻,讽监察特御史斡勒海寿劾其受宣让王等驼马诸物,又设帐房于御幄后,无君臣之分,恃提调宁徽寺,出入脱忽思皇后宫闱,犯分之罪尤大。脱忽思皇后,帝之庶母也。海寿,字允常,渑池人,拜监察御史,慨然曰:“张纲坦轮,先问豺狼之当道者,知所重也。台谏许风闻言事,况目击乎!”遂疏哈麻罪,对仗弹之。哈麻知其事,先于帝前辩析,谓皆为太平、韩嘉纳所摭拾。及奏入,帝大怒,斥弗纳。明日章再上。帝不得已,仅夺哈麻、雪雪官,谪居草地,而斡勤海寿出为陕西廉访副使,太平罢为翰林学士承旨,韩嘉纳罢为宣政使,寻出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顷之,脱脱忽里皇后泣诉于帝,谓御史所劾哈麻事为侵已,帝益怒,乃诏夺海寿官,禁锢终身。”已而脱脱复为丞相,也先帖木儿复为御史大夫,谪太平居陕西,加韩嘉纳以赃罪,杖流尼噜罕以死。

召哈麻为中书添设右丞。明年正月,除右丞。时脱脱方信任汝中柏,由郎中为中书参议,自平章政事以下,见其议事,皆让之。独哈麻与之争辩,中柏因谮哈麻于脱脱。八月,罢哈麻为宣政院使,位居第三。哈麻由是深衔脱脱。初,哈麻尝西天僧运气术媚帝,帝习之,号演揲儿法。演揲儿,译言大喜乐也。哈麻之妹嫁集贤学士秃鲁帖木儿,有宠于帝,与老的沙等十人俱号倚纳。秃鲁帖木儿性奸狡,帝尤爱之,荐西番僧伽怜真于帝。僧善秘密法,谓帝曰:“陛下虽尊居万乘,富有四海,不过保有世而已。人生几何,当受此秘密大喜乐禅定。”其法亦名双修法。曰演揲儿,曰秘密,皆房中术也。帝日从事其法,广选采女为十六天魔舞,甚至男女裸居,丑声流播,虽市井之人亦恶闻之。皇太子年日长,尤深疾秃鲁帖木儿等所为,欲去之未能也。

十四年秋,脱脱出师讨高邮,哈麻乘间复入中书平章政事。汝中柏累言哈麻必为后患,宜黜之。也先帖木儿不从。哈麻恐终不自保,诉于皇后奇氏曰:“皇太子既立,而岫宝及郊庙之礼不行者,脱脱兄弟之意,留以待中宫生子也。”皇后颇信之。会也先帖木儿移疾家居,监察御史袁赛因不花等即承望哈麻风指,劾也先帖木儿罪恶,章三上,帝始允之。诏收御史台印,令也先帖木儿出都门待罪,以知枢密院事汪家奴为御史大夫。寻诏数脱脱老师费财之罪,即军中夺其兵柄,安置淮安。即以雪雪知枢密院事,代领其军。

至正十五年四月,雪雪由知枢密院事拜御史大夫。五月,哈麻遂拜中书左丞相,国家大柄,尽归其兄弟二人。是年十二月,哈麻矫诏鸩杀脱脱于阿轻乞之地。

十六年,哈麻兄弟密谋奉皇太子践位,废帝为太上皇。私语其父秃鲁曰:“我兄弟位居宰辅,宜自惜声名,今秃鲁帖木儿专媚上以淫亵,为天下士大夫讥笑,我将除之。且上久不亲机务,四方盗日起,皇太子年长,聪明过人,不若立为以帝,而奉上为太上皇。”其妹素诡谲,闻之,归告其夫。秃鲁帖木儿恐皇太子为帝,则已必诛死,即奏其事于帝,然不敢斥言淫亵事,第曰:“哈麻谓陛下年老。”帝大惊曰:“朕头未白,齿未落,遽谓我老耶!”遂与秃鲁帖木儿谋去哈麻、雪雪,计已定,秃鲁帖木儿走匿尼庵中。明日,遣使谕哈麻、雪雪毋入朝。御史大夫搠思监,因劾奏哈麻兄弟罪恶,帝曰:“彼兄弟虽有罪,然侍朕日久,且与朕弟同乳,可姑缓其罚,令出征自效。”已而中书右丞相定住、平章政事桑哥失里,复执奏不已,乃诏哈麻于惠州安置,雪雪于肇州安置。比行,俱杖死。

列传一百二十

韩林儿张士诚

韩林儿,永年人。其先本栾城人,世以白莲社烧香惑众。父山童,尝为童子师,人称为韩学究。至正初,山童倡言天下将大乱,弥勒佛出世。愚民私相附从。颖州人刘福通与其党杜遵道、罗文素、盛文郁、王显忠、韩咬住等,谓山童为宋徽宗八世孙,当为中国主。时河决而南,丞相脱脱从贾鲁议挽之北流,兴大役。福通乃预埋一石人,镌其背曰:“休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开河者掘得之,转相告语,人心益摇。

至正十一年,福通等杀黑牛白马,誓众谋作乱。事觉,县吏捕之急,山童就获伏诛。其妻杨氏携林儿遁至武安。福通遂部署其众以反。杜遵道者,本书生也,尝上书请开武举,以收智通之士,丞相马札儿台览而奇之,补为掾史,遵道不就。至是,为福通谋主。

五月,福通袭据朱皋,分兵陷罗山、真阳、确山,掠舞阳、叶县。其众裹红巾于首,故号红军,又号香军。枢密同知赫厮虎赤,率阿速兵六千,并诸路汉军讨之,不能克。

时岁大祲,萧县人李二家储芝麻一仓,发以赈饥,人呼为芝麻李,与邻人赵君用谋入福通党。君用曰:“城南彭二郎有胆勇,当先致之。”君用至其家,彭方砺斧,问之,曰:“将刈薪易粟,疗饥耳!”君用曰:“汝健儿,何患不饱。从我谋,富贵可图也。”彭哈其意,曰:“中有芝麻李乎?”曰:“有。”于是与其党八人同盟为乱,袭徐州陷之。募兵至数万人,攻陷宿、虹、丰沛等州县,以应福通。

九月,福通击败官军,杀万户朵儿、千户高安童。进攻汝宁府,陷之,知府完哲等赴水死。又攻陷光、息二州。及官军战于毫州,杀指挥秃鲁,所过焚城邑,杀长吏,众至十余万。

十二月,布王三起兵陷邓州、南阳,以应福通,号北锁红军。

十二年,朝廷遣逯鲁曾募两淮盐丁五千人,以攻徐州。又遣知枢密院事月阔察儿将兵会之。二月,与赫厮虎赤等进讨。赫厮虎赤见红军阵大,扬鞭麾其众曰:“阿卜!”阿卜者,华言走也。于是所部皆溃,贼势益炽。朝廷又遣平章巩卜下放,将侍卫汉军及蒙古军数万讨之。巩卜班亦日夜纵酒,不以兵事为意,为福通所袭,大败。军中失大将所在,数日,阅死者尸,始知巩卜班已死。官军引却三百余里,屯项城。

是月,定远郭子兴等起兵破濠州,以应福通。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与卫王宽彻哥,将精兵三十万讨福通,攻上蔡,拔之,擒韩咬住。诸王神保复取虹、睢阳两县,福通惧,严兵拒守。

五月,也先帖木儿屯沙河,数旬不敢进。军中夜惊,也先帖木儿先遁,左右控其马留之。也先帖木儿引佩刀斫之曰:“我非性命耶!”遂逸去。诸军皆溃散,军资山积,悉为福通所有。也先帖木儿收散卒,抵汴。汴守将谓之曰:“汝为大将,见敌奔溃,吾将劾汝,此城不能入也。”乃屯于朱仙镇。顷之,朝廷以平章蛮子代将,召也先帖木儿还,弗罪也。卫王宽彻哥军于毫州,亦以酣醉为红军所虏。

八月,丞相脱脱自请将诸军攻徐州,入其外城。贼以铁翎箭射中脱脱马首,脱脱不为动,麾军力战。城破,芝麻李死,赵君用、彭二郎遁入濠州,与郭子兴、孙德崖等拒守。

十月,平章教化、元帅董搏霄攻安丰,败贼众于合肥。太尉阿吉剌、左丞太不花攻汝宁,福通退保毫州。

是岁,沈邱探马赤察罕帖木儿起兵,攻罗山,克之。

十三年,知枢密院事老张攻克南阳、唐州。六月,诸王八秃与福通战于毫州,败殁。福通复陷害丰。十四年,福通又陷颖州。是月,朝廷置毛胡卢义兵万户府于南阳、邓州,以御贼。十月,平章答失八都鲁及太不花会兵攻安丰,不克。

十五年二月,福通等自砀山夹河迎林儿至,僭号称皇帝,又号为小明王,都毫州,国号宋,以林儿自谓赵氏裔也。建元龙凤。尊山童为太上皇,母杨氏为皇太后。撤鹿邑县太清宫材,以造宫室。以杜遵道,盛文郁为丞相,福通、罗文素为平章,刘六为知枢密院事。刘六者,福通弟也。遵道粗有文武,既为丞相,林儿每事咨之,颇专恣自用,福通使勇士挝杀之,自为丞相,林儿不能问。七月,答失八都鲁与福通战于长葛,失利。答失八都鲁退驻中牟,又为福通所袭,获其辎重。刘哈剌不花伏兵要之,夺所获而归。八月,苗军元帅吴天保死,其部众据荣阳以叛,降于福通。冬,福通以三十万众直捣中牟,察罕帖木儿大败之。事具《察罕帖木儿传》。

十六年三月,明太祖取集庆路,林儿授为江南行省平章。九月,贼将李武、崔德等陷潼关及陕、虢二州,豫王阿忒纳失里败之。察罕帖木儿转战而北,取虎牢戍之,贼不敢过,乃焚掠河北诸州。察罕帖木儿又败之,余众栅河中洲,悉为完察罕帖木儿所歼。十二月,答失八都鲁次高柴店,福通屡战皆败,官军遂进围毫州。福通出精骑五百,夜袭官军,答失八都鲁设备甚严,贼奔溃。答失八都鲁遂克毫州,擒伪丞相王显忠、罗文素及伪元帅张敏等,福通挟林儿走安丰。

十七年,李武、崔德据殽函以窥关陕,察罕帖木儿引兵赴之。李武等乃渡河,陷平陆,掠安邑。察罕帖木儿率铁骑追之,贼回扼下阳津,为察罕帖木儿所逼,溺死无算,是时,察罕帖木儿驻陕西,河南北则答失八都鲁、太不花、阿鲁三人,共为犄角,以御福通。太不花军于嵩、汝间,贼望风败走。太不花按兵不进,贼势复炽。

三月,福通将毛贵陷胶州,又陷莱州。四月,遂陷般阳、益都及滨、莒二州。六月,福通知官军在河南,河北空虚,乃分兵三道:关先生、破头潘、沙刘二、冯长舅、王士诚出晋冀,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趋关陕,毛贵略山东。福通自以重兵徇颖、许诸州。关先生者,名铎,崇仁人,以策干福通,福通用为军锋。七月,义兵万户田丰叛降毛贵,攻陷济宁,万户孟本周败之,复其城。盛文郁陷归德,知府林茂、万户时公权皆迎降,文郁遂陷曹州。九月,陷大名及卫辉路。未几,太不花复取大名。是月,关先生陷泽州、陵州,又陷潞州。察罕帖木儿败之。十月,白不信陷商州,直趋长安,分兵掠同、华诸州,亦为察罕帖木儿所败,前后死者数万人。白不信等以余兵入南山,察罕帖木儿使李思齐守凤翔以备之。十二月,赵君用称永义王,彭二郎之子早住称鲁淮王,同据淮安。

十八年正月,田丰陷东平路。二月,毛贵陷济南,田丰复攻济宁,陷之,遂据东昌。是时,白不信等复自兴元陷秦陇,李喜喜陷巩昌。白不信进围凤翔,察罕帖木儿来援,城兵亦开门接战,大败之,白不信遁。独李喜喜据巩昌不下,李思齐合兵围之,喜喜突围出,与白不信皆入蜀,号为青军,后降于明玉珍。

毛贵既据济南,立宾兴院,选用山东旧吏,以姬宗周等分守各路。又于莱州立三百六十屯田,造大车百辆,以运粮。公私田赋,十取其二,民颇归之。是月,贵陷清州。三月,贵由河间取直沽,陷蓟州、郭州,至枣林。京师震恐,帝议北巡以避之,又有劝帝迁都陕西者,丞相太平以为不可,征兵入援。知枢密院事刘哈喇不花大败贵于柳林,贵退走济南。

关先生等既入晋、冀,察罕帖木儿遣裨将关保追之。关先生趋潞州,太原大震。已而关保败贼于黎城,关先生由吾儿峪遁去,遂入壶关,分兵为二:一出沁州,一出绛州。察罕帖木儿使虎林赤助关保御贼。

五月,福通陷汴梁,筑宫于旧皇城之内,迎林儿居之,以福通为太保,毛贵、田丰为丞相,王士诚、杨诚、陈猱头、继续祖为平章,刘圭为知院,又进关先生、破头潘等官爵。

是月,关先生攻连州,虎林赤、关保败之。七月,关先生陷上党,虎林赤、关保夜以死士劫其营,又败之。

八月,义兴万户王令以滕州降于毛贵,于是全齐之地尽陷。

九月,冯长舅等据松子岭及杏城东山,虎林赤、关保破走之。关先生转掠保定而西。陷大同路。十二月,进陷上都,焚宫阙。留七月,北攻辽阳,陷之。太平策贼据辽阳必不能久,乃用其子也先忽都为詹事,总大兵复辽阳,冀以为功,既而关先生、破头潘无退志,也先忽都畏之,逗遛不前,师遂溃。

四月,赵君用与毛贵同在济南,置酒伏壮士杀贵。君用走益都,继续祖自辽阳入益都,执君用杀之。

五月,察罕帖木儿大举攻汴梁。自李喜喜、白不信等入蜀,关先生、破头潘入辽东,福通独抗官军,势日弱。六月,察罕以大军次虎牢,先遣游骑东略归、毫、陈、蔡、战船浮于河,水陆并进,首夺汴之外城。察罕帖木儿自将铁骑屯杏花营,诸将环城而垒。福通婴城固守。察罕帖木儿先遣苗军过城下,贼倾城追之,遇伏,败还。又令老弱立栅于外城,以为饵,贼出争之,老弱弃栅走,贼逐于城西,察罕帖木儿纵骑蹂之,悉为所俘,福通乃不敢复出。八月,察罕帖木儿克汴梁,福通挟林儿出东门遁去,复入安丰。

十九年,田丰陷保定路,朝廷遣使谕之,为所杀。丰又陷孟州、赵州。

是年,关先生、沙刘二等为高丽人所袭杀,惟破头潘率轻骑万余,从间道奔宣德,降于孛罗帖木儿。先是,关先生等由辽阳入高丽,高丽王奔耽罗,其臣纳女请降,将校以下皆配以女子。关先生等狎之,不以为意。高丽人悉絷其马林中,一夕,传王命,惟高丽语者不杀,余悉坑之,贼党获免者十无一二焉。

二十年,明太祖议迎韩林儿至金陵,不果。时田丰号花马王,王十诚号扫地王,共据山东。朝廷命察罕帖木儿讨之。五月,李武、崔德降于李思齐。八月,察罕帖木儿造浮桥于盐河以济师,田丰降。察罕帖木儿取东平,以丰为前锋,陈猱头战败,走益都。是月,林儿封明太祖为吴国公。

二十一年,察罕帖木儿进围益都。初,田丰之降也,遣使告察罕帖木儿曰:“总兵未必信我,我不敢上谒,俟我平沿海诸州,然后来见耳。“丰定登、莱、沂、密诸州方至,察罕帖木儿厚接之,后竟为丰所刺杀。未几,扩廓帖木儿克益都,丰、士诚、猱头皆伏诛。事具《察罕帖木儿传》。

二十二年,张士诚遣其将吕珍攻安丰,林儿与福通乘风雨溃围而出。明太祖自将救之,大败珍兵,迁林儿于滁州之宗阳宫,栅而守之,日给禀饩数斗。二十三年,林儿册明太祖为吴王。二十五年,吴左丞廖永忠及朱镇抚具舟楫迎林儿及福通,归金陵,次瓜步,永忠沈之于水,以覆舟闻。林儿僭号十三年而亡。

张士诚,泰州白驹场人。以行称,曰张九四,少有膂力,厚重寡言。与弟士义、士德,士信,并驾盐纲船,业私贩。

至正七年,集庆花山贼作乱,官军不能制,募盐徒捕灭之。御史宋文瓒上言:“江阴、通、泰,为江海门户,镇江、真州次之。花山盗起,官军敛手。宜亟选智勇,以防后乱,不然东南财赋之地,恐非国家所有。”不报。

泰州人王克柔,家富,喜游侠犯法,高邮知州李齐收之,其党李甫、面张四谋劫克柔,齐乃移置克柔于扬州狱,招华甫为泰州判,张四为千户,于是乱民益无所惮。

泰州富人多侮士诚,或负其盐直,弓兵邱义尤窘辱之。士诚怒,与诸弟及壮士李伯升等十八人杀义,纵火焚富人室,因与华甫谋起事。寻杀华甫,驱盐徒为兵,旗帜皆赤,至丁溪,土豪刘子仁拒之。士义中流矢死,子仁亦败溃,遁入海。士诚兵势始振,众至万余人。

十三年,士诚攻泰州,李齐招谕之。士诚请降,且乞自效。行省参知政事赵琏命士诚治划船,趋淮泗。士诚疑惮不发,夜纵火登城,执琏拥至舟中,杀之,遂陷兴化,立栅于德盛湖。时左丞契哲笃镇高邮。士诚率众数千噪而入,哲笃等皆遁去,士诚遂据高邮。朝廷复赦其罪,使至,不得入而还,给言士诚已降,但求名爵。行省遵照磨盛昭以万户告身授士诚,士诚闭置舟中,昭谓左右曰:“此吾死也。”官军逼高邮,士诚使昭出战,不从,士诚磔之。士诚诳言:“李知府来,乃降。”行省强齐往,至则下诸狱,齐不屈,士诚亦磔之。枢密院都事石普诣行省,陈破敌之策,且曰:“高邮负重湖地,沮洳不可用骑,愿得步兵三万取之。”行省与兵一万,夜衔枚趋宝应,贼惊溃,连拔十余寨。将至高邮,分兵三队,普自将攻北门,士诚援军望之不敢进。蒙古兵千余骑突至,争先入,遇贼而逃。普兵遂为所乘,堕水中,普力战而殁,是年,朝廷仍遣平章咬住、廉访使王也先帖木儿抚谕高邮。

十四年,行省以士诚始终旅拒,始议攻讨。士诚遂自称诚王,国号大周,建元天祐,改《授时历》为《明时》。六月,士诚攻扬州,行省丞相达识帖木儿败绩,士诚陷天长诸县。右丞阿鲁恢以苗军来援,士诚还高邮。九月,丞相脱脱总大军南征,众号百万,旌旗亘千里,大败士诚于高邮城下。又用董搏霄计,分兵破天长、六合,未几拔高邮外城。士诚大惧,自分亡在旦夕。会朝廷罢脱脱兵权,诸军尽散,士诚势复振。

时江阴贼江宗三、朱英自相吞噬,宗三降,行省遣元帅孙观讨英,英求援于士诚,以妻子为质。士诚初疑,未许。英盛言江东富庶,以歆动之。乃遣士德率高邮之众,击横栅,渡福山港。

十五年正月,攻常熟,陷之。达识帖木儿使参政脱因御士德,为乱兵所杀。平江路总管贡师泰城守,士德众裁三四千人,直抵齐、娄二门,缘城而上,遂陷其城,据之。师泰缒城遁。昆山、嘉定、崇明、吴江相继降。时吴中钱谷甲仗山积,皆为所有。毁承天寺,碎佛像,以为宫,号万岁阁,射三矢于梁上。易平江路为隆平郡,立省院百司,凡甲第尽为其将士所夺。

三月,士诚自高邮至,服御皆拟乘舆。开弘宏馆,设学士员。郡称太守,州称通守,同知称府丞,知事称从事,县仍曰尹。以术士李行素为丞相,士德为平章,蒋辉为右丞,徐义、徐志坚典亲军,李伯升总军事,王敬夫、蔡彦文、叶德新为参军,三人尤贵幸用事。

常州黄氏,为士诚内应,不战而下,改为昆陵郡。分兵陷湖州,改为吴郡。王与敬亦以松江降之,改为隆平郡,以锻工周仁为隆平太守。仁习吏事,姿性深刻,士诚深倚之。又以潘元明为左丞,守吴兴;史文炳为同知枢密,守松江。置镇海万户府于太仓。

士诚颇好士,郭良弼、董绶等皆为之用。滨州杨乘以行省郎中免官,寓松江,良弼等言于士诚,招之,乘曰:“汝等既失其身,又欲浼我耶!”遂自杀,孙撝与士诚将张茂先谋反正,事泄,皆见杀。

七月,士德与王与敬攻杭州,陷之,左丞答纳失里战死,达识帖木儿走萧山。士德恣意搜括,杭人苦之。万户普贤奴与苗军元帅杨完者来攻,杭人应之,皆挺身巷战,士德众大溃,十丧七八。收残兵掠海盐,又为乍浦钟民所败,乃引还。

八月,史文炳攻嘉兴,苗军大败之,文炳仅以身免。士德以苗军犷悍,乃募骁骑千余击之,斩首无算,完者惮之。

是岁,明太祖取集庆路,又取镇江,与湖、常接壤,始开兵衅。

十六年,明太祖使徐达攻常州,士德来援,达设伏邀之,获士德。士诚请岁输粮二十万石、金五百两、银三百斤以犒军,且归杨宪,以求士德。太祖数其开衅召兵之罪,索粮五十万石。士诚不与,密使吕珍入常州,以助守御。三月,外围益急,珍拔城中之众宵遁,达遂入常州。

士德潜为书告士诚,使归命朝廷以求助,士诚然之。初,中丞蛮子海牙以采石之败,为士诚所获。至是,士诚使与周仁持书,降于达识帖木儿。杨完者请受其降,达识帖木儿谓,士诚反覆难信。完者固劝之,乃遣参议周伯琦受其降。士诚始要王爵,又请为三公,达识帖木儿皆不许。完者又以为言,达识帖木儿乃以便宜拜士诚太尉,士信枢密同知,然士诚自擅土地如故。

十七年,士诚舟师出海上,将袭镇江,败于鲇鱼口。自是,数与徐达、耿炳文交兵。士诚获廖永安,请以易士德,明太祖不许,其后士德不食而死。

十八年八月,朝廷使尚书伯颜帖木儿以龙衣御酒赐士诚,且征漕。士诚与方国珍互相猜忌,莫肯先发。伯颜帖木儿往来开谕,士诚乃运十万石粮于京师,岁以为常。

二十年,士诚与明太祖兵战于太湖,败绩,又遣李伯升攻长兴,不克。初,行省左丞汪同自集庆至平江,见士诚反覆狙诈,潜与淮安守将史椿通于察罕帖木儿,以图士诚。会察罕帖木儿被刺,复乞师于集庆,请为内应。事觉,士诚杀之。

二十三年二月,士诚遣吕珍攻韩林儿于安丰,明太祖自将救之,珍大败而还。士诚忌杨完者,达识帖木儿亦恶之,佯使士诚出攻建德,完者营于杭州城外,不为备,猝攻之,完者与其弟伯歆皆自杀。事具《杨完者传》。士诚遂据杭州。朝廷拜士信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自是,方面大权尽归于张氏矣。九月,士诚自称吴王,使达识帖木儿请命朝廷,不许。户部侍郎博罗帖木儿来征粮,士诚不应。参军俞思齐谏曰:“昔为贼,不贡献于朝廷犹可,今为人臣而不贡献,可乎?”士诚大怒,思齐乃谢病归。右丞答兰帖木儿、郎中真保诌事士诚,数媒孽达识帖木儿之短。至是,使士信面数之,勒令以老病自免,士信自为丞相。御史大夫普化帖木儿及达识帖木儿皆自杀。

二十四年,士诚使李伯升攻建德,又使谢再兴围新城。明太祖将李文忠败之。文忠进围杭州,不克。二十五年,明太祖略定两淮,命徐达、常遇春督诸军二十万伐士诚,数其八罪,败士诚兵于湖州潢口,士信奔还。达进至三里桥,士诚遣黄宝当南路,陶子实当中路,张天骐当北路,唐杰为后援,皆为达、遇春所败,擒黄宝,天骐、子实遁去。士诚遣李伯升入湖州,与天骐等固守,又遣朱暹等与其五太子率兵六万援之,筑五栅于旧馆。达、遇春营于姑嫂桥,以绝旧馆之援。士诚甥潘元绍屯于旧馆东,达袭败之,元绍遁。士诚亲率兵来援,与达战于皂林,又大败。十月,李文忠取余杭,遂围杭州。五太子及朱暹等,以旧馆六万之众降于徐达。五太子,士诚养子也,本姓梁,短小精悍,能平地跃起丈余,又能泅水。暹亦善战。至是,皆降,士诚为之夺气。已而李伯升、张天骐以湖州降于徐达,潘原明以杭州降于李文忠。达等乃进围平江。时嘉兴宋兴、绍兴李思忠,皆降于达。士诚外援尽绝,惟无锡莫天佑使其将入城,与士诚相闻。

二十六年,明太祖以书谕士诚,不管。士诚突围决战,复败,人马溺死沙盆潭甚众。其勇胜军号十条龙者,皆被银铠、锦衣出入阵中,人莫能测,至是皆溺死。士诚马踣,坠水几死,左舆入城中。

李伯升遣客说士诚曰:“公始以十八人入高邮,元兵百万围之,如虎坠井中,死在旦夕。元兵无故自退,公遂乘胜东据三吴,辟地千里,拥兵千余万。诚于此时,不忘高邮之危,苦心劳虑,练兵选将,收当时之豪杰,岂特保三吴之地,天下可图也。”士诚曰:“君往时不言,今复何及?”客曰:“吾当时虽欲进言,无路自效。何则?公之子弟、亲戚布列中外,歌儿舞女日夕酣饮,公又深居于内,败一军不问,失一城不知,故沦胥至今日耳!”士诚曰:“吾甚恨之,亦无及矣!今为之奈何?”客曰:“吾有一策,恐公不从。”士诚曰:“不过死耳!”客曰:“徒死无益也。公不见陈友谅乎?战于姑孰,又战于鄱阳,友谅举火欲燔敌舰,天乃反风烧之。何者?天命所在,人力无如之何,今外围益急,窃恐势急变生,祸从中起,虽欲死而不可得。公如顺天之命,遣一介之使,归使金陵,不失为万户侯,则所全多矣。”士诚良久曰:“君休矣,吾将思之。”竟不听。

八月,城破,徐义、潘元绍皆降,外兵蚁附登城。士诚使其将刘毅,收余兵三万余人,战于万寿寺,复败。士诚从数骑仓皇归府。初,士诚见兵败,谓其妻刘氏曰:“我败且死矣,若曹奈何?”刘曰:“君勿忧,妾必不负君。”乃积薪齐云楼下。至是,驱群妾登楼,使养子辰保纵火焚之,自经死。士诚坐一室,达遣李伯升谕意,士诚闭户自经。伯升决户入,抱解之,未绝,复苏。达又令潘元绍反覆谕之,士诚瞑目不语。异至舟中,不食,及至龙江,卧不肯起。乃异至中书省,李善长问之,不答。已而士诚卒自经死,年四十七。

二子皆幼,其妻以白金遣乳母负之而逃,不知所终。

莫天佑,素勇悍,号莫老虎,徐达屡遣使谕降,俱为所杀。及士诚就擒,州人张翼说之降,械送金陵,磔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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