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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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富察后受辱为尼 小霸王行凶抢妓

  话说富察皇后,见乾隆皇帝荒淫无度,立志苦谏。一进舱内,不觉伤心痛哭。原来清宫的规矩:皇帝如在屋子里召幸,那屋子,便点着一盏红灯可以叫人知道回避。在御船上,那盏红灯没有地方可挂,所以挂在旗杆上。因此皇后见了,知道皇上有宠幸的人。心中一酸,不免眼花缭乱,便晕过去了。待到醒过来时,便吩咐舟上太监去打听,谁在那里侍寝。太监打听了回来,悄悄地报说在御舟侍寝的有三个人:一个是从扬州带来的蒋氏,二个是刚才留下的妓女皇后听了,不觉叹口气说道:“皇帝敢是不要命了吗。咱更加要劝谏为是。”

  说道,听得鸡声喔喔,皇后已知五更时候,便整一整衣,悄悄地上岸。宫女太监们扶随着慢慢地走到御船上来。那御船上的侍卫,见皇后忽然到来,慌得连忙跪下去。皇后即传懿旨不许声张,也不用通报,走进中舱,见桌上三五只酒杯残酒未冷,桌下却落着小脚鞋儿,金绣红花十分鲜艳。皇后看此情形,轻轻叹一口气,便直入后舱,正是寝室。皇后到了御榻前,突然跪在当地,拔去头簪子,一缕云鬟,直泻倒在地。怀中捧出祖训来,朗朗地背着。那乾隆皇帝正搂着妓女好睡,在睡梦中,听得有人背祖训,便从被窝里跳起身来。披上衣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听着。待听完了祖训,走下床来十分怒恼。直问皇后:“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皇后低着头答道:“臣妾万死,不曾奏明皇上,实是和陛下同时出京,一向伴着太后不曾来请圣安。”

  乾隆帝听了这个话,越发生气,冷笑说道:“好一个不知体统的皇后。你悄悄地跟着朕出京来,察朕躬倒也罢了。如今你在这夜静更深的时候,你悄悄的闯进寝室来,敢是要谋刺朕躬吗?”

  这句话说的太重了,皇后惊的变了颜色。抛下两行珠泪来,说道:“陛下这句话,叫贱妾如何担当的起。贱妾既已备位中宫,便和皇上是一体,圣驾起居是贱妾应当伺候的。如今听说皇上有过当的行为,贱妾不自揣量,窃欲有所规劝。又怕在白天抛头露面,失了体统,特于深夜到此。各请陛下三思,烟花贱娼,人尽可夫,陛下不宜狎近,倘有不测,贱妾罪该万死了。”

  乾隆皇帝因惊醒他的好梦,心中万分愤怒。又听皇后骂妓女,越发忍耐不住。把床头小钟打了一下,进来四个太监。乾隆皇帝喝声拉出去。太监见是皇后,却不敢待慢,便恭恭敬敬走上去,扶皇后起来。皇后直挺挺地跪着,抵死不肯起来,哭着说道:“陛下不顾念贱妾的名位,也须念夫妻一场,怎么没有一点香火情呢。陛下无论如何愤怒,只求看了臣妾的奏章,臣妾便是死在地下也不怨的。”

  说着将那奏章高高捧起。皇帝无可奈何,把奏章接过来。约略看了几句,见上面拿他比隋炀帝正德帝,不觉大怒,把奏章抛在地上。又抢上前去,扬手一掌打在皇后左面粉颊上,接着右面脸上又是一下,打得皇后两腮红晕,嘴里淌出血来。太监忙上去遮住。乾隆皇帝气愤愤地披上风兜,走出船舱去。说见太后去。这皇后拿膝盖走着路,抢上几步,抱住皇帝的右腿,抵死不放。说道:“陛下今日便是杀了臣妾,也要求看完了贱妾的奏章再走不迟。”

  皇帝被皇后抱住了,脱不得身。一时火起,提起靴脚来,奋力一脚,可怜皇后肋骨上着了一下,痛得晕倒在地。皇帝也不回头,直抢出船头,跳上岸去。自有侍卫保护着,走进太后船中。这时天色已明。太后正在梳洗,侍女们报说,万岁驾到。太后不觉吓了一跳。忙看时,只见皇帝衣服不整,满面怒气,走进舱来。一开口,便把皇后如如何胡闹,如何失体统的话说了又说他深夜直入,居心不测,请太后下诏赐死。皇太后听了十分诧异,说皇后好好住在后舱一面打发内监拿皇太后的节,走到御船上,把皇后召来。停了一会,皇后来了,太后见她披头散发,血泪满面,叹了一口气,说道:“闹成这个样儿皇后的体面何在。”

  皇后只是痛哭,说不出一句来。皇帝在一旁,只是催着皇太后下诏赐死。皇后看皇上一点情意也没有了,心中不觉灰冷,真着众人不防备的时候,抢到船头上去。“噗咚”一声,向河心里一跳。可怜一代皇后,一阵水花动荡,早已去得无影无踪了。乾隆皇帝看了,好似没事儿一般,到底太后看皇后可怜,便传下命去,吩咐太监侍卫们四处打捞。两岸兵士和官民,都在上流头下流头捞救。后来在玉龙桥下面捞得,皇后已被水灌得昏迷不醒。内监们七手八脚的抬上船去,仍在后舱头上睡下。呕出许多水,才渐渐醒过来。从此,皇后睡床三日不起。她的心中,好似万箭攒刺,十分悲伤。到了第四天,她忽然心地开朗,主意已定,觑着宫女们不在跟前的时候,袖子里拿出金剪来,“飕!”的一声,把一缕青丝齐根剪下,走到前舱去。跪在太后跟前,求太后开恩,准她削发为尼。太后看着事已至此,又明知皇帝和皇后决不能和好的了,便把皇后扶起,说道:“俺过山东时候,知见大明湖边有一座清心庵,水木明瑟,很可以修静。如今俺打发人送你到那里住着,俟皇上回銮的时候,再带你进京去。你可愿意么?”

  皇后听了,又跪下去谢太后恩典。太后便唤过四个小太监来,吩咐她另雇一号大船,把皇后应用的衣服器物搬过船去,陪着皇后过去,直送济南府清心庵去。那山东省城的文武官员,见皇后驾到,一齐前来迎接。到进庵的一天,那官员家眷,都来倍伴她,又常常送礼物过去。皇后只和庵中一个老尼相好,所有官府来往,她一概谢绝。后来打听得皇太后上都回京去了,皇上便下旨废了孝贤皇后的名号。皇后知道了,在庵中痛哭了三日三夜,粒米不进。后来还是那老尼姑再三劝说,才慢慢地吃些粥饭。从来说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皇后自从被皇上废了名号,那地方官的供养,也就从此断绝,官眷属也从此不来看望她。庵中的女尼从此冷淡她起来,连那带来的四个小太监,一个一个也就暗暗逃走了。只剩下了一个,这且不提。到了八月十五日的夜里,忽然来了十多个强盗,打进庵门,别的都不拿,独把皇后的衣服手饰箱笼器具,抢得干干净净,一点也未留。皇后受了惊吓,又是伤心。自己跑到州县衙门里去报失,求那官府替她追捕强盗。那州县官见皇后失了势,便含糊答应。皇后看看那强盗去得无影无踪,自己一生的财宝都丢得寸草不留。一个金枝玉叶的皇后,只落得自己烧茶煮饭从此她和小太监两个孤苦相依,度着岁月。在皇帝心中早已忘了故剑之情。皇后登舟永别的时候,正是皇帝醉倒花前的时候。这时扈从大臣里面有一个梁诗正,见皇帝荒淫无度,上了一本奏章,劝皇帝爱惜身体,保持令名。那皇帝正落在迷魂阵中,如何肯听。他把梁正诗传上御船去,当面训斥了一场,说道:“你虽做了大学士,只因朕赏识你的诗做得好。也好似娼优一般,养着你们玩儿罢了!怎么这样大胆?竟管起朕的事体来了。”

  这一顿教训,吓得文武官员从此皆箝口结舌,不敢劝谏。那皇帝还为自己住在御船里,有卫兵内监们伺候着,耳目众多,不能十分放纵。他便暗暗的和几个亲近的太监商量,打算夜静的时候,上岸微行,到娼家住宿去。他在妓女言语中,打听得苏州地方妓女的面貌要算银凤为最。银凤有一个妹妹,名叫小凤,比她姊姊还要美。只因那小凤生性冷僻,不肯接客。到如今还是一个处女。乾隆帝听了十分羡慕,便逼着太监,领他到银凤院子里去。谁知这一去,一连七天,不见皇帝回船来。把个皇太后合城的文武官员慌得没有手脚。江苏抚台,发落全班的巡捕和元和县的捕快,在城里城外大街小巷搜查。直到第八天上,乾隆皇帝被人捉去,绑在马房里。打发一个小校,到抚强衙门里去报信,吓得文武百官,赶到马房里把乾隆皇帝接出来,送到船上去,太后才放心。原来苏州地方,有一个横行不法的恶少,姓孙名雄。终日寻是生非,又因生成十分好色凡是绝色的妓女,都被他占住了,那别的客人不敢去问津。他仗着他父亲做过大同总兵,家中有钱有势,他自己又仗着有九牛二虎之力,手下又有一二十个帮闲的大汉,到处敲诈。故而人人见了他害怕,就有人把这恶少,取了绰号,叫小霸王孙雄。小霸王孙雄最心爱的妓女,便是那银凤。讲到那银凤的姿色,真可以压倒花队。此番乾隆皇帝召幸,那银凤仗着小霸王的势力,不曾接驾。但那银凤心中,另有一个知己,就是徐翰林的儿子徐大华。这人风流少年生得美貌多才。只因小霸王孙雄住了银凤的院子,徐大华不能公然在她院子里出入。但两人也曾背着小霸王孙雄会过两次,十分恩爱。乘着小霸王孙雄不防备的时候,徐大华用一肩彩舆,把银凤娶了过去。那鸨母怕小霸王孙雄到院子来吵闹,便把院子关了。带着小凤躲在一条小巷里这时忽来了一个阔客,见了鸨母,一掷万金,指名要小凤侍寝。小凤抵死不肯,无奈小凤鸨母爱这个客人有钱,再三劝着小凤。这时小霸王孙雄得了消息,带了一班无赖,赶到银凤院子里扑了一个空,十分愤恨。打听着银凤被徐大华娶去的,又赶到徐家,亏得徐大华早得了消息,忙带着银凤从后门逃出。小霸王孙雄赶到徐家又扑了一个空,便无可发泄,喝一声打,众无赖一齐动手,把徐家房屋打成雪片。临走时放一把火烧成白地。那徐大华带了银凤无地投奔,便投到小凤院子来。这小凤院子里,正到了一个阔客,肯出一万银钱,梳拢小凤。他如今见徐大华与银凤如此恩爱,又见徐大华走头无路,便出来打抱不平:“你们好好的住着,不用害怕,俺明天和你打抱不平去,管教他送了性命。”

  那小凤见客人肯帮姊姊的忙,自然更为敬重,当夜陪他吃酒,又给他梳拢了。正是:天下有情成眷属义士谁为古押衙要知小凤院里这个阔客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乾隆帝侠义除凶 老和尚为友鸣冤

  说话小凤的客人一住三天,外面的风声,一天紧似一天。那小霸王孙雄天天带着一帮无赖,在大街小巷中搜查着,把徐大华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向外面探头。那小凤在枕上夜夜催着那客人;到第四天,那客人打听得这小霸王孙雄每日在片石山房吃茶,他便拉着徐大华直走到片石山房。那徐大华吓得混身乱抖,那客人拍着胸脯教他放心大胆。片石山房里有一个座位,锦垫交椅,桌上排列着一色白胎江西窑瓷茶壶茶碗,特为小霸王孙雄预备下的。这时候那小霸王孙雄尚未到来,这客人便大模大样地坐在那把交椅上,命徐大华坐在一旁。茶博士上来装笑脸说道:“请客人这边坐,这座位是小霸王孙雄的。”  那客人听了,把双目一瞪,提着醋钵似的大拳头在桌上一按,恶狠狠地说道:“俺太爷不知道什么小霸王不小霸王,太爷有的是钱,爱坐那里便在那里。”  那茶博士碰了一个钉子,吓得他忙缩着脖子回去。他知道这客人来的不善,今天不免有一场恶打。便悄悄地将那碗盏茶壶收拾起来两臂交叉站在一旁看冷眼。停了一会,那小霸王孙雄果然来了。徐大华见了他,早吓得失色两排牙齿捉对儿厮打起来,小霸王孙雄身后跟着六七个横眉竖目的大汉,一手忒楞楞地转着两粒铁弹子,直走到徐大华跟前。小霸王孙雄直指徐大华的脸上来,恶狠狠地说道:“你今天敢来送死吗?拐卖妇女应得什么罪,快快自己供来,莫再烦你老爷亲自动手。”

  说着伸手来拉那客人的衣袖,叫他让座的意思。只见那客人双眉一竖,猛向地下一蹲,捏住他的小腿,把个小霸王孙雄倒提起来。众人来救时,那客人便拿小霸王孙雄做了兵器,东荡西扫,把那班人打得东倒西歪。看看小霸王孙雄头上直淌下血来,那客人冷笑了一声,直把他提出窗外去。说一声:“去你妈的!”

  啪喳一声,那小霸王孙雄从楼上直掼下街心来,早跌得三魂邈邈六魄悠悠,看看死了,余大汉抱头鼠窜。掌柜的见闹出人命来,便不肯放那客人走。那客人也不走,吩咐茶博士再泡上茶来,和徐大华两人慢慢地喝着。停了一会,那小霸王孙雄的父亲总兵官,亲自领了营里一千兵丁,带着到茶铺子来,把那茶楼围的铁桶相似,一片声嚷着:“该死的囚囊,快下来送死。”  这一声喊,和山崩海啸的一般,把个徐大华吓得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地抖动。那客人上去把徐大华扶起来,拉着他一同下楼去。他站在扶梯半路上,对大众道:“诸位不用动恼,从来说的杀人者偿命,俺如今打死他,俺俩准备抵他的命,但是抵命的事体,有官府在,你们快把俺俩绑起来,送到官府里去。”

  那总兵听了,便吩咐上去把两人绑起来,带回家去再说。那客人也不抵抗,听他们用麻绳左一道右一道的绑住,徐大华也给他们绑起来,牵猪羊似地拥到总兵官家里。总兵官吩咐去吊在后园马棚里,待收殓时候把这两个囚囊拉出来破心活祭。徐大华和那客人绑在马棚里,有两个小校看守着,徐大华自认是死定了,那眼泪如雨似落下来。只有那客人谈笑自若,常常和那小校讲着话。觑着一个小校走到墙根撒尿的时候,那客人便悄悄地把一个小校唤近身来,低低地对他说了几句话。那小校听了吓了一跳,怔怔地对那客人脸上看着。那客人对他说道:“你不用害怕,你倘然给俺去报信,这总兵的产业妻小一齐赏给你可好吗?”  那小校说:“别的我不爱,只爱他三小姐,长得好似水葱儿似地,勾人魂魄。”

  那客人点点头道:“便把他家三小姐赏给你。那小校听了便高兴起来,说道:“这样空手眼的去报信有谁来相信我。”  那客人便叫小校走近身来,在自己怀里摸出一颗小印来,吩咐他快把这颗印送到官府里去,你自有好处。那小校得了印便飞也似地出去。这里总兵官正忙着收殓儿子,又吩咐家里的刽子手,把马棚里吊着的两个囚犯拉出来破肚子。这总兵仗着自己势焰薰天,地方官也趋奉他,便是他在家里用私刑杀死人,地方官也不敢去问他。他曾经在打死许多家人,私自葬埋了。也没有敢去问他,何况如今儿子被人打死拿凶手来抵命,越发是名正言顺了。总兵家里正在忙乱的时候,忽然墙外一阵锣响。门丁进来报说道:“合城文武官员,上自巡抚大人下至县太爷全来了。”  那总兵官认做是来吊他儿子孝的,忙穿戴衣帽,迎接出去。待到见了巡抚大人的面,正要作了揖去。只听得耳根边一声抓,那抚台早已放下脸来了。身旁走过四个中军官来,把那总兵官揪住。总兵官问俺犯了什么罪,那抚台也不说话,带他直走到后马棚去。那班文武官兵见那客人,一齐跪倒。徐大华在一旁看了,也十分诧异。抚台上来亲自与那客人松了绑,又叫人把徐大华的绑也松了。只见那抚台又趴下地去在马粪堆里磕着头,口称罪该万死。到这时,那总兵才明白过来,他是当今的天子。吓得他忙跪下去连连磕着头说道:“罪臣该死,只求皇上赏一个全尸。”

  那乾隆皇帝也不去理他,踱出大门去,外面早已预备下龙舆。乾隆皇帝坐着回船了。太后也八天不见皇帝了,如今见了,便捧住了不放手。又再三劝说:“皇上万乘之尊切不可微行出外,倘有不测,叫天下臣民负罪先皇。”

  便有许多臣子也纷纷上章劝谏。乾隆帝吃了这个惊吓,从此却也胆小了。只是舍不下那小凤,便把她悄悄地用软轿抬上御舟来,朝朝宠幸。那徐大华和银风受了这一番折磨,乾隆帝赏徐大华做刑部侍郎,准他把银凤带进京去供职。这里连下三道上谕:第一道将那总兵官立即正法,他儿子孙雄戮尸;第二道把全城的文武官员一齐革职;第三道把总兵官的家产妻孥全没入官,分一半家产赏给这报信的小校,又赏他都司的官职,并暗把三小姐配给他做妻子。此时乾隆帝也厌倦了,匆匆到杭州去了一趟便下旨回銮。御驾经过涿州地方,皇帝吩咐停泊,自有一班地方官,上船去叩请圣安。官员退出以后乾隆帝便把乡间的父老,传上船来,亲自问他民情风俗和稻麦的收成。正问话时,忽见一个老年和尚,搀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上船来,跪在当地不住的磕头。这时御舟上的人看了,全十分诧异。乾隆帝打发总管太监下去盘问。那和尚自己说,名叫圆真。当年和四皇子多罗履端郡王永城十分要好,郡王在日常常蒙召进府去,谈经说道。如今郡王死了,老僧便出京,在这涿州地方圣明寺里做住持。这个孩子便是当年四皇子多罗履端郡王永城的亲生子,当今乾隆皇帝的嫡亲孙儿。只因家庭大变,流落在外面,一向是老僧收养着。现在听说圣驾过此,老僧想这孩子是贵子龙孙,不可抛弃在外边,特把他带来送还皇上。一来,叫这孩子回京去,享用富贵;二来,也不负了当年和郡王的一番交情。这件事来得离奇突兀。那总管太监听说是皇孙,便不敢怠慢,急进去奏明乾隆皇帝。皇帝听了,也觉得十分诧异。吩咐把那小孩传进舱去。皇帝看见小孩生得方面大耳,举动从容谈吐宏亮。一时也看不出他真假来。便传旨把那和尚和小孩一起带进京去审问。到了京里乾隆帝把这案件交给和坤。和坤回府去先把那小孩子传进问时,那小孩子朗朗地说道:“俺从小便养在圆真和尚庙里,认圆真是我的父亲。后来到五岁上,懂得事了,圆真和尚便对俺说知‘你是多罗履端郡王儿子,只因你是侧福晋生的,那大福晋时时要弄死你,是俺偷偷地把你救出来,养在庙中。’俺听了和尚的话,知道自己是当今的皇孙,便时时对和尚说要进京见皇祖父去。圆真和尚说:‘九重深严,如何可以去得,须待皇上下次南巡过涿州的时候,领你见皇上去。’如今既蒙皇祖父把我带进京来,便请贵大臣替俺奏明皇上,快快放俺回家去。”  和坤听了他的话语,看了他的神情,一时也猜不出是真是假。暂把他留在府里,又传那和尚时来审问那圆真和尚供说:“那郡王在日,和老僧十分知己,常常把老僧传进府去,说道参禅,下棋吃酒。即把内室的事体,告诉老僧,原来郡王有两位福晋,一位正福晋,一位侧福晋。那正福晋是丰贝勒的闺女,面貌美丽,性情却十分豁辣。侧福晋原是小家碧玉,常被正福晋虐待。那郡王有时劝说几句,连郡王也被辱骂在里面。因此郡王十分生气,常常对老僧说起。老僧劝郡王在闺房里面,总以忍耐为是。后来不多几年,那侧福晋生下一位公子来,那大福晋知道了,越发怀恨。他觑着郡王出差在外的时候,悄悄地打发一个丫头,把那公子偷出府去,意欲把他丢在空野地方饿死。那时老僧正到郡王府去,被俺撞见了,便求他们布施给老僧抱回庙去剃度为僧。那丫头进去对福晋说知。福晋也答应了,一面叫老僧把这小公子偷偷地抱去,一面报到宗人府,假说害天花死了。那侧福晋同时也被大福晋弄走了。待那郡王回来,见母子两人都不见了,把他一气,便吐血死了。如今老僧念那郡王身后只有这个种了,又是皇上的嫡亲孙儿,因此把他送还皇上,给他骨肉团圆。老僧看在郡王的交好面上,原没有别的贪图,只求大人早早审问明白,老僧也得早回庙去。”

  那和坤得了两人的口供,便急急进宫去回奏。乾隆帝听说那和尚重提旧案,心中也有几分相信。忙走到绿天深处,去问春阿妃。列位你知道春阿妃是什么人,原来便是多罗履端郡王的大福晋。如今给乾隆皇帝收下,封了妃子住在绿天深处,十分宠爱她。当初宗人府奏报,永城郡王后生了一个儿子,乾隆帝听了十分欢喜。后来又报,说害天花死了。皇上想起皇嗣单薄,便也觉得不欢,传旨把郡王唤进宫去,问起皇孙害天花的情形。那永城便回奏:“皇孙死时,臣儿恰恰出差在外,当时实在情形,臣儿不曾亲见,不敢荒奏,须问儿媳春阿氏方得明白。”

  待到把永城的大福晋传到,不觉把个公公看怔了。那大福晋花容玉貌,举止风流,果然是极好的了。她说话时,口齿伶俐,笑靥承睫,越发把个风流天子勾引得神魂颠倒。乾隆皇帝暗暗地留心她一言一笑,绝似从前死去的香妃。这时勾起皇帝一片痴心。他这时也忘了公媳的名分,竟把个大福晋着意怜惜起来。那大福晋原是个聪明人,见皇上这一副神气,便放出她迷人的手段来,一派花言巧语,回眸低笑,早把个皇帝捏在手心里。乾隆帝听大福晋说完了话。便对郡王说道:“这个媳妇儿真能说话,好似朕院子里的鹦哥,听了叫了忘倦,如今皇太后正少一个陪伴说话的人。朕如今把她留在宫里,每日陪着皇太后说话消遣儿。朕也作了一个孝子,你也不失为贤孙。”

  永城郡王虽明知不怀好意,但也不好说得,只得把他的福晋留在宫里,垂头丧气出来。冷冷清清住在家里,想起爱妻亡儿,郁郁寡欢。不多几天,便成了咯血之症,一病死了。永城郡王死后,那大福晋便升作妃子。光阴迅速,这次乾隆帝南巡归来,忽然那皇孙出现了。正是:芳草年年绿皇孙归不归要知乾隆帝对此事如何办理,且听下文分解。

第四十八回"戍伊犁皇孙屈死 买卖街天子宣淫

  话说乾隆帝得和坤回奏,心中不免起了子孙骨肉之念,去和春阿一商量,谁知那妃子一口咬定,说:“陛下收留不得。无论事隔多年,真假不可知。即便果是真的,他日继嗣郡王,长大起来,知道妾尚在宫中,必不欲甘心于妾,为他生母报仇,那时外闲传播,皇上也有不便的地方。倘然一定要招认他做皇孙,便请陛下赐妾一死,妾也无颜侍奉陛下了。”

  说着便掩袖娇啼起来。皇帝最宠爱这个妃子,见她一哭,便心疼起来。忙拉着她,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到了第二天,又把和坤传进来,忽然换了一副冷严的面色,说道:“那皇孙已死七年,宗人府中有案可查。现在外面又有一个皇孙出现,定是那奸僧妄图富贵,欲仿宋明的故事。卿须传集刑部官员,另立特别法庭,从严审问明白,莫叫村野小儿,冒认天家骨肉。”

  那和坤听了这番话,心中早已明白,退出宫去。把皇上的意旨宣布了。第二天,由刑部主审,请大学士都御史诸官员们在一旁陪审。公堂设在乾清门左面空屋内。刘相国和坤两位大学士,高坐中间,两旁坐着六部人员。刑部有一个章京,名叫保成,口才敏利,性情狡猾。和坤知道他是一个能员,便委他做主审官,坐在公案下面。停了一回,把那和尚和孩子两人提上堂来。先由保成照例把他两人的来踪去迹审问一过。便站起来对堂上说道:“诸位大人,据卑职看来,这里面大有疑窦,诸位大人倘肯给卑职审问的权柄,卑职立刻把这案件问个水落石出。”

  和坤听保成的话,便微微地点头答应他。保成转过脸来,喝声:“把妖僧捉出去。”

  便走上两个虎狠一般的差役来,揪住圆真和尚的衣领直拉出堂外。保成便慢慢地走到那孩子跟前举手便是两个巴掌,打的孩子哇的哭起来。满堂官员看了,都大惊失色。只听那保成大声问道“你若不好好的招供出来,便当砍下你的脑袋来。”

  说着擎起佩刀来搁在那孩子的头颈上。那孩子吓的直叫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我原不知道什么是皇孙,我只知道那和尚是我的爸爸。我记得四五岁的时候,和尚常常指着我,对别人说道这孩子姓刘,这样看来我是刘家的孩子,原不是什么皇孙,我本不知道皇孙是什么,那和尚说到了皇上家去,可读书做官,有好饭好菜,穿好衣服,出门骑马坐轿,有许多人侍奉我。如今你们不给我骑马坐轿又拿刀杀我,我不愿做皇孙了,求你们放我仍旧跟着和尚一块儿回去可好吗?”

  这孩子说完了话,又大哭起来。堂上许多官员看这孩子可怜,便全替他抱屈,只怕和坤的威势,大家不敢多嘴。保成听这孩子招供了,心中十分得意。回过头来,对堂上一笑说道:“诸位大人听得么?他原不是什么皇孙,竟是刘家的孩子。如今卑职审问明白了,请大人们定案。”

  这时刘相国坐在堂上忍不住站起来说道:“这案且慢定,试问三尺孩童在威吓之下,何求不得,况且据那和尚说,生下不多几月便抱出府去。究竟是不是皇孙,莫说这孩子自己不知道,便是俺们活了偌大年纪,那自己在父母怀抱之中的情形,怕也不能明白。据本大臣看来,今日这椿案件,非得再把那和尚传上来,再审问一番不可。”

  和坤听了他的话好不耐烦,便冷冷地说道:“贵大臣若不嫌烦,便再把和尚传上来审问审问也不妨事。”

  保成在下面一叠连声喊:“传和尚。”

  那差役又把和尚拥上堂来。这孩子一见那和尚,便指着和尚哭道:“俺好好姓刘,怎么让我冒认皇孙,如今却害我杀头了。”

  说着又拉住和尚的衣角,大哭起来。这和尚露出诧异的神色来说道:“你明明是一位皇孙,如何今天变了口供,从前俺对人说你姓刘,原是怕人知道,为遮掩人的耳目起见。”  那保成不容他说话,把公案一拍,喝声:“妖僧胡话,这孩子已供认了,你还不快招么?”

  喝一声用刑。那差役们接着一声喊,唿啷啷铁莲夹棍一齐丢在那和尚身旁。吓的这孩子又大哭起了说道:“俺们快回去吧,俺们不愿做皇帝家里的人,皇帝家里吓死人也。”  和尚气愤愤地指着堂上说道:“都是你们这般奸臣,上欺君皇,下虐人民,你们吃了清朝俸禄,永城郡王是嫡亲的皇子,和你们有什么仇怨,却要灭绝他的后代。俺死做鬼,也要和郡王来吃你们的灵魂呢!”

  圆真和尚说罢,还咬牙切齿:“奸臣奸臣”

  地骂不绝口。骂得和坤火起,喝一声:“打死这贼秃!”

  那差役们正要动手打时,那刘相国起来拦住,说道:“且慢,如今他们屈打成招,叫天下人说我们不公平,据本大臣意见,须把旧日抱这皇孙的丫头找来,她他当堂认明,究竟是否皇孙,俺们才可定案。”

  这时天色已晚,和坤吩咐退堂。当夜进宫去,奏明皇上。乾隆皇帝传旨,所有从前永城郡王府中的丫头妈妈等,一齐上堂证明,他们齐口说不像。又说从前的皇孙是瘦小长颊脸儿,手臂有一块红斑的,如今这孩子却没有。内中有一个丫头供说,当初皇孙死了是他亲手收殓的,如何现在又有一个皇孙出现。又有一个老妈妈供说,是从前那皇孙的乳母,那皇孙确实死在他怀中的,决不有错。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那和尚哑口无言。那刘相国坐在上面明知他冤枉,也是无法救他。停了一会,众大臣商量定下罪来,圆真和尚立即正法,那孩子充军伊犁。后来他慢慢地大起来,自己知道确是当今的皇孙,便去和伊犁将军说知。那将军替他转奏朝廷。和坤见了奏章,悄悄地先去转报春阿妃子。那春阿妃子便和乾隆帝撒痴撒娇。要皇帝下旨把伊犁将军革了,放和坤的亲戚名叫松筠的去做。又要把那孩子伊犁正法。这乾隆帝听了妃子的话统统的依她。可怜堂堂一位皇孙,只落得一刀结果了性命。这里乾隆帝越发把春妃宠上天去。虽说皇上从江南回来带了一个郭佳氏,一个蒋佳氏进宫,再也总爬不到春妃上面去。那蒋佳氏、郭佳氏,又是苏州人,性情和顺,言语伶俐。一味地趋奉着春阿妃子。春阿妃子也和她们好。妃子自小儿深居闺阁,不曾见外面的情形。郭蒋两氏告诉她江南地方,如何如何好玩,那街市又如何如何热闹。把个春妃哄得心里热辣辣的,常常和乾隆帝说,要一块儿到江南游玩。乾隆帝说:“朕才从江南回来,如今又要到江南去,怕给臣子们说话。”

  后来还是春阿妃想出一个法子来。在圆明园里造了一条买卖街,那店堂格局,统照苏杭式样。古玩店、衣装店、酒楼、茶炉,色色俱全。那店铺中伙计,值堂的,也全从苏州地方觅来。下至卖花的、卖水果的、卖瓜子的,全拿着篮子在街上叫卖。宫里的太监,各各拿出钱来做店东,各种货物,由崇文门监督在外城各店肆中采办进来,把各种货物,记明账目,卖去的货物,照值还价。不曾卖去的,仍将货物退还。到正月初一开园。乾隆帝下谕,准满汉各大臣进园游戏。那班官员,在大街上来往观看见有卖食物水果的,大家抢着赎买。有时邀集许多同寅,上酒楼茶馆去沽酒品茗。那跑堂的来往招呼着,和在外城店铺中一模一样。有时皇上穿着便服,后面跟着几名妃嫔到饭馆中来吃饭。见了大臣彼此点一点头,都似朋友一般。店小二来往搬菜,呼酒报账。吃酒的客人,狂拳行令,有说有笑。一时诸声杂作,乾隆帝和妃嫔们看了这样子,不觉大笑。有时乾隆帝也写关请帖,请一二位人,大概全是宗室闲散大臣,和西清馆中的供奉,陪着乾隆帝吃酒。一般的也谈笑豁拳,毫不拘束。那大臣们吃到高兴时候,也叫几个条子来侑酒。有时乾隆帝一个人出来游玩,在酒馆中叫了许多条子,和那班妓女们纠缠捉弄,倘遇到皇帝酒醉的时候,便拥着妓女走到套间里去睡去。直到天晚也不肯回宫。太监们无法可想,便在房外打着云板。原来宫中的规矩,皇上一听得云板响,便当起身离开这地方。乾隆帝有时陪着太后来游园,太后打扮的也和平常妇人一样。见园中那些走江湖卖膏药变氢戏卖草药卖挂卜字的,也挤在人丛里看热闹。那侍卫们远远站着保护。在正月十三到十八这六天就是灯节。乾隆帝吩咐把园门开放,传谕满汉臣民眷属,下至小家夫妇,都许他进园来游玩,算是与民同乐的意思。皇帝在这时候,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和那般小家女儿宦室人家调笑着,十分快乐。太监们迎合乾隆帝的意思,在各处套房里铺设下床帐,听皇上随意坐卧。到了第三天,忽然有一个大汉,闯进套房来。手中握着一柄尖刀像四处找人的样子。被侍卫看见了,抢上去,把那大汉捉住,发交步军衙门审问。那大汉气愤愤地说道:“俺妻子进园去游玩被昏君引进套房里去奸淫了。我如今去找昏君去和他拚命。”

  那问官听得他说的非常龌龃,实在问不下去,便把他打入死囚牢。第二天在监牢里杀死。自从出了这案件以后,那园中便禁止男子出入。但圆明园中自从这一年设了买卖街以后,每年正月便成了例规。乾隆帝和妃嫔们在园中游玩,直到灯节后才把街市收拾起来。乾隆帝取与民同乐意思,把这买卖市称做同乐园。到第二年同乐园开门的时候,园里又闹出一件风流的案件来。原来朝里有位礼部侍郎姓张的,他年纪已有五六十岁了,只因死了结发妻子,便在窑子里去娶了一个姑娘来,名叫花赛英。她面貌的华丽,且不去说她。她年纪只二十四岁,生性十分活动,常常爱在外面闲逛。凡是京城里庙会热闹的地方,到处有她的足迹。那张侍朗前妻生下一个女儿,也生成风流性格,俊俏容貌,和这后母十分投机。她母女二人瞒着侍郎,终日在大街小巷闲闯,引得那般狂蜂浪蝶,终天跟在她母女后面,品头评足,调笑无忌。那花赛英的脾气,爱和人调笑,爱听人称赞她的美貌。因此那些买卖店的伙计全和她闲谈笑谑无所不为。那女儿到底是大家闺秀,初见她继母这轻狂样儿,不觉羞的她低着脖子说不出话来。后来渐渐的也看惯了,连她自己也和人调笑起来。这女儿名叫碧霞,十八岁。那班光棍如一盆火似向着她故意卖弄风流若近若拒。母女两人,终年在京城里游玩也玩厌了。忽然异想天开打听得圆明园每年开同乐园一次,准官民妇女进去游玩。她母女两人,打扮得万分妖娆,到灯节时候,也进园去游玩。每日在街上招摇过市,太监们打听得她母女两人的来历,便也大着胆和花赛英兜搭去。后来那班侍卫和店家伙计,都来和她戏。她母女两人不但不恼,反以为得意。花赛英最爱打听宫中的事体。那太监侍卫们都赶着告诉她,说皇上如何风流,妃嫔如何美貌,说到动神的地方,大家捉搦玩弄一阵。那碧霞娇憨跳掷,最是有趣。大家和她调笑,她素来不为恼恨。大家背后取她绰号,称她“小玩艺儿”。正是:一派情深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假天子花赛英受骗 真朋友余大海报仇

  话说花赛英和太监们有一天在酒楼中饭餐闲谈,说道:“皇上的面目,俺虽然见过几次但总在街心里,不曾得看亲切。且不能和皇上对面讲话儿,倘得皇上对面讲一句话儿,或是同坐着吃一杯酒儿,便是一生荣幸的事体了。”

  那碧霞也接着说道:“皇上长得好一部三绺胡子俺倘能摸一摸,也是十分荣幸的了。”

  那太监们听了,说道:“这也不难,待皇上来时,我们替你报名上去,奏明你母女二人如何美貌,皇上必当召见。”

  内中又有一个太监说道:“说虽如此那皇上到园中来,是没有一定的时候,也许一日里来几趟,也许三五天来一趟。你母女既要见皇上,须得住在园中候驾。但是园中每天房饭吃用,很要费钱的,如何是好。”

  那花赛英又有一种脾气,她仗着丈夫有钱,有谁说她拿不出钱,她便生气。如今听太监说了这句话,她便生气,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钱庄摺子来,向桌上一掷,说道:“花几个钱,算得什么事。这个摺子,你们拿着,俺两人便在园中住上十天,怎么样?”

  那太监见了钱摺,早眉花眼笑,忙收拾锦绣的床铺,精美的食物,供养她母女两人。花赛英住在园中,和那班侍卫,谑浪戏闹,什么丑样儿都做出来。一天又一天,不觉到了第五天上,这时已是上灯时候,忽然那班太监慌慌张张地进来,说道:“万岁爷来了,快接驾去。”  忙拉着碧霞出去。只见一个高大男子,脸上长着三绺胡子,大模大样地走进屋子来,后面跟着许多侍卫们。那男子坐下,一回头叫大家出去,侍卫们一齐退出去了。店小二送上酒菜来,那男子吃了两杯酒,才向她母女两人招手儿。花赛英和碧霞走近身去坐下,男子问:“你们是什么人?”

  花赛英回说:“是姊妹两人,为奸人所卖,误落在窑子里。”

  这几句话,是太监教导她的。那男子慢慢地酒醉了,便拉着她母女两人,百般狎弄。碧霞被这男子破了身,花赛英认作他是皇上,便放出迷人的本领来,出奇发媚惑他,直到夜深才去。这样接连三夜,到第四夜,赏出许多大批的珠宝玩器来。那男子也就不来了。母女二人打算回家,看看那钱摺上,已支去了八万多两银子。花赛英看了,不觉吓了一大跳,急问时,太监说:“这里面的食物住宿原是很贵的。”  她也无可奈何,满想把皇帝赏她的珠宝,拿出去卖钱,补满摺子上的亏空。谁知把那珠宝拿出去一估价,原来都是假的。后来那侍郎发觉了这一笔钱,查问时花赛英推说:“替老爷谋缺分花去的。”  又说:“去求了某福晋去转求某王爷,在某王爷家亲自见到万岁爷。万岁爷又如何亲口答应她,给老爷好缺分,叫老爷耐心守着。”

  一派花言巧语,说得个侍郎无可奈何。从此这张侍郎常出穷相来。这侍郎有一兄弟,家中人称他四爷,见哥哥娶了一个窑姐儿在家里,心里已经不舒服了后来不知怎么,她嫂子和侄女住在同乐园里的事体,被他打听出来了。便写了状纸,告到京兆尹衙门里。那京兆尹见告的是皇上,吓得不敢受理。这事体却传到都老爷的耳朵里。有一个姓庄的御史,听得了,也不问他三七二十一,拉起来就是一本。奏明皇上,说:太监不该炫色攫金,罪在不赦。”

  皇上看了这奏本,十分诧异。便悄悄把和坤传进宫来。着他承审这桩案件。和坤领了旨意,立时把那谎骗的太监捉来,一面又把花赛英母女两人传到案下,邀集满汉军机大臣,和京兆尹,当堂会审。那花赛英一一招认出来。说皇上如何奸污她,如何把假珠宝哄骗她。那听审的大臣,听她供出皇上来,吓得他们脸上一齐变了颜色。和坤急把花赛英拉下堂去,她还是满嘴的嚷着皇上奸淫命妇。那碧霞也哭得和泪人儿一般。这里和坤和众大臣商量,要定花赛英一个反坐的罪,一面却把那太监杀死了灭口,又定那张侍郎一个教唆的罪。独有刘统勋说,这事不可孟浪,俺们入奏去,看皇上神色如何。倘这案情是真的,便当还侍郎的银两,定太监一个充军的罪;倘这案件没有皇上的事,便该拿太监正法,把太监的家产抵给侍郎,别由御史弹劾这侍郎治家不严的罪。和坤一时打不定主意,刘统勋便独自进宫去奏问。皇上听说有人告他奸淫命妇,便传谕说:“朕之不德,十数年来,固多遗议。但亦未敢为伤风败俗之行。今张氏母女一案,着满汉军机,秉公办理,务期水落石出,切勿有所顾忌。”  刘统勋得了这个圣旨便把那太监用刑审问。这太监熬刑不过,便招认说:“只因贪图她母女多财,便拿一个假皇帝去哄她。”

  又问:“假皇帝是什么人?”

  供说:“是外城西大待驴马坊的掌柜。”  当堂出签,把那掌柜提来。一审便服。刘统勋判定那太监和掌柜一并正法。把他两人的家产,判偿张侍郎,又把花赛英母女两人发配功臣家为奴。这案件出了以后,从此同乐园中便不许民间妇女出入。一过正月,皇帝又闲着无事可做每天和春阿妃、郭佳妃、蒋佳妃三人在宫里调笑无间。后来郭佳妃奏说:“陛下从江南回来,原搜罗了许多珍宝,又陛下常常纪念江南风景,何不便在这圆明园中照江南名胜的模样盖造起来,把那些珍宝都陈列在园中。贱妾们终日得陪奉陛下在里面游玩着。一来也免得陛下牵挂江南,二来贱妾们在里面游玩着,也好似回到江南去一般。”

  皇帝听了,也便高兴起来。传谕内务府和西清馆中的供奉人员,把江南各处名胜地方的风景,细细地画图,进呈御览。这个圣旨一下那班供事人员,天天一幅一幅地画着,什么西湖风景,金山风景,扬州风景,大明湖风景,一处一处地画成图样,共有三百六十幅。皇帝和三位妃子挑选了四十个景子,发交和坤,叫他监督工程,从速建造。那和坤得了这个圣旨,便打发许多人员,到山陕江南一带去采办木料,在山东河南山西几省地方,捉拿人佚。又假说皇上的旨意,着各省地方官绅捐助银钱。打听得有钱人家,便派人去勒索,稍不如意,便说他违背旨意,办他的罪。因此和坤又得了许多钱财,弄得地上怨声载道。内中有一个湖北太守,名亢雨苍的,死得最苦。那亢雨苍,家里原是很有钱的,只因没有官做,常常受官府的敲诈,他便发狠,独力捐助海塘工程洋三万元。山东巡抚替他奏明皇上圣旨下来,赏他四品顶戴。分发在湖北做武昌府知府。亢雨苍虽说捐了三万块钱,但他是十分贪财的,在任时拚命括搜,不消一年工夫,那三万块钱,早已被他拿回来了。接连做了六年的知府,那家财越发富厚。在扬州一带,置了许多盐田。和那盐商汪如龙,又是十分要好。谁知他有钱的名气一天大似一天,居然传在和坤耳朵里。这和坤正当着监造圆明园四十景的差使,四处搜括钱财。便派一个人到湖北去,向亢知府要钱。一开口便是一百万。那亢雨苍原是一个守财奴,听了这样大的数目,岂不要把他吓倒。况且他实在也拿不出这许多钱。勉强报效,送了三万两银钱子去。和坤见他不肯出力报效,便心生一计。这时山东捉住一大群海盗,和坤便叫人暗暗地买通那强盗头目,教他诬供说亢雨苍是他们的窝家。这个口供一报上去,皇上十分震怒,立刻下谕,把亢雨苍革职,满门抄斩。亢雨苍家里,有一个五个月的小孩儿,也不免一刀之罪。这桩案件,和坤办得狠毒。那亢雨苍的家产老实不客气,和坤一人独吞了。谁知亢雨苍还留下一个祸种,这人姓余,名大海,原是亢雨苍朋友的儿子。那朋友和亢雨苍有八拜之交。朋友临死的时候,把他儿子托给亢雨苍的。亢雨苍把余大海留在家里,教读成人,替他娶了媳妇。这余大海又生一副神力,任你千斤的铁石,他都一手擎起来。后来亢家查抄了,亢雨苍却给余大海一万两银子,悄悄地打发他走开。这时余大海新死了妻子,只有一个儿女,一时无可投奔,便去投在汪如龙家里。他得了亢雨苍的好处,却时时不忘替亢家报仇。汪如龙却不知道他心中事体,见他气力强大,便请他在家中做一个镳师。后来乾隆帝第三次下江南,吃了总兵官的亏,便暗地里搜寻有气力的人,编一队神机队,保护圣驾。汪如龙便把余大海保举上去。皇帝当面试过,见余大海气力惊人,便十分重用他。待到两宫回銮,余大海也随驾进京他临走的时候,把自己一个女儿,交托给汪如龙。余大海的女儿,名叫小梅,长得姿色娇艳。汪如龙原是好色之徒,早已看中了她。待到余大海进京,汪如龙便仗着自己有势力,逼淫了小梅,把她收做侍妾。那小梅念在父亲面上,便含垢忍辱地忍受着。他父亲余大海,也因为要替亢家报仇,在宫中竭力与和坤拉拢,常常送他礼物。又打听得宫中有机密事体,便悄悄地去通报和坤。和坤在皇上跟前常常赞着余大海的好处。皇帝听了和坤的话,把余大海升做神机营长,终日在宫中保驾。余大海初进京来,原想刺死和坤,替亢家报了仇。后来天天近着皇帝看看皇帝那种荒淫无道的样子,心想俺中国全国的百姓,都吃着他一个人的苦,俺不如连皇帝也杀死了,也替千百万百姓出了这怨气。他便想了一个一举两得的计策。原来宫中规矩,无论亲信大臣主公贝勒,进宫来,都不许带刀,便是那神营侍卫们,也只许带长刀,只怕臣下行刺。长刀容易看见,短刀不容易搜检。只有和坤,皇帝赏他一柄金柄的短刀,柄上刻着和坤的名字,终日挂着身旁。不知怎的,这柄短刀,忽然落在余大海手里。有一天夜里,皇上怀中拥着春阿妃子,朦胧欲睡,忽然眼前一晃,一个大汉跳进屋子来皇上眼快,一声喊,那柄短刀已直向皇帝脸上飞来,亏得春阿妃子手快,忙拿拂尘的柄儿打去。那柄儿削断,短刀也落在床上。皇上拾起刀来看时,见那金柄上端端正正刻着和坤两个字。这时那刺客早已去得无影无踪。那班侍卫听得喊声,也都赶到了屋子里来。皇帝只因那凶器上有和坤的名字,只怕和坤受人的指摘,便把那柄短刀藏过了。只说有一个刺客,闯进屋子来谋刺朕躬,如今这刺客逃出院子去了。那班侍卫听了,便抢出院子去,四下里搜寻。直闹到天明,也不见那刺客的影子。第二天一查点,独不见那神机营长余大海。立刻把内外城门关起来。大索三日,也杳无消息。这时满朝文武,都齐集武英殿,恭叩圣安。众官员齐奏说:“余大海既是汪如龙推荐的便该星夜派人去把汪如龙提进京来,严加审问。”  一句话,提醒了乾隆皇帝。便立刻下谕,给两江总督,着他把汪如龙拿解进京。这汪如龙家里有千万家财,平日常常有财物孝敬和坤的,如今和坤见要拿解汪如龙,他便一面把圣旨按住,一面进宫去替他求情。说:“陛下莫问,暂把这案件交臣办理,臣总可以把余大海这人着落在汪如龙身上,叫他把余大海交出,由臣审问,那时臣的嫌疑也洗清了,汪如龙的罪也没有了。”

  皇帝听了他的话,把这大案交给和坤办去。那和坤得了旨意,暗地理打发了一个亲信人员,赶到扬州去,会同扬州的监大使,去见汪如龙。这时余大海一计不中,便立刻逃出京城连夜到汪如龙家里躲着。在余大海的意思,虽不能刺死皇帝,丢下那柄短刀,刀柄上有和坤的名字,那和坤的性命,总也不保的了。谁知那乾隆帝实在把和坤宠得利害,不但不办的他罪,还要叫他来办余大海的罪。余大海躲在汪如龙家里风声一天紧急似一天。他知道自己存身不住了,便和汪如龙说要躲到别处去。汪如龙这时,已得北京的消息,如何肯放他脱身。他原有一座别墅,造在江心里,那地方是一个小洲,四面都是江水。汪如龙便把余大海藏在别墅里,一面暗暗地告到官里。那扬州知府,会同守备官,带了五百人马,悄悄地便把别墅围住。那余大海好似瓮中之鳖,手到擒来,解到京城里,也不问口供,立刻绑出法场砍头示众这里余大海的女儿小梅,得了信息,大哭了一场,埋怨汪如龙,说他不该看死不救。那汪如龙一派花言把自己的罪过瞒着了。谁知和坤杀了余大海之后,又在皇帝跟前保举汪如龙擒盗有功。圣旨下来,赏汪如龙双眼孔雀翎,以道员用。汪如龙卖去了余大海,强占小梅,又得了功名。他常常戴着饮赐的翎毛,到亲戚朋友家去吃酒。夸说自己如何得的重赏,又如何用计擒住余大海,如何得到皇上的恩典,洋洋得意。早有他的手下小厮,悄悄去对小梅说知。小梅才明白这汪如龙,非但是奸污自己的仇人且是卖去父亲性命的仇人。她索性糟蹋了自己的身子,结识那小厮。从此以后,汪如龙在外面的一言一动,小梅统统知道了。正是:父仇未报身先辱,红粉飘零泪两行要知汪如龙是祸是福,且听下文分解。

第五十回"报父仇美妾杀夫 呈小说孝女瞒亲

  说话这时乾隆帝因为要造圆明园的四十景,又下旨南巡,到江南去参观风景,那沿路的大臣,自有一番忙碌。在扬州接驾的,依旧是那汪如龙江鹤亭一班富绅。那时圣驾还未到扬州,汪如龙预备接驾的事体,日夜忙得连吃饭也没有空儿,因此不常到小梅房中来。小梅觑空,便把那小厮唤进房去,悄悄地和他商量大事。这小厮原是汪如龙最亲信的,无论到什么地方,总把这小厮带在身旁。这时汪如龙仍把樗园收拾起来,为皇上驻驿之所。园中顿时收拾得花柳招展,灯彩辉煌。不多几天,果然皇上到了,一走进园门,便想起从前的风流的事体。便传汪如龙进去,问起:“从前的烟花女子,如今可还在吗?”

  汪如龙回奏说:“昔日美人,今日已退归房老不堪再侍奉圣上了。臣如今有十二金钗,敢献与皇上玩弄。”

  皇帝听了,便十分欢喜,忙唤他把十二金钗送上来。汪如龙早已预备下了,出来十二个扬州名妓,打扮着献上去。这十二个妓女里面,有两个长着绝世容貌,可称得脂粉魁首,一个名叫倩秋,年纪十八岁,一个名叫绛秋,年纪十七岁,原是一对姊妹花。如今见了皇帝,皇帝出奇地宠爱她们。日间命十二金钗轮流歌舞劝酒,夜间却只唤她姊妹两人进去侍寝。里面皇帝饮酒调笑着,外面汪如龙却奔走照料,十分辛劳。到第四天傍晚,汪如龙在樗园里照料正忙乱的时候,忽然内急起来,他便走到一个冷静的墙角小便去。正在这个当儿,见他那小厮,悄悄地从身后走来,这小厮原是汪如龙宠信的便也不去防备他。不料那小厮走到汪如龙身旁,举起尖刀来,向他主人颈上狠命的一刺,只听得“啊哟”一声,汪如龙倒在地下死了。那小厮正要转身逃时,早惊动了园中的那班侍卫四面拦住,脱身不得。只见他回手擎着尖刀,向自己胸口刺去,低低地唤了一声:“父亲!”

  便也瞪着眼死去了。侍卫们忙上去拔去那尖刀,解开衣襟,忽然露出那一抹酥胸,两个高耸白嫩的大乳头来。大家看了诧异,揭去他的帽子,便露出一头云发来;脱去她靴子,露出两只红菱似的小脚来,却是一个绝色的少女。侍卫们不敢怠慢,一面忙去禀报侍卫长,一面去通报汪如龙家里。汪如龙的夫人赶来一看,认识这女刺客就是那小梅。她身上穿着小厮的衣服,那小厮却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又在小梅衣袋里,搜出一张冤单来,上面写着和汪如龙如何诬害亢雨苍家,她父亲余大海又如何替亢家报仇,汪如龙又如何强奸她自己,如何卖去她父亲的性命。她如今刺死汪如龙,一来为父亲报仇,二来为自己雪恨。一张纸上,原原本本,写着蝇头小楷,又说和坤贪赃枉法,是一个误国奸臣,求皇上立刻拿他正法。那班侍卫,都是和坤的心腹,见了这张冤单,早给他销毁了。却另奏皇上说:“这刺客,手拿尖刀,闯到御楼下面,东张西望,原想行刺皇上。给汪如龙眼快,看见了,上去拦捉,那刺客便将汪如龙刺死。”

  乾隆帝听了臣下这一番议奏,信以为真,便下旨追赠汪如龙头品顶戴,派梁诗正代皇上到他家去御祭。又给他治丧费一万两。皇帝自从出了这桩案件以后,便处处留心,疑那倩秋绛秋和那十个妓女,都不怀好意,便连夜打发她们出园去。一面调集扈从人马,日夜在园外梭巡着。那倩秋和绛秋姊妹,正得皇上的宠幸,忽然见要打发她们出园去,不知皇上是什么意思。还和皇上撒痴撒娇的依恋着不肯出去。后来皇帝哄她说:“回銮的时候,带她们进京去。”

  又问她们:“老住在什么地方。”

  她姊妹的妆阁,在河楼上。楼下种着一株高大杨树的便是。皇帝吩咐她们,你两人打听得朕回銮过扬州的时候,快在楼上点一盏红灯,朕便能打发人来取你姊妹两人进京。她姊妹两人听了皇上的话,十分欢喜,便真的去住在河楼上,天天守着。这里乾隆帝因常常遇到刺客,疑心人民还存满汉的意见,要刺死清皇帝,替汉人报仇。他想这报仇的意思,都是读书人鼓吹出来的,如今朕欲查验民心的向背,须先从读书人身上下手。便下诏,凡御驾经过的地方,许沿途读书的士子,把他的诗文著作献上来,由皇上过目。做得好的,赏他银钱,十分好的,又赏他官卫。这个意旨下去,那班士子,妄想名利,便大家抢着献诗献文。皇帝分派给几个文学侍从大臣察看,虽说没有好文章,却也没有悖逆的句子。这时江阴地方,有一个姓缪的老名士。他因功名失意,在家中著了一部小说,名叫《野叟曝言》。他自己仗着多才,书上天文地理兵农礼乐历数音律,没有一种学问不讲。书中的主人,便是他自己的化身。说那西湖杀龙的一段,颇有自命不凡的气概。说到那李又全春娘的一段,又是十分淫秽。姓缪的有一个女儿名叫蘅娘知书识字,十分聪明。他见父亲著的书里面,有许多犯忌的地方。又描写淫秽,必遭毁禁。常常劝着她父亲,无奈这姓缪的高自期许,他逼着女儿,把这部《野叟曝言》用恭楷抄写,装潢成一百本,藏在一只小箱子里,打算候乾隆帝御驾这路的时候,把这部书献上去。平日见了亲友,也拿出这书本给亲友观看,夸张他自己的博学。他亲友中有一个金兰圃,原也是一个读书少年,家中富有钱财,见蘅娘面貌美丽,几次托媒人到缪家去求婚。这姓缪的,嫌兰圃举动轻佻,便一口回绝他。兰圃含恨在心,兰圃的叔叔金莲舫,也因田地纠葛的事体,和姓缪的打过官司,因此他两家积怨较深,如今打听得这姓缪的有这一部书兰圃也曾到缪家去读过一遍,见上面有许多触犯忌讳的话,便悄悄地去到江阴府衙门里去告密。那知府官原得到内廷的密旨专搜查这种叛逆的著作,如今见兰圃来告密,便亲自去拜望那姓缪的,这姓缪的不知他们是计,又拿出这部《野叟曝言》来给知府看。知府见上面有许多夸大的话。那杀龙一段,显系是杀皇帝的意思。当下假作称赞几句,又怂恿他定须献与皇帝定可得皇上的奖赏。姓缪的听了,便十分得意,到了皇驾过江阴的这一天,姓缪的便穿着袍褂,手中拿着书匣子,恭恭敬敬的跪在岸旁献稿。那江阴府知府,早已预备下了,只须御舟上说一声拿上,他便动手。谁知待到那部《野叟曝言》送上御舟去看时,打开书箱,里面藏着一百本纸本儿,上面一个字也没有。皇帝看了诧异,传话出去问他,什么意思。那姓缪的见他的书忽然变了白纸,也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皇帝认作他是个傻子,便传旨申斥了几句,也便放他回去了。那金兰圃和江阴知府,枉费了一场心计,依旧是抓不着姓缪的把柄。这姓缪的也因为一生心血,都在这部书上,如今一个字也不留,叫他如何不伤心。他在家中,便长吁短叹,却不知道他那部书,早已被他女儿偷出。装在小缸里,悄悄地拿去后园埋在地下了。却拿白纸照样地装订成一部假书,藏在书箱里。这也是使她父亲免罪的法子。后来直到姓缪的死过以后,蘅娘嫁了丈夫,才悄悄地又把这部《野叟曝言》掘出来,藏在家里,直传到现在。这是后话,表过不提。正是:文人都为虚名误,女子还知大义来要知乾隆帝此后有何趣事,且待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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