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第八十六回"孝哲后绝食殉君 吴御吏尸谏大统

  话说东太后进了皇后宫里,见皇后哭得衣襟尽湿,忙劝道:“皇后何必这般的悲伤,自己保重要紧。”

  皇后忽然扑倒在东太后的面前,啼哭着,说道:“从今以后,恕臣媳不能再侍奉皇太后了,臣媳已决志殉君,此后再不能孝敬了。”

  说罢,又掩面大哭。东太后听了嘉顺皇后的话,真是心肝俱裂,早已哭得不休。哭了一会,才安慰道:“皇后何必如此,这立志殉君的话,现在还说不到;总而言之,有我在一日,决要保护你一日,你放心吧。”

  说罢就将皇后扶起来,又切切实实地劝了一番,皇后才止住了哭。东太后更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闲话,方退出宫去。第三天清晨,承恩公崇绮派人送进一大盘馒首来。嘉顺皇后取了一个,剥开一看,那馒首是空心的,心中有些讶异,再剥第二个看,也都是空心的,便觉更为怀疑。将馒首收下,在盘底上写了“此是何意”四字,交小太监拿出去,还与崇绮。不多一刻,崇绮又将那盘子派人送回宫来,皇后接过盘子看时,盘底上有一行小字,写的是“圣明无过皇后”  六个小字。皇后看了,自己叹道:“哦,我明白了。”

  说罢又哭起来。这日,皇后便在同治皇帝的梓宫旁,绝了饮食。那些太监宫女们,早已因为皇后失宠,不得西太后的欢心,一个个都有些欺负皇后。皇后便绝了饮食,不吃东西,她们也不去管她。皇后一连饿了五天,慈安太后这一日来瞧皇后,见皇后四肢无力,睡在同治皇帝的梓宫旁边,连哭也不能哭了。再瞧皇后的脸上,现出黄白憔悴之色,很难看的,觉得有些讶异,忙问皇后时,皇后一言不发,连爬起来行礼都没有气力,刚要爬着,又倒了下去。慈安太后更以为奇,再追问皇后皇后仍是不说。后来被慈安太后逼紧了,皇后才断断续续地说道:“臣媳是立志殉君的了。”

  东太后更觉有异,就叫太监宫女们来问,太监宫女们,只得说实话,说皇后断了饮食,到今天已五日了。东太后大惊,忙劝皇后不可如此,皇后只是眼中流泪,连哭声都哭不出。慈安太后一瞧不是事,赶紧出宫去见慈禧太后,把皇后绝食殉君的话,对慈禧太后说了一遍,请慈禧太后去劝皇后。慈禧说道:“人各有志,是勉强不来的,只怕劝也无用。”

  慈安太后一定要催着慈禧太后去劝,慈禧只好同着慈安到皇后宫中。皇后见二位太后都来了,想爬起来,叩头行礼,只恨两只腿同棉花一般的软,休想能爬得起来。慈安太后见皇后那种可怜的样子忙拦住皇后,叫她不要起来了,慈安太后显出和悦的颜色,劝皇后节哀,照常进膳。怎奈那嘉顺皇后已下了决心,口中连话也说不出了。慈禧太后见皇后已到临危,不能再动,便退出宫去。慈安太后一人留在宫中,对着皇后垂泪。后来众宫眷和各府福晋命妇一齐都得了消息赶到宫中,纷纷地泣劝。这时皇后已经不能说话,慈安太后见皇后这个样子,无法挽救,眼看就要断气的了。忙哭着命人用吉祥床抬回皇后寝殿,可怜那位节烈嘉顺皇后阿鲁特氏,就于二月二十日,驾崩在寝宫之中。临崩之时,宫中闻着一阵香风,飘飘荡荡地吹上天去。那嘉顺皇后的仙魂,大概随着这一阵香风,返瑶台去了。慈禧太后得了皇后驾崩一消息,不但不到皇后宫中料理皇后的丧事,反说“死得好,早就该死”  的话。宫女太监们,更把皇后丧事看得极轻。倒是慈安太后抚尸痛哭一场,口口声声总赞叹皇后的节烈。又吩咐从优殡殓,命军机处拟了一道上谕,将皇后逝世的情形,布告天下,咸使闻知。谁知军机处因有人授意,反说皇后是因病而死,却不将皇后绝粒殉君的话,晓喻中外,可叹那嘉顺皇后节烈的美名,竟有许多人不曾明白,真是一件恨事了。皇后既死之后,照例加谥,称为孝哲毅皇后,金棺暂安于观德殿。因为皇后殉君,就引出一个尸谏的忠臣,力争大统。这一位忠臣,姓吴名可读,字柳堂,官居都察院监察御吏,吴御吏在同治皇帝尚未宾天之时,曾上过一次奏摺,请宣示天下。如立载为皇帝后,生有皇子,应即承继穆宗毅皇帝(即同治皇帝)为嗣,将来继承大统。慈禧太后,见了吴御吏这封奏摺,气得七窃冒烟,说吴可读有心挑拨皇室,非将他斩首不可。幸而慈安太后是一个明白的人,竭力劝住。慈禧太后无法,只得将吴可读发交刑部审问。那吴可读先生到了刑部,侃侃而谈,力争大统,忠义之气,上薄云霄。王公大臣会议之后,议将吴可读降调。又过了几年,穆宗毅皇帝与孝哲毅皇后的金棺,皆永远奉安山陵的时候,那吴可读先生这时,已因查办废员案内,蒙慈安太后圈出,奉旨以主事特用选授吏部主事,因此吴先生便再四面求吏部堂官,大学士宝金,派为随同行礼司员,吴先生追随同治皇帝与皇后的金棺。到了东陵,就在马申桥,住在三义庙内,夜间写好一本遗摺,托三义庙的老道士,递到军机营盘。吴先生便在三义庙中,悬梁自尽。是仿古来忠臣尸谏之义,那一本奏摺上写道:“罪臣吴可读,跪奏为以一死泣请懿旨,预定大统之归,以毕今生忠爱事,藕罪臣闻治国不讳乱,安国不忘危,危乱而可讳可忘。则进苦口于尧舜,如无疾之呻吟,陈隐患于圣明,为不祥之举动,罪臣前因言事愤激,自甘或斩或囚。经大臣会议,奏请传臣质讯,乃蒙先皇帝曲赐矜全,既免死于以斩而死,复免臣于以囚而死,又复免臣于传讯而触忌怒而死。犯三死而未死,不求生而再生,则今日罪臣未尽之余年,皆我先皇帝数年前所赐也。乃天崩地拆,忽遭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之变,即日钦奉两宫皇太后懿旨,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未有储贰,不得已以?亲王之子,继承文宗显皇帝为子,人承大统,为嗣皇帝。俟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特谕。罪臣涕泣跪诵,又复思维,以为两宫皇太后,一误再误,为文宗显皇帝立子,不为我大行皇帝立嗣,既不为我大行皇帝立嗣,则今日嗣皇帝所承大统,乃奉两宫皇太后之命,受之于文宗显皇帝,非受之我大行皇帝也。而将来大统之承,亦未奉有明文,必归继承之子。即谓懿旨内既承继为嗣一语,则大统之仍归继子自不待言。罪臣藕以为未然,自古拥立推戴之际,为臣子所难言。我朝二百余年,祖宗家法,子以传子,骨肉之间,万世应无间然,况?亲王公忠体国,中外翕然,称为贤王。观王当时一奏,令人忠议奋发之气,勃然而生,言为心声,岂容伪为。臣读之,至于歌哭不能自己,倘王闻臣有此奏,未必不恕臣之妄,怜臣之愚,必不以臣言为开离间之端而我皇上仁孝天成,承我两宫皇太后授以宾位,将来千秋万岁时,均若以我两宫皇太后今日之心为心,而在廷之忠佞不齐,即从谕之异同不一,以宋初宰相赵普之贤。犹有首背杜太后之事,以前明大学士直之为国家旧人,犹以黄宏请立景帝太子一疏,出于蛮夷而不出于我辈为愧。贤者如此,遑问不肖,旧人如此,奚责新进。名位已定者如此,况在未定,不得已于一误再误中。而求一归于不误不策,惟叩祈我两宫皇太后,再行明白降一谕旨。将来大统仍归承继大行皇帝嗣子,嗣皇帝虽百斯男,中外及左右臣工,均不得以异言进,正名定分,预绝纷纭。如此则犹是本朝子以传子之家法,而我大行皇帝未有子而有子。即我两宫皇太后未有孙,而有孙,异自绳绳揖揖,相引于万代者,皆我两宫皇太后所自出,而不可移易者也。罪臣所谓一误再误而终归于不误者此也。彼时罪臣即以此意拟成一摺,呈由都察院转递,继思罪臣业经降调,不得越职言事,且此何等事,此何等言。出之大臣重臣亲臣,则为深谋远虑,出之小臣疏臣远臣,则为轻议妄言。又思在廷诸臣,忠直素著者,未必即以此事为缓,言亦无益而置之。故罪臣且留以有待,泊罪臣以查办废员内。蒙恩圈出引见,奉旨以主事特用,仍复选授吏部,迩来又已五六年矣,此五六年中,环顾在廷诸臣,仍未有念及于此者,今逢大行皇帝永远安山陵,恐遂渐久渐忘。则罪臣昔日所以留以有待者,今则迫不及待矣,仰鼎湖之仙驾,瞻念九重。望弓剑于桥山,魂依尺帛,谨以我先皇帝所赐余,为我先皇帝上乞懿旨数行,于我两宫皇太后之前。惟是临命之身,神志瞀乱,摺中词意,未克详明。引用率多遗忘,不及前此未上摺一二,缮又不能庄正。罪臣本无古人学问,岂能似古人从容,昔有赴死,而行不复成步者,人曰子惧乎。曰惧,曰既惧何不归,曰惧吾私也,死吾公也。罪臣今日亦犹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罪臣岂敢比会参之贤,即死亦未必尽善。惟切我两宫皇太后我皇怜其哀鸣,勿为无疾之呻吟,不祥之举动,则罪臣虽死无憾。宋臣有言,凡事言于未然,诚为太过,及其已然,则又无所及,言之何益。可使朝廷受未然之言,不可使臣等有无及之侮今罪臣诚愿异日臣言之不验。使天下后世笑臣愚,不愿异日臣言之或验,使天下后世谓臣明,等杜牧之罪言,虽逾职分,效吏鱿之尸谏,只尽愚忠。臣尤愿我两宫皇太后,我皇上体圣祖世宗之心,调剂宽猛,养忠厚和平之福,任用老成,毋争外国之所独争,为中华留不尽,毋创祖宗之所未创,为子孙留有余。罪臣言毕于斯,愿毕于斯,命毕于斯。再罪臣曾任御吏,故敢冒死具摺,又以今职不能专达,恳由臣部堂官代为上达,谨奏。”

  吴可读先生尸谏之后,这一封遗摺,由吏部堂官代呈两宫皇太后御览,于是大学士宝均,及张之洞那一班清议派的臣子,都有摺子奏上。慈禧太后见朝臣争议大统,便又下了一道上谕,略谓“奉懿旨前于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降旨,俟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原以将来继绪有人,可慰天下卢民之望,第我朝圣圣相承,皆未明定储位彝训昭然,允宜万世遵守,是以前降御旨,未将继统一节宣示,具有深意,吴可读所请,预定大统之归,实与本朝家法不合,皇帝受穆宗毅皇帝付托之重,将来诞生皇子,自能慎选元良,继承大统者,穆宗毅皇帝嗣子,守祖宗之成意。示天下以无私,皇帝自必能善体此意也”。这一道上谕,在慈禧太后的意思,原是不肯认错,反说吴可读不明祖宗的家法。不过已经明明白白地表示了,将来光绪皇帝生了皇子,就继承穆宗为嗣,自然人心也渐定。一班清议派的大小臣子,也都无话再说了。吴可读先生这一死之后,那张之洞等便将吴先生的遗像,供在马伸桥,设了一个吴柳堂先生祠,又在北京南横街,设一个吴公祠从此吴先生可以含笑九泉,享受蒸尝之祭,正是:皇恩未报千秋恨臣节无愧百世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违祖训宫中演淫剧 失母仪市上访名医

  话说慈禧太后大权在握,独断独行。慈安太后,虽然也同着垂帘听政,但是对于国家大事,也不过点头画诺,并没有实权了。慈禧太后因此更为骄横,只因慈安太后尚在,为礼法所拘,事事不能完全如意,随心所欲,仍未免有些掣肘之处。光阴荏苒,不觉又是光绪六年。慈禧太后这时也有五十多岁了,按说,她经过许多困苦艰难的境遇,每天宵旰多劳,一日万机的劳着,当然要变成鹤发鸡皮的老妇,不似从前的颜色了。岂知她真天地间第一奇人,不但面目不老,还是丰颜盛鬓,同二十来岁的少妇一样。而且她又最爱修饰,衣服格外穿得华丽,尤其最爱洁净,凡是宫眷以外及外边进宫请安的那些福晋格格,命妇小姐们,如有衣服穿得不时式,脂粉擦的不鲜艳的,慈禧太后必命其退出,不准进前。那些大臣们,要讨慈禧的好,都孝敬许多宝物,有献珠宝的,有献古董的,慈禧都一齐收下,这时李莲英已得了慈禧的信用,升为总管。李莲英知道慈禧是爱听戏的,便奏明慈禧太后,把京城里的有名戏子俱传进宫来,排演戏剧。慈禧太后也知道宫中无故唱戏,不是祖宗的家法,怕给慈安太后知道了要说闲话便不准奏。李莲英把肩膀一耸,对慈禧说道:“老佛爷,怕她什么?老佛爷便是老祖宗,祖宗的家法,别人改不动的,只有老佛爷可以改得的。俺们大清国的天下,全仗着老佛爷一人撑持,难道唱一两回戏,也不成吗?”

  慈禧听了李莲英的话,很以为是,笑着说道:“小猴崽子,好一张利嘴,你既这样说,咱们便去唤几个戏子来唱唱,也不要紧,你去传他们进来吧。”

  李莲英奉了慈禧的面谕,便去传唤戏子,大锣大鼓地唱起戏来。慈禧太后率性派太监去请慈安太后和诸位王爷同来听戏,诸位王爷自然不敢不来,只有慈安太后叹了一口气,说身子不爽快,便回绝了。那诸位王爷陪着慈禧太后听戏,台上开演水漫金山寺,李莲英把宫内安设的水管开放水花飞溅,射得一班王公大臣蟒袍布褂,像水淋鸡一样。慈禧太后见了这般样子,喜得心花怒放。?亲王见此情形,甚为忿恨,至演到翠屏山海和尚私通潘巧云的时候,?亲王忽高擎两肩,大声叫好,诸位王爷,都吓了一跳。慈禧太后虽不好说什么话,但也向?亲王脸上去看。那?亲王好似不觉得一般,依旧放开嗓子叫他的好。恭亲子忍不住了,忙上前去向?亲王道:“这是什么地方,王爷也能叫好吗?”

亲王听了,大声答道:“这里不是唱戏的地方吗?我当坐在前门外戏园听戏呢。”

  恭亲王说道:“这是内廷,王爷不能叫好的。”

亲王答道:“若非王爷说起,我倒认错了,但是我朝的家法,宫中不许唱戏,况且像翠屏山这种戏,更不是在宫内唱的了。所以我一时忘了形疑惑我不是在内廷,是在戏园里,所以我才叫好啦。”

  说着忙走到慈禧太后面前,叩头谢罪慈禧太后心中暗恨?亲王,但因?亲王讽奏的不错,也无可奈何。只得传谕以后不准演翠屏山。慈禧太后从此更每天传戏子进宫唱戏。有一天,有一个丑角,名唤赶三儿的。演唱思志诚一戏,赶三儿扮的是窑子里的鸨母,有嫖客来了,她便提高喊着道:“老五,老六,老七,出来见客呀!”

  这种喊法,是北京二等窑子里的规矩,赶三儿是成心拿三位王爷取笑的因为戴亲王排五,恭亲王排六,?亲王排七。所以赶三儿有心闹趣,不想怒恼了?亲王,便大喝一声:“这奴才这般放肆,那还了得。”  叫侍卫将他抓下,侍卫们上台,把赶三儿捉下来,?亲王便命重责四十大棍,责打已毕,将赶三儿轰出宫外。慈禧太后心中暗恨,口中也不便说什么,从此?亲王便再也不入宫听戏了。这一年春天,两宫同赴东陵,祭咸丰皇帝。慈禧的拜垫要和慈安并摆着,慈安不肯,命人将慈禧的拜垫移下些,这是慈安太后有意要和她争点高下。不料慈禧不答应。慈安便说“今日祭先帝,在先帝面前,我只知有一个太后,却不知有两个太后。”

  慈禧也说:“我与东太后并坐垂帘,都是一般的母仪天下。今日祭先帝,反叫我做起嫔妃来,实在不合情面。如东太后定要争这个过节,我就情愿一死。到先帝面前,请先帝评这理去。”

  慈禧说着,便大哭起来。慈安太后见慈禧这样,早没有主意,后来各位王公大臣们,出来调停,乃是两宫并肩儿跪拜行礼。但是慈禧太后心中,对于慈安太后便十分不满意。而且第二年慈禧太后便不去祭拜,只派近支王公到东陵恭代行礼了。不多几时,慈禧太后,忽然得了一病,总是每日在寝宫中歇着,不肯上朝,宫内只有李莲英一人,殷勤服侍。那一天晚间,李莲英叫小太监们退下,慈禧太后一人卧在御榻之上,李莲英见太后已睡着了,便取过一条锦被,轻轻给太后盖好,自己退出房外,又命小太监到外间去。不到两个钟头,忽听得西太后在房中叫道:“主子,主子,臣妾好…啊。”

  李莲英忙进房看时,原来慈禧在那里做梦。一会儿慈禧醒来,满面飞红,已将锦被掀在一旁李莲英忙倒了一杯茶送上去,慈禧喝了,李莲英问道:“老佛爷睡了这半天,可好吗?”  慈禧说道:“你们去吧,不用你们这些没用东西。”

  李莲英忙退下不敢回屋子里去,就睡在殿上打盹。慈禧太后不多一会,又睡着了。李莲英时时走到帘外去侧耳细听,直听了四个钟头,不见有什么动静。忽然宫女慢慢走出来说太后传李总管进去,李莲英忙钻进堂帘,轻轻走到床前,慈禧太后凤眼微睁,对李莲英说道:“我现在身上发烧,你去奏明东佛爷,就说我有点子病,明天不临朝,请东太后偏劳吧。如有紧要的摺子,先行留中,等我起来再看。”  李莲英奏道:“喳,喳,奴才就去。现在老佛爷觉着怎么样?不然传太医请请脉吧。”

  西太后说道:“我的病不大要紧,你先去办正经事吧。”

  李莲英答应着,就退了出来,到慈宁宫叩见慈安太后,把慈禧太后的话奏明了慈安太后便独自一人上殿,料理朝政。慈安太后下了朝,便来瞧慈禧太后的病,慈禧太后听说东太后来了,便扶着小太监迎到殿门之外。慈安太后下了轿,慈禧太后上前请安。慈安太后拉着慈禧的手,笑着问道:“妹妹的病怎么样了?”

  慈禧说道:“今天稍见好些,妹妹的病,原不要紧,何必劳动姐姐呢。”

  这时众宫眷们都上前请安。慈安太后便同慈禧走进殿内。老姐妹俩闲谈起来,慈安劝慈禧快传太医来瞧,慈禧不肯。正说着话,李莲英上前跪奏道:“皇帝主子,给老佛爷请安来了。”

  慈禧太后点点头,李莲英忙跑出去,跑到殿门外,跪倒嚷道:“老佛爷请主子了。”

  只见光绪皇帝,由太监扶着上了殿阶,太监等退下。李莲英引着光绪皇帝走进殿中,请过两宫皇太后的安,又问过慈禧的病,慈禧叫皇帝不必挂念,“回书房去吧。”皇帝连声称喳,又给两宫皇太后请安,仍由李莲英引着下殿。殿外自有皇帝的随从太监接着,扶上小轿,回上书房而去。这里慈安太后又告辞出来,仍回慈宁宫。慈禧太后,沉吟一刻,就命李莲英去传太医进宫,李莲英领旨,去传谕太医院院判李德立庄守和二人,立刻进宫请脉。两位院判,诊了半天这才退下。临出殿的时候,又向李莲英问明太后昨日的起居饮膳情形,李莲英一一告知。两位院判回到太医院,研究了半日,竟研究不出是什么病。只得开了一剂平肝消热的方药,呈递进去,由御药房配制药品,李莲英煎好,慈禧太后只呷了一口,便不喝了。第二天,两位院判,又进宫请脉,一连看了三天,慈禧的病,仍不见好又换了两位太医,诊了几次,依然无效。但是又过了几天,慈禧的病渐渐自己好起来,每日也能吃饭看摺子,不过心中总是烦躁,有时只发梦呓,也不知说什么话,脸上的肉渐渐消瘦了。李莲英每日小心伺候,体察慈禧的举动,竟被他猜出八九分来。这一天那太医院院判又进宫诊脉,慈禧太后对李莲英说:“这些言不出众,貌不惊人的东西,要他何用,不是糟塌国家的俸银吗?”

  李莲英答道:“喳,喳,喳,奴才的意思,老佛爷既是看不中那些院医不如到市面上请几个私家大夫来瞧瞧,不知老佛爷的意思怎么样?”

  慈禧太后说也好,你去找几个好的来,要格外慎重才好。李莲英喏喏连声而退。退下去换了便衣,带了仆人私自出宫访求名医。访了几日,访到三个人:一名戈权,江苏人年三十九岁;一名陈春,京兆人年三十八岁;一名邹衡,江苏人,年二十一岁。开了履历,呈与慈禧太后看过,次日便传他三人进殿,由李莲英领进宫中,跪见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叫三位医生都看过脉,开好药方呈上去,慈禧太后独拣了邹衡的药方。命那戈权陈春二位医生,从此不必进宫请脉,留在太医院,学习行走。每日邹衡进宫诊病,那邹衡年纪极轻,生得朱唇白面,如传粉何郎非常俊俏。又善于迎合上意,把李莲英巴结得十分高兴,常在慈禧太后前,替他说好话,竭力保举他。李莲英又常将邹衡传到自己坦坦(满州话,就是汉语的房屋,)之内。屏去左右秘密将宫中的规矩情形,一一都告诉邹衡。邹衡听了,吓得面无人色。李莲英道:“阁下不要害怕,只要小心伺候,包你没有什么事。”

  也是邹衡应该走运,慈禧太后被他诊治了十几天,居然精神恢复了原状,从此邹衡便天天进宫,给慈禧太后诊视平安脉。说也奇怪,别的医,许多人诊不好的病,被邹衡诊治,竟一天好似一天。慈禧太后大喜,竟赏了邹衡许多东西。这日慈禧太后午膳已毕,又传邹衡进宫诊脉,诊了两个多钟头,才算完事。西太后笑容可掬的命邹衡退出。又传李莲英进来,笑着说道:“你看邹衡的面貌,不但像文宗皇帝而且这走像儿,也与文宗差不多,岂不是奇事吗?”

  李莲英忙答道:“可不是吗。”

  慈禧太后又向宫女福儿说道:“你去把西殿里的衣箱打开,找出老主子的便衣来,我要等着用呢。”

  福儿答道:“老主子的衣服,老佛爷看就要悲伤的,还是别找的好。”

  慈禧太后笑道:“你知道吗?我有别的用处。”

  福儿不敢再说,只得去找衣服。找了半天,取出三十多件衣服来,送到慈禧太后面前。慈禧太后看了又看,拣出十几件,叫福儿包好,命宫女太监们退出,对李莲英说道:“这些衣服,你拿下去,明天赏给邹衡吧。”  李莲英奏道:“这是老主子日常穿的衣服,宫中的人,年纪长点的,差不多都认得,老佛爷赏给邹衡,邹衡焉能担得起呢。”

  慈禧太后红着脸说道:“你办事怎么那样的糊涂呢?不会叫邹衡拿去改改再穿吗?”

  李莲英不便再说,便答应着拿出。第二天赏与邹衡,那邹衡蒙此特殊之恩,真是红到极点,但是他对于政务,从不说一句话,所以朝中也无人注意。正是:宫帷暗斗同水火祖制大法等儿戏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传奶妈西宫讳疾 焚遗诏东后晏驾

  话说西太后自从宠爱邹衡之后,光阴迅速,转瞬又是一年。这年灯节已过,西太后忽又患起病来,连日卧床不起。朝中大事,皆由慈安太后去问。慈安日理万机,也没有闲工夫来瞧慈禧太后的病。慈禧太后这次的病,有些奇怪,忽轻忽重,非常缠绵,一直延迟到三月初旬,忽由李莲英传谕内务府,说慈禧太后因保养身体,就选几个年轻的奶妈进宫。这消息传出之后,许多的人都很为疑惑,暗中议论纷纷。慈安太后也知道了,心中更为不安即忙命驾到西太后宫中,探视病状。到了西太后宫前,进了殿,下了小轿,直走到寝宫廊下。见宫内静悄悄的,并无一人待到走进外套间,只有一个宫女盘腿儿坐在门帘底下,那宫女见东太后来了,忙起来请安进去通报。慈禧太后忙叫李莲英出来,说是西太后刚用了药,不能下床迎接,请太后还宫吧。慈安太后笑道:“病人不能起床,我要进去看看。”

  说着话就掀开帘子进去。李莲英大声嚷道:“皇太后驾到。”

  西太后蒙头大睡似的,东太后忙摇手叫宫女太监们不要惊动了慈禧,慈禧太后听说东太后来了,只得将棉被轻轻向下一推,露出头来。见东太后已走进房内,便向东太后说道:“姐姐,恕妹子不能起床,给姐姐请安了。”

  慈安太后说道:“你千万不要起来,防着受风。”

  忙着走进床边,用手给西太后按了一按,觉得西太后身上,有些诧异,忙问道:“妹妹,你究竟害的是什么病?怎样会病了这许多日子而且又要传奶妈呢。依我看妹妹的病,真是一个怪病。”

  又冷笑道:“别的不说,就说传奶妈也太奇怪了。”

  慈禧太后说道:“妹妹的病,怕要成杂痨,所以忽病忽好,据太医说,要吃人奶调养。”

  慈安太后笑说:“妹妹受累操心,是我知道的,据我看你这病,断非杂痨,好像是……”

  说到这里,颜色忽变,用手打自己的嘴巴,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哪里的事呢,叫人怎么还能活着呢。”

  当时全身直抖。慈禧太后说道:“姐姐的话,妹妹都不懂得。”

  慈安太后道:“妹妹你如不懂得我的话,你何妨起来,咱们传进太医,当着我的面,瞧瞧说到底是什么病,就明白了。”  慈禧太后见慈安太后说话一步逼紧一步,不得已才说道:“姐姐咱们在热河同受困苦是二十年的患难姐妹,今天姐姐何以这样相逼,莫不成要妹妹的命吗?”

  慈安太后说道“我何必逼你,请你自己想想,这事成什么体统?”

  慈禧太后道:“姐姐平素待妹妹如同手足今天可大变了样子啦。”

  慈安太后道:“话不是这样的说,姐姐没有变心,不过妹妹做的事你自己明白,若说姐姐要逼你,姐姐身边现在还藏着一件东西,是老主子临危时,亲笔写的遗诏,姐姐要逼你,早就拿出宣布了。现在你虽然如此,以后若守祖宗家法,姐姐也还可以宽容你一步。”  慈禧太后听了这一番话,别的倒不放在心中,只有文宗皇帝那张遗诏可实在有些可怕。忙伏着枕上磕头道:“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是我的亲姐姐,妹妹有不是的地方,求姐姐重重教训,妹妹无不听从的。但文宗那遗诏,不知妹妹看得吗?”

  慈安太后心地本来忠厚,听了慈禧太后这样的哀求,遂答道:“妹妹要看,自然给你瞧,如果妹妹此后遇事谨慎,不作那违背祖训的事,我就将那遗诏焚了,也不要紧,好在只有我一人知道别人是不晓得的。”  慈禧太后说道:“就请姐姐赏给我瞧吧。”

  慈安太后答应了,立刻退出回到慈宁宫将文宗皇帝的遗诏请出来,送到慈禧太后宫中。这时慈禧已起床候着,见慈安太后来到,忙上前请安。慈安太后便从袖筒取一个小楠木匣子,将盖儿抽开,请出文宗的遗诏,慈禧太后连忙跪下捧读,读到“此后如能安分守法则已,否则汝可出此诏,命廷臣传遗命除之”。不觉两手乱抖,浑身发颤,脸上的颜色顿时发白,忙将遗诏奉还,向慈安太后说道:“姐姐待我,真是有天高地厚的恩!以后妹妹谨遵姐姐的命,决不敢违祖训,但求姐姐慈悲。”  慈安太后道:“但愿你能谨遵祖训才好。”  慈禧太后又说道:“老主子的遗诏,请姐姐收好,如果妹妹有不是之处,就请皇太后遵诏办理。”

  慈安太后道:“你我二人,在热河同过患难,并无丝毫嫌隙,只要妹子守家法,又何必留这遗诏呢。”

  慈禧太后道:“这是姐姐的恩典,妹妹应该感激的,姐姐固然不要这遗诏只怕后来有奸人挑拨,反为不妙啊。”

  慈安太后被她用话一激,不觉心中感动,就叹一口气说道:“妹妹,我的忠言劝告,无非为的祖宗大业和咱两人的名誉,并无别的私心。既是妹妹怕日后有人挑拨,不肯相信我的话,我就焚了它吧。”

  说着话,命太监取了一条大纸拈儿遂将那张遗诏焚化。慈禧太后喜得伏在地上磕头,谢过慈安太后的恩,说道:“姐姐待妹妹这般的大恩大德妹妹来生变犬马再报吧。”

  慈安太后笑道:“妹妹的言太重了。明天我传?王福晋进宫,服侍妹妹,等你病好,再叫她回府。”

  慈禧太后道:“姐姐真周到极了,妹妹自能慎重养病,姐姐不必操心。”  慈安太后辞去,正走到殿外,见李莲英在殿上踢球玩。正踢得高兴,一球飞去,正落在慈安太后面前,差一点打着慈安太后的脸。李莲英装着未看见,撒开腿便向旁边跑。慈安太后见这奴才这样的放肆,心中大怒。就叫太监们将李莲英抓下,那李莲英被抓到慈安太后的跟前,慈安太后喝令他跪下,就训斥道:“你仗着谁的势力,这殿上是你踢球的地方吗?自从先皇宾天之后,主子的年纪小,我看在西太后的面上,不来考察你们,竟这般的大胆,越弄得无法无天,我不打你,怎能忍得住。”

  慈安太后说到这里,真是十分愤怒。便喝令侍卫把李莲英拉下去,打十大棍。侍卫将李莲英拉下去,慈安太后便上了小轿回宫而去。那些侍卫原是与李莲英要好的,并不曾打他,见东太后走了,就将李莲英放下,李莲英忙进西太后宫中,此时慈禧太后正暗中想着东太后的事。李莲英又将东太后要打他的话奏明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忙命李莲英去传邹衡,不多一刻,李莲英引着邹衡进宫,太监宫女们自行退去,三人密议许久,邹衡忙着出宫。第二天,清晨,天明未久邹衡又进宫诊病,并献了两盒奶油克食,(满州话祭祝之供品)慈禧留了一盒,取了一盒命小太监送与东佛爷,就说这食是外边呈进来的,西佛爷留了一盒,送一盒呈进东佛爷,请东佛爷一定要收下。小太监领旨,手捧着盒儿,送到慈宁宫,见慈安太后正在院子里看金鱼。那个小宫女也在缸旁站着,玉缸中养着几条金鳞凤尾龙睛大鱼。慈安太后自己用翠勺取了鱼虫子向玉缸中投去,缸中的鱼都来争食,慈安太后笑道:“鱼儿真蠢啊,身在缸中,还要争食吗?”

  小宫女们也笑了。有一个小宫女立在缸边嘻嘻笑道:“老佛爷给你们吃的呢,你吃了就不饿啦。”  又有一个小宫女笑道:“这个时候要遇见一个淘气的人,暗给它们点毒药,鱼儿就活不成了。”

  慈安太后轻轻用手打了小宫女一下,笑着说道:“你这孩子,为什么说不吉祥的话,不怕挨打吗?”  见有一个小宫女小太监捧着盒子进来,忙对慈安太后笑道:“小太监送什么东西来了,老佛爷看吧。”

  慈安太后一回头,见小太监跪倒在地,双手捧着一个盒子,举到头上奏道:“奴才奉西佛爷的懿旨这盒子里的克食,是外边呈进来的,西佛爷留了一盒,命送一盒,请东佛爷收下。”

  慈安太后笑道:“好。”

  小宫女便接过盒子,打开盖儿,呈到慈安太后面前。慈安太后见里面装的食,真做得精细可爱,有做成龙凤式的,有做成鹤鹿式的,就取了一块。笑道:“我尝尝,好不好。”

  便放到嘴里,嚼了又嚼,又软又甜,又向小太监说道“这食真做得好,你回去替我谢谢你主子吧。”  小太监答应着请安退出,慈安太后又使小宫女将食盒送到殿中。慈安太后正想上朝问政。忽然头昏目晕,支撑不住,腹内疼痛,颜色惨白,只嚷肚子疼,怎么这样利害,说话之间,便站不住,叫宫女扶到御榻上倒下来。总管太监吓得手忙脚乱,赶紧派首领太监,到宁寿宫送信,报与西太后知道。又派一名太监到乾清宫奏明皇上,首领太监等去后,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们都到御榻前,围着慈安太后,问老佛爷怎么样了。慈安太后痛得在床上乱滚,眼中的珠泪和额上的珠汗双流,忽然大叫道“痛死我也!”就口眼歪斜,面如白纸。这时瑜妃、晋妃、瑾妃也都赶来。瑜贵妃忙拉着慈安太后的手叫道:“太后,额娘,您睁开眼睛,奴才们都来了。”

  连叫几声,忽见慈安太后用力睁开凤眼,又叫道:“痛死我也!”

  将眼一瞪,两腿一竖,口鼻之内,流出鲜血。可怜一位贞哲贤明的老太后,就驾返瑶池去了。光绪皇帝赶来,见皇太后已死,忙跪在床边痛哭。那些大臣们,正在朝房中候着太后临朝,忽然总管太监传谕下来,说慈安太后驾崩了。传军机大臣们速速进宫,商议大事。那班大臣们听了,各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内中惟有恭亲王最是关心,便忍不住放声大哭一直哭进宫去,跪在慈安太后前,又大哭不止。光绪皇帝与众官眷们也都伏地举哀。慈禧太后早派了小太监来,探听消息。小太监回去报告,慈禧太后冷笑道:“她怎么这会子就死了呢?”

王福晋在旁讶异道:“呀,什么病啊,怎么一会儿就死了吗?”  慈禧太后道:“妹妹,你替我到那边,看看东佛爷到底是什么病,务必问明了情形告诉我。”

王福晋忙答应就走,走到慈宁宫,见光绪皇帝与恭亲王都是大哭不息,宫眷们忙与?王福晋见过了礼。皇帝也止住了哭,向福晋请安,恭王也过来问好。?王福晋,走到慈安太后御榻之前,跪倒痛哭,宫眷们劝住,福晋仔细看了,见慈安太后的尸身,口鼻之中,都流着血迹,心中非常讶异。又详细问了死时的情形,福晋心中有些明白。便向光绪皇帝说道:“皇帝请暂且回宫去罢。”

  光绪皇帝仍不忍离开,只得走出殿外守着,?王福晋(即七福晋,以下简称七福晋)忙回宁寿宫,向慈禧太后复命,将慈安太后死的情形,以及口鼻流血的话,都细奏一遍。慈禧太后听了,默默无言,沉思许久忽然怪叫道:“妹妹,快来,不好了,我的肚子也疼得利害。”

  七福晋大惊,忙上前看视,问道:“太后,姐姐,怎么样了?”  慈禧太后,双手捧着肚子,口中大叫痛死我也,便倒在御榻上。七福晋叫李莲英领着小太监们,退出殿外。自己领着小宫女们,在殿内服侍,西太后翻腾了半日,就要上马桶,七福晋扶着她坐在马桶上,泻出许多污血来,病就好了,居然能行动,肚子也不膨胀了。正是:两件疑案轻遮过一朝国事更纷纭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举丧仪慈禧抗法 争典礼恭王免职

  却说光绪皇帝在慈宁宫哭了半天,直到下午,方到宁寿宫来请示慈禧太后的办法。慈禧太后道:“东佛爷的大丧,皇上不必管了,都有我料理。”

  就立刻传敬事房太监,传谕下去,令王公军机大臣,六部九卿,领侍卫大臣,八旗都统等立刻进内,听候召见。那班王公大臣们,在早晨已得着消息,早已换了素服,在朝房里等着,一直候到掌灯的时候,才由内奏事官传出懿旨。说西佛爷已经升殿。召见军机大臣恭亲王、宝均、李鸿藻等到了殿上。慈禧太后面带病容,对恭亲王等说道:“慈安太后不幸于今日宾天,中外人民,莫不悲悼。尔等赶紧恭拟慈安太后的尊号,候旨选择,还要拟一道遗旨,明天宣布。”

  至于慈安太后的丧礼,除命各衙门遵照前例敬谨办理外,并派恭亲王?亲王额驸景寿大学士宝均、李鸿藻,侍郎荣禄,恭办大丧事宜。一切应行典礼,均着查例具奏,恭亲王等退下。当日就颁下一道大行皇太后的遗旨,其文云:“内阁奉上谕,朕钦奉慈安端裕康庆皇太后懿旨,予以薄德,只承文宗显帝册命,备位宫阃。迨穆宗毅皇帝寅绍不基,孝思肫笃,承欢奉养,必敬必诚,今上皇帝,入继大统,视膳问安,秉性诚孝,且自御极以来,典学维动,克懋敬德。予心弥深欣慰,虽当时事多艰听宵勤政,然幸体气素深强健。或冀克享遐龄,得资颐养。本月初九,偶染微疴,皇帝侍药问安,祈予速痊,不意初十,病势陡重,延至戍时,神思渐散,遂至弥留,年四十有五母仪尊养,垂二十年,屡逢庆典,迭晋微称,夫复何憾。第念皇帝遭兹大故,自极哀伤,惟人生一身,关系天下,务当免节哀思,一以国事为重,以仰慰慈禧端佑康颐皇太后教育之心,中外文武,恪供厥职,共丧郅治。予灵爽实,共与嘉之,其丧服酌遵旧典。皇帝持服二十七日而除,大祀固不可疏,群祀亦不可缀。再予向以俭约朴素为宫闱先,一切事关典礼,固不容矫从抑损,至于饰终仪物,有可稍从俭约者,务惜物力,即所以副予之素愿也钦此。”

  这一道遗旨颁下之后,臣民等思念太后功在平匪,无不痛哭流涕,次日奉旨上尊号曰贞。并由内务府发给各衙门各旗营孝布,并传知宗人府各衙门,凡属福晋命妇,一律穿素服入宫。举哀致奠,并由礼部奏派主祭王大臣,奉旨派出恭亲王?亲王睿亲王肃亲王,大学士李鸿藻宝均尚书延勋侍郎,翁同稣等一百余员,均赏孝服百日。这天礼部奏呈行礼摺片,慈禧太后应行率领宫眷等,于某某日行礼,贵妃等于某某日应率领福晋命妇等行礼。慈禧太后看了这个摺片,大为不悦。立刻召见恭亲王,恭亲王进宫,跪见慈禧太后,见慈禧太后仍穿吉服,并未换孝衣,依然是梳着两把头,擦了满脸的脂粉,仅不穿大红,穿了一件黑色缎子的旗袍。恭王一见,心中十分讶异。慈禧太后问道:“礼部方才呈递行礼的单子,怎么也将我列入行礼之中,这个规矩,我不明白是哪一朝传下来的,所以召见王爷先问一问。”

  恭亲王奏道:“礼部奏请皇太后按日前往行礼,乃表率群臣以示天下之意。”

  慈禧太后道:“这个礼节,未免有些不对吧,东佛爷是皇太后,难道说我不是同她一样的吗既是一样,为什么我要给她穿孝行礼呢?再说穆宗毅皇帝是我亲生的,他并未曾生过儿子难道她比我尊贵吗?”

  恭亲王奏道:“这是我朝的家法,请皇太后遵守。”

  慈禧太后道:“你不必说家法,你且讲讲这个理。”

  恭亲王奏道:“孝贞显皇后,乃文宗之皇后,我皇太后,当然去穿孝行礼的。”

  慈禧太后听了此言,勃然大怒道:“我不穿孝行礼,便把我怎么样?”

  恭亲王道:“此乃我朝家法,皇后须召见礼部诸臣议决后,臣方敢遵旨。”  慈禧太后说道:“好你下去。”

  恭亲王叩头退出。慈禧太后立刻又召见礼部尚书李鸿藻,延勋二人。李延两位尚书进内,慈禧太后问道“孝贞显皇后大丧行礼单,因为什么要我穿孝行礼,你们讲这个理给我听。”

  延勋道:“此乃我朝前例,臣等不敢妄议,”

  慈禧太后说道:“我不问什么前例不前例,我只问我与东佛爷是不是一样的皇太后,你们说。”  延勋奏道:“臣不敢妄对。”

  慈禧太后又说道:“比如我死在东佛爷之前,她也该替我穿孝行礼吗?你们讲。”  延勋奏道:“这个例不行礼。”

  西太后大怒,忙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延勋奏道:“皇太后圣明,此理不难解得。”  慈禧心中明白延勋的意思,是说东太后是正宫出身,她是贵妃出身,明明是争大小之分,更为不悦。就大声说道:“我不行礼,又怎么样?”

  延勋奏道:“此乃列祖列宗之遗法,皇太后若不遵从臣等不敢妄议,但是臣等却不能不奏。”

  慈禧更怒气冲天,高声说道:“你敢说我不遵祖训吗?”

  延勋奏道:“臣不敢妄议,但皇太后天资聪明,当然了解,如皇太后定要变更祖例,只有请皇太后明颁懿旨,臣等敢不遵命。”

  慈禧太后道:“你们一定要我行礼吗?”

  延勋奏道“臣等亦不敢强迫皇太后行礼,但臣等罪该万死,有一言奏明,请太后垂听。”

  慈禧太后道“有话只管说。”  延勋奏道:“皇太后如以文宗显皇帝为皇帝,以孝贞显皇后为皇后,自应照例行礼。如其不然,似乎可以不必行礼。臣等请皇太后即下懿旨,罢免臣等官职,礼单亦可掷远。”

  延勋这几句话,更说得针针见血,都刺在太后的心中,太后好不难受。慈禧太后连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愣了半天,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下去,我行礼就是了。”

  延勋李鸿藻忙磕头退下。可怜她把那李鸿藻已吓得汗流浃背,面无人色。出得宫来,到了礼部衙门,李鸿藻说道:“我们二人的性命,只怕保不住了。”  延勋冷笑道:“大丈夫死或重如泰山,咱们职司典礼,若不抗争,不但遗笑后人,且何以见列祖列宗于地下。纵有不测之祸,这一死也同泰山之重了。”

  李鸿藻被延勋一说,又羞得面红耳热,默默无言。那慈禧太后被恭亲王延勋二人,据理力争之后,深恐人心不服,不便再行争执,只得遵守祖例,替慈安太后行礼。但是心中恨极了恭亲王与延勋二人,总要想法子去收拾他二人。对于慈安太后的大丧,也是鸡蛋里寻骨头,诸事俭约,不叫慈安太后死后大出风头。大丧过后,慈禧太后处处存心,专找恭亲王的错处。因恭亲王在诸位亲王大臣之中资格最老,又是先朝顾命大臣。此人在朝,诸事必多掣肘,便常常和李莲英商议,要革恭亲王的职。但恭亲王奉公守法,办事又极公正,从无失职的事,便要去他,也无从藉口。恰巧云南报销帐目错误,慈禧太后召见孙毓汶时,便向孙毓汶说道:“近日恭亲王恃宠专权藐视朝廷,我听说云南报销,恭亲王、宝均等均受了贿赂,你是朝廷重臣,岂可袖手旁观命你秘密调查,实行参奏,我自秉公办理。”  孙毓汶叩首遵旨,就借题奏参。又因中法战事发生,说他议和失策,把一个罪名,全个儿搁在恭亲王的身上。慈禧太后趁此机会,便将恭亲王等一班大臣,凡是从前与慈安太后的同党,一齐革职。以为一网打尽之计,便含含糊糊下了一道上谕,说得文不对题,那上谕说道:“内阁奉上谕,朕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懿旨,现值国家之气未充,时艰犹钜,政多丛脞,民未敉安。内外事务,必须得人而理,而军机处实为内外用人行政之枢钮,恭亲王奕诉等始尚小心匡弼,才则委蛇保荣。近年爵禄日崇,因循日甚,每天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谬报成见,不肯实力奉行。屡经言者谕列,或目为拥蔽,或劾其委靡,或谓簋簋不饬,或谓昧于知人。本朝家法綦严,若谓其如前代之藕权乱政,不惟居心所不敢,亦宾法律所不容,只以上数端。贻害实非浅鲜,若不改图,专务姑息,何以仰副列圣之伟业贻谋,将来皇帝亲政又安能臻诸上理,若竟照弹章,一一宣示,即不能复议亲贵,亦不能曲全耆旧,是岂朝廷宽大之政。所忍为哉,言念及此,良用恻然,恭亲王奕诉,大学士宝均人值最久,责备宜严,姑念一系多病,一系年老,兹特录其前劳,全其未路,奕诉着加恩,仍留世袭罔替。亲王,赏食全俸,开去一切差使,并撤去恩加双俸,家居养疾;宝均着原品休致,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李鸿藻,内廷当差有年,只为囿于才识,遂致办事竭蹶,兵部尚书景廉,只能循分供职。经济非其所长,均着开去一切差使,降二级调用。工部尚书翁同,甫直枢廷适当多事,惟既别无建白,亦有应得之咎,着加恩革职留任,仍在毓庆宫行走,以示区别朝廷于该王大臣之居心办事,默察已久,知其决难振作,诚恐贻误愈重,是以曲行矜全,从轻予谴。初不因常一眚之微,十臣一疏之劾,遽将亲藩大臣,投闲降级也,嗣后内外臣工务当痛戒因循,各据忠悃,建言者秉公献替,务期远大,朝廷但察其心,不责其迹,苟于国事有补,无不虚衷采纳,仅有门户之弊,标榜之风,假公济私,倾轧攻计,甚至卑鄙为人驱使,就中受贿,必当立决其隐,按法惩治不贷,将此通谕知之,钦此。”

  那些被革的大臣们,见了上谕心中虽然不平,只因天语煌煌,也无可奈何,都忍气吞声退出了军机处。这时国内的人民,因恭亲王内则引用倭仁,整理朝政。外则引用曾国藩等,平定胡匪,铲除三奸,与英法议和,使京城不受涂炭,实乃国家有功之臣。而慈禧太后只因恭亲王擅杀安得海,及强迫穿孝行礼,遂心中不悦,轻轻加了委靡不振的攻语,将恭亲王逐出军机处,未免太不公平,都暗中诽议。恭亲王退出军机处以后,便有左中允锡钧,左庶子盛昱等数人上了奏摺,略谓皇太后不应以莫须有之事,擅免亲贵大臣,设使危及社稷,谁实其咎等语。慈禧太后因群臣力争不得已又下一道上谕,以?亲王奕环,管理军机处事务,遇有重要之事,须与恭亲王商酌然后施行,在慈禧太后的意思,不过是以?亲王做个傀儡,凡事皆由自己独行独断,免得内外大臣多所猜虑,却不料因为这件事,又生起许多事非。正是:一朝大权成独裁五位枢臣免职回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清流党具摺驳朝旨 松筠庵会议保贤良

  话说恭亲王退出了军机处之后,改派?亲王管理。因此惹起了一般清流党的反对。那清流党中的健将,十有八九,都是名翰林出身,如张之洞、张佩伦、宾廷、盛昱、锡钧、曹鸿勋、潘祖荫、赵尔巽、延茂等。或为御吏,或为侍诗侍讲,或为中允、庶子,都时常上摺言事,奏参大臣,往往联衔谏争,必达目的。京内外的大臣,对于他们,没有一个不畏惧的。慈禧太后见了他们,也有些头痛,只是不便罢黜他们,还要格外注重,每遇他们递的奏摺,无不认真办理。这班人却真是风骨嶙峋,严厉刚正。自奉旨派?亲王管理军机处以来,这一班清流党因?亲王的学识,远不及恭亲王,而且又性情豪暴,专爱练习武艺,不善文章,更与清流党格格不入。清流党对于?亲王便非常反对。那翁同又暗中指使盛昱锡钧二人,向清流党方面去鼓吹。清流党便拣了日期,在宣武门外达智桥松筠庵大开会议提起那松筠庵也是北京城中,有名的古迹,是明朝杨继盛先生的故宅,京中的言官,每逢有要事,都在松筠庵会商,那清流党便以此为聚议之所。这一天开会,由张之洞首先发言道:“此次恭亲王退出军机,内中大有隐情,恭亲王既未请假,何能谓之多病;而且恭王办理认真,并无错失,又何能谓之委靡。恭王此次免职真是太冤了。至于?亲王是今上皇帝本生之父,岂可在朝执政,我辈理应谏争,请?亲王退出军机,皇太后或者不得不起用恭王,这是釜底抽薪之计,不知诸公以为何如?”

  锡钧盛昱赵尔巽三人,也相继发言,赞成张之洞的提议。众人皆一致赞同,遂决定由盛昱锡钧二人联衔先奏,再由赵尔巽做后盾,计议已毕,由张之洞拟定摺稿,其文云:“奴才左庶子盛昱,左中允锡钧,跪奏为?亲王参预机务,非所得宜,请旨收回成命事藕?亲王位崇诸王,功在社稷,理应怡志林泉,受天下之颐养。恭读前日谕旨,派?亲王管理军机事务,奴才等伏思军机处,乃政务总汇之枢机,不独任劳,抑且任怨,既综繁颐之交,则悔尤易集,既操进退之权,则怨读易生。在?亲王公忠体国,何恤人言,而抑度圣怀,当又不忍使之蒙议,伏查嘉庆四年十月二十二日奉上谕,本朝自设军机处以来,向无诸王在军机处行走者,正月初间军机处事务较繁,是以暂令成亲王永入值办事。但究与国家定制未符,成亲王永,着不必在军机处行走等因,钦此。亲王爵秩较崇,有功而赏,赏无可加,有失而罚,罚所不忍,优以恩礼,而不授以事权,圣谟深远,万世永遵。恭亲王参赞密务,本属权宜,况?亲王又非恭亲王之比乎,再奴才等尤所虑者,军机处为用人行政之枢钮,权势所在,亦怨读所丛。?亲王既预其事,则凡紧要事件,枢臣会商,既非紧要事件,枢臣亦须商办,若令?亲王时入内廷,圣心固有未安,若令枢臣就邸会商,国体亦有未协。伏恳收回成命,仍照前例。遇有紧要事件,皇太后随时召见?亲王商办,再交枢臣酌定,事权既有专责,自免诸多贻误管窥之见,是否有当,伏祈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这一个奏摺递进去之后,赵尔巽接着又单衔具奏,文义与此略同。慈禧太后见了奏摺心中大为不悦,但是在体制上,又不便发作,降罪于盛昱诸人,踌躇甚久,才下了一道上谕,其文云:“朕钦奉慈禧端佑康昭豫庄诚皇太后懿旨,本日据左庶子盛昱,左中允锡钧,御吏赵尔巽等奏,?亲王不宜参预军机事务各一摺,并据盛昱等,奏称嘉庆四年十月,仁宗睿皇帝圣训,本朝自设立军机处以来,向无诸王在军机处行走等因钦此,圣谟深远,允宜永遵。惟自垂帘以来,揆度时势,不能不用亲藩,进参机务,此不得已之深衷,当为在廷诸臣所共谅。本月十四日谕令?亲王奕环,与诸军机会商事件,本为军机处紧要事件而言,并非寻当诸事,概令闻问,亦不能另派差遣。?王奕环再四推辞,磕头恳请,当经曲加奖励,俟皇帝亲政,再降懿旨,始暂时奉命,此中委曲,尔诸臣等岂能尽知耶,至军机处政事,委任枢臣,不准推诿,希图卸肩以专责成,经此次剀切晓谕,在廷诸臣,自常仰体上意,毋庸多渎,盛昱等所奏,应毋庸议,钦此。”

  这一道上谕下来之后,张之洞张佩伦又接着上了几个奏摺,慈禧太后见了,非常震怒又下了一道上谕,其文云:“朕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懿旨,朝廷用人行政,自有权衡,且任用亲贵允非外臣所得干预。张之洞等岂不知之耶,张之洞等封摺,均着掷远,毋庸再渎,钦此。”

  慈禧太后这道上谕,大有训责之意。当然各大小臣子,都不敢再说话了。只是?亲王与光绪皇帝,是生父的名分,与别的亲王不同。?亲王奉旨以后,也不敢进内当差。况且别的亲王见了?亲王,又要按体请安,不能平起平坐,因此?亲王又不便常到军机处。后来慈禧太后知道此意,就命李莲英传知?亲王,命他有事迳行入宫,面奏太后,商酌办理?亲王便遵旨而行,每日进宫,观见太后,那清流党的人,受了申斥,哪肯甘心,但是再递封奏,固恐天威莫测,出什么危险。若从此不争,又怕清流党的名誉,被人耻笑。众人在松筠庵会议几次,均无妥当之法。那盛昱字伯义,原是肃亲王的兄弟,与恭亲王?亲王等本是同族,盛昱便想了一个妙计,便于次日,穿着袍套,去拜见?王,那?王原是与慈禧太后意见不合的。盛昱见了?王,请安已毕,?王命他坐下,盛昱谢坐。?王问他近来干些什么事,盛昱答称在家读书,?王说好,盛昱又道:“今天小孙儿见五马福(马福者满州人呼祖父之称也)为的是前天有道谕旨,申诉小孙。不知五马福瞧见没有。”

王道:“我瞧见啦,不知你又有何意见?”

  盛昱道:“小孙的意思,以我六马福(即恭亲王)在朝多年,资望隆重。对于政务,又处置得宜,并无过失,况且学问又高,经验又多,这都是五马福深知道的,太后不知为了何事,却要免我六马福的职?”

王道“太后的脾气和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你六马福性情正直,自然不讨欢喜,就是我也不成只可笑你七马福真有胆子,竟敢接你六马福的事,你说可笑不可笑。”

  盛昱道:“是呀,五马福的话,实在见高识远,我七马福的经验先不必说,请示马福,我七马福是今上的什么人?每天进内,不上去请皇上的安,于国体不合,若是请安,皇帝又有所不安,像这样的情形,七马福还能到内廷当差吗?况且七马福以皇帝本生之父,而握政权,天下的臣民,岂能免去疑虑,于大局又有何益?现在七马福不便到军机处办事,便每天进内,在皇太后殿中坐商政务,这种办法,与我朝法,合是不合呢?孙子因此对奏抗争,皇太后不顾清议,反申斥小孙一顿,孙子为国家大局计,忝在宗室,岂可袖手旁观。所以今日来求见五马福,请马福指示。据孙子的愚见,如今外臣是不敢再奏的了,只有五马福是亲贵之尊,还可力谏不然于国政家法,两有不便。我们都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岂忍坐视吗?”

王听了,叹口气说道:“咳,太后的天性,是专好自用,屡屡破坏祖宗的家法,我谏过多次,总是不听,我也赖得再说了。但是要叫你七马福不进宫,我自有办法,你且退下。明天瞧着罢。”

  盛昱忙起立告辞。第二天?王进宫,坐在王爷六班公所,命人去请?亲王,?王不敢怠慢,立刻过来,请安已毕。?王冷笑道:“你真有能耐,居然掌起国家大权来了,我真佩服你,今天我有一句要紧的话,不能不对你说。”

亲王见?王冷言冷语,知道不是好事,便忙笑道:“哥哥有什么话?请吩咐罢。”王道:“你是今上生父,岂可在朝执政,所以招得参摺,同雪片似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况且你每日进内,在皇太后殿中议事,又是哪一朝的体制,我朝家法极严,岂可如此放纵。你难道不畏惧吗?”

亲王忙辩道:“那是皇太后的懿旨,兄弟不敢不遵。”王道:“皇太后的懿旨重呢?还是列祖列宗的家法重呢?”

亲王忙站起来说道“兄弟知罪了,明天一定辞差。”

王道:“辞不辞在你,哥哥执持家法,如果皇太后敢违祖训,破坏家法,哥哥也是一样的面谏,你若再不听哥哥的话,哥哥还可以告祭太庙呢?”

王道:“兄弟岂敢不听哥哥的训谕,兄弟明天辞差,若是太后不准,兄弟就请病假,从明天起,再不进宫了。”

王道:“你这样的办,哥哥虽然无才,不能办理国事,但是家法还可维持,如有大胆破坏家法的,哥哥愿出死命力争,若争不回来,哥哥也拚着性命不要,在太庙殉国,以见列祖列宗于泉壤。哥哥的性情,你还不知道吗?”

亲王吓得诺诺连声,?亲王便出了公所,?王也跟着出来,临行的时候,?王又再三嘱咐,不可改变前言,?亲王道:“哥哥请放宽心,兄弟决不违背就是了。”

  这才分别而散,正是:清流名誉今何在,祖制家法谁维持要知后来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