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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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变起深宫惊传晏驾 涎垂美色强抢图奸

  却说太宗回朝第二天,便是固伦公主下嫁的吉日。满盛京城里,车马挤拥,大街小巷塞满了那看热闹的百姓。那驸马弼尔塔噶尔,全身披挂,进宫去亲迎。固伦公主拜过太庙辞别了父皇母后,跟着附马出宫,直到附马府去。那班亲王郡王贝子贝勒奉国将军和硕亲王福晋格格等,一班皇亲国戚,一队一队的进宫去道贺。在这个庆功盛宴之后,接续着下嫁喜筵。一连几日,自然有一番说不尽的热闹。谁知正在志得意满的时候,宫里却闹出极大的风波来。太宗皇帝的性命,也便送在这一朝。原来太宗的儿子豪格,因为皇后和多尔衮两人,愈闹愈糟,一见父皇回来,巴不得立刻奏蝗,请旨严办。只因固伦公主的佳期已到,不得已暂时忍耐,看看喜事已过,太宗下谕,夜间进宫,大家站在崇政殿下,预备送驾。谁知直到天色昏暗,还不见有动静。伺侯的人,个个站得腿酸腰痛,散既不敢散,问又不敢问,正傍徨的时候,忽然殿上传下谕旨来,今夜不进宫了,改在明早进宫。百官们退去,多尔衮领着走,一出了朝门,突见一个太监,飞也似地赶上来,在多尔衮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把上多尔衮吓得面如土色。忙吩咐百官各自散去。自己跨上马,一直跑进永福宫。到了宫门口下马,入见皇后,两人对拉着手儿,只是发怔。文皇后连连问他什么事,多尔衮喘过口气来,说道:“豪格这小子已经把我们的秘密,奏明皇上,如今皇上大怒,眼见大祸快到,我们要赶快想一个法子,避了这场祸水才是。”

  接着他叔嫂两人,唧唧哝哝说了许多话,后来多尔衮想了一个主意,叮嘱皇后照办。皇后起初还不肯,看看事势急迫,再也没有别的好法子,只得点头答应。多尔衮退出宫去。到了第二天,五更时分,大小臣子,又齐集在崇政殿,伺候皇帝进宫。见皇帝胸上满带怒容,大家莫明其妙。一会儿,皇帝走出殿来,上了暖轿。三十二人抬着,肃郡王豪格在后面紧紧跟随,一班亲王们在两傍拥护。到了永福宫门口,一齐退出。才走出大清门,忽见一个太监,抢上前来,拉住众官的衣袖,喘嘘嘘地说道:“皇上升天了。”  一句话把百官们吓得魂不附体,好似睛天霹雳一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后来还是睿亲王说道“站在这里,也不中用,咱们还是回到朝房候遣旨去。”说着,带领百官们,直到朝房,还不曾坐定,宫里传出皇后懿旨,召睿亲王进宫商理大事。多尔衮忙赶进宫去,这时皇上的尸身,安放在永福宫正院里。多尔衮进去行过礼,便直入寝宫。见皇后低垂粉颈,坐在床沿上。多尔衮上去请了安,皇后好似不看见一般。那班宫女,见了这个情景,一齐退出,里面有一个贴身的宫女,站在廊下伺候呼唤。她悄悄地在窗眼儿望入去,只见睿亲王在安乐奇上坐着,皇后上去拉着他的手,低低地说了许多话。那睿亲王只是摇头,一言不发。那皇后翠眉紧锁,粉脸含愁,伸出一只玉也似的手来,按在睿亲王肩头,连连摇着他的身体那睿亲王还是摇着头,不说话。皇后急了,扑地拜倒在地,苦苦哀求。那睿亲王却转过身来,抬着眼,望着别处,依旧不说话。皇后又牵住他的衣脚,在他耳边,说了许多不知什么话。睿亲王听了,才慢慢的脸上露着笑容,连连点着头,站起身来,扶皇后坐下,自己退出宫去,回到崇政殿。文武官员,都围着问消息。多尔衮高声说道:“如今皇上殡天,皇后凄楚万分,心神紊乱,没有主意,唤小王进宫商议国家大事。皇后的懿旨,已决定立皇九子福临为皇帝,诸位大臣可遵旨么?”

  睿亲王的话,谁敢不依。只听得哄的一声齐话:“遵旨。”

  多尔衮便带着百官去哭拜。拜过之后,吩咐把太宗的尸身,搬到崇政殿收殓。一面抱着皇九子福临,升坐笃恭殿,受百官的朝贺。那福临年纪只有六岁,一切礼节,都听睿亲王指道。礼毕,皇后传旨出来,封多尔衮济尔哈朗两人为辅政王,帮着皇帝办理朝政。多尔衮接过懿旨,便对大臣们说道:“我们今天同心共事幻主,当对天立誓,永无二心。”  众大臣齐声答应,公推范文程拟定誓书。当开陈列香案,亲王大臣们拜过了,赞礼官捧过誓书来,大声读道:代善、济尔哈朗、多尔衮、豪格、阿济格、多铎、阿达礼、阿巴泰、罗洛尼堪、博洛硕托、艾度礼、满达海、屯齐、费扬古、博和托、屯齐喀和托等,不幸值先帝升遐,国不可无主,公议奉先帝子继承大位,嗣后有不遵先帝定制,弗殚忠诚,藐视皇上冲幼,明知欺君怀奸之人,互徇情面,不行举发,及修旧怨,倾害无辜,兄弟谗言,私结党羽者,天地谴之,令短折而死。这位福临,就是清史上的世祖皇帝,即位后改不顺治。从此一切朝政大权,都在多尔衮一人手中。那郑亲王济尔哈朗,知道多尔衮不是好惹的,便也乐得做个人情,诸事不管一任多尔衮独断独行。这时文皇后升做皇太后,正在盛年,如何守得空房。好在多尔衮知趣,早晚在宫中陪伴着她,说笑解闷。皇太后又怕外人说闲话,特封多尔衮做摄政王。多尔衮借着这个办理朝政的名义,从此住在宫里,越法把家里的小玉妃丢在脑后了。独有肃郡王豪格,心中十分难受,便和豫王多铎商量,一同进宫去见摄政王。多尔衮一闻豪格来见,心中老大不乐意,吩咐接进上书房。一见面,便问他什么事。豪格说道:“如今皇上冲幼,朝廷事务又繁摄政王一个人,怕有精神不济的地方。小王和豫王,意欲每天进宫来,帮着摄政王办理。”

  一句话不曾说完,多尔衮早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冷笑一声,说道:“多谢两位王爷好意,如今俺既当了这个职分,万事都有俺担当。办得好,是俺的功,办不好,是俺的罪,不用两位费心,免得人多主意杂,反把国家的大事耽误了。”

  一顿话说得他两人哑口无言,只得诺诺连声,一场没趣,退了出来。从此多尔衮和豫王肃王的仇恨愈深,派人四下里侦探他们的举动。大学士范文程,原是多尔衮的心腹,他和豫王又非常亲密,多尔衮便请范文程进宫,悄悄地嘱咐他留心豫王的动静。知道他正断了弦,便把一个如花似玉的莺姑娘,赏给他做继配。这位莺姑娘,是明朝颜参将的女儿。多尔衮在松山打仗时,把她掳来,养在自己府里那时莺姑娘年纪还小,已出落得明眸皓齿,娇小轻盈。原打算待她长大,自己受用的。如今为笼络人心起见,更把她赏了范文程。范文程得了这位佳人,更万分感激,要替摄政王格外出力,时常备办上好的酒菜,请豫王到家里来吃酒说笑。知道豫王年少好色,又选了几个善伺人意眉清目秀的丫头,轮流在豫王身傍侍奉。有时也把豪格请来,他两人背地里说许多怨恨多尔衮的话,有时范文程也随声附和。豫王觉得范文程家有趣,到了空闲时候便常常往来。说起酒菜的滋味,豫王问是谁做的,范文程老老实实说,是内人料理的。豫王久听得他的继配,是一位绝色美人,苦于没有机会相见,如今听得范文程说起,便接口道:“既劳动了夫人,当请出来,待小王当面申谢。”

  范文程不敢违拗,便吩咐丫头到内院请了夫人出来。豫王见了,不觉眼前一晃,看那颜氏好似一树花朵儿,更带着一阵阵脂粉香味,送进鼻管来。豫王原是一个好色的,当下引得目瞪口呆,做出许多丑态来。颜氏远远地站着,行过礼,一转身进去了。豫王一直望到不见影儿,方才回过头来。对范文程冷笑一声,说道:“范老先生,你年纪已经六十岁,鬓发都全白了,家里藏着这位娇滴滴的夫人,不怕人说闲话么?如今限你一夜,快快和那美人儿商量去,明天到府中回话。”说毕大踏步出门走去了。范文程知道他不怀好意,夫妻相对哭泣了一夜,一到清早,便踉踉跄跄跑进宫去,求睿王搭救。谁知范文程一转背,便有豫王府一队亲兵到来,不问情由,拥入内院,把那颜氏拖出门口,推进暖车,簇拥着进了豫王府。多铎忙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劝她莫要惊慌,说道“俺福晋闻得夫人又聪明又美貌,特把你接进府来,做一个伴儿。”  颜氏原是一个贞节妇人听了豫王的话,立刻乱嚷乱哭,又指豫王大骂。豫王被她哭得老羞成怒,便喝令侍女,拉下这安贱人的小衣来。原来豫王生成一种下流脾气,专欢喜看女人的身体,两傍的丫头,得了这个号令,顿时七手八脚,把颜氏按在榻上,先把罗裙扯下,只见颜氏两只小脚儿乱动又上来两个丫头,把她的小脚捏住,正待要动手,忽见守门的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宫里来了三百御林军,把府前后围住。”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见一个宫监,带着十多名兵士,踱进屋子,口称皇太后有旨。豫王到了这个时候,知道事体弄僵了,忙跪到在地接旨太监读过的懿旨,便吩咐把王爷押进宫去。豫王到是宫里,那郡王豪格,也被御林军押进宫来。多尔衮坐在上面审问。豫王坐强抢命妇图奸未成的罪名,罚银二千两,夺去十五牛禄。豪格坐知情不发的罪,罚银三百两。那豫王受了罚,满肚抱着怨恨,便索兴放肆,天天带阗几名府兵,到百姓人家搅坏。见有年轻的妇女,便硬带回府,吓得城中的女人,个个躲在屋里,不敢到外面来探头。这事给都察院承政公满达海知道了,上了一本。摄政王大怒,又把豫王罚了许多银子。因此,豫王把个摄政王,越发恨入骨髓。豪格因平空里罚去银子,也是极不甘心,两人便拉拔起来悄悄地约合了固山额真何洛会,议政大臣扬善、甲喇章京伊成格、罗和硕和一班私党,在府中商量行刺多尔衮的事体。诸事准备妥当,正要着手实行,豪格当众声明,此行成功。多尔衮死后,小王便做摄政王,到那时诸位还愁不富贵吗。正是:深仇未报胸填恨一剑相加气似虹欲知行刺多尔衮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崇祯帝捐躯殉社稷 多尔衮奉命略中原

  却说豪格等准备行刺多尔衮,谁知事败垂成,被自己党里的人,暗中破坏。此人是谁,就是固山额真何洛会。这个何洛会,原是摄政王的心腹,当下听了豪格这番说话,忙进宫去见多尔衮。这时多尔衮正在内宫,侍候着皇太后。见太后后面,有一位福晋,生得如花似玉,与太后芳容,恰是不相上下。多尔衮暗想,我只道太后是个绝代佳人,不料无独有偶,满洲秀气,都钟毓在两人身上,又都是咱们自家骨肉。倘得两美相聚,共处一堂,正是人生极乐的境地,还要什么荣华富贵。可笑去年有一班大臣们,苦苦劝我做皇帝。咳,做了皇帝,还好胡行么。看官,你道这位福晋,是何人眷属,乃是肃郡王豪格的妻,多尔衮的侄妇。多尔衮正在胡思乱想,看得出神,忽然宫女进来报说,外面有何洛会求见。多尔衮知道有机密事,就在西书房传见。何洛会一见面,便把豪格等的阴谋和盘托出,尽情报告。多尔衮听了,又惊又恨,立刻打发何洛会,带领宫中兵士,赶到肃王府中,把在场的几位亲王贝勒大臣,统统捉住,押解进宫。内中只有多铎一人,早已走脱。多尔衮一见豪格,想起从前他在太宗皇帝跟前,说自己的坏话,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当时会同郑亲王,在笃恭殿审问。何洛会做见证。豪格知道无可抵赖,便把恶言顶撞,多尔衮大怒,便吩咐把肃郡王豪格废为庶人,永远监禁在高墙里把王府抄没,却悄悄地把这个侄妇,取进自己府去。有时偷空回府,便和这侄妇寻乐。当下又把阿达礼硕托吴丹等大臣,定了死罪。大学士希福刚林,也监禁起来。同时犯罪被杀的大臣也不知多少,抄没的家产女眷,统统送进睿王府去。多尔衮从此威权日大,妒忌他的人亦日多。倒是范文程打听得外面人心不服,便劝多尔衮督师外出,立名免祸。那时一班反侧,都要以无形消弥。目下明朝京城,已被李闯攻破,闻崇祯帝已自尽了。多尔衮道:“有这等事么。”

  范文程道:“李闯已在北京称帝,国号大顺,改元永昌了。”

  多尔衮道:“这个李闯,忽然做了中原皇帝,想是有点本领的。”

  范文程道:“李闯是个流寇的头目,闻他也没甚本领。只因明崇祯帝不善用人,把国事弄坏,所以李闯得长驱入京闻得李闯的为人非常暴虐,把城中子女玉帛,抢掠一空,又将明朝大臣,个个绑缚起来。勒令献出金银。甚至灼肉折胫,种种惨酷。金银献尽之后,还要一一杀死。明朝臣民,莫不切齿痛恨。我国乘此出师,借着吊民伐罪的名目,布告中国。那时明朝臣民,必望风归顺,驱流贼,定中原,在此一举。”

  多尔衮听罢,沉吟良久,范文程又竭力怂恿,说是机会万不可失。多尔衮只是踌躇不决,范文程只得怏怏辞出。多尔衮连忙进宫,把这事原原本本对太后说明。太后说道:“范老先生才识,先皇在时,常常佩服他的。他既主张出师,就请王爷照他行事。”  多尔衮道:“人生如朝露。但得与太后长享快乐,已自知足,何必出兵打仗,争这中原。”  太后道,话却不是这样说,我国虽是统一满洲,那里比得上中国的繁华,倘能趁此机会,得了中国,我和你的快乐,还要加倍。况且你不过三十多岁的人,来日正长,此时出去,立场大功,何等光辉,何等荣耀。将来亲王以下,人人畏服,还有那个敢来饶舌。”

  一席话,说动了多尔衮,当下应命出宫。太后拣了一个吉日,吩咐她的儿子顺治帝,祭告天地太庙,升坐笃恭殿,拜多尔衮为大将军。后在殿上颁给敕印。敕曰:朕年冲幼,未能亲履戎行,将命尔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代统大军,往定中原,特授奉命大将军印。一切赏罚便宜行事。至攻取方略,尔王钦承皇考圣训,谅已素谙。其诸王贝勒贝子公大臣等,事大将军当如事朕。同心协力,以图进取。庶祖考英灵,为之欣慰。钦此。多尔衮叩首受印毕,点齐八旗劲旅,蒙汉健儿,不下十万。人马到了启程这日,多尔衮进宫,辞别了太后,奏明此番夺得中原,接太后进关去,共享中国的荣华。午时三刻,城外炮声震天。大将军跨鞍上马。前面竖起八面大旗。浩浩荡荡杀奔山海关来。出了边墙,多尔衮分派豫亲王多铎,武英郡王阿济格、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和朝鲜王子李溟,各带大兵,向前进行。自己统领牙兵,在广宁附近翁后地方驻扎,听候前军消息。正在调兵遣将的时候,忽然前军送进一个明朝的差官来。声称明朝平西伯吴三桂,有一角公文,特差副将叶禹钟送上大将亲看。多尔衮看时,见公文上说崇祯帝吊死在煤山,闯贼李自成打破北京城,求大将军发兵,救中国的大难。多尔衮便向叶禹钟垂询一切情形,又问崇祯帝怎么样吊死的。叶禹钟垂泪说道:“可怜好好一位皇帝,枉送了一条性命。满朝文武,都是奸臣。李贼兵临城下,还是瞒着朝廷。直到三月十七这一天早朝,崇祯帝问外间贼势如何,文武百官听了,只有掉眼泪的本领。停了一会,午门外报进来说,李闯兵队环打九门,百官们便顾不得皇帝,一个个溜出殿去。崇祯帝叹了一口气,退朝回宫,对皇后痛哭一场,到了十八傍晚时候,太监杜勋,偷偷出城投降。把宫廷情形,统统报告贼人。把守彰仪门的太监曹化淳又开了彰仪门。李闯的贼兵,一哄进城,逢人便杀,见屋便烧,顿时京城里火光烛天,人声鼎沸。崇祯帝吩咐把内城紧闭。回到乾清宫,拿起朱笔写了一道上谕,着成国公朱纯臣,提督内外诸军事,辅助东宫。写完了,便请皇后和袁贵妃等出来,说道:“大事去矣。”

  才说得一句,大家便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这时太子永王定王坐在一旁,崇祯帝拉住了两人的手,吩咐一声,逃性命去罢。当下有几个太监,把两位太了送出宫去,寄养在外戚周家田家。不多时,宫女报说,皇后吊死了。崇祯帝急去看时,已是断了气,便说一个好字,忽见公主在旁哭着,悄悄的拔下佩刀来,把袍袖遮住脸儿,开刀杀过去,斩断她的右臂,公主倒在血泊里,辗转哀号。崇祯帝一面抹泪,一面说道“谁叫你生在我们帝王家里呢。”说毕,收起佩刀,慌慌张张的夹在几十个太监里面,挤到东华门口,被兵士们拦阻住。又折到齐化门朱纯臣家里,又被看门的阻挡,不放进去。急转身走到安定门,成门关得铁桶相似,也不得出去。只得折回宫来。到十九清早,内城也被贼兵打破了,崇祯帝一个人走上煤山,在寿皇亭里坐下,只听得一阵阵喊杀声音,愈来愈近,连连叹了几口气,便拿起案头朱笔,在衣襟上写了几个字,解下袍带,吊死在亭子里。待到李自成打进宫来,有一个太监王承恩,在宫里四处寻找皇帝,找到寿皇亭里,见他高高吊死在窗槛上,散着头发,赤着左脚,右脚穿着朱履,再看那衣襟上写的字道:朕自登极十有七年,逆贼直逼京师,朕虽薄德匪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可去朕之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那王承恩读过了遣诏,不禁嚎啕大哭,也在腰间解下带子来,吊死在皇帝脚下。城破的时候,崇祯帝独自一人升殿,眼前一个太监也不见,自己踱下殿来打钟,打了半天,也不见一个大臣到来。后来李闯入宫长期,便有一人打起钟鼓,由成国公朱纯臣领了合朝文武大臣上殿,拜倒在地,口称新皇帝万岁。李闯查问时,只有范景文倪元璐几个大臣尽忠的。又查问崇祯帝的下落,大臣们都不知道。随后在景山上寻得崇祯帝的尸身。李闯吩咐卸下一扇宫门,把尸身抬来,用柳木棺草草收殓,丢在东华门外的蓬厂里,留下几个老太临看守。那时明朝的奸臣,都因趋奉李闯,得了大官,还有吴三桂的父亲,都指挥吴襄,也投降了李闯。吴三桂有一个爱妾,名陈圆圆的,原是外戚田畹家的歌姬,长得如出水芙蕖一般。吴三桂在田畹家吃酒,一见倾心,向田畹取来,十分宠爱。不料朝旨饬令带兵往山海关驻扎。军中不能随带姬妾,只好把她寄在京城父亲家里。待到李闯攻打北京,吴三桂封平西伯,带兵回京,才走到丰润地方,便得到京城陷落消息。又打听得他父亲吴襄,也投降了贼人,连他的爱妾陈圆圆,也被贼将宗敏掳去,转献李闯。这怎么能叫吴三桂好忍受他便一面带领兵士,昼夜赶程,杀向京去,一面又打发副将齐书来此,请发救兵。叶禹钟说到这里,多尔衮已是明白他的来意,深中下怀。便立刻催动人马,军前竖起一面大旗。上写着“仁义之师”  四个大字。行至中途,便有吴三桂的兵队,上前迎接。吴三桂又亲到清营进谒多尔衮,诉说一番。多尔衮请吴三桂领路向前面前进,自己在后路进发。李闯听说吴三桂带了满洲兵到,便把他的父亲吴襄,押上城楼,砍下脑袋,抛落城下吴三桂拾起看时,不禁捶胸大哭。便激励将士,奋力向前杀去。李闯看看兵临城下,挟着明太子和两位王爷,又把掳来的金银财宝,及宫中的帑藏器具,连夜收拾,载上骡车,开了后门逃出。临走时,放了一把火,将明室宫殿及九门城楼,统行烧毁。吴三桂向西追赶恰巧在驿亭里,有人送来一信,打开看时,就是他心上人儿陈圆圆的手书。说是暂时寄顿民家,吴三桂立刻打发人迎接回来。久别重逢,真是悲喜交集。当下便撇下李闯,不去追赶。转回北京。谁知,那多尔衮已是老实不客气,高坐武英殿上,受百官的朝贺了。吴三桂到了此时,只是发怔,那多尔衮又接着发下两道告示:一道是说些什么除暴安民的套话来羁糜百姓,一道是为崇祯帝发丧,以礼改葬。那时百姓因备受李闯的兵乱,饮恨的了不得。一闻清兵把他逐走,已是转悲为喜。又因清兵不加杀戮,复为故帝发丧,真是感激涕零,达到极点。多尔衮见人心已靖,一面收拾宫殿,一面亲自写了一扣奏摺,打发辅国公屯齐喀和托固山额真何洛地,到盛京去迎接两宫进京。又派降臣金之俊,修理从山海关直到北京的沿路大道及盖造行宫。到九月二十,顺治皇帝陪奉着太后进北京城。多尔衮传集满汉文武大臣,出永定门外九里,恭迎圣驾,只听得连珠炮响。前面金鼓仪仗,龙旗銮舆,一对对的蓝翎侍从,夹护着凤辇,辇中坐着一个丰颐盛装的太后,怀中坐一个七岁的天子,由永定门进正阳门,到了紫禁城,群臣退出,由多尔衮随驾直进慈宁宫安歇。正是:明社凋零成往辙两宫安稳入新朝欲知顺治帝进京后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皇言如纶太后下嫁 属邦有美睿王求婚

  却说顺治帝和太后进了北京城,多尔衮日夜在宫中商量大计,择定十月初一日登极。是日黎明,顺治帝坐武英殿,文武百官,一齐拜倒在地,三呼万岁。当下传下三道谕旨。第一道,是把明朝改称大清,大赦天下,蠲免全国赋税一年;第二道,是令天下臣民,限定在十日内,一律剃发;第三道,是封阿济格为靖远大将军,会同吴三桂尚可喜等,由大同边外,会合蒙古兵士,入榆林延安,攻陕西背后,去剿灭李自成一班贼寇。又封多铎为定国大将军,会同孔有德一班降将,直下江南,去收复明朝天下。单说这剃发一道上谕,当时也不知死了多少忠臣义士。这且不去说他。如今再说多尔衮分发各路兵马已毕,便天天在宫里陪伴着太后取乐。这时小玉妃和豪格的福晋,已随着太后进京。多尔衮因别有所恋,不常回府,小玉妃这口酸气,实在按捺不住。一天清早起来,头也不梳,衣服也不换,坐着府里的车子,直闯进慈宁宫来。那把守宫门的太监和宫女们,见她来势汹汹,上前拦住。小玉妃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便在外院指天画地地大骂起来。口口声声要唤多尔衮出来,和他评评理。她骂到十分气恼的时候,把皇太后和多尔衮两人的私情事体,统统喊了出来。吓得那班太监宫女们,掩着耳朵,不想听她的话。后来有几个宫女,上前说了许多好话,拉她到西书房去坐。一面又打发人到里面去通报。停了一会,宫女传出话来,请福晋先回,王爷今夜一定回府。小玉妃无可奈何,只得上车回去。到了傍晚时候,多尔衮果然回府来了。小玉妃一见他,便把日间的气愤,一齐抛在九霄云外,眉飞目笑的把他接进房去。多尔衮也并不提起日间的事体。用过了晚膳,便宿在小玉妃房里。侍妾们看了这情形,十分诧异,到了第二天早起,大家到小玉妃房里伺候,只见那小玉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七孔流血,早已死去。这明明是被多尔衮谋杀的,谁也不敢声张。多尔衮传了两个差官来,嘱咐他购办衣衾棺廓,草草收殓。外面只知道睿王福晋是害急病死的,照常开吊出丧。事过之后,多尔衮依旧向宫里一溜,十天八天不见他出来。他叔嫂两人的秘密,自从那天给小玉妃揭穿,闹得宫里宫外,人人知道。这个风声传到顺治帝耳朵里,虽然他年纪幼小,却也觉得十分难受,肚子里又羞又气。谁知那时有一位礼部尚书钱谦益,早已看出摄政王和皇后的心病,便大胆上了一本奏章。说皇太后正在盛年,独处深宫,必多伤感,摄政王功高位尊,又值断弦,不如请太后下嫁摄政王。既足以解太后之孤寂,又借以酬皇叔之大功。这个奏章,原是多尔衮看的,他看了不由得心花怒放,当即带了奏章进宫,和太后商量。太后到了这时,却害起羞来,溜了多尔衮一眼,笑说道:“俺不知道,你和他们商量去。”

  多尔衮回到自己的府中,把钱谦益请来。两人商量了一夜,第二天,钱谦益上朝,把这个意思奏明皇上。又说从此皇太后摄和政王,定了名分,免得外人多说闲话。顺治帝当即准奏,发下一道上谕来。说道:朕以冲龄践祚,定鼎燕京。表正万方。廓清四海,藐躬凉德。曷克臻斯,幸内禀圣母皇太后训迪之贤,外仗皇叔摄政王匡扶之力,一心一德。斯能奠此丕基。顾念皇太后自皇考殡天之后,攀龙髯而望帝,未免伤心,和熊胆以教儿,难开笑口。幸以摄政王托股肱之任,寄心腹之司,宠沐慈恩,优承懿眷。功成逐鹿,抒赤胆以推诚。望重扬鹰,掬丹心而辅翼。金腾靖乱。立姬公负之勋,铁券酬庸。乏邱嫂羹之怨,借此观胪萱室。用纾别鹄之悲。从教喜溢椒宫,免唱离鸾之曲。与使守经执礼。何如通变行权,既全夫夫妇妇之伦,益慰长长亲亲之念。呜呼,礼经具在,不废再醮之文。家法相沿,讵有重婚之律。圣人何妨达节,大孝尤贵顺亲,朕之苦衷,当为天下臣民所共谅。其大婚仪典,着礼部核议奏闻,候朕施行。钦此。礼部接了圣旨,便议定太后下嫁的礼节。派和硕亲王充钦派大婚正使。饶馀郡王充大婚副使,先拣定下聘吉日,正副使引道摄政王到午门外行纳采礼。那礼单上写着:文马二十匹、甲胄二十副、缎二百疋、布四百疋、黄金四百两、银二万两、金茶具两副、银茶具四副、银盆四只、间马四十匹、驼甲四十副,礼物陈列于太和殿。在乾清宫赐摄政王筵宴宴毕,到寿宁宫行三跪九叩首谢礼。到了大婚这一天,摄政王排齐全副执事,什么旌旗锦帜扇灯华盖等,种种色色,应有尽有。共用内监一千二百四十六人拿着,从大清门进接到寿宁宫门口。沿路铺着黄沙,站满了执事。摄政王多尔衮端坐辇里,后面六百名御林军,各各掮着豹尾枪、仪刀、弓、矢。骑在马上,耀武扬威。最后面竖着一面黄龙大,慢慢地走进宫门去。宫里面早有一班亲王福晋,贝勒贝子夫人,内务大臣命妇,内管领命妇等,在内院伺候。到了吉时,皇太后穿着吉服,皇帝率领一班王公大臣,到内宫行三跪九叩首礼请皇太后升辇。十六位女官,三十二名内监,负辇出宫。陪送的福晋夫人命妇,各各坐着彤舆,跟在后面。摄政王的金辇,在右面护行。到了王邸门口,仪仗站住。到仪门口,大小官员站住。到了正院,金辇停下,女官上去把太后扶出来,进西院暂息。到了合卺吉时女官扶太后出来,跪献合卺酒。摄政王和太后行了合卺礼,送进洞房。第二天,顺治帝登太和殿,百官上表庆贺。传谕在东西两偏殿赐宴群臣。从此以后,皇帝下旨称睿王为皇父摄政王。每日早朝,皇父摄政王坐在皇帝右面,同受百官跪拜。太后自从嫁了摄政王后,终日在新房里寻欢取乐,忘了自己是快四十岁的人,还是和二八新娘一般。好在她生成一副娇嫩皮肤,妍媚容貌,望去好似二十许少妇。多尔衮因为两人定了名份,没有什么顾忌地方,这恩情自然觉得格外浓厚。待到满月以后,不知不觉又渐渐的冷淡起来。这是什么原因,从来有一句俗话,家花不及野花香,他叔嫂两人,从前幽期密会,倍觉恩爱,如今定了名分,毫无顾忌,反觉得平淡无奇。再加一个是半老徐娘,一个正在壮年,便渐渐的有点不对劲了。因此多尔衮常常溜到侄儿媳妇房中去寻乐。给太后知道了,未免掀起醋海风波。这时那位大学士洪承畴,原是太后的旧相识,太后常常把他召进府中。摄政王不在跟前的时候,和他谈谈解解闷儿。后来给摄政王知道了,心里又十分不快,两人各怀着鬼胎,又不便说破。只可马马虎虎,过得一时,便算一时。且说豫王多铎自从带兵南下,打平了南边各省,享用繁华。他手下军官,知道他甚好女色,掳得美貌妇女,便来献纳。那江南女子,细腻柔媚,另有一种风态。豫王府中,粉白黛绿,卷着四五十个,都是绝世佳人。内有一位寡妇刘三秀,年已半老,却长得玉肌花貌,妍媚动人,最得豫王庞爱,封她做王妃。恰巧端阳佳节,豫王带着刘三秀在江边看龙舟,想起太后在宫中,虽享尽荣华,却不曾见过这水上的玩意儿,便定造了十只龙舟,选了二十个美貌女子,连同船户乐队,一齐献进北京,孝敬太后。太后吩咐在三海里开龙舟大会,邀集许多福晋夫人命妇,在水道路看龙舟。顺治帝坐在正中,摄政王陪在一旁。那十条龙舟,打起十番罗鼓,在水面上摇来摇去,做出许多花样来。后来那十条龙舟,一齐驶近水阁,那二十个女孩儿,讨皇太后皇上的赏。太后看她们有趣,使吩咐太监,把预备下的二十箩碎银衣服玩具果品,送上船去。大家正看女孩儿的时候,忽然一个大汉,从船头上跳过阁来,手擎钢刀,直向摄政王杀来。摄政王眼快,忙走避时,钢刀也下去得快,斩死了一个小太监。阁子里顿时大乱起来。御林军一拥上前,把这刺客捉住,发下刑部审问。那剌客直认是有一位天下第一个大人,叫他来行刺的。问他这位大人叫什么名字,他又不肯说。第二天,再从牢里提出来审问,那刺客早已自刎死了。摄政王知道,十分动怒,把刑部尚书和一班承审官员,一齐革职。又想那刺客是从江南来的,豫王却与自己原有宿怨,说不定是他指使。想到这里,又十分生气,立刻和太后说明,下一道圣旨,把江南总督革职派洪承畴去继任。暗暗嘱咐他多立兵队,慢慢地收伏豫王的兵权。这一来,把洪承畴调开拔去一个眼中钉。这都是保洛会的计策,惟是摄政王自从遇刺之后,不免时有戒心,太后虽说下嫁,在摄政王府中,只住了两个月,仍回慈宁宫去住着。摄政王宫中府中,跑来跑去,怕遭人暗算,也不常进宫去。只在府中和侄儿媳妇寻欢作乐。日子久了,又觉得腻烦起来。这时朝鲜派大臣金玉声来进贡,住在客馆里。摄政王派何洛会去招待他。那金玉声偶然说起他国王两位公主,长得如何美丽娉婷。何洛会悄悄地告诉摄政王,摄政王在府中正住得乏味,听了这个消息,顿时神采奕奕,吩咐何洛会如此如此去行事。何洛会得了命令便和金玉声商量,那金玉声听是摄政王的意思,忙回国去奏明国王。那国王李溟,听说摄政王要娶他两位公主去做妃子。他正要仰攀上国,便一口答应。一面对两位公主说明,还是这两位公主有主意,她姊妹二人说,到大国去做王妃,原没有什么不愿意。但是听说大清国皇太后下嫁摄政王,宠擅长房,我姊妹二人嫁过去,万一受她欺侮,那时后悔无及。不若请那摄政王到俺国中来成亲,替俺姊妹盖造一座高大的邸第,俺姊妹永远在邸中住着。这一来,不致离开亲生父母,又不致远离异邦,任人簸弄。朝鲜王见她言之成理,便打发人照她们的意思,回复摄政王。摄政王也很愿意避开皇太后的耳目,但是堂堂一个摄政王,到属国里去做亲,不免太不成体统。想来想去,总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正是:刻意安排忙撮合个中周折费商量欲知多尔衮婚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马背翻身睿亲王丧命 蛾眉锁恨董小宛入宫

  却说多尔衮到朝鲜去做亲,因有许多窒碍之处,由何洛会出了一个主意,在朝鲜附近喀喇城里,造一座行宫,把两闰朝鲜公主,悄悄地接到行宫里候着。这里摄政王便借出关巡边为名,带领八旗固山额真官兵,择定吉日,在北京起程。皇后虽舍不得离开摄政王,但国家大事,又不好拦阻。看看自己儿子顺治帝,年纪慢慢地长大起来,他的终身姻事,也十分紧要。从前摄政王做主,说定科尔沁部主吴克善的女儿做皇后,不如趁摄政王未出京择个吉日,给皇帝先行成亲。无奈摄政王这时一心只在那两位朝鲜公主身上,皇帝大婚的事,请皇太后做主,自己急急赶出关来。到行宫里和两位公主成亲,一箭双雕,自有许多乐趣。谁知天下的事,往往乐极生悲,摄政王住在这喀喇城,原是一个荒僻地方,空闲下来无可消遣,便和两位公主出去打猎。有一天摄政王骑着马,追着一头麝儿,忽然林子里跳出一只野猪来,扑向马前,那马猝不及防,顿时拱着前蹄,和人一般站起来,把个摄政王摔在马下。那野猪恰巧从摄政王身上跳过,可怜这位摄政王,一霎时跌断了左腿,又被野猪踏伤了面部,一时鲜血直迸,痛彻心脾。随从官兵,急上前抢救,已是来不及了。看看摄政王晕绝过去,两位公主哭着唤着,总不见他醒来。再细看时,那脑浆也迸裂了,急把他的尸身抬回行宫。一面发丧成服,一面通报朝廷。这时摄政王年纪只有三十九岁。消息传到宫中,第一哭坏了皇太后,顺治帝也十分伤心,一面派遣大臣出关去迎柩,一面下谕臣民人等带孝。那朝鲜公主,不肯进关,待灵柩动身,便也回朝鲜国去。灵枢运到北京,停在王府大堂。诸王贝勒轮流值守,请了六十四个喇嘛和尚,诵经超度。这一场丧事,直闹了四十九天。皇太后虽不便入府孝,但寡鹄离鸾,宫闱冷落,也是异常哀感。顺治帝和太后,到底是母子,关乎天性,见母亲孤苦可怜,便把太后迎进宫去朝夕相见,倒也亲热。这时顺治帝已有十四岁了,便下诏亲政。每天五更坐朝,查问国政倍加精细。文武大臣都见了他害怕,大婚的事,反搁起不提。到了十六岁上,皇太后做主择定吉日,举行大婚。那吴克善便先期把女儿送进京来。这时豫王也回京了,便借住在豫王府里。顺治帝原不愿意要吴克善的格格博尔济锦氏做皇后,因皇太后催迫,不好意思反抗,只得勉强成亲。他们住在坤宁宫,新婚不上五天,帝后两人,已经闹起口角。从此夫妻之间,越发生疏了。顺治帝原不乐意摄政王的行为,如今他死去,便有一班平日不满意摄政王的,天天在皇帝前说他的坏话。又说都是那何洛会闹的鬼。顺治帝便把早案重翻,下一道谕旨,把何洛会正法。追夺多尔衮生前一切封典爵位。又因皇后是他做主说合的,便下诏废了皇后,另立乎尔沁镇国公绰尔济的格格为皇后。这位新皇后,虽是顺治帝自己做主的,但事前却未见过,谁知娶进宫来,又蠢又笨,心中又加了一层烦恼。那皇太后见他独断独行,遇事不为自己留些颜面,回想到当日下嫁的事体,心里总觉有几分惭愧,母子之间,便生出嫌疑再加那班宫女太监们从旁煽弄,不免怨恨皇帝。皇帝闷在宫廷里,益觉乏味。在这个时候,江南总督洪承畴来京请训,皇太后和他久别重逢,自然彼此安慰。他又顺便带着一位绝色美人进京来献给皇帝。皇帝一见,满怀喜悦。这位美人,名叫董小宛,原是如皋才子冒巢民的宠姬。洪承畴初到江南,打算找一位江南美女,自己享用。谁知那时一班有名的,如寇白门、马湘兰、李香君、顾横波等一个个都已有了人主人,心里十分奥丧。后来打听得有一个董小宛,真是金粉魁首,仕女班头,又被冒巢民量珠聘去。在邦沟西城绿杨村里,建一座水绘园。双宿双楼,享尽人间艳福。洪承涛因此积思成恨,废寝忘餐。他有一个心腹佟二爷,猜着他的心事,便自告奋勇,把董小宛取来,冒巢民原是赫赫有名的贵公子,谁也不敢去惹他。那佟二爷借着捉拿强盗的名目,带了本衙门全班马快,连夜赶到绿杨村,声称冒家窝贼强盗,抢掠良家妇女。吓得那冒公子溜出后门逃走,他便直入内房,见了董小宛,便不问情由,上前拉着便走,还故意张扬说道:“这女人便是冒民强抢来的良家妇女,如今送还她家去。”  村里的人,听了佟二爷这番说话,怕惹祸水,谁敢来管闲事。那佟二爷便洋洋得意地把董小宛和她的丫头扣扣,一并带回总督衙门。洪承畴看她一双媚眼哭得红红的,蹙紧了眉心,低垂着粉颈,站在一旁,不免又怜又爱,不知怎么是好。便问她叫什么名字?那丫头回答:“婢子名叫扣扣,俺主人是冒巢民,这位是俺主人的如夫人董氏。如今被大人的手下错捉了来,请快放俺主仆两人回去。京城里自王爷起直到御史官,都是俺主人的亲戚朋友。倘然恼了俺主人,他进京去告状,那时不免会牵连到大人的前程呢。”  洪承畴听了扣扣的话,有些害怕,想放她回去,又实在舍不下,当下用好言安慰着她说道:“你们不用忧愁。只因有人告你主人窝藏匪类,强掠民女。我和你主人原也是朋友所以吩咐手下,暗地里把主人放走。又怕地主上坏人,到你家里骚扰,惊吓你们,特地把你们接进衙门来暂避几天,等风波过去,再放你们回去。”

  一面说着,一面挨近身去,脸上做出一副尴尬神气来。董小宛知道他不怀好意,便嚎啕大哭,把头向柱子上乱撞。顿时皮破血流,云鬟散乱幸亏扣扣抢救得快,上前抱住,董小宛已是痛得不省人事。等到清醒过来,见自己睡在一张绣床上,扣扣陪在身旁。问时,原来是洪承畴的私第,不禁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扣扣再三解劝,说道:“如今俺们在这洪贼势力之下,只得耐心守候,主人在外面总可以想法救俺出去的。”

  董小宛也无可奈何,只得耐心住下。这里洪承畴想尽千方百计,要说动她的心,偏偏那董小宛念念不忘那冒公子,任你如何甘言巧语,总是说她不动。这时冒巢民出了水绘园,寄顿在朋友家,一腔冤愤,没处申诉。几次要亲到金陵和洪承畴拚命,幸得他一位待妾名蔡女罗的,多方拦阻,叫他不要自投罗网。蔡女罗知道冒公子平日结交不少江湖义侠,心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便劝冒公子拿出一千块钱来,交给一个姓冯名小五的,请他设法把董小宛和扣扣救了回来。那冯小五原是江湖上人,总督衙门的差役,他原都认识,当时他到了金陵,把衙门里的弟兄,一齐请到,说明来意,请众位帮忙,说明这事办妥后,冒公子愿出千金酬谢诸位弟兄。大家听得有这个重赏,便各各低着头想法了。忽然,有一个公人,从外面进来,说道:“诸位哥哥快回去,大人因有要公进京,传谕下来,立刻收拾行李,今夜九时,便要动身,哥儿们快回去吧。”  众人昕了,急忙的散去。内中有一个名叫李三的,也是一个热心朋友,和冯小五交情最深,他临走的时候,对冯小五说道:“老弟不用忧愁,今夜三更时候请在秣陵关下守候着,我去打听董氏坐的是第几辆车子,通一个消息给你,你便可以相机行事。”

  冯小五依了他的话,到秣陵关下去候着。直候到天色微明,才听得车声隆隆前面大队人马过去。洪总督的车子在前,后面跟着五六十辆大厂车,两旁都是亲兵保护着。最后一队骑兵,那李三也夹在兵队里,一见冯小五,便用江湖的手术报告。冯小五知道董氏坐在第十七辆车子。几次要下手,无奈防范甚严。过了几天,走过邗沟地方,冯小五忙去招呼几个同伴,直追到清江浦地面,打听得洪总督的车,已赶程先发,丢下许多车子,寄住在悦来客店。第十七辆车子,也在其内。到了夜深时候,冯小五约了几个同伴,爬上屋顶,跳进内院,认得第十七辆车子,是粉红色的车帘,便疾忙跳上车去,掀开车帘一看:在月光下果然见董小宛的丫头扣扣睡在车门口冯小五到这时也不及细看,抢着两个被窝,打开店门,拔脚飞奔。被窝里的女人,从梦中惊醒,哭喊起来。冯小五一这跑着,一边拍着被窝,说道:“莫嚷莫嚷,俺是来救你回家去的。”  这时店小二和一班士兵,追出店去。冯小五去远了。看看第十七辆车子里,有一位女眷和一个丫头,都被劫去了。那兵士们一面报官拿,一面押着车子赶进北京。那小五回到他同伴家里,打开被窝一看,那丫头扣扣是不错的,只有那董小宛,不知如何却换了一个女眷来。冯小五十分诧异忙问扣扣。她说主母在路上感受风寒,前几天已换在后面蒲草轮子的病车去了。又问这位女眷是什么人,那女人自己说姓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遭洪总督手下的兵士抢进衙门,逼着做个侍妾。你如今救了我出来,我也无家可归,愿跟着到你们家里去。冯小五见不是董小宛,便无心和她说话,吩咐几个同伴,把金氏和扣扣送回冒家,自己转身又赶北京,打听得董小宛虽住天洪承畴府里,依然抵死不从。但府里兵卫森严,冯小五也不好下手。隔了几日,接到冒公子来信,说京里有一位曹御史,是多年至交,可以去求他帮忙。冯小五便去见那曹御史,把冒公子的委屈,一五一十说明了。曹御史大怒,要上奏章参他一本。吩咐冯小五赶快去补一份状子来,俺可以替你出首。后来,不知如何走漏消息,被洪承畴知道,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把董小宛连夜送进宫去。她见皇帝,只是低着头抹眼泪,皇帝见她天然蛾媚,因爱生怜,吩咐宫女带她到别宫去,好好看养。董小宛住在宫里享用极其优厚。皇帝也常常来看望她,用好言安慰她。她总是不答知,皇帝也不动怒,坐了一回便去。正是:切齿难忘洪老贼含愁犹作息夫人欲知董小宛进宫后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入宫见妒遽唱离鸾 弃国如遗徒歌长恨

  却说董小宛入宫后,顺治帝十分钟爱,无奈她念念不忘冒公子,终日没精打采,日子久了,她觉得这位皇帝倒是好性儿,心中的悲愁,也慢慢地减轻下来。宫女见她肯说话了,便背里问她的来历。董小宛告诉了她,那宫女说道:“这样说来,洪承畴是你的仇人,若想报仇,第一步便要顺从皇帝,得了皇帝的宠爱,便可以借皇帝的势力,报你的私仇。”

  一句话说得董小宛恍然大悟。心想,既入宫门,休想再出宫去,不如将计就计,替冒公子报这个仇吧。不到几天,皇帝果然封小宛做淑妃,又怕外人说他娶汉女做妃子,便赐姓董鄂氏,改称董鄂妃。从此卿卿我我,一双两好,真不让唐明皇和杨贵妃两人这般恩爱。董鄂妃一心一意伺候皇帝,暗地里却买通太后宫里的太监宫女,打听太后和洪承畴的秘密。这时太后虽红颜已老,仍是顾影自怜,自从多尔衮死去以后,春花秋月,宫闱冷落,每到烦闷时候,便把洪承畴传进宫去,谈笑解忧。那洪承畴当日献小宛进宫,不过避台谏的攻击,又想她生性贞烈,一定要死在宫里,也是借刀杀人的手段。不料她一进宫去,异常宠幸,明知她早晚定然在皇帝跟前说他坏话,借报私仇,便想出一条先发制人的计策。把皇帝私幸汉女荒废朝政的话,对太后说了。太后大怒,立刻便要发作,洪承畴拦住说,这事须得慢慢地斟酌。太后不如先下一道懿旨禁止汉女进宫。他日搜查宫廷,便有所借口。太后依了他的计划,便发下懿旨,禁止满汉通婚又不许选汉女当宫女。在神武门外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有以缠足女子入宫者斩的文字皇帝看了,心中暗暗地替董鄂妃担忧。有一天,皇帝正和董鄂妃细细谈心,董鄂妃忽然想起冒公子,不觉扑簌簌地下了两行热泪。皇帝问她什么回事,她呜咽着说道:“臣妾贱同小草,一时得依日光,享荣华,受富贵,转眼秋风纨扇,抛入冷宫,到那时不知要受尽多少凄凉呢。”

  皇帝说道:“爱卿尽可放心,朕得爱卿如鱼得水,不但此生愿白头偕老,并愿世世生生结为夫妇。正是唐明皇说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卿如不信,朕当对天立誓。”  说着,伸手按住董鄂妃的肩头,双双跪倒在地,皇帝说道:“我爱新觉罗福临,与妃子董鄂氏,原今世白头偕老,世世结为夫妇,永不厌弃倘然中途有变,情愿抛弃天下,保全俺俩的恩情。”

  董鄂妃忙磕头谢恩。皇帝扶她起来,她便趁此机会,奏明自己被洪承畴如何强掠进京。原来是姓冒,并非姓董。家中还有一个胞兄名叫巢民,不知生死如何,求皇上天恩,把巢民宣召进宫,俾兄妹得见一面,死也瞑目。皇帝答应了。第二天,便下旨给江南总督,宣召巢民进京。巢民到了北京,董鄂妃在坤宁宫召见。两人见面,悲喜交集,只因宫女站在跟前,只好兄妹相称。皇帝也把巢民召去,问了几句,在宫中赐宴。宴罢,巢民又进宫和小宛说话。说起从前的恩情,和今后的分离,四行眼泪如潮水一般淌下来。只因宫中不能久坐,硬着头皮,告辞出来。临走的时候皇帝赏他黄金五百两,又下旨给江南总督,替他在家乡盖造花园,随时保护。这董小宛自人巢民去后,勾起了万斛愁肠,不觉害起病来。终日睡在床上,皇帝陪伴着她,嘘暖问寒,不离左右;忽然宫女报说,太后来了,慌得小宛出了一身冷汗。正想挣扎起来,已被太后带来的几个宫女,横施竖揪住她的云髻,向脑脖子后面一拉。太后冷笑一声,说道:“长得好狐媚的脸,替我掌嘴。”

  宫女便扬起手掌,向两面粉脸儿上打去。皇帝见了这个情形,十分难忍。太后又吩咐宫女把她打死。便有几个拿着红漆棍,几个拿着红布袋,要把小宛装进袋去,然后一顿乱棍打死。这是宫里的刑罚。皇帝到了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当下跪倒在地求着。说道:“她原是好人家的女儿,是洪学士送进宫来的。太后倘然要打死她,应当先办洪学士的罪。”  太后听皇帝说起洪学士,便触动了私心,那口气也便软了下来。吩咐宫女撵她出去。皇帝又道:“这汉女已经进宫多日,如今撵她出宫,于皇家体面不好看。”

  太后一想也是不错,便吩咐送她到西山玉泉寺,皇帝再要求时,太后指着皇帝的脸,大声说道:“你可看见神武门外俺的旨意么。汉女进宫便砍脑袋。今天我还看在皇帝面上,饶了这贱人一条狗命呢。”

  说罢,催着宫女把小宛扶入一乘小轿,四名内监抬着,直送到西山玉泉寺去。小宛住在寺里,倒也觉得清净,天天念经礼佛,自知红颜命薄,看破了红尘。她原是有夙根的人,不多时,居然把各项经卷读熟,参透奥妙。心中恩怨两忘,什么冒巢民,什么顺治皇帝,都不挂在心头。独有那顺治帝迷恋得利害,自从小宛出宫以后,废寝忘餐,日夜悲啼。有一天,忍耐不住,嘱咐太监宫女们,瞒着太后,悄悄地偷上西山去。一见小宛,便抱头痛哭,小宛把许多红尘虚幻的话,劝慰他一番。皇帝还是依依不舍,在玉泉寺一连住了三天。后来给太后知道,打发总管太监抬着软轿来接驾。又说皇上倘然不肯回宫,太后便要自己上山来了。小宛再三劝说道:“陛下倘不忘臣妾,将来在五台山上,还得一见。”

  皇帝无可奈何,上轿回宫去。谁知皇帝回宫的第三天,忽然看管玉泉寺的太监报说,董鄂妃不见了。皇帝又加倍伤心,暗暗打发许多太监,各处去找寻,也毫无消息。皇帝又把伺候小宛的宫女传来,亲自盘问。那宫女说道:“妃子怕是成仙去了。”

  这天晚上,正是风清月白,只见妃子在寺后面的瑶台上,走来走去,望着月儿。内监们赶去看时,已是影踪全无了。这不是成仙去是什么。”  皇帝听了宫女的话,反快活起来。拍着手说道:“朕知道她生有仙骨,不是凡俗的人,如今果然成了仙去。可是叫朕怎样呢。”

  说罢默笑起来。这是顺治十年秋间的事。梧桐叶落,翡翠衾寒,转眼霜雪连天,倍增忍怛。顺治帝从此看破世情。到次年元旦这日满汉臣工,随班叩贺。皇帝忽然对着各王公大臣发着牢骚,说道:“朕即位十有余年,但见南征北讨,没有一日安息,明室遗裔,到处裂士称尊。现在桂王震荡,云贵告捷。看看明室垂尽,满望舆图一统,永享承平。不料这个郑成功,又来作祟,还是不能安枕。朕想做皇帝很没趣味到不如做个和尚,像西藏达赖班禅,尊荣也是一样。到底得安闲,岂不快活自在么。”

  当时各王公大臣一齐跪奏,“皇上英武圣明,古今无双,区区小丑,不日敉平,何庸过劳过虑。”皇帝听了,心中仍是不快。过了几天,宫里忽然吵嚷起来。说,“皇帝走了。”在皇帝房里,搜得一道遗下的手诏。上面写着道:太祖太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虚。朕子玄晔,佟佳氏所生。岐俊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皇帝位。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臣。伊等毕勋旧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矢忠盖,保翊嗣君,佐理政务,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当时太后看了这道手招,怔了半天。吩咐把内大臣鳌拜传进宫来,商量停妥,便传谕出去。说皇帝急病身亡,遗诏立太子玄晔为皇帝。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各王大臣非常惊疑。都说昨日上朝,圣上康健如恒,怎么今日晏起驾来。细看遗诏上面,并没有说起病源,弄得大家满腹狐疑。当下照便入宫哭临。行到大清门外,太后传旨出来,所有满汉臣工,一概不许进宫只吩咐明天在太和殿朝见新皇帝。第二天,那辅政的四大臣,及信郡王铎尼、大学士洪承畴等,捧了八龄的新主,在太和殿即皇帝位,受文武百官的朝贺。下旨改元康照。一面在白虎殿里,替顺治皇帝办起丧事来。且说顺治帝自从偷出宫门以后,京城里的路,他是不认识的,便信步向西走去,不知不觉已出了北京城。只见眼前一片荒凉,起了无限感慨。忽然迎面来一个癞头和尚,手中拿着一轴破画,嘴里一声高一声低的不知唱些什么。看看行近跟前,便深深的打一个问讯。说道“阿弥陀佛。师父来了么。”

  世祖听了,不沉觉一怔。想道:这个和尚,那里见过的,怎么嗓音怪熟呢。再看他时,见他浑身长着癞疮,一只左眼已瞎,身上袈裟,千补百衲,赤着一双脚。便问他道:“你赤着脚不怕冷么?”  那和尚哈哈大笑道:“冷是什么?什么是冷?”

  世祖听了,顿时触动禅机,心下恍然大悟。接着说道:“我是什么?什么是我?”

  那和尚说道:“善哉善哉。”

  世祖又问他手中拿的是什么画。那和尚说道:“贫僧原是五台山清闵寺里的僧人,俺师父道行高深,修炼到八十岁上,忽然对贫僧说道:‘我明日要下山去了,如今给你一幅画儿,画上画着一个没有眉毛的人,你记着二十年后,带着这幅画儿,下山进京去,自有人替你补画上那画儿中人的眉毛。”

  一面说着,一面打开这幅画儿。世祖看罢,便从怀里掏出一支笔来,替他补画上两条眉毛。那和尚见世祖替补眉毛,便趴在地下,连连磕头,口中喊着师父。说道:“俺师父再三叮嘱得来补画眉毛的人,便是我的后身,我听了师父的话。到了二十年,便下山来寻访。在江湖上漂泊了多年,才遇见贵擅樾,不是我的师父是什么。请师父快回山去。”  世祖又问他:“你的师父,如今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和尚说道:“俺师父自从给了我一幅画以后,第二天,便圆寂了。”

  世祖听了,低着头半晌,忽然大笑道:“俺跟你去吧。”

  那和尚又说:“师父也该去了。山上的女菩萨,也候着师父多日子了。”  世祖问他什么女菩萨,那和尚说道:“就是玉泉寺中的女菩萨。”

  世祖听了,拉着那和尚飞也似地跑去。后来有人见着世祖和董小宛一块儿在五台山清凉寺里修道。当时朝列中有一位鼎鼎大声的诗人吴梅村,作了一首清凉山赞佛诗,便是说他两人的事体。那诗道:双成明靓影徘徊,玉作屏风壁作台。薤露戕残千里草,清凉山下六龙来。那诗中有双成及千里草字样,明明是指董小宛。清凉山是五台山上一个山峰,明明是指世祖在五台山出家。堂堂一个天子,只为恋着一个爱妃,敝履天下,弃之如遗,这也是算是千古流佳话。正是:一往情深辞衮冕半生心事托袈裟欲知世祖在五台山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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