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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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回"寇总管撞死深宫 珍贵妃再囚永巷

  却说当时六君子都绑着坐在囚车上。林旭、康广仁面不改色,现出沉穆的样子。杨深秀、杨锐低首无言。刘光第口诵大悲咒,喃喃念佛。惟有谭嗣同在一路之上,侃侃而谈。说西太后辱国丧权,宠用李莲英,荣禄那一班贼,竟敢囚禁皇上,真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愿天下人民,激发天良,保护国家,维持光绪皇帝。一路上的人,见谭嗣同那样的忠肝义胆浩气凌云,差不多同文天祥到柴市行刑一样,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替他暗中流泪的。就是那班后党的人,也都肃然敬起。囚车行至宣武门,谭嗣同慷慨悲歌吟道:“我自横刀向天笑,旁人何用妄惊疑。”

  更有许多人,高声叫喊,称他为义士。到菜市口刑场,照例要到席棚内供的万岁牌前行礼。谭嗣同却不肯跪,监斩官问他为何不跪。谭嗣同大呼道:“我只跪今上皇帝一人,皇帝现被幽囚,生死未卜。当今执政的是乱臣贼子,我谭嗣同岂肯跪那乱臣贼子乎。”

  说罢又骂不绝口监斩官怕惹出乱子来,便喝令斩了,可怜那谭嗣同等六君子,朝衣西市,为帝殉身。天公也有怜悯之情,顿时阴云密布,大雨滂沱。好像那天公的眼泪,也不忍着洒下来的一样,满城都是暴风疾雨。看热闹的人,吹得睁不开眼。忽然霹雳一声,天上响了一个大雷,把那刀斧手吓得魂飞天外。监斩官吓得伏在地上,心胆俱裂,后来得一场大病。那六君子的尸身,便抛在市曹之上。看热闹的人,虽是被雨淋得浑得透湿,还拥挤不散,但是众人心中,虽然怜惜,竟没有一个人敢去收尸。正在这时候忽然人群中,大喝一声:“众位让开,我王子宾领尸来也。”

  众人忙法目看时,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穿白布袍子,领率多人,抬着六口杉木十三元的棺材,冒着疾风暴雨,分开众人,直奔进来。众人一见,都认得此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刀王五。忙一齐嚷道:“大家闪开道儿,王五爷来了。”

  又听得大刀王五高声喊道:“众位哥哥兄弟们听着,这里头有我一个朋友,他们犯了国家王法,与俺王子宾可是没干系的。俺王子宾是一个爱交朋友的人,特备六口棺木,大着胆子,前来替他们收尸,无非略尽朋友之道。可怜他六位都是异乡人,日后也可以让他们的后人,来京接取尸首。”

  看热闹的人,一齐大声嚷道:“好朋友哇!咱们大家替王五爷来个好儿。”

  说着就齐声叫道:“王五爷的好儿呀。”

  这两三万人的一片好声,都冲动到数里之外,那行刑场上的刽子手,有一位名叫小尖刀吴二的,也慷慨说道:“五爷算是热心朋友,竟这样的侠义,咱们也得帮个忙儿,把这六位的尸首缝起来。”  王五道:“吴二哥,您多分心吧。”

  小尖刀吴二道“五爷说那儿的话呢,人家犯人家的国法,咱们交咱们的朋友,既交朋友,就说不上什么分心受累,伙计们动手儿,快缝啊!”

  王五道:“我替死鬼谢谢诸位哥哥。”

  真是人多手快,不多一刻。六君子的尸首,都缝好了,装殓起来。大刀王五又带着多人,将六口灵柩,抬到南下关子城隍庙暂厝起来。且说慈禧太后杀了六君子,又下一道密谕。命上海道蔡钧,捉拿康有为、梁启超。那蔡钧因是伺候外国的出身,又与后党非常接近,奉到密旨。便派人在轮船上等着要捉康有为。谁知这时激恼了一个英国公使。他说康有为是忠于君主的人,不可不设法援助。便命驻沪英国领事派了一只兵轮,开到吴淞口外。查验来往的轮船。竟将康有为查得,带上英国兵轮,直送到檀香山。康有为便暂在檀香山居住。蔡钧扑了一个空。这且不表。且说太后又将朝中的诸臣侦察一番。凡平素和康党往来,或曾上奏摺赞襄新政的,都一概惩办。当时被累及的大臣,革职的有陈实箴、王锡藩、李岳瑞、宋伯鲁、吴懋鼎、张百熙、端方、徐建寅、徐仁铸、徐仁镜等;充军的李端芬、张荫桓等;监禁的有徐致靖、陈三立、江标、熊希龄等;逮捕抄家的有文廷式、王照、黄遵先等。一时满汉大臣,纷纷降调,又将翁同削去官爵,递解回籍,交地方官严加管束,又把后党的健将怀塔布、刚毅、许应葵、曾广汉、徐会澧等,重行起复原职,各加三级。赵舒翘擢入军机处,授荣禄为协办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军机大臣。袁世凯为山东巡抚,山东巡抚裕禄调署直隶总督。种种布置已毕,慈禧太后余怒未息,又赶到瀛台来,想处治皇帝那光绪皇帝,到了此时,已神形耗尽,悲恨填胸,便同木偶一般,呆呆的坐在那里。见太后来到。忙起来行礼,低着头站在一旁。太后坐下,含怒问道:“你干的好事,我全不说了现在你自己打算怎么样罢。”

  光绪皇帝同痴子一般,一言不发。太后又道:“好罢,就烦你在这里歇着吧。”

  光绪皇帝仍是不言。只见总管太监寇连材,抢步上前,伏地奏道:“老佛爷在上,不是奴才大胆乱陈,老佛爷的圣意,是不是把皇上永远监禁在这里。”  太后还未曾开口,那如狼假虎的李莲英,早在一旁喝道:“满朝文武大臣,没有一个敢问老佛爷的,你是何人,敢在老佛爷面前放肆。”

  寇连材又忙叩头,向太后奏道:“老佛爷的恩典,恕奴才这个。因为皇帝亲政乃中外皆知,倘一旦发生变故,咱们国内的臣工,当然无话可说。只怕那外国人,又要闹出烦言,这是关系极大的事,要求老佛爷圣明详察,三思而后行之的啊!”

  太后听了,顿时脸上变色,向着光绪帝冷笑道:“好一个糊涂的孩子,宠用小人,连一个小小的太监,也这样的大胆,敢非议朝政,怪不得那班逆臣,格外胆大横行了。”

  说着便喝令李莲英:“将寇连材拖下去,押到仪鉴殿中侍候,我要亲自拷问。”

  李莲英狐假虎威,将寇连材拖着就走。那寇连材放声大哭,很悲惨地叫道:“皇上主子,恕奴才今生不能报答主子的圣恩了。”

  李莲英一个嘴巴,喝一声:“走啊!”

  就同拖绵羊似地,拉了下去,一直押到仪鉴殿。太后又吩咐看守瀛台的侍卫,命他们非奉太后的懿旨,不准私放船只过去,侍卫们齐声答应。从此瀛台交通,就被断绝了。太后离了瀛台,回到仪鉴殿。及至殿门,李莲英已笑容满面的上前跪接,太后下了轿李莲英扶着进殿,升了宝座,太后命将寇连材带上来。李莲英遵旨,将寇连材押解上殿。太后一见寇连材,顿时怒气冲天,高声喝问道:“你这胆大的奴才,我久知你挑唆皇上,妄行新政,还敢私通外臣,卖官鬻爵,我那时没有闲空,听你们这班逆贼去胆大妄为。今天可饶不了你,快把皇帝与康有为等的事,从实招来,或可免你一死,不然的话,我可要将你碎尸万段,比处置谭嗣同等更加利害呢!”

  寇连材听了太后之言,面不改色,朗朗地奏道“奴才伺候今上皇帝只晓得尽忠尽职,余下的事,一概不知。老佛爷说我私通外臣,卖官鬻爵,那是李莲英的事,与奴才更无干系。老佛爷如要严刑勒逼,叫奴才招供,奴才就拼着碎尸万段,到了临死之时,也只有一个忠字的啊!”

  太后大怒,把龙案一拍,厉声喝道“你这狗奴才,倒还顶撞皇太后吗?李莲英快些用刑。”

  寇连材这时知道是免不了的,便大声叫道:“且慢,我寇连材今天是拼着一死,尽忠皇上,且待我说完,再行动手。”

  于是指天画地,把太后的过处,如数家珍一般,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遍,什么宠纳戏子,以及种种的宫廷的秘事,都讲出来,只气得太后面皮紫涨,连连拍案,叫推出去剐了,寇连材那等得及他们动手,便跳起来,大叫三声:“今上万岁!今上万岁!今上万岁万万岁!恕奴才不能再伺候皇上了。”

  喝声未毕,已跳到殿柱前,咬着牙齿,一头撞去,把脑袋壳撞开,血流满柱,直滴下来。那寇连材又将脑袋上的血,在白石玉阶台上滴成一个大忠字,然后倒地而死。那李莲英和一班小太监们,都吓得掩面飞跑,不敢去看。寇连材死后,慈禧太后指着他的尸身骂道:“这狗奴才真是反了,竟敢这样的凶恶,是谁纵容到这样的呢?”

  说罢兀自怒气勃勃地,叫把寇连材的尸身拖下去戮尸。李莲英遵旨命侍卫们把寇连材的尸身抬下殿去,实行戮尸。一面扶着太后,回寝室休息。大公主忙着倒茶装烟,劝太后息怒。按下不谈。且说寇连材一死之后,这个消息,传遍宫闱,又被珍妃知道了,那珍妃原是皇帝最相爱的贤妃,又是翰林学士文廷式的女弟子。熟读诗书,深明礼义,经史子集,无所不通,真是贤淑忠贞,品学兼全。光绪帝当初本想立她为皇后,后因皇太后挟制,硬要立太后的内侄女,就将她封为珍妃。前面书中,早已说过了珍妃因见皇帝数日未曾进宫十分愁虑,及至派人到乾清宫打听,才知皇上已被太后囚在瀛台,吓得珍妃,魂飞魄散,眼中流下热泪心中暗想皇帝此番被囚,只怕凶多吉少,就是太后不加害于皇帝,以后更不知何日方得出头。珍妃便想到太后面前,哭诉力争,如果太后能回心转意,将皇帝放出,自然是再好没有的了。万一太后不肯释放,就拼着一死,以尽夫妇之道,也不失为忠烈之人。她主意拿定,正待要去。忽然小太监又进来报告,寇连材撞死在殿柱上的惨事,说了一遍。珍妃叹道:“寇连材不过是一个太监,尚知忠义,何况我与皇帝有夫妇之情,难道就怕死贪生,连一个太监都不如了吗?”

  想罢,立刻命小太监去传唤肩舆,到宁寿宫请安。珍妃上轿,抬到宁寿宫,急忙下轿进殿。见了太后,跪安已毕,在太后旁边,侍立不去。太后举目一瞧,见珍妃面色灰白,带着泪痕,心中颇为诧异,忙对珍妃说道:“我瞧你今日面色不好,你快回去,不必在我跟前站着啦!”

  珍妃听了太后之言,必如刀割一般,周身乱抖,忙着跪倒,口中奏道:“奴才有一件事,不甚明白,要请老祖宗训教。”

  太后本是最机警的人,一听此言,已明白珍妃的用意。立刻把脸一沉,对珍妃说道“你是一个女学士,饱读诗书,天地间还有你不明白的事吗?”

  珍妃奏道:“奴才近日闻得有一般奸臣,因为保全自己的禄位,竟敢挑拨是非,离间宫廷,遂使老祖宗母子之间,发生了种种误会。老佛父疑惑皇上有不孝之意竟将皇上囚在瀛台,奴才恐后世必有疵议,反与老佛爷不便,故特来奏谏。”

  太后听了,勃然大怒道:“呸,你满嘴胡说,我将皇帝安置在瀛台,为的是让他休养精神,保重身体,你竟敢大胆瞎说,说我将他囚禁起来吗?”

  珍妃道“那么,皇帝的行动,还能自由吗?既是行动不能自由,与囚禁又有何分别呢?”

  太后怒道“你这贱人,胆敢干预我吗?我就是把皇上废为庶人,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珍妃面色青白,高声说道:“皇太后断没有废黜皇帝的权力,皇帝乃天下人的皇帝,皇太后不过是皇帝的庶母而已。”

  太后听到这里,站起来要打珍妃。珍妃却毫无惧色,又说道:“皇帝欲行废立,何不颁示天下宣布皇帝的罪状,为什么一面囚禁皇帝,一面仍要假借皇帝名义,颁发各项上谕,于此可见皇太后所行的事,不能得天下民心了。”

  太后更怒不可遏,真个举手来就打,珍贵妃并不躲闪,忙着说道:“皇太后这种举动遵的是家法呢?还遵的是国法呢?”

  太后道:“我都不遵守,你敢把我怎么样罢?”

  珍妃冷笑道:“我朝的家法,妇女不得干预朝政。国法下也没有皇太后可以干政的专条,太后心目中既无国法,又无家法,又依据什么理由,可以称做皇太后呢?”

  太后被珍妃问得无话可答只得嚷道:“快传敬事房,把这贱人打死了。”  珍妃道:“太后要打死奴才,倒是一件好事奴才也情愿一死,免得眼看着皇帝被一班奸臣所害。我那至亲可爱的主子真是苦命可怜啊!”

  说罢,就掩面痛哭。这一场大闹,闹得殿内诸人,都没有办法,幸亏大公主有主意,忙上前跪奏道:“老佛爷,何必这样生气,贵妃也不用再哭啦!快过来给太后磕头,免得太后再生气啦。”

  珍妃是抱着必死之心的人,岂有听大公主的话,就哭着对大公主道:“大公主,您不知道啊!现在主子被奸臣所害,囚在瀛台。我如何能不救主子呢?”  太后大怒,连呼唤敬事房“快拿棍子来,打死这贱人,免得她在这里捣乱。”

  李莲英等虽连声答应,但是不敢动手。太后心中也明白,如果真把珍妃打死,天下人民,一定要反对的。不过拿这话来威吓珍妃,免得她再说别的话。谁知那珍妃抱定救主的宗旨,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仍是向太后跪奏,非请太后放了皇帝不可。大公主见这样的情形,怕闹大了,就无法收束。于是走到珍妃旁边,苦苦地劝道“请贵妃不必再说了,老祖宗的脾气,贵妃是知道的,不要再招老祖宗生气吧。”

  又忙向太后跪奏道:“奴才请老祖宗不必再生气,贵妃一时出言不慎,明天再申斥吧。”

  太后一想,不如依了大公主的话,把珍妃逐出去。然后再将她囚在后宫,永不准她出来。主意想定,便恶狠狠地说道:“若非看在公主的面上,今日一定把你打死。”

  珍妃哭道:“今天救不出主子来,我情愿死在这里啦。”  大公主忙将珍妃扶起,说道:“得啦,别再哭啦,贵妃起来,快些谢恩去吧。”  贵妃被大公主扶起,到了这时,也真无法可施了,只得掩面流泪,并不谢恩就恨恨地出宫去了。第二天太后暗令李莲英将珍妃押到后宫暗室之中。那暗室便是明朝的永巷。明朝的宫妃,有犯了罪的就囚在那里。珍妃可算得是第二次被幽禁了。正是:殿上血痕同草碧宫中泪眼映花红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二回"接木移花成孽果 红灯碧血祸萧墙

  话说太后将皇帝面前一班人,全都解决了。便在颐和园中逍遥快乐。这时一位出使英国大臣裕庚,号朗西的,是正白旗满洲人,其妻也是旗人。裕庚曾放过法国钦差大臣,娶了一位巴黎少妇,两情相爱,生了一男两女。大女名叫德菱,次女叫龙菱,都生得天香国色。裕庚这年刚巧由英回京。太后闻得德菱、龙菱,十分艳丽,便召她二人进宫。这两位姑娘,颇得太后的宠爱。便献了许多外洋造的新奇物件,什么钟表啦,照像机啦,话匣子啦。种种游戏物品,太后更为欣喜。裕庚的儿子,又常被召进宫,替太后照像。太后与李莲英合拍了许多离奇古怪的照片有时太后扮作观音,李莲英扮作韦驮,合拍一张像片。诸如此类,不一而足。直到如今,尚流传在外,做书人也不必细表了。且说这时太后听了荣禄之言,便下了一道懿旨,说皇帝病势甚重,命太医谨敬诊治。其实皇帝何曾有什么大病。太医们也不知脉理,全凭着西太后乱说。太后说皇帝有病,太医不敢说是无病,太后说皇帝衰弱成劳,太医也不敢说皇帝精神尚好。反正开方下药,全听太后的话。这时外边的谣言,一天多似一天,都说太后要废立之意。两江总都刘坤一,上了一本封奏。内称南方谣言四起,皆以废立鼓动人心,此事关系甚大,应请太后注意。刘坤一上了封奏之后。康有为这时正逃在檀香山,得了消息,便在英国发表一篇宣言,痛斥西太后囚禁皇帝实系篡夺的行为。现在又要废立,将来政体改变,于外交上亦有重大影响。康有为这篇宣言,英国的报纸,全都登裁出来。英国路透社又传到各国,各国的报纸,也都登了出来,因此引起各国政府的注意,都纷纷电饬他们驻华的公使,向我国总理衙门询问。这时上海有位商会会长,名叫经元善的,见了康有为那篇宣言,当时就开了一个勤王大会。公共拟了个电报。电奏太后,说皇帝实在无病,都是御医捏造脉案,摇惑人心,以为将来废立之地步,皇帝即便稍有微恙,也不难速痊。太后无垂帘训政之必要。现在南方各省,民气激昂同深公愤,若不速定大计,皇帝倘有不测,南方各省,决非清室所有,且外人亦必干涉。太后览奏,勃然大怒,立饬各省严拿经元善,说并无此事,全是外边造谣。其实太后何尝没有废立之意呢?不过看看机会不好,便将那废立之心,暂且收起。每日仍在颐和园中取乐,那一天外国马戏,送进园内。太后率领众人,到了马戏场中,顿时场内音乐洋洋演起马戏来的是一个俄国人,名唤克米诺夫,还有他的妻子,和一个女儿,都会演戏跳舞太后见场中陈设着各种怪兽,十分可怖。那俄人便先演了一套狮子,是双狮对舞,舞得十分灵活。太后大喜,赏了二百两银了,那俄人格外高兴,又演了一套虎狮相争。场中四狮四虎,互相搏击,争打了一回。那俄人手中拿的钢棍,向上一指,口中大喝一声,那四狮四虎,都伏地不动。俄人向太后一鞠躬,那四狮四虎,也向太后鞠躬,太后大笑,又赏了四百两。接着那俄国妇女,又跳舞了一回,场内音乐齐鸣,音声娓娓。太后见了,真是喜逐颜开,十分快乐,又赏了四百两。这一日太后看了一天的马戏。次日又是电影。一连热闹了半个多月。不必细说。且说此时有一个端郡王载漪,本是宣宗帝第五皇子?亲王奕的次子。?亲王奕,乃咸丰的兄弟,宫中都称他为五爷。文宗的母亲,与?亲王的母亲,都是道光的贵妃。这两位贵妃,当年是同月身怀有孕。咸丰的母亲,据外间传说,是受孕在?亲王的母亲后几日因为争皇嗣的原因,咸丰的母亲就吃了催生药,先几天养下了咸丰,为道光的长子,后来继承皇位。因此?亲王心中郁郁不乐,以酒色自娱。咸丰帝死的时候,在大丧期内,生了一个儿子,照前清的家法,?亲王是要革去亲王之职的。因为那时?亲王正在辅佐同治帝,颇着勤劳。东太后不忍革他的爵职,只在命名的时候,命?亲王在那孩子的名字上,加一个犬旁,隐寓着惩罚的意思,所以就取名为载漪。那载漪又生了一个儿子,名叫溥俊,俗称大阿哥。载漪的福晋,又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动人。太后很欢喜她,时常召进宫去,和格格们一起值班。那福晋又善于伺候太后,更得太后的欢心。因此又将她儿子大阿哥引进宫去,大阿哥为人,很是愚笨,对于读书二字,看得比七世怨家还利害。只有一件长处,就是会唱戏。他年纪很轻,就拜谭鑫培为师,学了一肚子的西皮二簧。什么卖马,教子,三斩一探,都学得透熟,而且唱得极好。太后本是爱听戏的人,起初不知阿哥会唱戏。有一日,太后在介寿堂门前经过,忽听得殿内,有人唱打渔杀家,只听得里面唱道“父女们打渔在河下。”这一声音韵铿锵,十分可爱。太后忙走进去,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大阿哥,太后大喜,便叫他唱下去。又唱了珠帘寨,群英会,空城计,等等的戏。太后竭力称赞道:“嘿,这孩子真聪明。”

  便拉着大阿哥回到乐寿堂,赏了许多物品。空闲的时候就叫大阿哥唱戏消遣。因此便将大阿哥时常留在宫内。日子多了太后便想立大阿哥为皇储这日太后与荣禄密商大事,太后故意装作发愁的样子,对荣禄说道:“皇帝的病,只怕不能好了,你看我将来怎么办呢?”  荣禄心中,早已猜出太后的意思,即沉吟了一会,对太后奏道:“皇上既无皇子,应该趁此立一个多拉吉阿格。”

  那多拉吉阿格是满洲话,就是皇太子的意思。荣禄这时,不说汉语,却说旗语,是有用意的,恐怕说了汉语,被旁人听见所以改说满洲话。太后笑道:“荣禄呀,你真是我的忠臣啊,但是这件事有些违背祖制,又怎能办呢?”

  荣禄道:“现在时势不同,太后要通权达变才好。”  太后道:“近支宗室中的小孩子,不知以谁为宜呢。”  荣禄又揣知太后的意思,便奏道:“端王载漪的大阿哥溥俊,说今年已十岁了,以支派论,也应该他承继。”

  太后道:“你所奏甚是,明天我即命你去到载漪那里,说明我的意思。”

  荣禄答应了,又谈些别的话,就告辞而出。荣禄出了颐和园,直奔端王府。见了端王载漪,把太后要立大阿哥为皇太子的话,对端王秘密说了。端王大喜,忙对荣禄作揖拱手连声称谢道:此事皆仗中堂的大力,将来犬子若登了大宝,定不能忘了大恩的,荣禄亦笑谢而去。次日太后便命端王成立虎神营,特别重用起来。太后召见端王又百般奖励。端王本是粗人,受了意外的荣宠,简直忘其所以,快活得了不得。荣禄奕匡等,又特别恭维端王,大有摇尾乞怜之势。外间的谣言又起,都说端王载漪,不日就要做太上皇了。端王训练虎神营,又巧立名目,奏请太后。将十处设军营,八旗骁骑营的精壮兵丁,各挑五百名,另发薪水津贴,编练成营。请派辅国公载澜,充督练大臣。载澜乃端王之弟,他二人兵权在握便大抖威风来了。太后却因端王毫无学识,易于驱使,便想利用他。到了这时,那废帝立储的计划,就算十分决定。这天晚膳之后,太后单独召见荣禄,又密商了半日,方才退出跟着就由内阁传出。次日早朝命王公大臣,六部九卿,十三科道,各旗都统,一齐预备召见,各王公大臣等次日遵旨上朝。只见朝门以外,满扎住虎神的军队,如临大敌一般。王公大臣们心中早料到会议废立的事。那端王澜公,早就进了内廷。其余荣禄、奕匡等,莫不眉飞色舞。只有一般忠臣,心怀不平之气,太后先召见庆王、礼王、荣禄、启秀、赵舒翘、王文韶等商议了一会,又召见众王大臣尚书侍郎大学士等,太后又说了一遍。然后再召见九卿,十三科道、各旗都统等,殿下堆着一大堆的翎顶,为乌黑黑挤跪在一处。太后对众臣等高声说道:“今天召尔等来并无别事,只因皇帝从前不能遵守祖制,体贴予心。反而勾结外人,欲谋陷害。我以国家祖业为重,再行训政。不料又是许久日子,皇帝现在病势沉重,据太医们都说,死在旦夕。现姑不论皇帝病体如何,但朝廷不可久虚君位。我拟立端郡王之子溥俊承继穆宗为嗣,立为大阿哥。一俟明年元旦,再请今上逊位。俾国有君主,此事关系甚大,所以召开尔等详加讨论。”  众人听了都面面相觑。只有大学士孙家鼐侃侃奏道:“废立的事,非国家之福,古来列代历史,都可考证的。况今上皇帝,春秋未富又何必为穆宗立嗣。臣请太后不必交议,乃国家之大幸也。”  太后听了勃然大怒,说道:“孙家鼐住口,此乃我们家务的事,原用不着外臣干预,今日召见尔等,不过是体面的关系,你竟敢说我违背祖训,难道说君位可以久虚的吗?”

  孙家鼐吓得不敢再说,其余大臣,更无人敢争。奕匡、荣禄等又依附太后的意思,奏了一番。太后便命军机大臣快些拟旨,孙家鼐等只好含泪而退,奕匡、荣禄等却兴高采烈的下来。奕匡到了军机处,荣禄问谕旨谁拟,礼王叹道:“这道上谕,真是难以措辞,不大好拟呢?”

  荣禄对礼亲王笑道:“你懂得什么,我早拟了。”  说着就由靴页里取出一个手摺来,递给奕匡等观看,奕匡等见那手摺上写道:朕冲龄入承大统,仰蒙皇太后垂帘训政,殷勤教诲,钜细无遗,迨亲政后,正际时艰丞思振奋图治,敬报慈恩,即以仰穆宗毅皇帝付托之重,乃自上年以来,气体违和,庶政繁剧,时虞取胜,听夕焦思,惟念祖来至宏。宗社极重,前已恳请皇太后训政,一年有余朕躬总未恢复,郊坛宗庙诸大祀,不克亲行,兹值时事艰难,仰见深宫宵旰忧劳,不遑暇逸,抚躬循省,寝食难安,敬溯祖宗缔造之艰难,深恐勿克负荷,且入继之初,曾奉皇太后懿旨,俟朕生有皇子,即承继穆宗毅皇帝为嗣。统系所关,至为重大,忧思及此,无地自容,诸病何能望愈,用再叩恳圣慈,就近于宗室中,慎简贤良,为穆宗毅皇帝立嗣,以为将来大统之畀,再四恳求,始蒙俯允,以多罗端郡王载漪之子溥俊,继承穆宗毅皇帝嗣子,钦奉懿旨,欣幸莫名,谨敬仰遵慈训,封载漪之子为皇子,将此通谕知。钦此。奕匡看了,赞不绝口。礼亲王虽然心中不乐,但猜着荣禄一定是连日与西太后商议好了的,不然怎么会早就拟好了上谕呢?此时若得罪他,反不为妙,只好闭口不言。荣禄反问道:“有什么更改的地方吗?”

  礼王笑道:“这是定稿,谁敢改呢?”

  启秀道:“这篇文章做得再妥贴没有了,大概仲翁很费了一番心血呢?”  荣禄笑道:“这是我们大家的公事啊!”

  王文韶道:“虽然是公事,这篇文章,总是仲华一手造成的大功呢!”  荣禄知王文韶是暗中骂他,忙笑着说道:“皇太后泽及于天下,谁还顾得百年以后的功罪呢?”

  王文韶见荣禄这般无耻,也不便再说了,正是:移花接木非良策惹是招非种祸根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三回"废光绪册立大阿哥 出晓谕保护义和团

  话说荣禄便叫军机章京将这手摺交与誉录官写好,送进宫中,呈与太后。太后见了大喜,立刻命内阁抄发,通知各省,并照会各国公使。谁知这上谕一下,便轰动全国。都说西太后决心废皇帝了,那蛰居檀香山的康有为,逃往日本的梁启超,便立刻号召海外华侨捐款相助,派了许多人,到各处游说,请救援助。于是各省督抚之中,如湖广总督张之洞两江总督刘坤一等,纷纷专摺入奏,请皇太后皇上,尊重祖宗成法,以安民心。康有为等又电请各国政府,声讨西太后罪状,请各国援助光绪帝。这时太后心中虽然不悦,仍拟于次年正月举行逊位的事。那端王载漪,更以太上皇自居,出入宫禁,招摇过市,荣禄奕匡等尤其卑鄙无耻,跟着端王屁股后边乱转,太后又下了一道谕旨,声称皇帝病重,所有一切郊庙大祀,都派大阿哥恭代行礼。当日各国公使等闻知此事,都很不满意太后,怕太后要将中国闹成一团混乱,纷纷向总理衙门质问,问现在中国的元首,究竟是西太后?还是光绪帝?请明白答复。以便迳电本国,再行承认。总理衙门王公大臣等,因各国质问得很利害,大有不承认西太后之意,弄得无话可答。那荣禄奕匡,李莲英三人,便将各国质问的话,告诉了端王,端王气得拍案顿足,大骂洋鬼子便把外国人恨入切骨,必要报外国之仇。那日太后与端王谈起外国人甚为反对册立大阿哥的事。端王就咬牙切齿地奏道:“外国人仗着兵力,欺侮我中国人,其实外国的兵,真敌不住我国,我国有这许多的臣民,岂能受外国的欺侮吗?前次英法进京,不过是乘着我国南方战事未定,所以利用机会,打进北京。这一次日本打胜仗,又全是李鸿章一人误的事,若真个练好了兵,包管将外国扫灭。”  太后大喜,便命端王与荣禄会商练兵的事,端王退出之后,忙着去找荣禄。那荣禄见了端王,本是拍马屁拍惯了的,何况练起亲军来,又有利可图呢!于是便与端王密商了三四次才拟定由荣禄自成一军,定名武卫中军,直隶提督聂士所统于直隶军队,改称为武卫左军马玉昆所部的毅军,改为武卫后军,董福祥所统的甘军,改为武卫右军,袁世凯所练的新军,改为武卫前军。拟定之后,端王便入宫去见太后,跪安已毕,端王奏道:“奴才奉旨,编练武卫军,现已编妥,共分前、后、左、右、中五军,足有一百万人,奴才常对皇太后奏过,只要有千万人马,便可扫灭洋人,如今编成百万大兵,管叫那些外国人,要被奴才杀得寸草不留,不敢在我国立足了。”  太后笑道:“我有你这个好忠臣,还怕什么洋人呢?明日我就派你武卫全军督练大臣,你要振作精神,好好地去干。”

  端王忙叩头谢恩,退出宫外,即到荣禄府中秘密会议去了。次日太后降下懿旨,派端王载漪为督练武卫军大臣,荣禄为副大臣。谕旨一下,端王与荣禄合递奏摺谢恩。顿时就奏派了许多近支宗室里的阔子弟充当委员,又派了许多不通武备的阔司官们担任编制,又设了一个武卫全军营务处,奏派溥兴铁良等督操。荣禄忙着派人到天桥一带,横着白旗子招兵,只要看见流氓地痞,就拉了去,以充兵数,又在南苑修造营房,声势赫赫,闹得全国皆知。但是领来的饷,被克扣了一大半,所用的各官员,不是老朽不堪的绿营差弁,就是捐班出身的卑鄙官员,还有些是毫无知识的阔人子弟。端王见权在握,羽翼众多,便大胆地干起来。又奏请皇太后特开弘德殿,命大阿哥读书,派慈安太后的父亲承恩公崇绮为师傅,陕西陕安道高赓恩,侍读学士实丰崇寿,会同授课。并派大学士徐桐照料弘德殿事务,又派松桂为满文教习。那王芬车充压马为大臣。又送了些近支宗室的年轻哥儿们,陪太子读书。崇绮虽然按时授课,无奈这个大阿哥是江山易改,天性难移。见了书本,便头昏脑闷,终日的养鸽子,玩哈巴狗,与小太监打架。崇绮奏知太后,太后不但不怒,反说道:“我朝的皇帝,如雍正老佛爷,少年的时候,便是这样的,将来大阿哥大了,自然会学识增进,你们不必多虑。”

  崇绮等自然不敢再奏,只得听他去了,那端王、李莲英、荣禄等,暗中密谋,打算除了光绪帝,快快保大阿哥溥俊作皇上,免得慈禧驾死之后,光绪皇帝记恨前仇,于生命有所不保。起初不过是鬼鬼祟祟的秘议,后来居然明目张胆,大做起来,那宫内的太监,也都在外边逢人便说,过了年正月初一日就要换新皇帝了。这时日本方面,又有一班革命党想乘此机会,恢复汉族的国家,密派许多党员,到各省各处,谋图起义。南方谣言四起,地方长官都十分惊虑。那端王还时时怂恿着太后,要与外国人作对。载澜又暗中与刚毅赵舒翘结为一党,等那对付洋人的计划。古人说物必无腐而从虫生,端王等既存了仇外之心,自有那拒杀外人,乘机扰乱的拳匪,因此而起了。那拳匪起事的地点,本在山东省内。这话说起来也太长了。拳匪的来源便是八卦教的余孽。八卦教自被清兵剿灭之后,有一个匪首,名叫张鸾,他藏在山东,不敢复出。甲午之役,清廷割地求和,民间很有几个义愤不平的人,纷纷议论,说清廷太形懦弱,受外国人的挟制,中国将来,非瓜分不可。张鸾见民气激昂,便和他女婿李来忠,女儿张秀英,竖起扶清灭洋的旗帜来,到处传教,招揽人民入党。张鸾也会些左道旁门,替人用符咒治病,很有些小灵验。因此一般愚夫愚妇,都信以为真,纷纷入党。这时山东巡抚,正是裕禄。恰巧裕禄的三姨太太,生产不下,请医生用药,好似石沉大海,毫不见效。裕禄又是最爱三姨太太的,急得没有主意。就有人举荐张鸾,裕禄听了不管他灵不灵,立刻召见张鸾到衙门里,把符咒诊治。张鸾就做了一套鬼戏,念了几句神咒,胎儿果然落地,母子俱未受伤。裕禄大喜,叫自己用的大轿,抬送张鸾回去。过了几天,裕禄命人送了三千两银子去谢张鸾。那张鸾却分文不受。只要裕禄出一张告示,以资保护。裕禄也不思索,就立刻出示晓谕,并命各府州县,一体保护,并称义和拳为义和团。那地方官见巡抚既这般纵容,那敢得罪他们。所以张鸾在山东地方,竟任意妄为,官厅也无法禁止。崇信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势力渐渐膨胀起来。张鸾的女儿,名叫秀英,便自称为黄莲圣母,招了一队妇女,各人穿着红衣红裤,手里拿着一盏红灯。出游四处又对众人说道,她那一盏红灯,只要向洋人一照,洋人的枪炮就无用了,于是红灯照的名目,传遍了山东。张鸾和他的女婿李来忠,还造出一种灵符来,令人佩带在身上,临阵时可以刀枪不入。这种狂言不到半年,就传遍了山东全省。党羽也召集了八九千人。外人在山东设立的教堂,都被他们焚烧了,还杀了十几个教士。当时外人的势力,尚十分有限。他们受害之后,虽向山东巡抚交涉,那裕禄便敷衍了几句,外人也忍气吞声罢了,义和拳的势力,便日盛一日。后来裕禄调任直隶,袁世凯放了山东巡抚。袁世凯见他们这样的胡闹,知道是地方之患,便传了各总兵,派他们痛剿义和拳,直打得落花流水。张鸾也死在乱军之中。张鸾的女儿同女婿就领了余党,逃到天津,仍投在裕禄卵翼之下。那裕禄仍是十分优待,不减当年。张鸾的女婿李来忠,又做了义和拳的首领。从此更得意洋洋,明目张胆地闹起来。袁世凯又奏请剿办。各国公使更向总理衙门严重交涉,总理衙门又具奏上去,太后才降了一道谕旨,其文云:奉上谕,总理各国衙门奏请饬严禁拳会一摺。上年山东巡抚袁世凯电称义和拳会以仇教为名,到处滋扰,并及直隶南境一带地方。叠经谕令直隶山东督抚派兵弹压。此种匪徒私立会名,聚众滋事,恐无知愚民,被其煽惑,蔓延日广,迨至酿成巨案,势不得不用兵剿办。所伤实多,朝廷不忍不教而诛,着直隶山东督抚,切出示晓谕,严行禁止。俾百姓咸知私立会名,聚众滋事。系属违禁犯法。务须革除积习,勉为良善。倘仍执迷不悟,复蹈故辙,即行严惩办,勿稍宽纵。至民教同是偏氓,地方官遇有此等词讼案件,即当秉公审判,但分曲直,不论民教,勿得稍事偏倚,毋副朝廷一视同仁之意,钦此。朝中文武官员,看了这一道上谕,原不以为奇,奕无人反对。惟有端王一人,大不以为然,他说义和拳是抚清灭洋的,与他的宗旨相和,便不当看做土匪。端王命人请荣禄到府,说明了他反对禁止义和拳的意思。荣禄心中很不表同情,但是也不便驳端王的话。便请端王明日上朝,奏明太后。荣禄辞出。次日端王上殿,端王就面奏道:“昨天上谕山东直隶人民,近来练习义和拳,应行禁止。奴才对这些义和拳的历史,是深知道的。山东直隶河南等省,因为土匪甚多,地方人民都练了乡团,保卫闾里,但是没有快枪,只好以枪刀棍棒当利器,习学拳棒之术,这是我国古代相传的武艺,岂可与白莲教相比呢?洋人因势力不能达到乡间,便恨乡团,因恨乡团,便诬指他们为教匪,这是其中的隐情,不过乡团之中,也须有个良莠的分别就是了。”  太后听了端王之言,不辨真假虚实,就命端王与荣禄商议。他二人商议了许久,又拟了一道上谕,准各省乡团自卫,但勿得忿仇怀私,致干各戾。这道上谕下来,就暗含着把那一道禁止拳匪的上谕取消了。正是:狡计易主兴物议妖言惑众出神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四回"拳民肇祸扰京师 义和捐躯谏太后

  话说这时竟有一个御史,名叫王倍佑的上了一个封奏,硬说义和拳是忠君爱国。端王见大喜,便将王倍佑的奏摺呈与太后看。太后立刻召见王倍佑,问他知道义和拳的事么。王倍佑奏道:“臣家中的儿子,多习义和拳,所以知道他们,是忠义之民,一定可以为国家出力的。”

  太后听了甚喜,过了三两天,就将王倍佑升为顺天府丞。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义和拳的首领李来忠更为得意洋洋。裕禄对于李来忠,又特别优待,准他们设坛练拳。各村各镇,义和拳的党羽,都布满了。居然敢焚烧教堂,杀戮教士,参害教民,拆散铁路,割断电线,辱打官府。渐渐逼近了京畿,声势更为浩大。山东巡抚袁世凯又飞电奏请剿办,都被端王一人压住。不多些日子,那义和拳竟敢闹到芦沟桥,眼看要闹进北京来了。便有近支王公,奏知太后。太后大怒,就下了一道上谕派赵舒翘刚毅前往查办。端王见了谕旨,便请赵刚二人到府。见面之后,端王问道:“你们二位,奉旨去查义民,有什么办法呢?”

  赵刚二人,听端王开口就称义和拳为义民,就知道端王与义和拳定有勾结。当时不敢说别的话,只得陪着笑脸。向端王道:“王爷有何训示呢?”  端王道:“听说这些义民,已有好几十万了,现在涿州一带就有十余万,你们二位此番前去千万不可将义民看成了土匪才好。”

  赵刚二人连连答应:“喳,王爷的训示,我等是一定遵守的。”

  端王笑道:“将来大事若成,你们两位,定有特别的升赏。”  赵刚二人忙叩头谢恩各退回宅。次日赵舒翘、刚毅入宫请训,太后说道:“这些义和拳乃是忠君爱国之人,虽是其心可嘉,但恐有匪人混杂在内。况且他们果能枪炮不入,那便是国家的义卒,所以派你二人前去调查,事关紧要。尔等必须详细考查,实地察看,瞧瞧他们的,是不是真有把握,若是真的,我自有办法,尔等去吧。”

  赵刚二人退去,又去拜见端王,端王向他二人说道:“你们二位请训之时,老佛父有何谕旨。”

  赵舒翘道:“老佛爷的圣意,却是很和平的,并无剿办之意。”

  端王笑道:“如何,我料到老佛爷必定是嘉奖这些义民的啊。”

  刚毅道:“老佛爷固然是嘉奖,但怕他们没有避枪炮的真本领。”  端王道:“这是什么话,我昨天接到神机营虎神营的报告,说武卫中军杨统领不服义民,开枪轰击大师兄,大师兄用手一指,杨统领就倒地死了,大师兄并未损伤毫发,这岂不是真的吗?还有一件事。天津有一个大师兄,被聂士成捉去,缚在树上,用枪乱击数十下子,居然连一枪也没中,后来还是朱统领向他烧香,将那位大师兄请下来,大师兄才哈哈大笑而去。这一件事更是人所共知的了,你们此去须要格外小心的才是。”

  赵刚二人道:“王爷的意旨,我二人谨遵就是,请王爷放心。”

  端王点头,赵刚二人辞出。次日出京,端王派了一营虎神营的兵,沿途保护。赵刚二人到了卢沟桥,此时正有勇队十余营拦住,不许义和拳过河,赵刚二人一商议,必须亲到涿州,才能查得真确。遂在马家堡用了午饭。绕道过了长辛店,当晚住在良乡。良乡县知县吴禄和,忙到行辕禀见。赵刚二人传见之后,便问义和拳的实在情形。吴知县禀道:“这些拳民,都是由外县来的,卑县也曾遵旨出示禁过,至于真像,就不甚了然了。”

  刚毅顿时大怒,说道:“这些都是义民。”

  知县又抗禀道:“钦差大臣不晓得啊,那些义和拳,目无法纪,扰害地方,勒索官府,真是非常利害。若有人稍为抵抗,他便指为奉教之人,就叫做二毛子,缚起来焚香拜表,立刻就杀,请大人恕情,那是拳民能这样胡闹吗?”

  赵舒翘道:“他们三尺之童,竟能执干戈以卫社稷,扫灭洋人,保全国土,比那刮地皮的官儿,总要好的多呢。”

  知县一听,简直是骂他了,忙转过话头答道:“诚如大人所说,那些拳民,真是义民内中很有些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就能拿刀杀人,若是义民,焉能这样呢。”

  刚毅又道:“明天我们要传唤他们,他们肯来吗?”

  知县道:“卑职听说那被杀的杨统领,就是因为传唤大师兄的。大人们若要传唤他们,必须先派一个妥人去声明较为稳当些。”  赵舒翘问道:“他们在何处设坛,离这里有多少路?”

  知县道:“琉璃河关帝庙内就有坛,离此地约二十多里。”

  赵刚二人命知县退下。次日就派了两位虎神营的营总,到窦店去探听消息。再去请大师兄来。那两位营总到了窦店,向村正一打听,才知那义和拳中,有什么黎山老母,洪钧老祖,黄莲圣母等等的名称,又有什么红灯照的名目,人数约有两万多人,声势真是不小。据说他们团中尚有七八岁的小孩子,能舞大刀,那些小孩子,也都有名称,什么哪咤啦,金咤啦,木咤啦,十三太保李存孝啦,小神童胜公保啦,都是从小说书上取下来的名子。又说前几天涿州县太爷去焚表,大师兄说县太爷是贼官,非杀他不可。后来绅士力求罚了县太爷五百石小米,才算饶他的性命。又有一教官,人极正派,一焚表可糟透了。大师兄说他曾强奸过婢女,又非杀他不可,后来那教官磕头,把头上的血都磕出来了,大师兄方才放了他去。又有涿县的营把总,也去焚表,大师兄说他专扣兵饷,非杀他不可,那营把总苦苦哀求,大师兄割了他两个耳朵而去。虎神营的营总二人,探听明白,就求着村正领他二人到琉璃河关帝庙坛上来。营总等进了庙门,先将赵舒翘、刚毅二人的大红名片递上去。里面出来一人。村正对两位营总道:“他说是账房,要先交请见礼二百两银子。营总便交了一张四百两的银票,原来这些规矩,端王在京,早已密告赵刚二人,叫他们预备好了的。那账房接过银子,便叫村正与两位营总候着。账房先走进去,不多一刻,又来喊道:“诸位师兄,大师兄升坛了。”

  这声音怪叫,那庙里的团匪,一个个拿着兵器,嘴里吹着气简都进了大庙。大师兄身穿红袍,走上坛来。那账房忙叫他三人跪下。大师兄问村正道:“你不是张善吗?今天又带了什么人来了?”  村正道:“那两位是奉命皇帝老子的钦差大人的命令,亲来奉请大师兄,前往良乡县有事面谈的。”

  大师兄道:“呸,胡说,吾神乃玉皇大帝的钦差,岂能与那贼官见面,但不知那狗官是谁。”

  账房听了大师兄的话,忙将赵舒翘、刚毅两张大红名片呈上。大师兄一瞧,又喝道“赵舒翘、刚毅本是贪官,你们快回去,对他们说,吾神已察知了,他二人从前卖缺贪污殃民害国,要叫他二人痛改前非。如果不改,吾神一怒定要他二人的狗头,你再对他们说北京城里,有一龙二虎三百双绵羊,都是二毛子。所幸他二人不在此数。吾神这几天就要进京,先灭了洋人,再杀这些二毛子,你们若不回去说实话,吾神知道了,一定要你们的脑袋瓜子使用。你们要小心了,哈吾哈,小心了,去吧滚你妈的蛋,哈哈哈!”

  那两位营总被这位大师兄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吓得尿屎交流,爬起来就跑。跑了七八里,才定住了神两人商议一番,回去见了赵刚二人。两人便说道:“可了不得啦,我们二人到了坛上。包文公忽然临坛,附在大师兄的身上说,我们是忠心爱国的人,不该派赵舒翘、刚毅前来。刚毅不毅,子良不良,乃误国误民之人,快派国民捉了他来,用照心镜照他二人的心。”

  赵刚二人回道:“这是实话吗?”

  两位营总问道:“大人在上,小人们那敢说谎。”

  赵、刚二人便命他们退出。一想这事不好,不如我二人回京,替义和拳说些好话,回奏太后也就完了这个地力,不是久留之所,快些走吧。赵、刚二人议定,就星夜回京。赶到宫,见了太后,扯了一番谎话,说:“义和拳真是义民,忠心爱国,立志扶清灭洋。”

  太后大喜,便信而不疑。那赵刚二人又去见端王,照样扯了一番谎话。端王笑道:“好呀咱们的大事快要成了。”  赵、刚二人辞出之后,便各回府休息。这且不提。再说各国公使见拳匪闹得太利害了,到处杀人放火,焚烧教堂,各国公使急了,就严重抗议。端王指使总理衙门,拖延不理。各国公使无可奈何,只得调外兵上岸保护自己使馆。端王便乘机捏造了一个伪抗议书,去见太后。请安已毕,端王从袖中取出那伪抗议书,呈给太后阅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请清政府于二十四小时内,将大沽炮台,完全让与各国联军,暂行管理。(二)限十日内,将国内拳匪,尽数剿灭,以保外人之生命财产,及地方治安。(三)请贵国皇太后将政权完全交与贵国大皇帝掌管,以符名实。(四)大阿哥溥俊即行废去皇储名号,以释贵国人民之疑虑。(五)所有外国人民及传教教士与贵国教民之损失,应由贵国政府担任赔偿。(六)于北京适当地点,另辟地段,充作各国公使之用地。太后见了,异常震怒,把桌子拍得如雷声一般的响,狠狠骂道:“反了,反了,外国人敢干预我国的内政了,这还了得!我归政与否,与他们外国人有什么相干,他们既这样的放肆,我非灭他们不可。”  端王忙奏道:“奴才已飞电去调董福祥的甘勇了,谅董军日内可到,那时一鼓而下,将使馆围住,把他们一齐赶出北京就完了。”

  太后听了端王的话,连连点头,荣禄在旁,虽然不表赞成,也不上前拦阻。太后立刻便叫李莲英传旨,召各王公大臣,六部九卿等入宫会议。众位大臣入宫之后,太后便将端王递呈的伪抗议书,交与各大臣阅看。各大臣阅毕。太后便宣布了自己的意思。端王奏道:“太后之言甚是,奴才以为洋人百般欺辱中国,与其坐而待亡,不如孤注一掷,况且全国人民都激于义愤,谁不以死报国,奴才以为与其贪生而辱国,不若捐躯以报国,所以奴才对于太后的意思,是极端敬佩的。”

  徐桐忙奏道:“现在义民热心救国主张扶清灭洋,自应招抚重用,对于洋人自当屏之于中国之外。”

  徐桐话尚未完,王文韶许景澄一齐奏道:“甲申甲午两役,乃前车之鉴,请皇太后审慎从事。”  肃亲王又奏道:“日本一个小国,我们以全国之兵,尚且打他不过,现在要屏各国于国外,若各国不依,都调兵前来,我国纵然落个眼前快意,只怕不出十天,各国联军一到,祖宗的大业,可就危急万分了。况且我国的军队,以海军而论,简直可以说是没有了。就说陆军,可用的究有若干,究竟那一支兵,可以称为劲旅,可以独当一何况还有南北洋的军队呢?”  袁昶奏道:“刚毅所奏,完全不实,臣曾微服到天津,亲眼看见洋人开枪打死拳匪当时就有十余人之多,足见拳匪是无用的了。”  太后问道:“是真的吗?”

  袁昶道:“臣不敢妄奏。”

  端王道:“那是土匪并非义民,义民能避枪炮,岂有中枪之理吗?”

  曾广汉奏道“臣曾在外国,亲见德国克虏伯炮厂,所造的大炮,能击破山头,请想一个血肉之躯,怎能抵得住呢?”

  赵舒翘道:“义和团有避枪之法,能使枪炮不能出火,或者可以失其效用。”  徐用仪奏道:“义和拳若能避炮,为什么又被袁世凯击毙无数呢?”

  徐桐道:“此事极易证明请太后派端亲王,送出能避枪炮的义和团几名,试用枪炮射击,看他能避不能避,就可以明白了。”

  端王道:“何必试验,涿州杨统领用枪射击义民,义民不但未死一个,那杨统领反被曹大师兄,用手一指,就倒地而死,这件事是众目共睹的,又何必试验呢?”

  肃王道“既然义民有这种神奇的本领,他们何不到外洋去,杀了洋人,又何必到京城来呢?”

  太后道:“你们不要互相辩论,我且问你们,这仗是打呢,还是不打。”

  启秀忙上前几步跪奏道:“昨日各国公使又来一个照会,比前次更利害了。”

  说着就由怀中取出一本奏摺来。”

  太后见了,两手发抖,当时怒气冲天,对众王大臣说道:“外国人欺辱中国,无理至此,我实在不能忍了。”

  袁昶、徐用仪、许景澄、联沅、立山等一齐奏道“请皇太后息怒,臣想外国人决无照会我国请太后归政之理,或恐有人伪造出来,臣等请派大员,前往各国使馆去查问明白,有无此事,然后再定办法。”

  太后怒道:“你们只知袒护外人,可知道他们欺本朝太甚么?”

  端王亦大怒喝道:“袁昶等本是汉奸,皇太后切莫信他们的鬼话。”

  袁昶尚待分辩,太后已喝令将袁昶交到刑部议处。袁昶推出去之后,端王乘机奏道:“袁昶等曾私通外国人,证据确实,若不给他们一个儆戒,将来保不住又有继起之人,这种汉奸,断不可留。请太后谕旨定夺。”  太后喝道“将他们斩了,就命你去监斩。”  端王领旨即刻下朝,就将袁昶等绑赴莱市口,立时斩决。满朝文武,就无人再敢发言了,太后便用皇帝的名义,下道宣战的上谕,一面将义和拳召进了北京,这义和拳进了北京,又闹出了一场大祸来。后人有诗叹道:“巷议街谈说拳勇,妄言神术助威猛,一朝党羽遍京师,狼奔豕突何汹涌,设坛岂能降神灵,谬语荒诞尤不经,皇帝浩荡颁将赏,大臣敬教如尊亲,义笔号召建太平,围攻使馆灭洋族,只知目前少数人,不虑海外有万国,从此战祸自我开,外兵如麻卷地来,血染征衣臣工死,堂堂天子蒙尘埃,妖妇红灯火焰焰,炮火能御铁甲船,事急忽然窜若鼠,剩此愚民受熬煎。正是:国亡妖孽皆齐出,病入膏肓不可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五回"义和团围攻使馆 王子宾殉义市曹

  话说那些和义和拳原是匪党,进了北京,在街上乱走。街上来往行人,都远远的瞳着瞧。这义和拳中的大师兄,头上红布包头,两耳后垂着布角儿,腰里盘一根红布褡包,脚下穿着洒鞋,两腿上扎着绑腿。手里抱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面目凶恶,粗眼浓眉,一脸的横肉,好似杀神下界。众人见了谁不害怕,胆小的人,不是躲藏在胡同里,就是藏到铺子里去。义和拳因此更威风百出,便利用那些地痞,到处敲诈钱财。那些地痞,也利用大师兄,仗着他的势力,大师兄走到那里,便问那里有二毛子没有那大师兄正走到东城崇文门内,孝顺胡同西口,便问地痞道:“这里有二毛子吗?”  地痞们便用手指道:“这里就有一座福音堂,里面不但有二毛子,而且还有大毛子呢。”

  义和拳就高声嚷道:“既有二毛了,不可留他,必须将他杀尽,你们快拿炷高香来,待我请神火焚他焚得他片瓦不留。”

  那些地痞听了,便抢到孝顺胡同西口外的一家香烛铺,进门就喊道“掌柜的快拿高香,大师兄来啦,说着就动手抢香。不多一刻,两垛香都抢完了,掌柜的干瞪着两眼,不敢作声。众人把高香点好,好似戏台上唱五人义一般,每人举着一股香,跪到大师兄面前叫道:“大师兄,请你拿香烧吧。”  大师兄伸手接过一股香来,对众人喊道:“众位师兄们快些行礼。”

  众人听了,一齐跪下。大师兄又喊道:“众位师兄们,快冲着东南磕头。”

  众人果然朝东南磕头,那大师兄闭着眼,念了几句咒,忽然大叫一声杀二毛子,便举起手中的香,跳起来飞跑,直跑到对面那座福音堂,用刀在门上一指,口中念念有辞。接着就将那股香望福音堂的木板窗里点,喊声“烧呀!”

  背后的地痞行人,站得人山人海,也齐声喊道:“烧呀!”  那木板被火点着,顿时黑烟上冲,火光四冒,大师兄又回转头来,向那些地痞行人喊道:“你们都跪下,谁敢不跪,谁就是二毛子啊。”

  众人谁敢违抗,就一齐跪下。大师兄便喃喃念佛,那火越烧越大,连铺户平房都烧着了。当晚大师兄又奔到八面槽放起火来,直烧了一天一夜。西城方面又有一股拳匪,是黄布包头的,到了宣武门,顺着大街,直奔庄王府。第二天拳匪便去烧裕庚的住宅,裕庚早已见事不妙,带着他的两个女儿德菱龙菱姐妹逃到东交民巷去了。拳匪们到裕良住宅的大门是铁铸的,锁得十分坚固,大师兄起了半天的哄,忽然喊道:“烧呀!咱们还是烧呀!”

  喊吧,就在大门上,用刀乱划,口里念咒念了好半日,仍是不曾烧着。大师兄急了,跑到小杂货铺里,拿了两筒煤油来,泼在香堆上。众师兄们都将烧着的香,往上一推,这一回可烧起来了,不多一刻,门洞已起火,引着院内住房,火光烛火,黑烟密布,一直烧了两天两夜。街上被屈杀的人,也不知死了多少,西城顺治门外,有一个孕妇,被义和拳剖腹而死西城耶稣堂旁边当铺门前,有一位被杀的少妇,身边还有一个周岁的小孩,伏在他母亲尸上乱吃乳呢!后来那小孩被人救去。灯市口路南小长聚铺子的东家全家被杀。诸如此类,可见拳匪的残暴了。第三天西城方面又大烧起来,先烧的是宣武门内的都堂。接着又是直门大街,火光熊熊,烧了一天一夜。太后原是命义和团攻打使馆的,谁知义和拳攻打几次使馆,竟被使馆中的枪炮打得落花流水,七零八落。端王还不肯认错,说是梨山老母尚未请来,若将老母请来,就不怕枪弹了。义和团攻了两天使馆,都被炮打死了不少,只得又改变了方针,要攻西什库,那些大师兄们的都老羞成怒,纠合许多的人,杀到西什库来,但是西什库内,藏有外国兵。大师兄们怕那外国兵的枪弹利害,不敢上前,便一面怂恿着庄王澜公等,饬令虎神营神机营两营的兵士上前,在前面应敌,大师兄们都在后面,摇旗呐喊的虚张声势。虽是镇日的喊杀连天,可是一点也没有攻得进去,反被外国人打死了许多的大师兄。后来由虎神营拨来了大炮,用炮向西南攻打。又因为荣禄不肯发炮弹,竟拿些大茄子送去,充当炮子。大师兄们是屡攻不下,没有了主意。那端王仍是执迷不悟,在壮王府设起坛来。于是东西各城的土匪地痞,皆乘机而起,东立一个坛,西也立一个坛,说是召请神将。文武百官,不问官职大小,每天都要到坛前去磕头。如有不从的,概以二毛子的罪名,治了死罪。这个时候,北京城里,简直是愁云惨暗无人。有一天,王文韶也几乎不免,因为王文韶对于义和拳也是不赞成的,载澜上奏摺,就指名王文韶是汉奸,应当斩草除根。幸亏王文韶与荣禄同在军机处办事,照历朝的制度,满汉军机大臣,同是大学士,那朝臣的奏摺例须满大臣先看过了,才递给汉大臣看。当时荣禄看了载澜的奏摺,忽然望袖里一塞,装做没有事的样子,王文韶并不知道。荣禄便去见西太后,将载澜的奏摺,呈与太后看了。对太后奏道:“澜公不是胡说吗?王文韶实在没有事。”

  太后怒道:“你能保得住吗?”

  荣禄叩头奏道:“奴才愿以身家保他。”

  太后厉声说道:“就将此人,交给与你。”

  荣禄便将王文韶接到家中。所以王文韶免去上坛之厄,也免了杀身之祸,都是荣禄救那些红黄拳匪,自称是乾坎二字的老团,皆奉端王为盟主。京中的地痞混混儿,也都自命为二师兄。成群打夥的在光天化日之天下无恶不作。凡是稍有几个钱的,均被他们陷害。他们从前有仇的人,这时便乘机报复。焚烧杀戮,惨不可言。这时怒恼了一位老英雄,便是那大刀王五。他瞧着那一班拳匪,这样的胆大妄为,盘踞辇毂,简直是土匪流寇的变相。王五越想越气,非替京师除害不可。这一天正是拳匪大烧西城,杀戮百姓的时候,大刀王五,怒愤填膺,喝了一斤烧酒,精神抖长起来,王五便提了柄月刀,这柄大刀,是他一生所用的利器。他提着走出门外,只见大街上有许多的人,围在一处,他远远瞧一瞧,只见一个少年男子,头上缠着红布,在坛上高声念咒,王五一看,不由得心头火起,大喝一声:“你们这般强盗,胆大妄行,目中全无王法,我大刀王五,今天非扫灭了你们不可。”

  说着就抡起大刀,四面八方,他的刀都舞到了,照坛下的大师兄斫去,那大师兄见来势太猛,忙将身子一偏,谁知王五一刀正斫在大师兄的肩上,顿时血流不止,大刀王五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大师兄,怎么竟这样的不中用了。”

  王五见那大师兄跑下坛来,王五一想不要放这强盗去了,不如我先结果他的性命,王五上前举刀又向那大师兄砍去,这一回不偏不倚,可巧正砍在那大师兄的脑袋,把大师兄的头割了下来,坛下顿时一阵大乱,就有许多拳匪围了上来,与大刀王五厮杀,大刀王五施展出平生的本领来,东冲西闯,又砍死十几个拳匪。那些拳匪,可真急了,越来越多,将大刀王五围得水泄不通,王五拼命抵抗,究竟人太多了,众寡不敌,大刀王五一失神,被那拳匪一刀砍来,正砍在王五肩膀子上,将五王的膀子砍伤,王五忍不住痛,失手将大刀跌在地下,拳匪不由分说,你一刀我一枪的,就将大刀王五砍成了肉酱。可怜这位老英雄,为国捐躯,竟死在乱刀之下。此时拳匪攻打西什库,一连气地打了六天,一点也打不开,没有法子,只得用围困之法,敷衍面子。端王澜公明知大事不成,想要趁势,先把光绪帝废了。所以才有率领拳匪闯荡京城的举动,闹得地方不宁,人民受害那太后见拳匪天生贼性,凶恶异常,又无能避枪刀的法术,便要下令驱逐他们。这样一来,那拳匪就四零五落,不再张牙舞爪,在街市上横行了,最可笑的就是那义和拳的大师兄,愣造谣言,说他们义和团共分乾、坎、艮、震、异、离、坤、兑等八团,是按易经上的八卦来的,其实就只有红黄两派。黄派称为乾字,红派称为坎字,红灯照就占了一个坤字。但是他们便说山东尚有什么黑团白团,自从义和拳烧了前门外之后,义和拳的味儿更臭了,弄得人人怨恨。那乾坎二团,彼此就发生意见,在德胜门外,还决斗过一次。那坎字团被乾字团砍死了无数,于是乾字团就独自称雄,把所有的过失,全都推在坎字团的身上,及至攻打西什库,乾字团也死了不少,遂又造出谣言,说等白团进京就好了到了次日早晨,忽然大家吵嚷着,山东的白团来了。正是:利用咒符成大乱挽回劫运赖贤臣欲知义和拳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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