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第三十一回"建新宫塑装欢喜佛 平青海犒劳大将军

  说胤和那女孩儿说笑说笑,直到夜静更深。那女孩儿悄悄的把胤的衣角一摔,站起身来便走。胤一路跟着她,到一间绣房里,罗帷宝镜,照眼销魂。那女孩儿服侍他宽衣睡下,自己也卸妆解佩,钻进绣衾,双双并睡。正在得趣时候,忽听得外面一声响亮,一个大汉跳进屋子来,伸手在衣架上先夺了胤衣襟上佩着的金符,转身,手中执着明晃晃的钢刀,向床上猛扑。胤忙把怀中的女孩儿推开,喝一声,“疾”只见他口中飞出许多金蛇,直冲那大汉。这时窗外又跳进来四五个壮士,各各手擎宝剑,围住这绣床,奋力攻打。无奈他口中金蛇来得厉害,那刀剑碰着金蛇,便毫无用处。那大汉斗了半天,见不能取胜,打一声唿哨,带着几个壮士逃走。进宫回奏,雍正帝甚为诧异。忙问国师有何办法,那国师说道“这是婆罗门的灵蛇阵。陛下放心,凡学这灵蛇阵的,必须对天立誓,不贪人间富贵。想来这胤没有叛逆的意思了。”

  雍正帝还是放心不下,后来趁胤害病没有气力的时候,把他捉来,关在监牢里,用毒剑杀死。雍正帝拔去这几个眼中钉,心中才觉爽快,宫廷也渐渐安静。忽然接到边关警报,说青海的罗卜藏丹津,引诱大喇嘛察罕诺们,觑着雍正新登皇位,乘机造反。先派人去劝额尔德尼郡王、察罕丹津亲王两人,一同举兵,杀进关去。谁知他两人都不听从,当下恼了罗卜藏丹津,调动兵马,先把那郡王亲王赶进关来。两人走头无路,便缮就文书到京告急雍正帝看了文书,满肚踌躇。恰巧国舅隆科多进见,皇帝说道:“舅舅来得正好。”

  说着,拿边关的告急文书,递给他看。隆科多看了,便道:“臣也为此事而来。陛下不是常常说起那年羹尧拥戴之功,不曾报么。又不是说那胤屡经战征,深得军心,是可怕么。还有陛下做郡王的时候,招纳了许多好汉,养在府里。如今大功已成,他们都仗着自己是有功的人,在京城里横行不法,实在不成事体。陛下正宜趁此边关有事,下一道谕旨,派胤做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做副将军,一班英雄好汉,都一律封他做了武官。由年羹尧带他们到青海去,免得留在京城里惹是生非。”

  皇帝说道:“计虽是好,但是年羹尧辛苦一场,叫他做一个副将军,怕委屈他吧况且胤一旦做了大将军,怕越发不易制服了呢。还有那班英雄好汉,也不能永远叫他住在青海地方,他日回京,依旧是个不了。”

  隆科多笑道:“陛下莫愁,臣自有作用在里面。”

  接着又低低地把里面的深意说了,皇帝不觉拍案叫绝。第二天坐朝,下旨拜胤为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为副将军,一面又叫鄂尔泰官着密谕去见年羹尧,吩咐他如此如此。年羹尧奉了密谕,连日搜集那班江湖好汉,保举他副将参将都司千总把兵。那班好汉一旦个个做了官,便十分欢喜。看看调齐了八万大兵,皇帝吩咐副将军带领兵马,先行启程。拔队那一天,皇帝出郊亲送。在路上足走了三个月,到四川边境,会合了四川副将岳钟琪手下的四万兵马,浩浩荡荡杀向青海去。皇帝待年羹尧出发两个月后,才放胤出京。挂了大将军帅印,带着一百个亲兵,轻装减从,赶着路程。到了四川成都,打听得年羹尧已带杀出关去。胤心中疑惑,怎么副将军不待大将军的军令擅自出兵。正气闷的时候,忽然有廷寄送到,胤忙摆设香案,恭接圣旨。一位太监宣读:“抚远大将军胤,着即免职,所有印绶,交年羹尧接收。着授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岳钟琪不参赞。”

  胤才听罢圣旨,回过头来一看,那年羹尧也和自己并肩跪着接旨。到这时,胤已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明明是一个调虎离山计,如今自己军队,不在跟前,手中又失了兵权,便也无可奈何。憋着一肚子气,把印信交出,愤愤而去。这时无权无势,他的行踪,便没有人去查问他。后来听说他带了许多金银珠宝,价值数百万以上,分载几只大船,直到广州南海经商。宫廷里的事,一概不问。无奈雍正帝疑忌太深,终归把他害死,方才快心这位雍正帝,自从狠心辣手收拾诸王子和各亲贵后,深怕外间不服,常常改扮剑客模样,亲自出来私访。他手下的同党又多,耳目又远,任凭你在深房密室,倘然有半句诽谤皇帝的的话,立刻叫你脑袋搬家。秘密杀死的人,也不知多少,弄得人人害怕,绝口不敢提起朝政。雍正帝到这时,才高枕无忧,天天在宫里和那班妃嫔宫女调笑寻乐。他最喜欢的,就是佐领的女儿,把她封做贵妃,早晚和她在一处说笑。这位贵妃,又有特别动人处每展眉一笑,双眼微斜,真叫人失了魂魄。皇帝称她做温柔仙子。那大喇嘛打听得皇帝爱好风流,便打发喇嘛送上一瓶阿肌酥丸。这阿肌酥丸,原是一种媚药,若服一二丸,精神顿觉兴奋。倘然多吃了,便要发狂。那大阿哥胤,便是误服了阿肌酥丸,直疯狂到死。皇帝得了这瓶妙药,越发快乐。可以称得当者披靡,所向无敌。因此越加感念那大喇嘛,况且谋夺皇位时,得他帮助不少,便常常请他进宫,谈笑饮食,赏赐珍宝。大喇嘛又传授许多秘术。皇帝更是感激,下旨替大喇嘛另建一座宫殿。宫中原有一座喇嘛庙,在西山上,如今皇帝吩咐在皇宫后面,另造一处宫殿,便朝夕往来。内务府奉了圣旨,立刻召集京中巧匠,派内监去江南采办木料。皇帝又加派一个喇嘛充钦差大臣,这钦差大臣,到了江南,十分骚扰,沿途勒索孝敬,又挑选良家妇女去供他的淫乐。还有一班蠢男子,特意把自己的妻女,送进喇嘛行辕去伴宿,说得了喇嘛的好处,便可以长生不老。这个风声一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许多妇女,都来自献,弄得这喇嘛应接不暇。后来索性定出一个规矩来。凡官家女眷的见大喇嘛须先送贽见礼,少则一百两,多则一千两。江南地方,被他搅得秽亵不堪。正是可怜亦复可恨。直到第二年回京,集了五六百名工匠,造了三年工夫,才把一座喇嘛宫殿造成。开殿的第一天,便由大喇嘛收皇帝为弟子,封他为曼殊师利太皇帝。当时大喇嘛陪着皇帝去游殿,殿中供着欢喜佛,一个个都塑得活泼玲珑。奇形怪状,妖态百出。里面又有鬼神殿,中间供着丈二长的恶魔,塑着人的身体,狗的脸面,头上长两条角,抱着一个美貌女神,做狎昵的样子。这恶魔脚下踏着许多赤裸体的女人。皇帝看了,非常愉快。便把这座宫殿,称做雍和宫,算是皇帝皈依喇嘛教的意思。同时京城内外敕建的喇嘛寺,触目皆是。那班喇嘛,便横行不法,一个个都做起官来。当时京城里有一句俗语,叫做在京和尚出京官。而皇帝的意思,也是借此报答大喇嘛从前拥立的大功。但是那时有拥戴大功的,除大喇嘛和国舅隆科多以外,还有鄂尔泰和张廷玉两人。皇帝便下旨,着海望替鄂尔泰在大市街北建一所第宅。宅中应有陈设,都由官家赏赐,整整花了四百万银子。便是那张廷玉,也拜为首相,军国大事,凡是张廷玉出的主意,便十有九准。待他死后,又拿他的神主配享太庙。这个宠,也算到了极点。到第二年上,年羹尧和岳钟琪打平青海西藏,皇帝下旨,封年羹尧为一等公。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也封一等公。又加太傅衔,岳钟琪封三等公。又授年羹尧为陕甘总督,先行班师,再去到任。那年羹尧奉了圣旨,一路上耀武扬威冲州撞县的班师回京。沿路的州县官,在他马前马后迎来送去,就是那各省的大吏,文自巡抚司道,武自将军提镇,谁不见他害怕。惟是他们怕虽是怕,心中却个个含恨,一有机会,便要报仇。年羹尧手下有一个心腹军官陆虎臣,见他作威作福,难免招尤惹祸。在无人的时候,便劝大将军稍敛锋芒,免招物议。谁知年羹尧恼羞成怒,顿时拍案大骂,说俺如今替皇家打下江山,便是皇上见了俺,也要畏惧三分,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诽谤俺家,喝一声,“斩”,帐下的刀斧手,上前把他绑住,正要行刑,亏得岳种琪赶来,替他讨情,才饶他一死。这时军队前锋已到芦沟桥,便罚陆虎臣在桥下做一个更夫。年羹尧和岳钟琪两将军带领大队人马,直向京城奔来。宫里早得了消息,传谕年大将军兵马暂驻城外,皇上要出城亲自劳军。这时正是六月大热天,御驾出得城来,已是热得一把大汗,淌个不住,好不容易,走到大树林子里,张着黄缎子的行帐,中央设着宝座,皇帝坐下休息,一会儿听得远远的军号响,知道年大将军到了,皇帝踱出帐去,骑在马背上候着。只见前面旌旗对对,刀戟森森,在烈日下一队一队地走着,静悄悄鸦雀无声。那兵士们脸上的汗珠,和雨一般淌着,却没有一个敢拿手抹一抹的。前锋到了御驾跟前,行过军礼,向左右分开。中间出现一大纛旗来,上面绣着一个大年字。年大将军顶盔贯甲,立马在门旗下。这边皇帝两旁,文自尚书侍郎以下,武自九门提督以下,都按品穿着蟒袍箭衣,个个挥汗如雨。那年大将军和岳钟琪,一见了皇上,忙滚下鞍马,匍匐在地,行过大礼。接着那总兵提镇协镇都统等一班武官,一个个上来朝见。皇帝吩咐赐宴。年大将军跟着皇上走进行帐去,一同坐席。那班王公大学士贝勒贝子,在左右陪宴。九卿提督兵部尚书和一班武官,陪着岳钟琪及一班出征的官员,在帐外坐席,一时觥筹交措,君臣同乐。正是:将军凯唱敷奇绩皇帝郊迎犒六师欲知年大将军班师后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拥佳人提督吹号角 训骄子教读建高墙

  却说皇帝和年大将军在帐中饮宴,席间皇帝谈起处死胤祀弟兄几人的事体。大将军听了,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嘴里虽不说什么,心中却想到好一个阴狠的皇帝,我以后总要留心一二。接着皇帝又问起那班出征的英雄好汉,都如何了,年大将军回奏,臣奉了皇上的密旨,到青海西藏,掳得敌将的妻子,选那美貌的,赏给他们做了妻室。便是那罗卜的母妹,臣也作主,赏了那叫血滴子的做了妻妾。如今他们个个被美色迷恋住了,却愿意老死在那地方,不愿再回京来了。皇帝笑道:“国舅妙算,人不可及。”

  看看酒已吃完了,年大将军起身告辞,说道:“微臣军务在身,不敢久留。”

  皇帝格外殷勤,亲自送他出帐,一看见那班兵士,依然甲胄重重,直立在太阳光下,脸上被日光晒得黝黑光亮,却不敢动一动皇帝心中有些不忍,便对内监说道,传谕下去,叫他们快卸了甲吧。内监忙出去高声叫道“皇上有旨,兵士们卸甲。”

  谁知连呼了三回,那班兵士好似不曾听得一般,依旧站着不动。那太监没奈何,只得回来奏明皇帝。这时年大将军和皇帝说着话,也不曾留心皇帝传谕。后来,皇帝听了太监的话,知道自己的圣旨不中用,便对年大将军说道:“天气太热,大将军可传令兵士们卸了甲吧。”

  年大将军便从袖里掏出一角小红旗来,只一闪,但听得哗啦啦一阵响,那几万人马一齐卸下甲来,一片平阳上,那盔甲顿时堆积如山。皇帝看了,心中不觉一跳。暗想这还了得,他倘然一旦变起心来,朕的性命,岂不是在其手掌之中么。皇帝一面想着,大将军却十分得意,奏道:“军中只知道有军令,不知有皇命,还请陛下明鉴。”

  皇帝听了这话,越加不快,便也不做声。年大将军看看皇上脸色不对,已有几分明白,忙告辞回营。从此以后,皇帝看待年羹尧,虽外面礼貌格外隆重,暗地里却步步留心。一面派人在京里替他收拾一座大将军的府第,却派着许多侦探在府中监察着。后来年羹尧赴陕甘总督任所,随从人员里,也夹着几个皇帝的暗探。以后一举一动,都有人秘密报告。年羹尧却睡在鼓里。他自己仗着拥戴功臣,新近又打平了青海,在陕甘一带地方,天高皇帝远,渐渐有点胡作妄为。有一次,出巡到西宁地方,在一位西藏贝勒名叫信诚的府里作行辕。这信贝勒,有一位女儿,名叫佳特格格,却长得天仙也似的面貌,又妩媚又华贵。年羹尧见了,不觉动了心。睡到半夜里,想起这位美人,便唤心腹小僮来,命他拿着军令,到内院传佳特格格来侍寝。佳特格格见了军令,一半有些害怕,一半羡慕大将军的威势,便悄悄地跟着僮儿到外院去便与年大将军伴宿。一宵风流,万分恩爱。第二天,信贝勒知道了这件事,见木已成舟,便把这位掌上明珠,送给了大将军。大将军得了这位美人,宠爱逾恒。一路出巡,都带着她在帐中。因为要讨好美人,又要卖弄自己的势力,传下将令去,着军门提督富山,在帐外吹角守夜。你想堂堂一位提督,叫他打更守夜,未免太下不过去。但在威力之下,也是无可如何。年大将军夜夜和佳特格格睡在帐中,只听得帐门外一声高一声低的吹着角,觉得十分适意。佳特格格便问谁在外面吹着角儿,大将军笑道:“因为格格睡在里面,我吩咐提督在外面把门。”

  那格格听了,把小嘴儿一撅,说道:“俺不信,哪有做提督大人,肯替将军把门的。”

  大将军说道:“你若不信可以立刻唤来给你看。”

  说着,吩咐僮儿把富提督唤进来。那僮儿便出帐去,停了一会,领进一个人来。大将军看看不是提督富山,却是富山手下一个参将,便问富提督到什么地方去了,那参将知道事情不妙,忙跪下来说:“富提督因要事,回帐去一趟,唤卑职暂时替代。”

  大将军听了,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大胆的富山,竟敢不守军令,给我一齐砍了。”

  这句话一出口,便有刀爷手进来,把这个参将揪出营去,过了一会,便送进两颗首级。一个是富提督,一个是那参将。大将军吩咐拿出去。这些兵士们看见这个情景,暗里不免有些闲话,渐渐有点不服。年羹尧却依旧作威作富,他的大儿子年斌,已封了子爵。第二个儿子年富,也封了一等男爵,都带着兵马,驻扎在外。年斌打听得父亲杀了富提督,心下大不谓然。待他出巡回来,立刻进省拜见。说道:“俺们父子,全仗军心,军心一散,万分危险。如今父亲杀了没有罪的富提督,实在叫兵士们寒心。”  那年斌话犹未了,年羹尧早已大怒,喝一声:“孽畜!你敢是煽动部下来谋害父亲吗?俺如今先杀了你。”

  接着喝一声绑出去。便有四个如狼似虎的家将进来,把年斌绑住。这时年斌的妻子于夫人,正在屏后偷听,闻公公要杀她的丈夫,如何不急。忙到内院跪在婆婆跟前,求她快快去救丈夫的性命。她婆婆陈夫人,只生得年斌一个儿子,听了这话很着急。自念老夫妻两人,早已没有恩情,量来自己去求,是不中用的。便想起家中的教书先生王涵春,是年羹尧最敬重的人,凡是先生的话,他没有不依的。当下婆媳两人,匆匆跑到书房,见了王先生,双双跪倒,不住的求着他去救年斌的性命。王先生一时摸不着头脑,还是于夫人先说了几句,王函春听了,拔起脚来便走。赶到大厅上,只见那大公子正被四个家将押着,垂头丧气地出去。王涵春忙上前拦住,一面走进大厅去,见年羹尧气愤愤地坐在上面。谁知他一见了王涵春,却又满面堆下笑来,起身迎接。王涵春坐下,先说了些套话,再慢慢谈起年斌的事,用极和顺的口气反复劝说了一番。又说大公子是一位孝子,他怕大将军中了部下暗算,才敢直言进谏。年羹尧平日是十分信这位王先生的,如今被他再三劝说,不觉恍然大悟,忙传下令去叫把大公子放了。那年斌进来,谢了父亲的恩典,退入后院,拜见母亲去了。这里年羹尧吩咐上酒菜来,和王先生开怀畅饮。看官,你道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为何却敬重这位教读老夫子。原来,这里边却有一个缘故。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家赀百万,在三十岁上,生了一个儿子名希尧。到了四十岁,又生下一个年羹尧来。把个年遐龄快活到不知什么似的。老人少子,自然倍加宠爱。看看到了八岁年纪,还不曾上学,年遐龄便去请一位饱学先生来教他。谁知年羹尧自小生性粗蛮,不愿读书。见了老师,开口便骂,那老师生气便辞馆回去。一连换了五六个师傅,他总是不肯上课。他年纪慢慢的长大起来,又天生就一副铜筋铁骨,后来不但见老师要骂,且还要打。许多老师都被他气走。从此以后,没有人敢上门来做他的教师。年羹尧见没有人管束,乐得放胆游玩。直到十二岁,还是一个大字也不识,年遐龄心中十分烦闷。有一天,他带着儿子在门外闲玩,忽然一个走方郎中,摇着串铃儿踱来,走到年家的门口,向年羹尧脸上一看,便对年遐龄说道:“这位小孩子,将来有大将军的福命。光大门楣是他,险遭灭门大祸也是他,须要多读些诗书,才可免得这场祸事。”

  年遐龄听说提起他的儿子读书的事体,正打动他的心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就是坏在不肯读书。”

  那郎中说道:“老先生倘然信托脱生,包在晚生身上,教导他成个文武全才。”  年遐龄听他说话有几分道理,便邀他进府,住了一宵,那郎中便把自己的来历,和教导的方法,细说一番。说得年遐龄非常佩服。到了第二天,便要请他做教师。他说道:“且慢,老先生先拿出二万银子来,交给晚生晚生自有办法。”

  年遐龄听了,毫不犹豫,立刻取出一扣钱庄摺子交给先生,任凭先生取用此后合家上下,都称他做先生。那先生拿了银摺,依旧不去管教他,只在年府后面买了一方空地,雇了许多工匠,盖造一座花园,楼阁曲折,花木重叠,中间又造一所精美的书室园的四周围,高高的打一重围墙,独留着西南方一个缺口。待到花园落成,便拣定吉日为年羹尧上学的日子。到了这日,年遐龄备办酒席,请了许多亲友来陪先生吃酒。吃完了酒,年遐龄亲送年羹尧上学去。向先生作了三个揖,说了种种拜托的庆,转身便走。先生把年遐龄送出了那围墙的缺口,吩咐工匠把那缺口堵塞起来,只留下一个小小窗洞为递茶水之用。年羹尧住在园墙里面,只因花园盖得曲折美丽,一天到晚玩着,却也不觉得气闷。那先生终日坐在书房里,手不释卷,只是看书,也不问年羹尧的功课。年羹尧也乐得自由自在,在花园中游来玩去,从不愿意踏进书房一步,也不曾和先生交谈一句。一年四季,尽有他消遣的事体。玩了一年,好好一座花园,被他弄得墙坍壁倒,花谢水干。甚至于那墙角石根,都被他弄得断碎剥落。那先生眼看着他翻江倒海的胡闹,也不哼一声儿。后来年羹尧实在玩得腻烦了,便进房去,恶狠狠地对先生喝道:“快替俺开一个门儿,俺要出去了。”  先生冷冷地说道:“这园中没有门的,你如要出去,须从墙上跳过。”

  年羹尧见不给他开门,便擎着小拳头,向先生门面上打去。先生又眼一瞪,伸手把他臂膀接住,年羹尧不觉哎唷连声。先生喝他跪下,他怕痛,只得依了。先生一放手,他一溜烟就逃出房门去。一连十几天,不敢踏进房来。看看又到了秋天,园中景象一天萧索一天。年羹尧实在玩不出新鲜花样来了,便悄悄地走进书房,见先生低着头在那里看书。他去站在书桌边,默默地看了半天,忽然对先生问道:“这样一座大园子,也被俺玩厌了,这小小一本书,朝看到夜,夜看到朝,有什么好玩?”  那先生听了,呵呵笑道:“小孩子懂得什么。这书里面,有比园子好千百倍大的景子终生终世也玩不完,可惜你不懂得。正是:读尽诗书成大器权将心血授顽徒欲知这位先生和年羹尧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鸟尽弓藏功臣骈戮 狐悲兔死宰相乞休

  却说年羹尧听见王先生说这本书多好玩,把颈子一歪,说道:“俺却不信,你且说给我听听怎么的好玩法。”  王先生摇着头说道:“你老师也不拜,便说给你听,没有这样容易。”  年羹尧听了,把双眉一竖,桌子一拍,说道:“拜什么鸟老师,俺也不希罕。”

  说罢,一摔手出去了。王先生也任他去,不去睬他。又过了十几天,年羹尧实在忍耐不住了,便走进书房来,一纳头便拜。说道:“老师教给我吧。”

  先生才扶他起来,唤他坐下。第一部便讲《水浒》给他听,把个年羹尧听得手舞足蹈。接着又讲《三国志》,《岳传》和古今以来英雄的事迹,侠客的传记。渐渐讲到兵书、史书、经书,以及各种学问的专书。空下来,又教他下大棋、射箭、投壶,慢慢地把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又教他出兵布阵的法子,飞檐走壁的技能。足足八年工夫,成就了一个文武全才。便叫年羹尧自己打开围墙出去,拜见父亲。那年遐龄八年喜见他儿子,如今见他出落得一表人才,学成文武技能,如何不喜,忙去拜谢先生。那先生拱一拱手,告辞去了。任你年遐龄父子再三挽留,也留他不住。他临走的时候,只吩咐了年羹尧急流勇退四个字,年羹尧如今富贵已极,却时时感念他的先生。后来又请他来教小公子读书,兼管着年家的家务。这王先生原是一位仁厚长者,他见年羹尧杀人太多,心中万分不忍,无奈年羹尧性如烈火,也不好劝得。后来看看实在不对,忍不住劝说他一番。又说:“从来的功高震主,大将军在此地一举一动,难保没有皇上的耳目在此。如今正该多行仁德,固结军心。”  这王先生正说着,忽然外面送一角文书来。年大将军认得是京里心腹寄来的信,打开一看,早把气焰万丈的年羹尧矮了半截。只听他嘴里不住的说道:“休矣休矣。”

  王先生接过信来一看也不觉愁眉双锁。原来年羹尧在任上的一举一动,都有侦探报告皇帝知道。接着那都御史上奏章,狠狠地把年羹尧参奏了一本。内面六部九卿,外面巡抚将军,都纷纷递着参摺,最凶的几条,说他僭谋不轨,草菅人命,占淫命妇,擅杀提督。年羹尧看了,知道自己性命不保,便连夜整理些细软,把小公子年成,托给先生带到南方去,抚养成人,延了年家的一支血脉。这里王先生才走,北京的圣旨,已经到了,那圣旨上说道:近年来,年羹尧妄举胡期恒为巡抚,妄参金南瑛等员,骚扰南坪寨番民,词意支饰,含糊具奏。又将青海蒙古饥馑隐匿不报,此等事件,不可枚举。年羹尧,从前不至于此,或系自恃己功,故为怠玩;或系诛戮过多,致此昏聩。如此之人,安可仍居川陕总督之任。朕观年羹尧于兵丁尚能操练,着调补浙江杭州将军。总督印务,着旧威将军甘肃提督兼理巡抚事岳镇琪,带赴西安署理。其抚远大将军印,着斋送来京。旧威将军印,如无用处,亦着斋送来京。岳钟琪和年羹尧交情很好,得了这个消息,忙到西安来,一面接收年羹尧的印信,一面用好话安慰,答应他上奏章,代求保全。又拨了一百名亲兵,沿路保护着。年羹尧甚为感激,出了西安,直到江苏仪徵地界。这地方有水旱两条道路。从水道南下,便可直达杭州。从旱路北上,也可以直达北京年羹尧这时心还不死,暗想皇上做郡王的时候,自己曾卖过不少气力,如今倘能进京去面求恩典,皇上追念前功,恢复原官,也未可知。想罢,便亲自动笔写了一本奏章。里面有两句是仪徵水陆分程,臣在此静候纶音。这不过想皇上回心转意,进京面陈的意思。谁知雍正皇帝看了这个奏章,越发触动了他的忌讳,疑心年羹尧存心反叛,要带兵进京来逼。便将原奏交给吏部衙门公阅。从来说,墙倒众人推,况且年羹尧平日威福自擅,得罪同僚的地方很多。那班官员,你也一本,我也一本,众口一辞,说年羹尧受莫大之恩,狂妄至此,种种不法,罪大恶极,请皇上乾纲独断,立将年羹尧革职,并追回从前因赏物件接着又有许多沿路人民,纷纷控告年羹尧沿途骚扰,这分明是仇家指使出来的。皇帝十分震怒,一夜工夫,把个赫赫有名的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年羹尧,连降了十八级,变做一个看管杭州武林门的城门官儿。年羹尧到了这时,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孤凄凄的一个人,带了几名老兵,到杭州做城门官去。做那城门官的,见有官员们进出,例须衣帽接送。那武林门又系热闹的所在,每日进进出出的官儿,不知有多少。恰巧这时做杭州将军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前在年羹尧手下当过中军官,几乎被他杀死,后来罚他在芦沟桥下当更夫的陆虎臣。那陆虎臣钻了别人的门路,三年工夫,居然官做到提督。他听得年羹尧罚落在杭州看城门,便竭力运动去做杭州将军。这真是冤家路窄。他到任这一天,摆起全副队伍。整队进城,合城的文武官员,都在城门口迎接,独有那位城门官儿年羹尧,若无其事,自由自在,穿着袍褂,在廓下盘腿儿坐着向日光。待到那陆虎臣走到他跟前,他依旧不理睬,陆虎臣不觉大怒,喝一声:“年羹尧,认识俺吗?为何不站起来迎接?”  年羹尧向他微微一笑,说道:“你要我站起来吗,我却要你跪下来呢。”

  陆虎臣哈哈大笑道:“俺堂堂一品官儿,难道跪你这城门官儿不成。”  年羹尧说道:“虽不要你跪见城门官儿,你见了皇上总该跪下。”  陆虎臣点头说道:“那个自然。”

  年羹尧不慌不忙站起身来,说道:“陆虎臣你看俺坐着的是什么。”

  陆虎臣看时,见他身下坐着的,是一方康熙皇帝赏赐的旧龙垫。他又从怀中拿出一方万岁牌来,搁在龙垫上。喝一声:“陆虎臣跪。”  那陆虎臣不知不觉地跪在地下去,行过三跪九叩首礼。年羹尧才把万岁牌捧进屋子去供着。陆虎臣因此怀恨在心,回到衙门去,连夜上奏章参年羹尧,说他有大逆之罪五,欺罔之罪九,僭越之罪十六,狂妄之罪十三,专擅之罪六,贪脏之罪十八,忌刻之罪六,侵蚀之罪十五,残忍之罪四。共讲九十二大罪。按律便该凌迟处死。这本奏章,真是年羹尧的催命符。圣旨下来,姑念年羹尧平定青海有功着交步军统领阿齐图监赐自裁。年富依仗仪势,无恶不作,着即正法。年遐龄年希尧着褫夺爵位,免议处分。所有年羹尧家产,尽数查抄入官。这道圣旨下去,年氏全家,从此休矣。这虽是年羹尧任性骄横,自取其咎,也是雍正帝有意要毁灭功臣的深意。当时年羹尧虽死了,却还有国舅隆科多、大学士张廷玉、将军鄂尔泰三人在世,他三人都是参与密谋的。皇帝刻刻在念,总想一齐除去他们,苦得没有因由。那时凡是朝廷外放的大员,皇帝便派一个亲信的人,暗地里去充他的幕友,或是亲随,实则监察着他的举动,悄悄地报入宫廷。内中单说一位河东总督田文镜,他和鄂尔泰、李敏达一班大臣,最是莫逆。他外放的时候,李敏达荐一位邬师爷给他。田文镜看在荐主面上,也不大信用这位邬师爷。一日邬师爷问田文镜道:“明公愿作一个名臣吗?”

  那田文镜当然说是愿做。邬师爷便说:“东翁既愿做一个名臣,我也愿做一个名幕。”

  田文镜问道:“做名幕怎样?”

  邬师爷道:“愿东翁给我大权,诸事任我做去,莫来顾问。”

  田文镜又问:“先生到底要做什么事?”

  邬师爷道“我打算替东翁上一本奏章,那奏章里面说的话,却一个字也不许东翁知道,这本奏章一上东翁的大功便告成了。”

  田文镜看他说话很有胆量,便答应了他。邬师爷一夜不睡,写成一本奏章,请田文镜拜发。那奏章到了京里,皇帝一看,见是弹劾国舅隆科多的奏本。说他枉法贪脏,庇护年羹尧,又恃功骄横,私藏玉牒,谋为不轨种种不法行为。皇帝正中下怀,便下旨削去隆科多官爵,交顺承郡王锡保严刑审问。隆科多原是拥戴的元勋,他见皇帝一旦翻了脸,如何肯服,当顺承郡王审问的时候,他便破口大骂,又把皇帝做郡王时,如何谋害太子,如何私改遗诏,统统说个痛快。顺承郡王见他说的太不像话,便也不敢多问,只得把他打入囚牢,一面具摺拟奏。说隆科多种种不法,罪无要恕,拟斩立决。这事被佟太妃知道了,便亲自去替他哥哥求皇上饶命。皇帝也念他从前的功劳,饶他一死,下谕道:“隆科多念他是先朝的旧臣,免其一死。着于畅春园外,筑室三间,永远监禁。妻子家产,免予抄没。”

  这样一办,皇帝又了却一笔心事。那田文镜从此名气便大起来。皇上传谕嘉奖,又赏了他许多珍贵物品。田文镜也感激邬师爷的功绩,赏他一千两银子。后来邬师爷见田总督倚重他,便飞扬跋扈,在外包揽诉讼,占淫民妇,无所不为。这风声传到田总督耳朵里,如何能容得,立刻把他辞退。这邬师爷走出衙门,也不回家,就在总督衙门口,买一座屋子住下。终日游山玩水,问柳寻花。说也奇怪,田文镜自从辞退邬师爷后,另请了一位幕友,每逢奏事,总遭驳回,有时还要传旨申斥。田文镜害怕起来,托人依旧去聘请这位邬师爷。这时邬师爷大端其架子,不肯再来。经中间人再三说项,邬师爷说出两个条件。第一件要在家里办公,不进衙门。第二件,每天须送五十两纹银元宝一只。田文镜为保全自己的功名起见,也没奈何,一一答应了他。邬师爷从此住在家里,每天见桌上搁着一只元宝他便办公,倘然没有元宝,他便搁笔,直到田文镜逝世,皇帝的恩典,还是十分隆厚,赐谥端肃,在开封府城建立专祠。入祀豫省贤良祠。后来这位邬师爷,也不知去向。有人打听出来,这位邬师爷,原是皇帝派他去监察田总督的。你想这雍正帝的手段,利害不利害这个风声传出去,凡是外任的官员,时时提心吊胆。便是鄂尔泰和张廷玉两人,见隆科多得了罪,也觉得自危。张廷玉十分乖巧,即上奏章告老还乡。皇帝假意挽留,张廷玉一再上本,邀了恩准,并在崇殿赐宴饯行。皇帝在席上,亲书一副“天恩春浩荡,文治日光华”的对联,赏给他拿回家去张挂。张廷玉回家之后,皇帝还要买服他的心,常常拿内帑的银钱赏他。一赏便是一万,十年之内,足足赏了六次。正是:天恩高厚无伦比晚节矜全有几人欲知雍正帝狠辣手段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天子多情占奸侄妇 秀才造反牵累无辜

  却说张廷玉辞官归隐,还时常得着朝廷的恩施,在一班大臣中,也算是十分荣幸。后来不知怎么,皇上圣旨下来,着两江总督查看张廷玉的家产,收没入官。虽说有旨发还,张廷玉也不敢去具领。这时雍正皇帝,看看他的对头人都已死尽,功臣也都灭尽,可以高枕无忧。只有一点放心不下的,便是那太子胤的儿子,名叫弘哲的,还带了妻子,在北京城外郑家庄居住。皇帝怕他有替父报仇的心思,因此常派侦探到他家里去察看。那胤关在年监里,被皇帝派人用毒药谋死,叫弘哲如何不恨,不免口出怨言。他的夫人瓜尔佳氏却十分贤德,常常劝丈夫,言语须要谨慎,倘然传到宫廷,又是祸水。谁知那弘哲怨恨的话,皇帝早已知道。有一天,忽然来了几个内监,带了五六十名兵丁,拥进府来,把弘哲夫妻两人,一齐捉进京去。到得宫中,皇帝在内殿升座,提他夫妻上来亲自审问。一见弘哲,不觉无名火冒起了三丈,正要发作,转过眼,见他侄儿媳妇跪在一旁,真是长身玉立,美丽丰润。皇帝近来跟着喇嘛和尚玩女人,很有些阅历。知道那长身肥白的女人,玩起来最是受用。问她年纪,今年才三十岁,正是情欲旺盛的时候。皇帝这时也来不及审问弘哲的罪案,忙下座来,亲自把瓜尔佳氏扶起,竟忘了她是侄儿媳妇。两人手拉手的走进宫去。第二天圣旨下来,封弘哲做郡王,叫他回郑家庄去。弘哲想想父亲被人谋死,妻子被人霸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觑没人的时候,拿起宝剑,在自己脖子上一抹,这一缕阴魂,早跟着他父亲去了。这里雍正帝霸占了侄儿媳妇以后,朝朝取乐,夜夜寻欢。有一天,高兴起来,拉着瓜尔佳氏和贵妃,到雍和宫看欢喜佛去。恰巧这日,国师领着喇嘛在雍和宫跳佛,把个雍正帝看得心花怒放。什么叫做跳佛?原来喇嘛的规矩,每月拣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领着许多女徒弟,到雍和宫去,先在外室,把上下衣服脱得清净走进宫去,在佛座下面捉对儿。那些女徒弟,大半是官家女眷,个个长得妖艳万分,倘然不是妖艳的女人,也够不上这跳佛的资格。雍正帝看得兴起,也脱去衣服,加入团体,和那班女徒弟互相追逐,觉得十分快活。他仗着有阿肌酥丸的力量,便奋力转战,杀得那班女徒弟,个个讨饶。那班喇嘛都跪下来,口称万岁神力,人不可及。从此以后,皇帝有空便到雍和宫去游玩。倒把国家大事搁在一边。偏偏各省封疆大吏迎合朝廷意旨,兴风作浪,一连闹出几件文字狱来。第一件,是浙江总督李卫,奏参江西学政查嗣庭。用“维民所止”四字命题,是取雍正二字而去其首,似此咒诅皇上,实属大逆不道。雍正帝看了这本奏章,赫然震怒。立刻降旨,查嗣庭叛迹昭著着即正法。长子查传隆一并处斩,家属充军黑龙江。接着一个陆生梅,是礼部的供事人员,他因为迎合诸王求封建的心里,做了十七篇通论,里面无非说些封建制度如何有益,郡县制度如何有弊谁知被人拿他的文章,到顺承郡王锡保衙门里去告密。锡保见有了一本通论的真实凭据便郑重其事,专摺入奏。圣旨下来,陆生梅邪说乱政,着即在军前斩首。这里陆生梅才死,那江浙地方又闹出两件文字案子。一件是浙江人汪景祺,做了一部西征随笔。书中诽谤朝廷。称颂年羹尧的地方很多,后来给地方官查出了,报上朝廷,下旨汪景祺正法,妻子充发黑龙江。一件是侍讲钱名世,他和年羹尧是知交。年羹尧在日,他做了许多颂扬年羹尧的诗。被人告发,圣旨一来,说他谄媚权贵,革职回籍。皇帝又写了一方名教罪人的匾额,叫钱名世拿回去挂在家里,是羞辱他的意思。雍正帝这种恶辣的举动,原想镇压人心,谁知朝廷越是凶很,人心越是愤怒,朝廷的防备越是严密。雍正帝在宫中闲暇的时候,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大盗鱼壳,系从前保护东宫的人。他既不肯为我用,留在外面,终是心头之患。打听得他在淮北微山湖一带出没,打劫来往客商,便下一道密旨,给两江总督于清瑞,就近查拿立即正法。这于清瑞奉了圣旨便私地察访,打听得鱼壳带着一个女儿,名叫鱼娘,住在微山湖里,专替地方上做些抱不平的事体。因此左近的百姓,十分感激他。如今朝旨下来,要捉拿鱼壳,早有人报信给他鱼壳听了,毫不惊慌,把他女儿鱼娘,寄在一个朋友名叫虬髯公的家中,隔了几天,那两江总督便亲自来见他。鱼壳见了于清端,老实不客气,说雍正帝如何残暴,自己做的事,如何侠义。这于清端因为他是江湖上有名的侠盗,也不敢得罪他,只和他商量圣旨叫他来捉拿的事。那鱼壳一点也害怕,竟慷慷慨慨的自己走到江宁提牢里去监禁起来。过了几天,江湖上传遍鱼壳大盗,已被两江总督于清瑞从牢里提出来正法了。鱼娘得了这个消息,哭得死去活来。从此以后,立志要替父亲报仇,天天跟着虬髯公练习武艺。这且不去说他,雍正帝自杀了鱼壳以后,以为天下没有对头的人。谁知隔不多天,那四川总督岳钟琪,有密摺进京,说湖南人曾静,结党谋反。皇帝心想我如此严厉,却还有这大胆的曾静,敢来尝试,非重重的办他一办不可。立时派满汉大臣两员,到四川去会同岳钟琪从严查办。那曾静号蒲泽,原是一个饱学之士。他见清朝皇帝,一味压迫汉人,心中时怀愤慨,常常想集合一班同志起义,驱逐满人,恢复中原。有一天,在一个同志张熙的家里,借到一本吕晚村著的诗文评选,里面说的大半是华夷之别封建之善,又说君臣的交情如朋友,不善则去之。最激烈的便说攘夷狄救中国于披发左衽,是君子之责。总之满纸都是排斥满人的话,曾静看了,不禁拍案叫绝。这吕晚村名留良,是湖南地方有名的文人。在康熙时代,有人推荐他去应博学鸿词科他是恨极满人的,那里肯去应试,便削发入山做和尚去。他儿子吕毅中,也是一个有志气的人,当下便和他父亲的门生,严鸿逵沈在宽一班人,结了一个党,把他父亲的著作,拿出去辗转传抄。那张熙也抄得一份,藏在家家里,如今恰巧给曾静走来看见了,问起吕毅中在什么地方,张熙说便在本城。曾静拉了张熙连夜去拜见他。吕毅中又介绍曾静去见一班同志。因此两面集合起来,结成了一个大党。曾静自己说认识四川总督岳钟琪,此去凭我三寸不烂之舌,说他起义,俺们便在湖南响应。那班同志听了,齐声说妙。曾静便和张熙等一班人,动身到四川去。见了岳钟琪,便说他是南宋岳飞的子孙,如今满清皇帝,也便是金兀的子孙。现值总督身统大兵,国仇家恨,不可不报。岳钟琪听了曾静这番伟论,心中有几分感动,回想到从前年羹尧的死,不觉自己也寒起心来。后来细细地和曾静谈论,知道他是秀才造反毫无实力,便立刻变计,一面和他们立誓结盟,一面悄悄地行文给湖南巡抚,叫他暗地里把吕毅中一班人看守起来。自己递一个密摺到京里。不多几天,那皇上派来的两位大员,来到四川,把曾静张熙等一齐捉住。审问的时候曾静也不抵赖,一五一十地招认了。那两位钦差,把这班犯人,一起带到湖南。那湖南巡抚,早把吕毅中一家人,和那门生业鸿逵沈在宽等一班人,统统捉住,一审便服。钦差官据情入奏,皇上降旨,把他满门抄斩。又从坟堆里起出吕留良的尸身,碎尸万段。那门生严沈一班人,一律处死。这宗案件足足杀了一百二十三人。百姓们个个害怕,人人怨恨。吕氏合族人,却杀得一个不留。单遗漏了一个吕毅中的小女儿,在忙乱的时候,她正在邻家闲玩。这小女儿名叫吕四娘,是吕毅中第四个女儿,也是吕晚村的嫡亲孙女儿。这时年纪只有十四岁,后来那雍正帝的性命,也送在她的手中。这真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吕四娘家中遭此大劫,寄住在一家姓朱的家里。那姓朱的是一个村户人家,家中养着百数十个庄丁。那班庄丁,田里空下来,没有事便请了一个拳教师,在打麦场上教授武艺。便是那姓朱的,也跟着学几套拳脚。这教师年纪已有六十岁了,长得身材高大,脸上一部大胡子,随风飘拂。他舞起剑来,还是十分轻捷。吕四娘住在朱家,常常在屏门后面偷看。虽说是十四岁的女孩子,她心中却不忘父母之仇,只恨自己是一个女子,毫无能力。如今见家中有这个老教师,正合她的心意。有一天那姓朱的正在堂屋里请教师吃酒,许多庄丁陪坐着,忽然屏后转出一个女孩儿来,走到那老教师跟前,噗地跪倒,口称求老教师,收留俺一个弟子。众人看时,这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吕四娘。起初这教师不肯答应,说女孩儿学了本领何用,后来经吕四娘再三求恳,脸上挂上泪珠来,那姓朱的见她心志坚决,又怕她说出是吕毅中女儿的话来,便也代她求着教师,又认她是自己妹子。这教师听说是主人的妹子,也只得答应了。正是:执贽愿为门弟子存心须作女须眉欲知吕四娘学艺情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钗光剑气公子情多 鬓影衣香美人睡足

  却说这老教师收了吕四娘做一个女弟子,从此以后,她也跟着众人练习拳脚。一来是她报仇心切,二来也是女孩儿的身体轻盈,不多几时,居然胜过那班男子。这老教师十分欢喜,格外尽心把自己全副的本领,传给吕四娘。不上三年,那挥拳舞剑飞檐走壁的本领都已学晓。教师又传授她练气的功夫,和飞剑的技术,这两种本领,非少林寺嫡派,不能学得。又过了三年,吕四娘非但件件都能,并且件件都精。她能够把背心吸住墙壁,随意上下;又能把短剑藏在指缝里,弹出去取人首领。少林派这种本领,只有三人。第一便是少林僧,第二是雍正皇帝,第三个是虬髯公。如今教授吕四娘的老教师,便是虬髯公。他也恨雍正帝手段很毒,杀死了几个徒弟。因此在江湖上结识许多好汉,暗地里和皇家作对。这一天路过朱家,他和姓朱的原是亲戚,这姓朱的便留他住下,指导武艺。如今他得到了这个得意的女弟子,心中十分快活,便给她取一个名儿,叫做侠娘。又劝她江湖上以义侠为重,将来出去,总以多做义事体为是。如今你的本领,除那少林僧外,可以算得第一人了。这吕四娘虽学了这副本领,想自己父母死得可怜,十分悲恨,又因为自己住在客地,有许多心事,也没有可以诉说的地方。女孩儿到了十八九岁,便有说不出的一腔心事这时只有那姓朱的儿子,名叫朱蓉镜的,暗地里时常照顾她。讲到这这朱蓉镜,年纪还比吕四娘小两岁,出落得风流潇洒,温柔俊秀。在女孩儿面上,是会用工夫。自从吕四娘到了他家里,他便处处留神。凡是冷暖饮食,有别人所想不到的地方,他便暗暗地照料着。有时得到好吃好玩的东西,他总悄悄地塞在吕四娘的枕下虽说如此,那朱蓉镜从来也不敢和吕四娘说笑的。这吕四娘如桃李,冷若冰霜。在她心中虽也知道朱蓉镜钟情于己,有许多地方,也深得他的好处。无奈自己有大仇未报,便要竭力挣脱情网。因此她心里感激到十分,那外面便严冷到十分。有时想到伤心的地方,便背着人痛哭一场。后来朱蓉镜到底忍不住,渐渐和她说起话来。吕四娘心想蓉镜在我身上,如此多情,我总不能为了他的多情,丢去我的大事。倘然再和他厮缠下去,便要误事,到那时再丢去他,岂不是反害了他,不如趁早离开了他罢。想到这里,立刻打定主意,在这晚月明如水万籁无声的时候,一纵身跳出墙走去了。这是她第一次领略江湖上的滋味。她此番出门,身边一个大钱也不带,一路靠着卖艺,过她的生活。自从离了朱家之后,第一个伤心的,不用说便是那朱蓉镜。终日里废寝忘餐,如醉如狂。他父亲看了不忍,料定吕四娘此去,一定直到北京,便和虬髯公说知,求他到北京去寻找。那朱蓉镜哭着嚷着,要一块儿去。恰巧虬髯公家里,有一上女徒弟,叫鱼娘的也要到北京去,三个便一路同行。沿途打听四娘的消息。只听一路人沸沸扬扬说,有一个女卖解的,脸儿又长得俊,本领又高强。虬髯公听在耳中,料定是四娘。待到了京里,却又听不得消息。虬髯公料定四娘要做大事,在冷僻地方隐起来了。他先找一家客店住下,推说是爷儿三人。每到夜静更深,虬髯公带了鱼娘出去,找寻四娘。不几天,居然找到了,一同回到客店里。虬髯公先介绍四娘见过鱼娘。四娘见她面貌和自己不相上下,便十分亲热起来。问起鱼娘进京来干什么事,鱼娘便把父亲鱼壳,如何给于清瑞杀死,如今进京来替父报仇。两人同走了一条道路,更加亲密。只有那朱蓉镜见了四娘,好似小孩子见了乳母似的,一把拉住她袖子不放。又再三劝四娘莫去冒险,徒然送了自己性命。四娘如何肯听,但是回心一想,蓉镜待她的一番恩情,恐怕世间找不出第二个,此番倘能成了大事,女孩儿终是要嫁人的。到时不嫁给他,却又嫁谁去。她想到这里,心中有了主意。四娘在江湖上阅历了一番,那女孩儿娇怯怯的态度,都已消尽。便老老实实对蓉镜说道:“我这个身体,总是你的了。但是现在我还要向你借我自己的身体一用。待我报了大仇之后,任凭你叫我怎样便怎样。现在却万万不能遵命。”

  这几句话,说得蓉镜心中又忧又喜,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第二天,虬髯公在西便门外租了一间屋子住着,假装是儿媳姑娘一家人,却也没有人去疑心他。他们便天天出去打听皇帝的踪迹。这时皇帝得了探子的报告,知道京城里到了许多刺客,在暗地里计算他,便也着着防备,处处留神。并吩咐步军统领衙门严密查拿。吕四娘看看官家布置严密,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心中十分焦急。朱蓉镜和虬髯公劝她耐心等候。过了几天,打听得宝亲王要大婚了这宝亲王是什么人,便是钮钴禄皇后从陈世倌家里换来的儿子,取名弘历。只因他出落得一表人才,性性温和,语言伶俐,在他弟兄显辈中,有谁赶得上他这种清秀白净。皇帝又因他是皇后的嫡子,便也格外欢喜他。到了大婚那年,皇后便催着皇帝下旨,指婚湖北将军常明的女儿富察氏为福晋。一面把常明内调做军机大臣,一面派亲信大臣鄂尔泰和史贻直两人做大媒,到常明家里去行聘。到了吉期,皇帝把从前圣祖赏他的圆明园,转赏给了宝亲王。做他们新夫妇的洞房。这一天满园灯彩,笙箫聒耳,把富蔡氏迎进园来,交拜成礼。皇后钮钴禄氏,见了这一对佳儿佳妇,心中也十分快乐。宝亲王见富蔡氏斌媚秀美,便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她。谁知天下事往往乐极悲生。雍正帝自从宝亲王大婚以后,身体便觉不快。这也是他平日好色太过,积下的病根。在这个时候,宫里一班太监们吵嚷起来,说在长春宫钟粹宫一带,夜间常常听得有人在瓦上走动的声音,又有门窗开阖的声音。接着那翊坤宫永和宫一带的太监侍卫,也吵嚷起来,说每夜见屋顶上有两道白光,飞来飞去,又有咸安宫的宫女被人杀死在廓上。顿时把一座皇宫,闹得人心惶乱鸡犬不宁。后来愈闹愈利害。一到夜静更深的时候,必惊扰一番。不是说屋上有人行走,便是说屋内有白光来去。皇帝害病在床,听了这种消息,知道必有缘故,只是不便说出。这时史贻直当勇健军统领,是皇上最亲信的。那勇健军又是由各省将军举荐奇才异能的好汉编成军的。一共有四千人员。如今宫廷不安,皇帝便吩咐史贻直带领全队勇健军在宫中值宿。宫中凭空里添了四千个人马,便觉得安静了,白光也不见了,响动也没有了,皇帝的病体,也天天有起色了。皇帝一病几个月,在病势沉重的时候,宝亲王带了他的福晋,天天进宫来问候。如今皇帝病好了,就想起他一双小夫妻来。推说养病,自己也搬进圆明园去住着。那班得宠的妃嫔,也常去圆明园伺候。富察氏面貌长得俊俏,又能孝顺公公,皇帝十分欢喜。已暗暗地把宝亲王的名字,写在遗诏上。讲到圆明园,周围有四十里。里面有极大的池沼,有极深的森林,有小山、有高塔、有四时常生的花草、有终年不败的风景。宝亲王住在里面,和富察氏两人,终日游玩也游玩不尽。起初两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专拣湖山幽静花草深密的地方,调笑作乐。便是伺候他的宫女太监们,也嫌站在眼前碍眼,一律撵去。后来两人玩够了,便觉得枯寂起来。宝亲王心中常常想,如此名园,不可无美人作伴,掩那福晋,也可算得美的了,但她一个人孤寂无伴,也觉无味。从此他存心要去寻记一个美人来,给富察氏作伴。便有几个乖觉的太监,看出亲王的心事,悄悄地引导他出园去闯私娃子。那南池子一带,尽多的私娼。宝亲王尝着了这养病,自己也搬进圆明园去住着。那班得宠的妃嫔,也常去圆明园伺候。富察氏面貌长得俊俏,又能孝顺公公,皇帝十分欢喜。已暗暗的把宝亲王的名字,写在遗诏上了。讲到圆明园,周围有四十里。里面有极大的池沼,有极深的森林,有小山、有高塔、有四时常生的花草、有终年不败的风景。宝亲王住在里面,和富察氏两人,终日游玩也游玩不尽。起初两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专拣湖山幽静的花草深密的地方,调笑作乐。便是伺候他的宫女太监们,也嫌站在眼前碍眼,一律撵去。后来两人玩够了,便觉得枯寂起来宝亲王心中常常想,如此名园,不可无美人作伴,掩那福晋,也可算得美的了,但她一个人孤寂无伴,也觉无味。从此他存心要去寻记一个美人来,给富察氏作伴。便有几个乖觉的太监,看出亲王的心事,悄悄地引导他出园去闯私娃子。那南池子一带,尽多的私娼。宝亲王尝着了这个味儿,如何肯舍,天天推说在涵德书屋读书,却天天在私门子里,和窑姐儿温被头。但是他玩私娃子,只能在白天,因为父皇住在园中,要早晚请安去。那班窑姐儿,有几个长得俊的。宝亲王要把她们娶进园去,他们都不肯。只可偶尔带一个两个姑娘进园去游玩。在安乐窝里吃酒行乐,只瞒着富察氏和父皇两个人,什么风流事都干出来。有一天,宝亲王从安乐窝出来,时候尚早,他已有三分酒意,悄悄地走进富察氏卧室去,只见罗帐低垂,宝亲王认是富察氏午睡未醒,心想去鉴赏美人儿的睡态。便蹑着靴脚儿,走近床前去。再一看,见四只绣花帮儿的高底鞋子,伸出罗帐外面。宝亲王知道是两个女人睡着,心中十分诧异,走上前去,轻轻地把帐门儿揭开一看,见一个是他的福晋察氏,一个却不认识是谁家的眷属。只见她两人互搂着腰儿,脸贴着脸,沉沉的。宝亲王要把她们娶进园去,他们都不肯。只可偶尔带一个两个姑娘进园去游玩。在安乐里窝里吃酒行乐,只瞒着富察氏和父皇两个人,什么风流事都干出来。有一天,宝亲王从安乐窝出来,时候尚早,他已有三分酒意,悄悄地走进富察氏卧室去,只见罗帐低睡,宝亲王认是富察氏午睡未醒,心想去鉴赏美人儿的睡态。便蹑着靴脚儿,走近床前去。再一看,见四只绣花帮儿的高底鞋子,伸出罗帐外面。宝亲王知道是两个女人睡着,心中十分诧异,走上前去,轻轻地把帐门儿揭开一看,见一个是他的福晋察氏,一个却不认识是谁家的眷属。只见他两人互搂着腰儿,脸贴着脸,沉沉的睡着。再看那女人时,不觉把宝亲王的灵魂儿吸出了腔子,飘飘荡荡的不知怎么是好。原来那女人长得副鹅蛋式的脸儿,衬着两道弯弯的眉儿,丰润鼻子,两面粉腮上两点酒涡儿,露出满脸笑容来。一点朱唇,血也似的红润,是娇滴滴越显红白。她春葱也似的纤手,松松地捏着一方粉红手帕。宝亲王看了多时,不觉情不自持,轻轻地伸手,把那手帕从那方女人手中抽去,送在鼻子边一嗅。奇香馥郁,心中一荡,索兴凑近鼻子去,在那段粉也似的脖子上轻轻一嗅,急闪身在床背后躲着。正是:偷看美人酣睡态轻启罗帐细端详欲知那女人是谁家眷属,且听下回分解。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