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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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康熙乱伦私通姑母 胤祯练艺谋夺皇储

  却说世祖皇帝跟住那癞和尚,一直跑上五台山。这个消息,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自悔从前不该撵走董鄂妃,致令自己亲生儿子。孤凄凄地出家在五台山上。但这件事又不好声张出去,只得推说礼佛,带着康熙皇帝巡幸五台山,直到清凉寺访问。谁知只见一个癞和尚,又聋又瞎,问他说话,十句倒有九句不曾听得。太皇太后无可如何,对着寺门洒下几点眼泪,下山回宫去了。第二年再去,连那癞和尚也不在了。只见山门半圯,便下旨重建清凉寺。后来,太皇太后年事渐老,行动不便,不能再上山去,只是心中常常记念着罢了。这位康熙皇帝,年纪也渐渐大起来。长得非常漂亮。这时已经败明将史可法,灭去明帝子孙福王唐鲁王,赶走了永明王,驱逐郑成功,收复台湾海岛。那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之信,靖南王耿精忠造反,也经八旗兵打平。中原无事,不用兵革,人民休养生息,地方上十分太平。皇太后请来几位师傅,一位是汤斌,一位是特色裔介,一位是高士奇,天天在瀛台,对皇帝讲解经史。皇帝也潜心向学。回宫之后,便对宫女们讲解。那宫女们蠢如鹿豕,懂得什么经史,任他如何口讲手画,也是莫明其妙。这时有一位太公主,是太宗皇帝的幼女,世祖皇帝的胞妹,康熙皇帝的姑母,长得娉婷俏丽。年纪大过康熙五岁。太皇太后不舍得她出宫所以到二十二岁,还不曾招驸马,康熙帝平日和这位姑母最好,自幼跟着她一床儿睡。后来,上了学,听讲回来,也找他姑母讲解。这位太公主原也饱读诗书,从此他姑侄两人,常常谈着学问,娓娓不倦。因此情意越发浓厚。在没人的时候,渐渐说些知心话,却忘了姑侄名分。这时康熙帝已有十七岁,情窦早开,终日和他姑母耳鬓斯磨,日子久了,两人情不自禁,便做出风流事体来。女孩儿家到底胆怯,悄悄地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太皇太后吓了一大跳。忙把皇帝唤来,暗地里埋怨他。谁知康熙帝少年任性,定要把姑母封做妃子。太皇太后怕闹出事来,只得听他胡闹去。待到太皇太后逝世,康熙帝索性下一道圣旨,把姑母封做淑妃。满朝文武都觉得诧异,当下有一位御史上奏,请收回成命,把太公主另嫁驸马康熙十分生气,说道:“姑母既不是朕母亲,又不是朕女儿,也不是朕的同胞姊妹,封做妃子,免得出宫吃苦,有何使不得。”

  从此以后,更大胆拣那宫女中有姿色的,便随意临幸有别的宫女撞见,也不知害羞。那宫女被宠幸过的,都封做妃子。不上一年,宫里的妃子已有四十六个。任凭大臣们如何劝谏,一律置之不理。那时有一个太监名小如意的,人极乖巧,在外面买了许多淫书,偷偷地带进宫来,献与皇帝。皇帝平日只是听些经史,从不曾见过这种有趣味的书,从此便丢下经史的学问,专心研究那淫邪的书本。看到高兴时候拉着那班妃子,照书上的法子大做起来。小如意又哄着皇帝说,汉女如何如何温柔,如何如何娇嫩。皇帝听了,记在肚子里,当时文华殿大学士张英和尚书姚江,两人本是亲家,两家都娶着七八个如夫人。个个长得姿容艳丽,体态风流。北京人有几句歌儿,说道:“论美人,数姚张,你有四施女,我有贵妃杨,等闲不得见,一见魂飞扬。”

  这个歌儿,也传到皇帝耳边,便日夜思量,讲到这两家的美人,要算姚江第四位小姐,长得最得人意。后来嫁给张英的二公子。那二公子官也做到京卿。有一天,皇太后万寿,凡汉官命妇,随着满人,一律进宫去叩祝。张姚两家的女眷也在其内。太后传谕,在内廷赐宴。坐过了席,便有宫女领着到上苑去游玩,尽一日之欢。直到万家灯火的时候,才一齐退出宫来,各各上轿回家。张家的女眷,一共坐了六肩轿子。回到家里,大家走出轿来,一看那二少太太,已经换了一个另的女人。姚家的四小姐,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问那女人时,那女人也莫明其妙。张二公子见自己的爱妻,给宫里偷换去了,顿时忿火中烧,便对着那女人吵嚷起来。张学士急忙拦住说:“千万莫声张,给宫里知道了,我们全家性命不保。”  那二公子只得忍气吞声,把那陌生女子收下。过了几天,皇太后下了一道懿旨,凡汉官命妇,以后一律不准进宫。百官们不知其故独有张学士父子两人,心中暗暗叫苦。康熙帝玩过汉女以后,把宫里几十个旗女,一齐丢在脑后。但是,终日闷在宫里,也觉得腻烦,要和小如意偷偷出宫去游玩。小如意起初还不敢奉命,无奈皇帝生性暴躁,说怎么便要怎么。小如意违拗不过,只得改换服装,作为主仆模样,偷偷地出宫去。皇帝向来住在深宫,如今满个京城乱跑,如何不乐。有时上馆子去吃喝,有时到窑子里游玩。到了傍晚,才偷偷的回宫。谁知游了几天,却游出风流事体来。有一天,皇帝带着小如意在顺治门大街上走着,忽然迎面来了一辆骡车,车中坐着一个美貌妇人。皇帝不觉看怔了,那车辕儿撞在他身上,他也不觉得。车厢里的妇人,水盈盈的两道眼光,原也注定在皇帝脸上,看他呆得利害,便盈盈一笑。这一笑,却把皇帝越以引呆了,那骡子在前面走着,皇帝在后面紧紧跟着。直跟出西直门一家门口停住。累得皇帝满身是汗,握喘嘘嘘。悄悄地叮嘱小如意,无论如何,今夜须把这妇人弄进宫来。说罢,自己先回宫去。当下小如意就在这家门口走来走去,打听得这妇人的丈夫姓卫,在骡马市大街开一片布庄。今天这妇人回母家探望母亲,当晚还要回夫家去的。小如意便买通了那赶车的,答应派他一个宫里的小差官,那赶车的依了他的话,等到这妇人辞别出门上车,小如意也雇了一辆车,偷偷地跟在后面。二辆车子,一前一后,直赶进宫门,在御苑后门下车。这妇人下得车来,看这样阔大的地方,不觉吓了一跳。小如意上去低声说明原故,又说倘得皇帝宠幸,你丈夫也同享富贵。这妇人原也不十分贞节的,坐在车厢里的时候,看见皇帝人物轩昂,已有几分意思了。如今听了小如意的话,便默默无言,跟着小如意走进御苑去。在绛雪斋候着,一会儿皇帝出来,这妇人上前叩过首,皇帝伸手拉她起来,当夜便在绛雪斋留幸。一连十天不出斋门。圣旨下来,封她做卫妃,她丈夫卫光辉,也如进宫来,做御前侍卫官。他夫妻两人,常常瞒着皇帝,在暗地里相会。这卫妃进宫后不上七个月,便生下一个孩子来,长得肥头胖耳,哭声十分洪亮,皇帝倍加珍爱,因和卫妃交情深厚,便有立他做太子的心,取名胤祯,便是后来的雍正皇帝。这时宫女们得临幸的很多,生下的儿子,一共有三十五个,卫妃怕将来弟兄争位,自己的儿子,实在是前夫的种子,倘然给人察觉,便不能做太子。因此常常在皇帝跟前求恳,皇帝嘴里虽然答应,但因胤祯年纪幼小,打算过几年再说。这几年皇帝仅干些风流事体,朝廷大事,尽托付几个顾命大臣。就中最是专权恣肆的,便是鳌拜。他仗着是先皇的老臣,看皇帝不在眼内。有一天,要求皇帝封他的祖宗做镇国公。皇帝不允,便气愤愤地说道:“臣受了顾命的重托,求一个封诰也做不到,还做什么大臣。”

  这时有一个老臣名叫玛尼哈特的,在旁冷笑着,说道:“贵大臣开口顾命闭口顾命,请问可有先帝的手诏吗?”

  鳌拜也反问他:“贵大臣敢是得到先帝的手诏来。”  那玛尼哈特点点头,不慌不忙地从袖管里拿出一张手诏来。皇帝看时,果然是先帝的手笔,上面还盖着御印。写着顾命大臣,只有玛尼哈特一个人名字。皇帝大怒,喝令御前待卫,把鳌拜拿下,发交刑部,审问他冒充顾命欺君罔上的罪。接着,便有许多御史上奏,说鳌拜犯有二十大罪,皇帝下旨,把他绑到菜市口正法。皇帝自从杀了鳌拜,便想起自己应该早立太子,免得日后受大臣的欺弄,看看自己共有三十五个皇子,依理二皇子胤祯,年纪最大,自然该立为太子。但是卫妃是自己最宠爱的人,她是常恳求立四皇子胤祯,不忍违她的意思。又恐众皇子不服,反致弄出事来。当下踌踌不决。召大学士明珠进宫,和他商量。那明珠原是胤祯的党,便极力怂恿,又说二皇子分属嫡长,理应立为太子。皇帝便打定主意,第二天临朝,下一道谕谕,立二皇子胤祯为皇太子。一面把胤祯搬进东宫去住。满朝文武纷纷上表祝贺。皇帝在崇政殿中赐宴,东宫里自然有一番热闹。那边翠华宫卫妃母子两人却十分凄凉,暗暗把卫官唤进宫来商议,无论如何,总要想法使自己的儿子做成皇帝。当下把胤祯唤出来,哄着他跟卫待卫官出宫去玩耍。卫侍卫宫便把胤祯带出宫去,住在自己家里,暗暗把宫里的喇嘛和尚请来,传授他练气符咒的本领又请了许多教师,在院了里搬枪弄刀,比演弓箭。还有什么外五行内五行种种拳法。那胤祯到底是孩子气,觉得好玩,天天偷出宫来练习。又因胤祯做了太子,心不甘服,预备练成了本领,将来和他抢夺皇位。他在宫里,又故意把这个意思,对他弟兄胤祯等八个人说了,激起他们的怨恨,果然引得个个摩拳擦掌,跟着胤祯练武去。准备将来斯杀。后来胤、胤等,各个立了一个机关,请着镖局的镖师,传授武功。此风一开,那江湖上的好汉,一齐投奔来京,胤祯仗着母亲卫妃的照应,从大内里拿出不少钱来,所以胤祯门下的好汉独多。有什么独臂金刚、铁腿李、搅海蛟、疯和尚种种奇怪的名氏。在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宫里的康熙皇帝和胤太子,尚睡在鼓里。康熙帝从五台山请来一位深能经典善于说法的妙觉和尚,住在瀛台净室里,天天说妙法莲花经。胤太子又跟着大学士明珠讲究文章,终日埋头伏案,几乎变了一个书呆子。正是:宫禁倏成经诵地京城恰似小梁山欲知胤祯等闹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康熙帝巡幸五台山 皇四子结交天下士

  却说胤太子跟着明珠相国讲究文学,谁知那明珠相国,虽是皇室内亲,却是略通文墨的,只因生性狡黠,知道皇帝和太子,都注重文学,便私下招纳许多文人,供养在家,做了许多文章,冒充是自己做的,献进宫去,皇帝和太子交口称赞。明珠便劝皇帝趁此国家闲暇,做几件文学上的事业,可为万世留名。接着又有文学大臣经英,魏裔介等一班人,奏请开设修书馆,召请海内文人,编撰康熙字典,子史精华,佩文韵府,经解,注疏。这一类的书,明珠的儿了纳兰容若,是有名的词曲家,常到修书馆去。见有才学并茂的人,便多送金银,请进府去,替他父亲做枪手。一时骚人墨客,济济盈廷,那时有一位云贵总督范承勋进京陛见。见皇帝和太子,镇日里吟哦咕哗,心中大不谓然。便上一本奏章,说本朝以马上得天下,子孙不宜弃置武功。康熙帝向来敬重范承勋,看了奏章,便传旨在畅春苑柳堤练习骑射。皇太子和胤祯,胤阊,胤等一班皇子,一一比射,又比各项兵器,内中要算胤祯本领最强。惟有皇太子胤却极文弱,马枪固然不高明,连那三箭也是一箭都射不中。后来在柳堤上赛马,太了依然落后。皇帝看了十分生气。把教太子武艺的师傅传来,当面训责一番。那师傅满面羞惭,就是太子也觉的脸上没有光彩。回到东宫召集许多师傅商议,内监乘间报告胤祯、胤等,在外面私立机关,练习拳棒的事体。太子更加惊惶。有一个师傅说,不如把西山喇嘛请来,学习符咒秘法,一面聘请四方勇士来传授十八般武艺。太子点头称是,照此办去,立刻在东宫里收拾起密室和围场来。天天跟着喇嘛僧和拳棒师,在里面练习。又打发人到江湖上探访那侠客武士,不惜重赀,请他进宫,早晚领教。因此,北京地面,那好汉愈聚愈多,常常在大街上吃酒闹事,地方官知道也不敢去管他。正在这个当儿,忽然卫妃死了,康熙帝固然异常悲痛,便是那卫光辉,也觉得凄凉。退出宫来,早晚和胤祯谋划陷害皇太子的计策。康熙帝自从死了卫妃,住在深宫,渐觉乏味虽有六宫三院,色笑承迎,但怎能及卫妃的万一。后来卫妃的棺木运出山海关外埋葬。皇帝不忘旧情,便借进谒福陵的名议,顺便送葬卫妃。葬礼既毕,皇帝也不愿回宫,下旨南巡。声言问民疾苦。又下旨命皇太子胤监国。自己带领文武大臣和王公贝勒,择吉起程出京。此次巡游,凡乘舆经过地方,传谕大小官吏,照常办事,勿办供应。违旨的便革职治罪。因此皇帝坐了几只平常民船,悄悄地一直开到五台山脚下。坐轿上山,到清凉寺停下寺里的主持,忙接驾进去。内监预备香烛,请皇帝拈香。皇帝拜过了佛,便问,久听得寺里有一位高僧现在何处。那主持回说,在最高峰茅舍里打坐。所有往来檀樾,他都不见。皇帝说道,朕必要去一见。吩咐侍卫内监一概留在寺中,独自一人,带着一个小沙弥领路,山路左盘右转,脚下七高八低,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上,把个皇帝累得气急汗流。大树下略歇一回,见危崖上一座茅舍,皇帝便慢慢地踱进去,有一个僮儿出来问话,皇帝也不答他但问那小沙弥,高僧住在哪间屋里,小沙弥便指着右面一间耳房,皇帝走进房去。只见一个髯眉皓白的和尚,垂着眼,盘着腿,坐在禅床上。皇帝对着他怔怔地看了半天,忍不住天性发动,抢上前去,唤了一声父皇,双膝跪倒。那和尚睁开眼来一看,随即阖上眼皮,不做一声儿,接着皇帝低低地说了许多话,便告别出来。在半路上,皇帝叮嘱小沙弥,不许传扬出去。又吩咐他好好看待那位高僧,将来自有好处。那小沙弥也极聪明,当即连说遵旨。皇帝离了五台山,便向苏州进发。御舟过丹阳、常州、无锡都不曾停泊。直到苏州浒墅关,江苏巡抚汤斌,带领合境官员接驾。皇帝骑着马走进阊门。到织造局里住下。第三天,巡抚去请安,里面传谕出来,说圣躬不适,一切大小臣工免见。这原是推托的话儿,其实皇帝早已带了侍卫们,悄悄地雇了一条划船,到各处乡镇上巡游去了。过了几天,回到苏州。大家才知道皇帝微行外出,纷纷到行宫里请安。这次南巡,因禁止供张,经过地方,几乎无人知觉。打听得各处民情风俗,官吏政绩倒也不少。再过几天,皇帝便起驾回京去了。这时京里太子胤监国,倒也十分安静。独有那四皇子胤祯,见父皇不在京里,越加无法无天。有一日,太子到南苑去打猎,忽见远远的一队骑马的侍卫,从南面跑来,簇拥着一辆车儿。车儿前面仪仗很多,还有许多喇嘛拿着法器,在前面领路。太子错认为是皇帝回来忙抢上去迎接。原来车儿里坐的正是四皇子胤祯。太子心下大不舒服,只因碍于弟兄情面便避在一旁,让他车马过去。待到皇帝回来,太子见了父皇,第一件事,便奏称四皇子冒用皇帝仪仗,实是不法。皇帝立刻打发人去把他的仪仗收没,又把胤祯唤来训斥一场,因此胤祯心中越发愤恨。他回家去,便收拾行李,带了几个拳师,走出京城,投奔少林寺,去拜正觉和尚为师,学那百八神拳。看看过了一年多,学艺既成,向师傅告别。临分手的时候,正觉和尚给一只禅杖,说是留作他日的纪念。又说皇子的本领,可以横行天下,但是若遇到女子,须得格外小心。胤祯一一领命别去。到了北京城里,便有许多剑客和喇嘛僧,在府中替他接风。席间胤祯说起,路过山西地界,遇着一个大汉,在路上逞凶打人,自称是当今殿下的教师,我当时忍耐不住,举起手中铁杖,向那大汉脑袋上打去,一声响亮,他的脑壳子破了,倒在地上死了。刚说到这里,有一位喇嘛和尚,顿时脸上变了色。说道:“这却不得了,这位教师,是太子的心腹,如今被主子打死,那太子如何肯干休。况且近来东宫养着不少剑客拳师,我们须要小心防备才是。”

  胤祯听了,却毫不在意,尽管喝酒,不觉大醉。侍卫扶他进内院睡在榻上,直到半夜时分,胤祯醒来连呼口渴,侍卫送上一杯参汤,胤祯正要伸手去接,忽见窗外一道白光飞来,在窗棂上一碰,又碰回去了。胤祯急从侍卫身上夺下宝剑来,正要抢出院去,有一个喇嘛和尚走进屋子,摇着手低低地说道:“主子快别出去,外面正杀得利害呢。”

  胤祯问是那里来的刺客。那喇嘛只说得太子两字,便听得呜呜的声音,夹着一道光芒,从窗飞进,当的一声,一柄剑插在床槛上。那剑柄儿兀自幌着,射出万道寒光来。那喇嘛忙把胤祯拉开,又把屋子里的灯吹熄。只听得院子外面叮叮当当,打了几个时辰,天色微明,那声音才慢慢地远了。走出院子一看,满地倒着尸身,胤祯认得是太子的剑客,内中有几个是自己的人,被外来的剑客杀死的。当下大家商议报仇,决定今夜到东宫去取太子的首级。这一夜,住在皇城相近的百姓们,都听得空中有剑戟撞击的声音。夹着风声雨势,连那屋子也要摇幌起来。到了第二天,只见东宫的内监,纷纷出来购办不少棺木。雍正府里也有侍卫出来,买了许多棺木抬进府去。两场恶杀,各送了十多条性命。从此以后,胤祯和太子的仇恨,愈结愈深。太子也知道胤祯早晚必来报仇,派人辇金出京,在山西河南山东一带,请了几个本领高强的来,保护东宫。胤祯打听得这个消息,又亲自出京访寻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不多时,居然找得一个出众的人才,名叫白龙道人,善用飞刀,能在百步外取人首级他的师父,原是鼎鼎大名的江南大侠甘凤池。胤祯久慕甘凤池的名气,便央着白龙道人同赴江南寻访。两人到了金陵,恰巧在一位金姓的绅士家里,见着甘凤池。胤祯卑躬屈节,请他一块儿进京。白龙道人,又盛称胤祯如何慷慨好义,本领高强。甘凤池听了也不多说话当晚金家备下酒席,替他两人接风。吃酒中间,甘凤池要请教胤祯的本领,胤祯便拿出少林派运气的本事来,把背脊紧贴着墙根,一鼓气,沿着墙壁飞上去,然后慢慢地落下。甘凤池笑了一笑,站起来,也去立在墙根下面,叫胤祯用力打他的肚,这时胤祯要试他的本领,把全身的力气,运在胳膊上,送一拳过去。只见甘凤池把肚子一吸,好似一片薄纸,贴在墙壁上。胤祯的右手打上去,犹如打在墙上一般,待要收回拳头,却被他的脐眼紧紧吸住,休想拔得开。停了半晌,甘凤池把肚子一松,胤祯才收回拳头来。酒罢之后,白龙道人跟着甘凤池到别一间屋子,见没有人,便说明胤祯是当今皇四子,因和太子作对,要夺他的储位,特来请师父进京去帮忙。甘凤池连连摇着头说:“俺不去。”

  白龙道人再三求恳甘凤池只是摇头。这时胤祯已跟着进来。一把拉住甘凤池的衣袖,正要说话,那甘凤池一摔手,转身一幌,便不见了。两人在屋子里四下找寻,却不见踪迹。后来在衣橱下面,看见两只脚,两人把衣橱扛开,见甘凤池全身和纸一般,贴在墙上。白龙道人打躬作揖,请他下来,他总是不理。胤祯伸手上去拉他,休想动得分毫。念动喇嘛咒语,还是无效。胤祯心想,这样大本领的人,却不肯归俺,若是留在外面,万一给太子请去,那时更不易对付,不如结果了他的性命,免贻后患。一面想着,一面拿出手枪来,对准甘凤池砰的一响,转身拦着白龙道人,逃到江边。跳下坐船,一直驶回北京。这里甘凤池被一粒枪弹,送到隔壁屋子里大家听是枪声,忙上前来问讯,甘凤池便说,这四皇子确是帝王之相,但俺看他腮骨外露必是忘恩负义之徒。因此不愿跟他,大家听了他的话,十分佩服。正是:帝王骨骼徒生就豪杰心怀总莫投欲知胤祯回京后如何情形,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三次南巡太湖遇刺 一场大狱名士沉冤

  却说胤祯回到京里,正值康熙帝第三次巡幸苏州回来,满京城的人,都说万岁在太湖遇刺客的事体。胤祯听了,忙进宫去见父皇请安。这时有一个蒙古王塞愕额,对胤祯说道“皇上在太湖遇刺时,小王也随驾在一块儿,俺们逛过金山,便到苏州。在苏州住了三天便到太湖。皇上见太湖四面七十二峰,忽远忽近,十分开怀。坐在船头下网,网得大鲤鱼两尾,非常高兴,吩咐赏渔船上元宝两锭。正欢笑时候,忽有一个大汉,从水面上大踏步走来,直跳上御舟,飞起手中的宝剑,向皇上面门打来。幸而皇上洪福齐天,忙将身子一歪,躲过剑锋,只见一道寒光,早把身后一个太监刺死。当下随驾侍卫,各各拔出钢刀来,上前抵挡。小王在船舱里,听得船头吵嚷,正要抢出去一看,那大汉已跨进船舱,向皇上杀来。小王拔刀向前,用尽平生之力,杀出舱去。那刺客见小王力大,知难取胜,便转身一跃,钻入湖底,不知去向了。皇上吃了这场惊险,勃然震怒,把两江总督张鹏翮、江苏巡抚宋荦传来,严词申斥。督抚两人退了出来,一面训饬长元吴三县,派出通班捕快,火速访拿,一面招请天下好汉,保护圣驾。当时来了两位英雄,一位名叫白泰官,一位没有姓名的。那没有姓名的英雄,张总督领他见驾时,身上穿着一套鱼皮的衣服,求皇上赏他一个名字。皇上便唤他做鱼壳。问他有什么本领,他说,“小人能在水面走路,又能在水里住三日三夜。小人有一条裤带,完全是钢片打成的。围在腰间时,软绵绵的好似一条丝带。拿在手中舞弄时,寒芒四射,可以敌得千军万马。”

  皇帝要当面试试他,吩咐四十个侍卫,各各拿着刀剑,和他对敌。打了半天,休想近得他身。皇帝称赞一番,收在身旁,充一名侍从武官。那白泰官,原是一个无赖,年轻的时候,专爱奸淫妇女,讲到他的本领,也是了不得纵身一跳,能跳几十丈高墙。后来天良发现,痛改前非,在江湖上专打抱不平。人人都敬重他。恰巧张总督招请好汉,地方官便把白泰官保举上去。张总督即带他和鱼壳一同去见皇上,皇上见他本领高强,也给他充一名侍从武官。后来皇上回京,留下白泰官,派他到苏州去,帮着地方官查拿那太湖刺客。把鱼壳带回京城,派他在东宫保护太子。”

  塞愕额说毕,胤祯心中又诧异又妒忌。暗想天下有这般大本领的人,可惜不在俺府中。不多时,康熙帝仗着有鱼壳保护,又第四次出巡江南。这一次可不比得上一次,皇上带着御林军士,沿路又有地方兵队保护,出巡期内,依命旧皇太子胤监国。那直郡王胤、雍郡王胤祯,实在十分妒忌,他两人暗地里派兵遣将去行刺太子。也有许多次,都因东宫保护的人多,不曾遭他毒手。胤把胤祯等人恨入骨髓,拿了重礼在外面请了几个有法术的道人,在东宫作起法来,要收拾胤祯的性命。胤祯搜罗的法士也不少,东宫每一次作法,都被雍王府中的法士破了。后来太子从江西地方请来一位铁冠道士,这道士有一件法器,叫做血滴子,是一顶铁打成的帽子,要用他的时候,念动真言,这血滴子便飞起半空,飞到仇家去。在那仇人头上一套,立刻把头割下,收在帽子里,向空飞回。那没了头的人,颈子里也不淌不滴血出来,所以叫做血滴子,真叫人防不胜防。雍王打听得这个消息,十分害怕,便请大众商议。有个喇嘛和尚说道:“那铁冠道人除非请俺大喇嘛来,不能制服。”

  雍王便亲自到雍和宫去求着大喇嘛。大喇嘛起初不肯,后来雍王许他事成以后种种利益,大喇嘛便带了法器,到雍王府中,先拿出一片贝叶来,嘱咐雍王盖在头上,上面拿帽子压住。这贝叶法力无边,可以抵得住血滴子。大喇嘛又在雍王卧房外面,收拾一间净室,日夜在屋子里打坐守候。雍王原有四位妃子,元妃是钮钴禄氏,和雍王伉俪情深,如今见丈夫有难,便天天在雍王身畔陪伴着。这一天,夜静更残,钮钴禄氏尚未睡着,忽然见帐门外飞进一团黑漆的东西来,在雍王头上一碰,幸而雍王头上带着贝叶,那法器不能伤得他的性命。钮钴禄氏当下大声叫喊大喇嘛抢出净室来,看时,那法器正从雍王卧房中飞出。大喇嘛手快,忙脱下身上的袈裟向那法器一罩,好似网鱼一般,把它罩在里面。这时早已惊动了合府的人,大家赶进院子来请安。大喇嘛送上那血滴子去说:“这是杀人的唯一利器,王爷留着,将来可以制伏天下。”

  雍王一看,见那血滴子,原是顶铁帽子,黑漆一团,寒光四射,令人不寒而栗。第二天,直郡王胤赶到雍王府看望,雍王把详细情形说了,胤看看没有人在跟前便拉着胤祯的手,到一间密室里去,悄悄说道:“俺现在从蒙古请到一位喇嘛,名巴汉格隆的,他道术很高,能够拿咒诅镇压人。如今我把太子的年庚八字,打听明白,写在纸条儿藏在草人肚子里,一面请巴汉格隆立起法坛,念动咒语,七日七夜,那太子在东宫里便要发起疯癫来,从此不省人事。到那时他做不成太子了,以后你我二人,无论谁做太子,都可以商量。”

  胤祯听了,忽然想一条计策,对胤说明,当时把大喇嘛请来,送他二千两银子,托他如此行事。这里太子因铁冠道士不能成功,心中不觉纳闷。过了几天,更觉得昏昏沉沉地害起病人来。起初还是乍寒乍热,并非深重,后来发起狂,满嘴胡说,两眼如火,见人便打,在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慌张起来。相国张英便去请了国师来,替太子治病,那国师早已受了大喇嘛的贿赂,便拿两粒阿肌酥丸,给太子吃下,睡了一夜,病势果然减轻,只是犯了淫病。终日和一班妃嫔厮缠,还是不足,见了稍年轻的宫女,便强行奸污。胤祯胤得了这个消息,各自带着自己的福晋,到东宫去问安。谁知那太子见了他兄弟二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眼睁睁地向他嫂嫂索伦妃子、和弟妇钮钴禄氏看着。看到出神时候,他伸着两臂,向钮钴禄氏扑来。钮钴禄氏身子灵活,躲避得快,那索伦妃子,却被太子拦腰紧紧抱住。胤这一气,非同小可,忙上去用力一推,把太子推倒在地。气愤愤地拉着他的妃子走出宫去。照胤的意思,本要立刻奏明父皇,还是索伦妃子劝住说“父皇从江南回来不多几天,且耐着这口气,待过几天,再陈奏不迟。”

  胤只得暂时忍耐着。忽然关外接连报军情,说俄罗斯人带了大队兵马,打进蒙古地方来。康熙帝下谕派都统公彭春、督兵到爱珲,会同萨布素兵队,直攻雅克萨城和俄罗斯人订约讲和。日子隔得不久,又接到军报,说蒙古噶尔丹部,连合俄罗斯人造反。康熙帝封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率同皇子胤出古北口抵敌。封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率同简亲王雅布出喜峰口抵敌。谁知噶尔丹的兵,十分骁勇,攻破了阿拉尼的蒙古兵,再攻入乌珠穆秦。冲破恭亲王的阵脚,打进多伦泊东北乌兰布通,亏得裕亲王用炮火猛攻,破了噶尔彤的驼城。噶尔丹兵大败,退还伊拉古克三胡、土克图地方。清兵正要长驱直入,康熙帝忽然在博洛城害起病来,只得班师回到北京。这时太子的病越法厉害了。疯得好似癫狗一般,见人便打,见物便毁。东宫妃子,日夜哭泣,欲奏明皇上,因连日圣躬不适,又是在外面辛苦打仗回来,只好暂时把这件事瞒起来,不给皇帝知道。到了第二年,那噶尔丹又起了三万骑兵,沿绿连江下来,打破喀尔喀,直进巴颜乌兰。皇帝决意御驾亲征,带领十万大兵,分东中西三路。东路大元帅为黑龙江将军萨布素,西路大元帅为大将军费扬古,带领陕甘强兵,从宁夏渡沙漠,沿土拉河打他的后路。皇帝独当中路,从独石口过多伦泊,西入沙漠,再从科布多沿绿连河右岸,过额尔德尼拖罗海山,那噶尔庙的兵队,见了皇帝的黄幄龙纛,吓得他从拖诺山逃去。皇帝直追到塔米尔,两军奋勇交战,噶尔丹又大败。这时东西两路兵马,也向两旁包抄出来。噶尔丹部主迫得走头无路,皇帝劝他投降,他便在东宫中服毒自尽。从此喀尔喀各部地方,都投降了清朝。皇帝班师回京,看看一统舆图,万方归附,异常愉快。后来不知听了何人的拨弄,说是有许多读书人不服清朝,做出许多诽谤朝廷的诗文。便悄悄地下一道密谕,给外省督抚司道,四下察访,如有诽谤本朝的文字,从速举发,不得循私,谁知密谕下来,不多几天,便闹出一场文字狱。先是康熙初年,沙漠湖州府廷垅,在市上买得一本书,内中有一抄本夹入,乃是明故相朱国祯的橐本,记录明朝史事,自洪武至天启,都有编述。庄廷垅见是秘本,十分高兴,文人常态,最爱续貂,便约了几个姓陆姓查姓范的朋友搜集崇祯年间的事情,补入卷末。并将自己及友人的姓名,一一附记,算是生平得意之作。廷垅死后,家人将此书刊行。适有归安县令吴之荣,退职家居,见了此书,看到崇祯年间的事,有诽谤满清的语气,便上书告讦。清廷即令浙江大吏,按书中姓名,一一搜捕已死的开棺戮尸,未死的下狱正法。庄廷垅是个案中首犯,开棺戮尸自不消说,那帮着著书的查家范家陆家,得了消息,预先声明是庄廷垅捏名假造的,好不容易,求得一个免罪已弄得倾家荡产。此外,还有几个庄氏的兄弟,及那时刻版的贩卖的,都一齐捉去杀了。从此以后,一班读书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多写一个字。正是:多士惨罹文字狱九原犹震帝王威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废东宫诸子争太子 进王府哥儿变姐儿

  却说康熙皇帝自从大兴文字狱之后,一班文人,从此结舌,海内安息,惟是宫庭里正闹得乱七八糟。大家瞒着皇帝,皇帝也毫不知觉。一日忽然想起太子,要召他进宫相见。谁知这时太子已病得不像个人儿,当下太子的师傅熊赐履、内大臣索额图等,听见有旨传唤知道万难包瞒,只得把太子送进宫去。这是皇子胤、胤祯、胤祀、胤等十个兄弟,都站在一旁。太子见了父皇,也不知道请安行礼,一味狂叫狂跳。皇帝十分诧异,忙问时,才知他害病已久,无可救药。第二天早朝,问文武大臣如何处置太子。那大学士张英、张廷玉、贝勒隆科多、大将军年羹尧、阁老陈世倌,都是和雍王一鼻孔出气的,便纷纷奏请废去太子。皇帝也明知胤病到这般地步,不能再为东宫太子,便下旨废太子为庶人,退出东宫。这消息传到各皇子耳朵里,个个欢喜,妄想自己补升太子。内中八阿哥胤祀,最是阴险,他满心要谋这太子的地位,在暗地里花了许多银钱,买通内大臣阿灵阿、散秩大臣鄂伦岱、尚书王鸿绪、侍郎揆叙等一班大臣。这时却巧皇帝有旨下来,命达尔汉亲王、额班第等会同满汉大臣,共议继立太子的事阿灵阿等得了八阿哥的好处,便悄悄地写了八阿哥三个字,送进宫去。皇帝在诸皇子中,最不喜欢八阿哥。况且八阿哥的品行也最坏,面貌又最不漂亮,皇帝知道其中有弊,坐朝的时候,追问这件事体,声色俱厉。大学士张玉书,便把阿灵等阿一班大臣,如何交好八阿哥,如何私立党派,一一奏明,皇帝震怒,立刻下旨把阿灵阿等一班大臣拿下,交康亲王椿泰审问定罪,同时胤府里,请喇嘛作法镇压太子的事体,也败露了。原来东宫有一个内监名韦凤的,调在直郡王府当差,从小太监嘴里打听个事体,立刻去大内告发。皇帝即打发内大臣带同侍卫官,人不知鬼不觉地直冲进直郡王府。在后花园中,果然发掘一个草人。那草人身上写着太子的名字生辰八字,当胸钉一枚铁钉,上面淋着狗血,又有五个纸剪成的鬼怪,一块儿埋在泥里。皇帝看了这些镇压的东西,气得顿足大骂,吩咐把一干人等捉交宗人府审问。接着下旨革去大阿哥直郡王的爵位,在王府中幽禁起来。全府奴仆人等,都赏给十四皇子胤。那喇嘛巴汉格隆,驱逐回蒙古。这一来,胤的病势,去得干干净净,依旧是循规蹈矩。皇帝仍旧立做太子,接回东宫。第六次巡幸江南,依然派他监国。那班皇子,见胤回复了太子的地位,愈加妒忌,但一时也无可奈何。惟有四皇子胤祯,却照样结纳大臣,蓄养侠士。那大臣中,要算大将军年羹尧、阁老陈世倌,和他交情最厚。年陈两位太太常常进王府去,那王妃钮钴禄氏,也和这两位太太十分亲热,有时王妃也到年陈两家去游玩。那年家有一位姨太太,名叫小萍,长得十分美貌,性情也和顺,王妃也甚爱她。回去对雍王说了,雍王便记在心里。一日见着年大将军,故意问起小萍,又说了许多羡慕的话年大将军倒也心灵慷慨,回到家里,便把小萍送进雍王府来,伺候王爷。这一来,雍王把个年大将军感激到十二分。你想好好的一个美人儿,年大将军如何肯轻轻地送与别人,这里却有一个缘故。原来年大将军,最不喜欢的是美人儿。说她是好看不中吃的。年大将军身材魁伟,每天非有五六个粗蛮的村妇服侍他,不能安睡。因此那班美貌佳人,只可作画中娇宠。那天听见雍王提及小萍,索性做一个人情,把她送去。雍王得了小萍,非常宠爱。这时钮钴禄氏肚子里有孕,便由得雍王去服侍这位新宠。雍王年纪也不小了,膝下却没有一个儿子,在钮钴禄氏也很想生一个儿子。恰巧陈阁老的太太,和她同时受孕,两人见面,常常说着笑话,咱俩倘然各生一个孩儿,便不必说,倘然养下一男一女来,便给他配成夫妻。陈太太听了这个话,忙说不敢当。咱们是草野贱种,如何配得上天皇贵胄。这也不过是她女太太们说着玩罢了。谁知听者无心,言者有意,当日陈太太告辞出府,便有一个值上房的妈妈,见左右无人,悄悄地对妃子说道:“俺王爷不是常常怨恨着娘娘不养一个男孩儿吗,娘娘也因为自己不曾养得一男半女,所以王爷在外面招花惹草,也不便去干预他。如今老身倒有一计,此番娘娘倘然养下一个男孩儿来,自然说得嘴响,倘然养下一个女孩子,只要如此如此,便也不妨事了。”

  妃子听了她这个计策,连连点头称是。这且不去说他。却说雍郡王因要谋夺太子,结交许多大臣,就中如张廷玉、张英、陈世倌、年羹尧、隆科多等,都是他的死党。每日退出朝来,统聚集在雍王府里,商议机密大事。后来陈世倌一连三天不曾到王府,把个雍王闹急了。因为陈世倌官居阁老,手握大权,国家大政,都要和他商量。到第四天进府,雍王问他家中有什么要事,陈世倌笑说道:“不瞒诸位,下官虚度五十岁,膝下犹虚,前天内人分娩,托王爷洪福,居然养下一个男孩儿来,因此在家料理,担搁了此间公事。”

  众人听了,齐向阁老贺喜。接着又商量大事。年羹尧说道:“昨天接到边报,噶尔丹部兵马,已到乌搂穆秦地方。皇上意思,要打发裕亲王和太子带兵去抵敌。此番太子出关,又是我们的绝好机会,切不可错过。”  接着又商定了几件大计,各自退去。雍王退进内室,王妃出来迎接。雍王看她捧着一个大肚子,便想起陈世倌生了一个男孩儿的事,当下对王妃说了。王妃心中不觉着急,不知肚子里的将来到底是男是女,向管事妈妈看了一眼,那妈妈也点头会意,隔了三天,王妃也分娩了,王爷忙着人进去问是男是女,里面报出来说道:“恭吉王爷,添了一位小王爷。”

  雍王顿时欢喜得眉开眼笑。接着文武官员纷纷前来道贺。到了三朝,府中摆下筵宴,一连热闹了七八天。便是那班官太太也一齐到王妃跟前请安贺喜。王妃和陈世倌的太太,平日最说得投机,如今陈太太生产在月中,不能到王府来,王妃也日日记念着她。好容易望到满月,陈太太又害病不能出门,把个王妃急得没法,自己满月以后,便亲自到阁老府中探望,陈太太把小孩儿抱出来,王妃看他面貌饱满,皮肉白净,抱过怀里,只是唤宝贝。王妃和陈太太商量,要把这小孩子抱进府去,给王爷和姬妾们见见。陈太太心中极不愿意,但碍着王妃的面子,只得答应下来。把小孩子打扮一番,又唤自己的乳母抱着,跟着王妃进府去。那乳母抱着孩子,走到内院里,便有王府妈妈出来,抱进上屋去,吩咐乳母在下屋子守候。许多侍女,陪着这乳母问长问短,又拿出菜来劝她吃喝,直混到天色靠晚,乳母吃的醉醺醺了,只见府里的妈妈,把小孩子抱出来,脸上罩着方绣双龙的黄绸子,乳母上来接过怀里,一手要去揭那方绸子,那妈妈忙拦住说,小官官已经睡熟了,快抱回去吧。接着一个侍女,捧出一只小箱子来,另外有一封银子,说是赏乳母的。那小箱子都是王爷和娘娘见面礼儿。乳母得了银子,满心欢喜,匆匆上车回去。到得家里,陈太太见小孩子睡熟了,忙抱去轻轻地放在床上。打开那小箱子一看,陈太太不觉吃了一惊:里面有圆眼似的珍珠十二粒,金刚石六粒,琥珀、猫儿眼、白玉、戒指、珠钏、和宝石环,都是大内极贵重的宝物。最奇怪的,有一只玻璃翠的簪子,和羊脂白玉簪子,珠子翡翠宝石的耳环,也有二三十副。这封见面礼儿,至少也值得一百万两银子。陈太太看了笑道:“这王妃把我们哥儿当作姐儿看了,怎么赏起簪子和耳环子来呢。难道叫俺们哥儿,梳者旗头穿着耳朵不成。”

  那乳母接着说道:“亏王妃想得仔细,这簪儿环儿,大概留着给俺哥儿长大起来娶媳妇用的。”  两人正说着,那小孩子在床上哇的哭醒。乳母忙床前去抱时,只听得她嘴里啊唷连声陈太太也走来看,由不得连声嚷着奇怪,接着又顿足大哭嚷道:“俺的哥儿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一声喊,顿时哄动了合府的人,都到上房里来探问。陈老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匆匆踏进房门,见他夫人满面淌着泪,嚷道:“我好好一个哥儿,到王府里去了一趟,怎么变成姐儿了。”

  陈老阁听了,心中便已明白。忙摇着手说,莫声张,一面叫屋子里的人一齐出去关上房门,把乳母唤到近身旁,低低地盘问她。那乳母一面拭着泪,一面把如何到王府去如何一个妈妈把哥儿抱进去,如何直到靠晚送出来,如何不许她揭那方罩脸的绸子。回家来如何哥儿变变了姐儿的话统统说了。陈阁老听了,更加明了。便对乳娘说道:“哥儿姐儿你莫管,你住在俺家中好好地乳着孩子,到王府去的事,以后不许提起一个字,倘然再有闲言闲语,俺先取了你的性命。”

  喝一声退出,陈阁老便对他夫人说道:“这明明是王妃养了一个小公主,只因她一向瞒着王爷,说是养了男孩子,如今把俺孩子带进府去,趁此掉换一个,俺们如今非但不能向王妃去要回来,并且不能声张,倘然一露风声,俺孩子的性命,固然不保,便是俺一家人的性命,都要不保了。好太太,千万莫再提起了,俺们命中有子终是有子的,你既养过一个哥儿,也许养第二个哥儿呢。”

  陈太太吃她丈夫劝戒,便也明白。从此以后,陈家上下绝口不谈此事,看看到了第二个满月,王妃才把孩子抱出来,给雍王爷见面。雍王看他白净肥胖,又是妃子钮钴禄氏所生的,便十分宠爱。看官须记着,这是陈阁老的嫡亲儿子,也便是将来的高宗皇帝。这时陈世倌深怕事体败露,拖累自己,便一再上书,求皇上放归田里。正是:解甲归来辞俗累知机一去乐余生欲知陈阁老辞官情形如何,且听下回争解。

第三十回"圣祖殡天变更遗诏 雍王即位残害同胞

  却说陈世倌一再乞休,康熙帝挽留不住,便准了他的奏,放他回去。只是雍郡王失了一个亲信的人,心中闷闷不乐。亏得张廷玉鄂尔泰两人,竭力帮助他。这时诸皇子中,有一半是雍王的心腹,其余都是各立门户,暗中谋夺太子。他们却不练习什么本领,又不结识朝中大臣,只打通几个内监,勾结那班妃嫔,天天在皇帝耳根边,说了许多太子的坏话后来越说越凶,竟说太子有时进宫来调戏妃嫔,甚且暗结死党,谋弑皇上,这种凶险的话任你是铁石人,听了也要动气。况且说话的几位妃嫔,都是最得皇帝宠爱的,焉有不信的道理。接着,又有告太子的状纸如雪片飞来,有的告他欺凌宗室,有的告他扰害百姓,有的告他擅劫贡物,有的告他扰乱宫廷,有的告他谋弑父皇。皇帝看了,心中说不出的恼恨,便下旨把太子废去,幽囚起来。一面召集文武大臣,商议改立太子。那班大臣,平日受了诸位皇子的好处,各人帮着自己的主人,因此商议好几天,还不曾决定。皇帝便和皇后商量究竟立谁妥当。皇后说,皇十四子胤,生性慈厚,堪为储君。这句话,却深合上意。但十四子年纪尚小,倘然把圣旨宣布出去,又怕被人谋害。皇帝想到这里,便想起鄂尔泰、张廷玉两个人来。皇后也说这两人,是朝廷的忠臣,可以信托。当下把他两人宣召进宫,商量立十四皇子为太子的事体。那鄂尔泰便想出一个主意来说道:“请陛下亲笔写下传位的诏书,悄悄地去藏在“正大光明”殿匾额的后面,待陛下万年之后,由顾命大臣把诏书取下来宣读。那时诸位皇子,见是陛下的亲笔,也没话可说了。”  皇帝听了连称妙妙,又想起国舅隆科多,立刻把他召进宫来,一面亲自写下诏书道:胤染有狂疾,早经废黜。虽承大宾,联晏驾后,传位十四皇子。尔隆科多身为元舅鄂尔泰、张廷玉受朕特达之知,可合心辅助嗣皇帝。以臻上理,勿得辜因溺职,有负朕意钦此。这三位大臣受了皇帝的顾命,把诏书捧去,悄悄地藏在“正大光明”殿匾额后面。然后各自散去。到了夜深时候,隆科多悄悄地进雍王府去,到了一间密室里,只见大学士张廷玉、辉鄂尔泰都在那里,还有几位国师和一班剑客。停了一会,雍王走进密室来,大家低声悄语地商量,直到天明才散。且说康熙帝看看八方无事,四海升平,自己又年将七旬,明知风烛草霜,衰年易过,索性开一个盛会,凡满汉在职官员,及告老还乡得罪被遣的旧吏,年纪在六十五以上的,统统召入乾清宫赐宴。这时候是康熙六十一年春间,天气晴和,不寒不暖,一班老头儿,围坐两旁,差不多有一千个。围住这个老皇帝,饮起酒来。皇帝又特别加恩,叫他们不要拘谨,大众奉谕,开怀畅饮。这场盛宴,叫做千叟宴,皇帝也非常得意。无奈盛筵不再,好景难留,到了冬间,大学士九卿等,方拟次年万寿,预备大庆典礼,谁知皇帝竟生起病来这回的病,非同小可,竟是浑身火热,气急异常。皇帝吩咐移驾到畅春园的离宫里去养病雍郡王胤祯也赶到畅春园叩请圣安。无奈皇帝病势十分沉重,心中烦躁,不愿见家人骨肉胤祯只得退出房外,在隔室悄悄地打探消息。这时在皇帝跟前的,除几个亲近内监和宫女以外,只有国舅隆科多,将军鄂尔泰,大学士张廷玉三位大臣。终日陪看御医,料理方药。这三位大臣,原和雍王打成一片的,自不必说,就是那太监宫女,平日也得了雍王的好处,凡是皇帝一举一动,都悄悄地去报告雍王又和隆科多等商量,假造皇帝的旨意,说病中怕烦,所有家人骨肉,一概不许进园。可怜那些妃嫔郡王公主亲贵,一齐都挡住在园门外,就是皇后也只得在园门口叩问圣安。皇帝自己知道不中用了,忙吩咐隆科多,把十四皇子召来。那隆科多早已和雍王预先定下计策,奉了皇帝命令,出来把雍王唤进屋去,自己却走出园来。见园门外挤满了许多皇子妃嫔,也便故意大声喊道:“皇上有旨,诸皇子到园,不必进内,单召四皇子见驾。”  说罢,唤亲随的拉过自己马来,嘴里说找皇四子去,快马加鞭也似地跑进宫门,走到正大光明殿上,命心腹太监,悄悄地从匾额后面,拿出那康熙帝的诏书,提起笔来,把诏书上写着传位十四皇子的十字,轻轻加上一画一钩变成于四皇子。改好以后,依旧藏在原处,立刻出了宫门,又飞也似地回到畅春园去。这时皇帝气厥过去几回,到傍时候,稍清醒些,睁眼一看,见床前有一个人跪着,双手高高地捧住一碗参汤,口中连连唤着父皇。皇帝模模糊糊,认做十四皇子,伸手过去摸他的脸。雍王趁此机会,爬上床去,皇帝睁着眼,端详了许久,才认出不是十四皇子,乃是四皇子胤祯,不由他心头一气,只喊得一声:“你好!”

  一口气转不过来,便死过去了。胤祯这时,假装做十分悲哀,嚎啕大哭。外面太监,一听得里哭声,忙抢进来,手忙脚乱,替皇帝沐浴更衣。隆科多进来,把雍郡王扶了出去。雍郡王悄悄地问道:“大事成功了吗?”  隆科多只是点点头,不作声儿。停了一会,园门外的诸王妃嫔,听说皇帝驾崩,便一齐进来。这时除胤幽废,胤胤祀监禁外,所有各皇子和六宫三院的妃嫔,都齐集御订阅前爬在地下放声举哀。哭了多时,隆科多上来劝住。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大行皇帝龙驭上殡,本大臣受先帝寄托之重,请诸位郡王快到正大光明殿去,听本大臣宣读遗诏。”  诸皇子听说父皇有遗诏,个个心中疑惑,不知道是谁继承皇位,便急急地赶到正大光明殿去候旨。停了一会,那满朝文武,都已到齐,阶下三千名御林军,排得密密层层。只见隆科多、鄂尔泰、张廷玉三人,走上殿去。殿上设着香案,三人望空行过了礼,便入匾额后面,请出遗诏来。隆科多站在当殿,高声宣读。读到传位于四皇子一句,阶下顿时起一片喧闹声。值殿大臣急忙喝住,才把那遗诏读完。这时四皇子胤祯,也一块儿跪在阶下听旨,便有全班侍卫下来,把胤祯迎上殿去。把皇帝的冠服,替他全副披挂起来,拥上宝座。殿下御林军,三呼万岁,那文武百官,一个个上来朝见,礼毕,新皇帝率领诸位郡王贝子大臣等,再回到畅春园去,设灵叩奠,遵制成服。第二日,把先皇遗休,奉迎在大内白虎殿棺殓。新皇帝下旨,改年号为雍正,推尊大行皇帝为圣祖仁皇帝。这位雍正皇帝,便是清史中著名辣手狠心的世宗。当他跪在地下,听读遗诏的时候,谁在下面喧闹,他都暗暗地看着。即位之后,便下旨革去胤、胤的爵位。说他们扰乱朝堂,犯了大不敬的罪,拿交宗人府严刑审问。那胤熬刑不过,只得招认了。说如何和胤在外结党营私,谋害胤。后来胤得了疯病,幽囚在宫里知道他是不中用了,又想法要谋害胤祯,无奈他手下人多,不能伤他分毫。而且眼看他得了后位,因此气愤不过,禁不住在朝堂喧闹。宗人府录了口供,奏明雍正皇帝。皇帝又吩咐从牢里把胤祀提出来审问胤祀见胤都招认了,无可诿卸,也直认不讳。只求皇帝开恩,饶他性命。圣旨下来,把胤祀、胤两人,打入宗人府监狱里,叫胤祀做阿其那,是猪的意思。叫胤做塞思黑,是狗的意思。第二天,又提胤出来审问。这胤却不是寻常郡王可比,他是少林寺的嫡派弟子,学得通身本领,能飞檐走壁,铜拳铁臂,等闲三五十人,近不得他的身。雍正做郡王的时候也曾吃过他的亏,常常被他打倒在地。因此含恨在心,要报这个仇恨。谁知审问的时候,他老不开口。那府尹恼了,吩咐用刑。只见他大笑一声,一纵身飞上瓦面,去得无影无踪。那府尹只得据实奏明。皇帝也奈何他不得,忙去请喇嘛进宫,打算要用法术杀死他。那喇嘛摇着头说道:“这事谈何容易,他身边常常带着达赖第一世的金符。等闲符咒,近不得他的身。”

  皇帝便问这金符可以夺下来吗?喇嘛说道:“平常时候,不能下手,只有候着他和女人亲近的时候,方可设法夺下来。”  皇帝当下唤来几个心腹太监,在外面设计摆布他。那胤自逃出宗人府,越法狂妄不羁。他最爱吃酒,京城里大小酒铺子,都有他的足迹。每到一处酒家,便拉着店小二同吃。东华门有一家太白楼酒店,酿得好三月白。那店小二名余三,人甚和蔼,胤和他最说得上,因此常在太白楼走动。到了酒酣耳热,便拉着余三坐下对酌。谈些村言市语,余三善伺人意,见他胸中无限愤慨,便谈些花街巷的故事,陌生桑间的艳闻,替他解愁消闷。那风流韵事,胤原是不甚讲究的。谁知今天听,把胤的心肠打活了。从此越听越听出滋味来。余三又说些风流家数,花柳秘诀,说得胤心痒难搔。正在这个当儿,那酒炉旁边,忽然出现一个娇滴滴的女孩来。斜露香肩,低垂粉颈,有时故意向着胤溜了一眼。这时胤的灵魂儿,险些被她勾摄了去,忍不住唤一声美人儿余三看见这个情景,哈哈大笑道:“相如卖酒,文君当炉。俺家三妹子,今天得贵人赏识也是她三生之幸。”

  说着,便向那女孩儿招手。说道:“三妹子过来,陪贵客吃一杯何妨。”

  那女孩儿笑嘻嘻地走过来,在胤肩下坐着,低着头不作一声儿。胤仔细端详,见她长眉侵鬓,星眼微斜,不觉伸手去握着她的纤指,一手送过一杯酒去。她含羞带笑的在胤手中吃干了一杯。胤连连的嚷着妙。一抬头,见那店小二余三,早已避开了。他两人便唧唧哝哝地说笑起来。正是:佳人掩袖当炉笑座客倾心握手谈欲知胤和那女孩子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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