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清秘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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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祖制重行皇帝惧内 谗言惑主太子亡身

  话说道光皇帝自从那夜和皇后吵闹过后,到底皇帝自己认了错,皇后才罢休。从此以后皇帝怕皇后吃酸,便常常到皇后宫中去住宿。便是有时召幸别的妃嫔,也须有皇后的小印,那妃嫔才肯应召。宫里的规矩,皇帝召幸妃嫔,原要皇后下手谕的,自从乾隆帝废了皇后以后这个规矩已多年不行了,如今这位道光后,重新拿出祖制来,道光皇帝便不敢不依。列位你道祖制是怎样,原来皇后以外,皇帝倘要召幸妃子,只许在皇帝寝宫里临幸,不许皇帝私下到妃子宫里去的。那管皇帝和后妃房里的事礼的,名叫敬事房。那敬事房有总管太监一人,驮妃子太监四人,请印太监两人。总管太监是专管进膳牌,叫起,写册子等事礼,驮妃子太监是专驮妃子,请印太监是到皇后宫中去领小印的。那膳牌把宫中所有的妃嫔,都写在小牙牌上,每一妃嫔一块牌子,牌子头上漆着绿色油漆,又称做绿头牌。总管太监每天把绿头牌平铺在一只大银盘里,如遇妃嫔有月事的,便把牌子侧竖起来。觑着皇上用晚膳的时候,总管太监便头顶着银盘上去,跪在皇帝跟前,皇帝倘然要到皇后宫中去住宿,只说一句留下,总管太监便把这银盘搁在桌上,倒身退出屋子去。皇帝倘然不召幸妃嫔,也不到皇后宫中去,便说一声拿去。那总管太监便捧着盘子退出去。皇帝倘然要召幸某妃,便只须伸手把这妃子的牌子翻过来,牌背向上摆着。那总管太监一面捧着盘子退出去,一面把那牌子拿下来,交给管印太监,到皇后宫中去请印。皇后的管印的太监,一面奏明皇后,一面在一张纸条儿上打上一颗小印,交给那太监,那太监拿着出来,交给驮妃子太监,那驮妃子太监,见了膳牌和小印,便拿着一件黄缎子的大氅,走到那妃子宫里,把小印纸条儿交给宫女,宫女拿进去,给妃子看了,服侍妃子梳妆一番。宫女扶着太监进去,把大氅向妃子身子一裹,背着,直送到皇帝榻前,解去大氅,妃子站着,这时皇帝也由太监服侍着,脱去了上下衣,睡在床上,盖一幅短被,露出脸和脚。太监退出房外,妃子便上去,从皇帝的脚下,爬进被里去,和皇帝并头睡下。这时敬事房的总管太监,带着一班太监,一齐站在房门外,看看过了两个时辰,便在房门外跪倒,拉长了调子,高声唱道:“是时候了。”

  听屋子里没有声息,接着又唱,唱到第三声,只听得皇帝在床上唤一声“来”,那驮妃子太监,便走进屋子去,这时妃子已钻出被来,站在床前。太监上去依旧拿大氅裹住,驮着仍送回宫去。接着那总管太监进屋子来,跪在床前问道:“留不留?”皇帝倘然说“留”,那总管太监便回敬事房去,在册子上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皇帝幸某妃,”  留一行字。倘然皇帝说不留,那总管太监便到妃子宫中去,在妃子小肚下面穴道上,用指儿轻轻一按,那水一齐流出来。清宫定这个规矩,原是仿着明朝的制度,如今道光后要行着自己的威权,又恐皇帝荒淫无度,又请出祖制来,道光帝也无可如何,只得忍受着。道光的太子奕琏,看见穆彰阿的举动,十分不快,只是碍着父皇脸上,也不敢认真发作那日合当有事,太子琏正在宫门散步,见穆彰阿独自进宫来,太子知他为着蕊香妃子的事,又要蛊惑父王,便立在宫门,要看他怎生区处。穆彰阿见了太子,本想回去,又恐太子见疑,只得趋行几步,向太子屈着半膝儿,请个大安。太子说道:“不劳丞相这般礼数,但身居宰辅,执掌钧衡,苟能顾念国家,不要屈害,是万幸了。”

  穆彰阿本是个乘觉的人,听太子说到这话,已猜着几分用意,只是怎能发作,忙改颜谢罪。那太子也没得可说,忙让开几步,穆彰阿便进宫里来。肚子里怀着鬼胎,被太子抢白几句,如何忍得,恨不得中伤太子,好拔了眼前钉刺。当下见了道光帝,请了一个安,故意露出满脸愁容。道光帝看了这样,便问道:“朕看卿家脸上,似十分纳闷,可不是军机里面有了意外事情吗?”

  穆彰阿答道:“仗陛下神圣,四海安宁那有意外。只心里横着一点下情,臣昧死不敢奏和陛下。”  道光帝听了笑道:“这又奇了,朕与卿乃是鱼水君臣,哪话说不出?有话只管说便是。”

  那穆彰阿听了,忙跪下,假意哭着奏道:“臣该万死,自因那日见了太子在宫外游荡,老臣已是迥避,不敢说别的话,只后来又见着了数次,试想太子正位青宫,常常出外游荡,不成体统,老臣念陛下恩眷隆重,顾不避嫌疑,曾劝谏了几句,怎乃太子便怀恨在心,常对人说,不除了老臣,誓不甘休。方才在宫门见了老臣,早把老臣骂了一顿,陛下试想,老臣何敢作对,就请纳还冠履,容老臣解职回旗罢了。”

  道光帝听罢,正为着蕊香妃子的事,无处发泄,便无明火起三千丈,大骂道:“逆子如此无礼,朕自有主意,卿家起来。”

  穆彰阿便连连谢恩,站了起来。道光帝又说道:“卿的委曲,朕已知道,今且放心,休要辞职。”  穆彰阿又再谢恩,复说些闲话,把蕊香的事,一句不题,装着不知道,便辞出宫来。道光帝便传太子,入宫问话。那太子闻得父皇宣召,急忙进来。只见道光帝怒容满面,太子摸不着头路,战战兢兢地,忙去请安,正欲开言,只见道光帝喝了一声骂道:“你却干得好事!”  太子闻听急谢道:“臣儿没有干了什么事,望父皇明白教训。”

  道光帝又喝道:“你可曾常常私出宫门游荡,被穆彰阿劝谏了几会,你还含恨在心,为着一己私意,倒要谋害一个大臣这是什么原故?”

  太子听到这话,早猜着几分,便奏道:“哪有此事,只是臣儿见穆相国欺君罔上,擅国专权,方才在宫门责备他几句,是真的。”  说犹未了,道光帝越发忿怒,因平时把穆彰阿作个柱石良臣,十分宠幸,今见太子说他欺君罔上,擅国专权八个字,如何忍得住,顿时愤火中烧,立起来飞起一脚,那脚不高不低,恰踢在膀胱上,那太子“唉哟”一声,仰身倒在地下眼见得一命呜呼。道光帝急用手在太子胸前一按,觉得冰也似的,没点气息,倒也有点懊悔奈人既已死,不能复生,只得暗地里洒泪,又忖道:“好端端的一个太子,把来踢死,怕天下臣民知道,也不好看,急急命宫人埋殓,不许声张,只说太子是得暴病死去的,好歹掩住臣民耳目。还亏那太子生身皇后佟佳氏已死,再也没有人说别的话了。越日降了一道谕旨,说出无数哀痛的话,赐太子一个庙讳,唤叫端慧,后把奕宁立为太子。这时宫中的逆杀密件才了,接着豫王府里又闹出一桩风流案件来,那豫亲王裕兴,原是近支宗室,清宫制度,做王爷的不许有职业,因此这裕兴吃饱了,没有事做,终日三街六巷的闲闯,他又天生一副好色的大胆,仗着自己有钱有势,看见些平头整脸色些的娘儿们,他总要千方百计的弄到手。京城里有许多私窝子,都是豫王爷养着,大家取他绰号,称他花花太岁还有许多良家妇女,吃他瞧上眼,他便不管你是什么人家,闯进门去,强奸硬宿,有许多女人被他生生糟蹋了,背地里含垢忍辱,有悬梁的,有投井的。哪人家怕坏了名气,又怕豫王的势力大,只得耐着气不敢声张出来。后来这豫王爷为了自己家里的一个丫头,几乎送去了性命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是:上有好焉下必效之要知豫王府如何出的命案,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上行下效王府出命 案恩断义绝保姆逞威权

  话说豫王福晋,陪嫁来的有一个丫头,名叫寅格,生得性情和顺,容貌娇艳,十分机警。和大公子德振,是同年伴岁,自然是格外投机,怎奈隔着名分,常在没人的时候,说着许多知心话。那福晋见他们两小无猜,也是十分欢喜,却把个寅格调理得好似一盆水仙花儿,又清洁又高傲。大公子看在眼里,越觉得可爱,便是寅格心眼儿里,也只有大公子。谁知这丫头越打扮的出色,那豫王在暗地里看了,越是动心。豫王福晋知道自己丈夫是个色中饿鬼,便时时看管爱着他。这豫王看看无可下手,便也只耐着守候机会。看看这寅格十八岁,越发出落得雪肤花貌,妩媚动人。寅格也知道王爷不怀好意,每到没人在跟前的时候,王爷总拿风言风语调戏她,有时甚至动手动脚。寅格便铁板着脸儿,一摔手逃出房去,这种事体不止一次了。这一天合该有事,正是正月初六日,原轮到近支宗室进宫去拜年,豫亲王带领福晋、格格公子一家人,照例进宫。皇上便在宫中赐宴,那皇后和豫王福晋说得上,便留着她在宫中多说几句话儿。豫王在外面看看福晋还不出来,他忽想起家中的寅格,心想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匆匆退出宫来。回到府里,走进内院,把那班姨太太、丫头、仆妇都支使开了。悄悄地掩进福晋房里去,他知道寅格总在书房里,谁知一踏进房看时,静悄悄的一个也没有。再细看时,见床上罗帐低垂,帐门里露出两只粉底儿高心鞋子来,绣着满绷花儿。豫王平日留心着认得是寅格的脚,他心中一喜。非同小可,原来寅格在房中守候着,静悄悄地不觉疲倦起来心想回房去睡,因福晋房中无人,很不放心。况且福晋临走的时候,吩咐她看守着房户,也仗着主母宠爱,她便一倒身在主母床上睡熟了。豫王一面把房关轻轻关上,蹑着脚走近床前,去揭帐门一看,不由得他低低说一声妙,只见她一点珠唇上搽着鲜红的胭脂,画着两弯蛾眉,闭上眼,深深地睡去。那面庞儿越俊了,豫王忍不住伸手去替她解着钮扣儿,接着又把带儿松了,寅格猛从梦中惊醒过来,已是来不及了,她百般哀求啼哭着,终是无用。这身体已给王父糟蹋了,豫王占得了便宜,便丢下了寅格,洋洋得意地走出房去。这寅格又气愤,又悲伤,下体也受了伤,止不住一阵一阵地疼痛,她哭到气愤极处,便站起来,关上房门,解下带子,便在她主母的床头吊死了。可怜她临死的时候,还唤了一声“大公子,俺今生今世不能侍奉你了。”

  王府里屋子又大,这福晋房里,又不是寻常奴仆可以进去得的,因此寅格吊死在里面,竟没有一个人知道。直到靠晚,豫王、福晋带了公子格格从宫里出来,那大公子心里原记挂着寅格,抢在前面走,到内院去,推推房门,里面是反闩着,打了半天,也不听得房中有什么动静。大公子疑惑起来,急急跑来告诉他母亲。他母亲还在他父亲书房里,告诉见皇后的事礼,听了大公子的话,十分诧异,忙赶进上房去。那豫王还装着没事人儿,也跟了进来。许多丫环女仆,把房门撬开了,进去一看,大家不觉齐喊了一声“啊唷”,原来福晋的床头,直挺挺地挂了一个死人,大家看时,不是别人,正是那寅格。这时独若坏了那大公子,他当着众人又不好哭得,只是暗暗地淌着眼泪。那福晋她他最宠爱的丫头死了,也不由得掉下眼泪来。一面吩咐快把尸身解下来,抬到下屋子去停着管事妈妈上来对福晋说道:“府中出了命案,照例须去通报宗人府,候府来察勘过,才能收殓。”

  又说:“屋子里的床帐器具,一动也不能动的,须经官里验看过。”

  豫王听了这句话,心中已是虚了,接着说道:“死了一个黄毛丫头,报什么宗人府?”  这时豫王福晋因这丫头是她心爱的,又看她死得很苦,知道她一定有冤屈的事体在里头,她也万想不到这桩案件,便出在她丈夫身上。她要替丫头伸冤,心里很急,一时不曾细细打算,便去报宗人府。这豫王因为是自己闹出来的事体,不好十分拦阻,反叫人看出形迹来,又仗着自己是近支宗室,那宗人府也不在他心上。谁知这时管理宗人府的是一位铁面无私的隆格亲王,排起来原是豫王的叔辈。当下他接了豫王家人的报告,便亲自到豫王府里来验看,见那福晋床上罗帐低垂,被褥凌乱,心下已有几分猜到,后来验看到寅格的尸身,见她下身破碎,裤儿里涂满了血污,这显系是强奸受伤,羞愤自尽的。但这堂堂王府里,有谁这样大胆,在福晋床上强奸福晋贴身的侍女?隆格亲王起初疑心是豫王的公子闹的案子,后来背着人把大公子唤来盘问一番,一见他是一个羞怯怯的公子哥儿,不像是做这淫恶事体的人。正没主意的时候,忽然那相验尸身的仟作悄悄地送上一粒金扣儿来,扣儿上刻着豫亲王的名字,一个“裕字”。那大公子见了便嚷道这扣儿是俺父亲褂子上的。隆格亲王看时扣儿下面果然连着一截缎子的辫几,还看出拉断的线脚儿来。当时便把管衣服的丫头唤来,那丫头名叫喜子,原是一个蠢货。她一见了这粒金扣儿,便嚷道:“啊唷原来丢在这里,怪不得我说怎么王爷褂子上的金扣儿少了一粒了。”

  隆格亲王唤她把王爷的褂子拿来一看,见当胸第三裆钮辫儿拉去了一粒,看得出是硬拉下来的,因为那褂子对襟上,还拉破一条小小的裂缝。便问:“这件褂子,王爷几时穿过的?”那喜子说:“是昨天拿出来,王爷穿着进宫去的?”

  又问:“王爷什么时候回府的?”说:“午后回府的。”

  问:“你可曾留心王爷穿这褂子出去的时候,那褂子可曾缺少扣子?”说:“婢子曾看过那扣子,是完全的,不曾缺少。”  问“王爷回府的时候,身上可曾穿褂子?”说:“是穿在身上的。”

  问:“王爷什么时候脱下褂子来的?”说:“王爷是先回府来,一回来婢子上去请王爷宽衣,王爷也不说话,也不叫脱,匆匆忙忙地走进上房去。”

  问:“可看见王爷走进谁的房里?”说:“见王爷走进大福晋房里去。”

  问:“这时大福晋可曾回府?”说:“大福晋和公子格格们直到靠晚才回府。”

  问:“王爷什么时候出房来的?”说王爷进房去,隔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出房来。”

  问:“王爷在房里的时候,可听得房里叫喊声音吗?”说:“王爷一进院子,便吩咐脾子们出去,不奉呼唤,不许进上房来。因此那时婢子们离房很远,有没有叫喊声音,不但婢子不曾听得,就是合府里的姐姐妈妈们,都不曾听得。”

  问:“王爷进房去的时候,寅格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么?”说:“不知道,大概在大福晋房里,因为寅格姐姐,终年在大福晋房里,伺候着大福晋的。”

  问:“王爷走出上房来,身上还穿着褂子吗?”说:“还穿着。”

  问:“你怎么知道还穿着褂子?”说:“王爷从上房里出来,回到书房里,叫外面爷们传话进来,说叫拿衣服去换。婢子立刻去捧了一包衣服,交给那爷们。”

  停了一会,那爷们又捧着一包衣服进来,交给婢子,婢子打开看时,见里面包着一套出门去穿的袍褂。再看时,那衣襟上缺少了一粒金扣儿,又拉破了一条。婢子肚子里正疑惑。问又不敢去问,若不去问,又怕过几天,王爷穿时,查问起来,婢子又当不起这个罪。如今这一粒金扣儿,却不料落在老王爷手里,谢谢老王爷。婢子给老王爷磕响头,求老王爷赏还了婢子吧,免得俺们王爷查问时,婢子受罪。”

  说着,她真地磕下头去,隆格亲王用好话安慰着喜子说:“这粒金扣子,暂借给俺一用,你家王爷查问时,有我呢。”

  又把那天服侍王爷换衣服的小厮传来,问:“那天王爷脱下褂子来的时候,你可曾留心那件褂子上的金扣有缺少没有?”

  那小厮回说:“小的也曾留心看过,衣襟上缺少一粒扣子,那衣褂还拉破一条缝,好似新近硬拉下来的,当时小的也不敢响,便把衣服送进上房去了。”  接着,又把那仟作传上来,问:“这一粒金扣子从什么地方拾得的?”

  那仟作回答说:“是在死人手掌里检出来的,那死人手掌捏得很紧不像是死过以后,再塞在手掌的。”

  隆格亲王听了这一番口供,心中已十分明白。隆格亲王拿了这件褂子,亲自到书房里,去见豫亲王,一见面便问:“这扣子可是王爷自己的?”

  豫亲王当时虽丢了扣子,自己却还不知道,见隆格亲王问时,便答道:“这副扣子还是那年皇太后万寿俺进宫去拜寿,太后亲自赏的,所以扣子上刻着俺的名字。同时?亲王、瑞亲王也照样得了副。俺因为是太后赏的,格外尊重些,把它配在这件褂子上,王爷忽然问起这扣子来,是什么意思?”

  隆格亲王说道:“如今王爷丢了一粒扣子,你自己知道吗?”

  豫王听了瞪着眼睛,在那里想接着,隆格亲王又说道:“如今俺却替你找到了。”

  豫王便问:“找到了么,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隆格亲王说道:“却不料在那死丫头寅格手掌中找到的。”

  豫亲王听了这话,不禁脸上涨得通红,当他强奸寅格的时候,被寅格拉去一粒扣子,他也糊糊涂涂,一时记不清楚。如今给隆格亲王一语道破,便顿时言语支吾,手脚局促起来。隆格亲王一眼看出他是犯了罪了,便喝一声:“抓!”

  当时上来十多个衙役,拽着豫亲王出府去了。恰值道光帝被皇后杀死他最宠爱的蕊香妃子,心中正不舒服,忽然宗人府奏称豫亲王淫逼侍女寅格致死,便不觉大怒起来,立刻提起笔来,在摺子上批着赐死两字,亏得豫王福晋和道光后十分要好,暗地里放了一个风声那福晋带了公子赶进宫来,跪在皇帝皇后跟前,替他丈夫求命。皇后也替豫王福晋说了许多好话,接着又是?亲王瑞亲王看在弟兄面上,约着一齐进宫来,替豫亲王求情。那豫王福晋又到隆格亲王府里去哀求,总算把皇帝的气宽了下来,交宗人府大臣会同刑部大臣拟罪。后来定下罪来,裕兴着革去王爵,发交宗人府圈禁三年,期满回家,不许出外惹祸。豫王福晋为了丈夫这桩案件,东奔西走,花去了三十万银子,才得保全豫王这条性命。但是这三年工夫,福晋冷清清住在府里,十分凄凉。道光后知道她的苦处,便常常把她唤进宫去闲谈,有时叫把大公子也带进宫去。皇后看那大公子长得面貌清秀,性情和顺,便替他求着皇帝,把豫王的爵位,赏给了大公子,大家叫他小豫亲王。看看那小豫亲王也到了年纪了,皇后指婚把福郡王的格格,配给小豫亲王振德到大婚那一天,也是皇后替他在皇帝跟前求了,把裕兴从宗人府赦了出来,放回家去。从此豫亲王一家人,都感激皇后的恩德。那豫王福晋,一心想爬高,见道光帝大公主面貌也长得不错,性情十分豪爽,福晋第一次进宫去,这大公主便拉着她问长问短,十分亲热。清宫里的规矩,公主一生下地来,便和她父母分离,交给保姆身边,不是万寿生节,一家人不得见面。一个公主生下地来,直到下嫁,只和她父母见上十几次面,终身在保姆身边过活。因常常受保姆的侮辱,保姆的威权很大,那公主和亲生父母十分生疏,便见了父母的面,不敢把自己的苦楚说出来。正是:父母夫妻同陌路此身悔落帝王家要知大公主嫁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智公主除奸逐保姆 刁皇孙起祸闹宫廷

  话说大公主因道光皇后宠爱,从小养在宫里,身边服侍的有侍女二十余人,保姆八人。她虽说是女孩子,其性情却与男子相同,终日爱骑马射箭。豫王福晋一心想替她做媒,与她弟弟名叫符珍的做媳妇。讲到那符珍,年岁虽已到二十岁,却是女孩儿的心情,白嫩脸面,俊俏身材,知书明礼,却是十分柔弱,生平怕见人说话,一说话便要脸红。豫王福晋见他们两人,一刚一柔,尚称相配,便替他向皇后求婚。皇后便问大公主可愿意吗?大公主听说男人几十分柔顺,心中甚是愿意。皇后请皇帝把大公主指婚给符珍。另造了一座驸马府,到了吉期那天,大公主辞别了父母,到府行过大礼,接着公婆来朝见过媳妇,便把这位公主冷冷清清地关在内院,没有和附马见过一面。大公主心中十分诧异。有时豫王福晋来看望她,背地里问起,怎么不见附马,豫王福晋劝说,这是本朝的规矩,你耐着些儿吧,大公主听了越发弄得莫明其妙,那符珍自从做了驸马,这公主相貌如何,也不曾见过。终日关在外边书房里,要想进去终被一班侍女拦住,心中十分纳闷。看看过了五个月,他们夫妻俩还不曾见过一面。大公主是个直爽人,如何忍耐得住,便吩咐侍女,把驸马去宣召进来。谁知被保姆进来拦住说道:“这可使不得,倘被外人传出去,说公主不爱廉耻,殊与体面有关。”

  大公主没法,只得耐住了。再隔三个月,公主又要去宣召驸马,又被保姆拦住了,说道:“公主倘一定要宣召驸马,须要花几个遮羞钱。”

  大公主便拿出一百两银子,保姆说不够,又添一百两,也说不够,一添添到五百两银子,保姆还是说不够,说道:“宫里打发俺来到府中照应公主,如宣召驸马,是俺替公主要担任。”

  公主一气,便也罢了。到了第二年元旦。大公主进宫拜岁,见了父皇,便问道:“父皇究竟将臣女嫁给何人?”

  道光帝听了这话,十分奇怪,说道:“那符珍不是你的丈夫吗?”

  大公主问道:“什么符珍,符珍是怎么样的人,臣女嫁了一年,却不曾见过一面。”

  道光帝问道:“你两人为什么没见面?”

  大公主说道:“保姆不许臣女和他见面,臣女如何能见?”

  道光帝说道:“你们夫妻们的事体,保姆如何管得?”

  大公主又问道:“父皇不是派保姆到府中来管束臣女的吗?”

  道光帝说道:“没有这件事。”

  大公主听了这句话,就明白了。回到府中,先把保姆唤到跟前来,训斥了一顿,赶出府去。又把驸马召进内院一屋子住着。从此夫妻二人十分亲爱,后来一连生了八个儿子。这是清朝定鼎以来,公主生儿女的,只有这位大公主。因为清朝的公主,招了驸马,终是不得见面,害相思病死的实有其人,这都是那班保姆在宫中作梗,使坏,若公主死了,便把驸马赶出府去,除房屋缴还内务府外,那公主的器用衣饰,就可吞没,归为私有。因此这班保姆因贪图公主的衣饰,便想出许多方法,去逼死公主。那保姆虐待公主,好似鸠母待妓女一样。经此一来,那大公主,算是清朝二百年来,保姆对公主虐待的弊病革除了如今再说道光皇后,原是侍卫颐龄的女儿,姓钮钴禄氏,颐龄曾出任外官,在苏州做过将军。这钮钴禄氏幼时也曾随任苏州,那颐龄平日和地方上的绅士常有来往,那绅士家眷们也常到将军府来游玩,钮钴禄氏和那班绅士女儿要好,也学了许多闺房里的玩儿。后来选进宫去,道光帝见她才貌双全,封她做了全妃。不到二年,封为贵妃。皇后佟佳氏死后,这钮钴禄氏便册立补升皇后。这位皇后仗着自己聪明,便事事争胜。因她自己统率六宫,便摆出皇后的架子来,不许皇上随意召幸。因此道光帝和皇后感情,就有些疏远。后来皇帝带着博尔济锦氏静妃到热河去住了多时,皇后心中越发不自然了。待到回宫来,见了静妃不免有些冷言冷语。那博尔济锦氏正在得宠的时候,如何肯让。但因为名份关系,只得退让几分。她便用暗箭伤人的法子,先到皇太后跟前去,献些小殷勤。皇太后因皇帝崇尚节俭,住在慈宁宫里,十分清苦。静妃觑着太后不周不备的地方,送些礼物皇太后看她得宠的妃子,便也假以辞色。那静妃看太后和她走了一条路,便慢慢言里语里说了许多皇后坏话。那皇太后,本来也不喜欢皇后,因为从前的皇后佟佳氏原是皇太后内亲,如今见钮钴禄氏是由贵妃升做皇后的,也有几分瞧她不起,那皇后也有几分觉得,又打听得静妃从中作崇。但是静妃在面子上,总是十分敬重皇后,也是无隙可乘了。静妃每到皇帝召幸的时候,便一边哭着,一边诉说皇后如何虐待、如何嫉妒。女人的泪原是很有力量的,况且是宠妃的眼泪,这力量越发大了。再加皇后事事要挟制皇帝,道光帝心中也有些恨着皇后。如今听了静妃的枕边密语,越发把皇后冷淡起来了。可是,静妃正在那里用全副精神摆布皇后的时候,偏偏她亲生儿子五皇子不争气,闹起乱子来几乎把静妃失了宠幸。那五皇子亦宗,是静妃的亲生儿子,和四皇子奕宁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时辰上差一点。这五皇子栾宗自小儿性气粗暴,胆大妄为,不爱读书,只因他气力大,那班弟兄们,终吃他的亏因此人人怀恨,却又怕他的动蛮,便也是无可奈何。因他仗着生母正在得宠的时候,年纪虽小,已经封了淳郡王,跟着兄弟们在上书房读书。师傅是大学士徐鸿逵,却一位极古板、极严正的先生。皇子们见了他都害怕,独有五皇子奕宗不怕。一天他捉住一只青蛙,去闷在先生的墨匣子里,待先生去揭开砚盖来,青蛙带着墨汁满桌乱跳着,偏偏跳在徐先生的褂子上,弄得先生穿的这件长褂一蹋糊涂。先生愤恨非常,抬起头来,便问是谁捉弄。那上书房的阿哥们,多说不知道,只是不见了五皇子。便打发许多太监,满院找寻,直找了两三个时辰,却找不到。后来五皇子奕宗却在正大光明殿的柱子上溜下来。这正大光明殿上,设着宝座,宫里规矩,无论什么人走过殿前,必须绕着路,非有大事行礼,不能在殿上行走。如今这五皇子奕宗犯了大不敬的罪,先生便请出祖训来,把五皇子奕宗的手心打了三下,五皇子奕宗从此怀恨在心,时时要想报这个恨。这时正是夏天,徐学士身体肥胖,常常饮茶,他的茶杯是有一定的时时要讲书,那皇子们一齐站着听讲,徐学士讲到口渴的时候,拿起茶杯一喝便干。不知什么时候,那五皇子奕宗悄悄的又去倒了一杯茶来,搁在桌上,这时大家不曾留心只有四皇子冷眼里看着,停了一会,师傅又拿茶杯来才喝了一口,便哇的声,吐了出来,气得他满面怒容,瞪着眼大声问道:“谁撒尿在里面?”  那班皇子顿时吓得不敢作声,这时四皇子却忍不住了,便上去说道:“俺看见五弟拿过这茶杯来。”

  五皇子奕宗听说正要抵赖,先生便大喝一声:“上去拉住他。”  五皇子奕宗却大嚷起来,正在这个当儿,道光帝恰巧从里面踱出来,见了这样子,问道:“怎么,敢是五阿哥背不出书来吗?”

  徐鸿逵见了皇帝,便上去迎接,说道:“五阿哥赐臣茶一杯,茶中颇有异味,请陛下一嗅便知。”

  道光帝正拿起茶杯来嗅时,那五皇子看着事礼不妙,急拔脚溜出门去,皇帝大怒,喝一声:“抓进来。”

  便有两个太监上去,揪着奕宗进来。道光帝气愤极了,拔下佩刀来,向奕宗砍去,亏得徐鸿逵上去跪下来拦住,替五皇子讨饶,道光帝见师傅跪下了,忙上去扶师傅起来徐鸿逵又说许多好话,五皇子奕宗趁这个时候也跪下地来,连连磕头求饶,皇帝抬起腿来兜身一脚,把五皇子踢倒在地,又拿了一根大板子,递给师傅,督看着师傅在腿上打了十板,便气愤愤地走进宫去。谁知那静妃早已得到消息,忙拔去了簪子,披着头发,手里捧着妃子的冠带册书,跪在宫门口,见皇帝进来,她便连连磕着头,口称:“臣妾教子无方,上触圣怒,罪该万死。如今情愿将册封冠带纳还,求皇上大发慈悲,赐妾一死。”

  说着那眼眶里的眼泪,便如潮水一般地奔涌出来。道光帝进来的时候,原是有气的,如今见静妃做出这可怜的样子,早把心肠软下来了,便伸过手去把静妃扶起来说:“放心罢,你是没罪的,只是这逆子须得好好办他一办。”

  说着静妃上来,把皇帝扶进宫去,那道光帝便把五皇子从轻发落,在宫里幽闭三年,不许出外。却把这静妃格外地宠爱起来。五皇子是静妃亲生的儿子,母子之间关乎天性。便买通宫中太监,常常送些衣服食物去,又叫人去安慰五皇子,叫他耐心守着,过了皇上气恼时,便替他求着皇上,赦他的罪。这个消息传到皇后的耳朵里,说她私通外监,交结青宫,便在皇帝跟前上了一本。说静妃不安本分,须严加管束。皇帝正迷恋静妃的时候,看了这奏本,便付之一笑。那静妃却时时刻刻在那里想计策,要中伤皇后。后来有蕊宁宫的宫女,到皇后宫里去游玩,在地上拾得一个布人儿,上面刺着七个绣花针儿。那宫女看了很奇怪,她们原是贴身服侍太后的,便悄悄地拿这布人儿去给太后看。上面还写着生年八字,这八字却是太后的年庚,这一来,太后便大怒起来,正是:女子小人本难养涓涓祸水可滔天要知皇太后如何追究此事,且听下文分解。

第六十四回"天子悼亡佳人薄命 贵妃争宠皇后沉冤

  话说皇太后见宫女在皇后宫中,拾得布人儿,心中大怒,连连追问。那宫女们见皇太后生气,也十分害怕起来,便把如何到皇后宫中去游玩,如何在寝宫门外拾得这布人儿,一一说了。那皇太后听了,越发生气,说到:“俺这年庚八字,除皇后以外,没有知道的,如今这布人儿,一定是这贱人在那里闹的鬼,想出这压魔法子来,活逼我死。这真叫天网恢恢,如今这布人儿巧巧落在俺们自己人手里。好好,俺亲自问这贱人去。”  皇太后气得浑身打颤,一边拿着布人儿,一边站起身来,颤巍巍地走出寝宫来,嘴里一叠连声嚷道:“快打俺的软轿来,到翊坤宫里,质问这贱人去。”  那侍女慌了,因为这布人儿是她拾来的,这一闹下来,怕祸水惹到自己身上去,忙跪下,拦住皇太后的驾,说道:“请太后莫要动气,这件事也得在暗地里查问明白再去问她,也不为迟?”

  慈宁宫里许多宫女,见皇太后从来也没有发过这样大怒,个个吓怔了正在慌张时候,恰巧静妃进宫来。见了这样子,也帮着跪下,劝着太后回房去,悄悄问时太后才把这布人儿的事体说了出来。静妃也一口咬定是皇后闹的鬼,又说:“太后若去问她这种无凭无据的事体,她原可以抵赖的,太后如要报驾,臣妾倒有一个好法子。”  太后忙问她什么法子,静妃凑近身来,在太后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太后连连点头。当时便吩咐那侍女,叫传话出去给宫女们,今天的事体,在外面一字也不许提起。谁敢多嘴,便取谁的性命。那宫女们听了这个话,谁还敢多说。从此慈宁和翊坤宫两面的人,顿时安静起来。有时道光后来见皇太后,皇太后也不露声色,仍是好言好语的待她,皇后认着太后回心转意了,心中也倒快活。看看又到皇太后万寿的日子。穆相国依旧献上一班女戏子,在宫中演戏祝寿。皇帝见了这班女戏子,便想起从前蕊香妃子死得可怜,原打算自己上台去,扮老莱子祝寿的,到了这时候,满肚子凄凉,便也懒得扮演。吩咐四皇子奕宁代他扮演,皇帝觑人不留心的时候,便溜出席来,回到宫里,后面只有一个小太监跟着,他看皇帝走进寝殿,拿出一幅蕊香妃子的画像来,挂在床前,点了一炉香,作下揖去,唤一声妃子,说道:“是朕害了你,如今你同伴姊妹们又在那里演戏了,妃子却在什么地方,朕在睡梦中想着你,你如何不来看看我?”

  这几句话说得凄凉婉转,小太监听了,也不觉掉下泪来。皇帝祈祷过了,便悄悄地对那画像坐了一会,吩咐小太监收去了画像。又回去听戏。这时戏台上正是四皇子扮着老莱子,手里拿着小鼗鼓摇着,倒在地下滚着,唱曲子。皇帝看了,也不觉笑逐颜开。只有太后心中有事,坐在上面,不说不笑。皇后见她自己儿子在台上唱戏,格外要讨好,便即席做了四首绝诗,祝皇太后万寿的,上去献与太后。太后看了,连声说好,又吩咐快赏酒,静妃早预备好了,听得说一声:“赏酒”,忙持着一个酒壶上来,宫女在一旁持着一个金盘,盘中放着三只金酒杯儿。静妃满满地斟了三杯,皇后见婆婆赏酒,忙跪下来,直着脖子,将三杯酒喝下肚去,只觉得一股热气,直钻到丹田里,当下谢了赏起来。这时四皇子戏也唱完了,太后把他唤近身来,亲自拿一挂宝串,替他挂在衣襟上,四皇子谢过了赏下去,太后吩咐着道,唱曲吸了冷气在肚子里不受用的,快喝一杯热酒下去暖着些儿。四皇子答应了一声,入席去了。这里太后坐了一回说腰痛,支撑不住了便散了席,回慈宁宫去。皇后和许多福晋见太后散了,大家也散了。皇后回宫,因她本不会吃酒的,多吃了酒,便觉头脑重沉沉的,浑身不舒服,便早早睡下睡了一夜,越发浑身发烧,神志昏沉起来。内务府忙传太医院里御医请诊,一连看了三个大夫,也识不出是什么症候。到了第二天,那气象越坏了,道光帝因皇后平日嫉妒心太重,夫妻之间本来感情淡薄的,如今得了这个消息,只传谕四皇子进宫来叩请母后的圣安。那皇后见了自己儿子略清醒些,只是拉着四皇子的手大哭不止,说不出一句整话来。正哭时,只见皇后两眼直视,大喊一声两手向胸前乱抓不已,衣襟已被撕破,露出怀中的乳头来,宫女上去,替她掩住。又听得皇后大喊一声,从床上直跳下地来,赤着脚,在屋子里乱转,一边走着,一边嚷着,一边把身上的衣服统统拉下来,丢满一地。看皇后胸前,只掩了一幅绣花的兜肚,下身穿着一条红缎裤子。她把宫女们推开,竟自闯出房去。四皇子见了,上前竭力抱住,这时皇后不知什么地方来的力气,四皇子也算有力气的了,她只把臂儿一伸,把四皇子推倒在地,一脚抢出房去了。屋子里宫女们发一声喊,外面的一群宫女,也赶进来,把皇后抱住,拥进房里去。这皇后两眼发赤,见人便打,见物便摔。只听得屋子里一片宫女号哭,器物破碎的声音。那四皇子也吓得逃出宫去,一边哭着,一边告诉父皇。道光帝听了,也进宫去,隔着窗儿望了一望,出来又传御医去请脉。看看皇后赤身露体,痴痴癫癫的样子,那御医如何敢进去请脉,也无法下药大家束手无策,只得关起宫门来,一任她叫着跳着,直疯了两天三夜。后来精神也疲倦了,嗓子也喊哑了,倒在床上,动不得了,只是直着喉咙叫着。宫女替她身上遮盖好了,御医才敢进来诊脉下药,吃下药去,依旧好似石沉大海,毫无效验。到了后半夜,那皇后的喊声,越奇怪了,直好似鬼叫,许多宫女在屋子里陪伴着,但皇太后知道了,也来看她,静妃也陪着进来的这时皇后睡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已不知人事了。宫女扶她从床上坐起来接驾,静妃在一旁见宫女递上一杯药来,她急上去,接过来吹着,看温凉了,便自己先尝一口,又从头上拔下金针来,在药里搅一搅匀,端上去服侍皇后吃下,又坐了一会,退出宫来。又隔上三天宫里传出谕旨来,说钮钴禄后薨逝了。内务府忙着办丧事,礼部忙着拟礼节独有皇太后和静妃在暗地里十分得意。原来这皇后的性命,是活活被她两人弄死的,这是静妃出的主意,她和太后预先约定了,在万寿这一天,故意赏皇后吃酒,静妃在筛酒的时候,悄悄地换了一只酒壶,那酒里和着七粒阿苏肌丸,皇后吃下肚去,不知不觉地作起怪来。这阿苏肌丸,原系喇嘛僧秘制的一种灵药,药性极热,人到害病的时候,服一丸下去,便可以立刻痊愈;那丸药和绿豆一般大,朱砂色,药力却极大,倘多了一粒,反要成病,多吃到三粒以上,便要发狂。从前睿亲王多尔衰,因为好色,府中养了许多姬妾全靠这阿苏肌丸支撑精神。那时多尔衰把喇嘛供养在府中,专门制炼这丸药是十分神秘的。最初炼药,须有一粒雌丸一料雄丸做种。清宫里炼这丸药,第一次是打发人到西域去取来的,喇嘛僧拿这两粒丸药封在净瓶里,供在净室里,喇嘛一清早起来,走进净室去,对着净瓶上香念咒,供至第四十九日上,把瓶取上来,揭开瓶盖看看时,那丸药已有满满一瓶了,待这瓶的药快吃完了,只剩下两粒时再如法制炼,又是一满瓶子,因此吃这丸药时当时时留心瓶里,不能使他断种,倘吃得一粒不剩,便不能再制炼了。清宫只有喇嘛僧藏着这药,能治百病,也能送人性命,如今这道光后因中了阿苏肌丸药的毒,送去了性命,正是:岂是喇嘛多魔术从来妖孽由人兴要知道光后死后,如何情形,且听下文分解。

第六十五回"现彗星各地起刀兵 撄敌氛全州动干戈

  话说道光皇帝,明知道皇后的病来得稀奇,因为与皇后早已情分断绝,所以也不去查究那起病之由,直至皇后奉安之后,才对自身思量,知道年纪也老了,便也不续立皇后。只把这博尔济锦氏册立了贵妃。从此一双两好,在宫中过起欢乐的岁月来了,久已不把朝政放在心上。他是信任穆彰阿的,所有一切事务,都交给他一个人去办。这穆彰阿虽身为相国,又是只图钱财,不管事体的人。那英国人在广东闹得天翻地覆,他总是把消息瞒着,不给皇帝知道。这时两广总督,原是穆彰阿的心腹,他到了广东,忽然带了水兵去打英国的兵船,反被英国炮船上开过炮来,打得片甲不回。还说中国人擅自开衅,便赶上岸来,把广东沿海的各炮台,都拆毁了。他才急得走投无路,忙去和英国人讲和。后来因为中国不肯割让香港,英国水兵,便直闯到福建厦门地方,大炮小炮一阵乱放。总都颜寿一点没有防备,被英国打进内池地方。另外有几只外国炮船,又到宁波定海地方,当时浙闽总督飞调定海镇总兵葛云飞、处州镇总兵郑国鸿、寿春镇总兵主锡明分三路把守,谁知郑王两总兵,到了定海,却按兵不动。眼看着葛云飞被英国兵四面围逼着,竹山失守,炮弹打穿胸膛,死在荒山脚下。英国人把他尸首拖到营里去藏着。这葛总兵原随营带一个爱妾在身边的,如今听说她老爷阵亡了,可怜她哭的死去活来,哭罢了,向她的手下婢女兵士们跪下来,连连叩着头。那兵士们见了,也忙跪下来还礼不迭。这位如夫人跪着求着,求大家帮她到英国兵营里把老爷的尸首偷回来。她手下的人见这位姨太太如此忠烈,便人人感动。齐口答应,愿替主母效死。当夜月黑星高,英国的兵营,驻扎在海边上。这姨太太,领着头儿悄悄地掩进英国营盘里去,居然被她把葛总兵的尸首偷回来了。到家去依旧开吊发丧。后来有一篇葛将军妾歌做得好,道:“舟山潮与东溟接,战血模糊留雉堞。废堡犹传诸葛营,行人尚说张巡妾。共道名姓越国生,宁罗村畔早知名。自从嫁得浮云婿,到处相随月印营。清油幕底红灯下,缓带轻裘人间雅。月明细柳善谈兵,日暖长堤看走马。一朝开府海门东,歌舞声传书角中,不问孤悬军渤海,但思长剑倚蛮峒。新声休唱丁都护,金盒牙旅多内助,虎幄方吹少女风,鲸波忽起蚩尤雾,一军如雪阵云高。独凿凶门入怒涛,谁使孝候空按剑,可怜光弼竟抽刀,凄凉东狱宫前路,消息传来泪如注。三千铁甲尽仓皇,十二金钗齐缟素。绣旗素铖雪纷纷,报主从来岂顾动,已誓此身拚一死,顿教作气动三军,马蹄湿尽胭脂血。战苦绿沉枪欲折,归元先轸面如生,杀贼庞娥心似铁。一从巾帼战场行,雌霓翻成贯日明,不负将军能报国。居然女子也知兵。归来肠断军门柳,犀铠龙旗亦何有,不作孤城李侃妻,尚留遗迹韩家妇。还乡着取旧时裳,粉黛刀弓俱尽伤,风寸曹娥江上住,夜深还梦故沙场。”

  自从葛总兵死了以后,那王郑两总兵,也相继阵亡。这事都坏在将军裕谦手里。他带着兵马,看死不救。待那三路兵马,死的死,散的散,英国兵直打到裕谦的营盘里来,裕谦且战且退,直到退无可退,他也跳到洋池里自尽。那穆相国反而瞒着皇帝,暗地里去与英国求和。裕谦算是白死。然大凡事体,只可瞒人,却不能瞒天。恰巧这时天上却出现彗星孛星来,那彗星是由东到西有五六丈长,好像一把通天扫帚。这孛星尤其可怕,星的四周放出许多白的毫光,刺角棱钉。所以这时候的人民,个个害怕起来,说天下将要大乱了。但是天上有此征示,民间当然是谣言惑众,此所谓天灾人祸一齐而来。此时却引出一位智士来,此人姓钱名江字东平,浙江归安人氏,聪颖非常,九岁就能下笔成文,兼有舌辩。既长诸子百家六韬三略兼及兵刑、天文、地理诸书,无所不读。他见彗星出现,两广一带贼盗四起,如罗大网、大鲤鱼陈金刚等,纷纷起事,至少亦聚众数千。小则打劫村舍,大则割地据池。那些官僚,都畏罪不敢奏报。钱江看到这机会,便道:“今天下大势,趋于东南,珠江流域,必有兴者。”

  此吾脱颖时矣遂舍家到广东花县地方,住在旅馆里。正当七月时候,天气尚在炎热。钱江独行无伴,便小憩林下,正见一书生迎面而来,把钱江估量一番,便揖说道:“看先生不像本处人氏,却独自游到这里,可不是堪舆大家,讲青鸟寻龙穴的么?”

  钱江道:“某志不在此,自古道‘地灵人自杰’,讲甚么真龙正人,足下达人,何也一般迷信呢。”  那人急忙谢道:“小弟见不及此,才闻高论,大歉于心。请问足下贵姓尊名,哪里人氏。”

  钱江答道:“某姓钱,名江号东平,浙江归安人氏。”

  那人纳头便拜,欢喜说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仰慕已久,幸会幸会。”  钱江即回礼道“小可钱江,却劳老兄如此敬爱,请问先生上姓尊名?”

  那人答道:“小弟姓冯单名一个逵字,别号云山,本地人氏,向在山中念书。”

  钱江见他气宇非凡,谈吐风雅,知非等闲之人,忙道:“方今天下多故,正豪杰出头之时老兄高才,却不寻个机会出身。这是什么原故呢?”

  冯逵答道:“先生说的虽是,怎奈鞑靼盘踞中原,大丈夫昂昂七尺,何忍赧颜北面称臣,故隐居于此,愿先生有以教之。”

  钱江听罢,知道是同志,便问道:“在广东曾得有可以同事的人么?”

  冯逵答道:“同志中人,本不易得,惟所见有洪秀全者真英雄也。此人就是本县人氏,器量宽洪,确有龙凤之姿,天日之后,且能怀大志腹有良谋,先生若欲一见,弟当作前导。”

  钱江道:“如此甚好。”

  说罢,便携着手同行。一路上但见山势崇隆,枝林幽雅,流泉有韵,百鸟飞鸣。钱冯二人,一路上又说些闲话,忽冯逵指着前面一人说道:“前面来的却洪大哥也。”

  钱江举头一望,但见那人生得天庭广阔,地阁丰隆,眉侵入发,眼似流星,长耳宽颐,丰颧高准,五尺以上身材,三十来岁年纪。头戴济南草笠,身穿一领道装长服,脚登一双蒲草鞋儿,手执一把羽毛扇子。钱江看着那人,暗地里早喝一声彩。约莫远离三四丈,那人见了钱江,拱手说道:“劳钱先生远行至此,折杀洪某了。”

  说罢,纳头便拜。钱江急回过礼说道:“刀笔小吏,何劳远接,足下不是云翁说的洪秀全哥哥么?”

  那人答道:“小可姓洪原名仁恬,字秀泉,后隐居于此,改名秀全,常听云翁说起先生大名。只以旅馆中,谈话不便,未敢造次进谒,今蒙枉愿,足慰生平。”

  钱江听了大喜,三人齐一行来。不多时,早到一个山寺,这寺虽不甚宽广,倒却幽静,秀全便导至一分密室,分宾主坐下,秀全却去济南草笠,露出头上毛发蓬蓬。钱江大惊道,原来洪君却是个道者,其真失敬了。秀全道:“哪里说,小弟因不忍徇异族杂雉制度,削弃父母的毛血,故乔扮道装,免暴官污吏的捕风捉影,这是真的。若中原未复,反甘心作方外人,弟所最鄙,先生休再思疑,但恐此事非同小可,纵有热诚,无从着手,也是枉然。若得先生曲赐教诲,实为万幸。”

  钱江便答道:“我汉族自遭变以来,清初屡起革命,亦足见人心未忘祖国也,吴三桂误于前,而悔于后,本不足以服人心以来,且日暮途穷,卒以致败,自是满洲势力顽固。虽吕留良、会静戴名世之徒,鼓吹风潮,终难下手,亦势为之耳。嘉庆间,川湖以邪教起事,尚纵横数省,震动八方,况足下以命世之杰,具复国之忧,而伸大义于天下,名正言顺,谁不望而归,方今朝廷失道,盗贼纷起,足下若因其势用之,总揽中才,拯扶饥溺。此于载一时之机也,惟足下图之。洪秀全听罢大喜道:“先生之言洞窍机要,奈今广东人民,风气未开,沉迷不醒,若要举义,计将安出?”

  钱江又道:“广东省滨临大海,足下舟师未备粮械未完,非用武之地也。广西地形险阻,豪杰众多,又无粮食不敷之患,今大鲤鱼罗大冈等虽绿林之辈,然皆聚众数千,热不为弱。足下若推同志士,间道入广西,抚其众,晓以大义,旌旗所指,当如破竹。然后取长沙,下武昌,握金陵之险要,以出幽燕,天下不难定也。”  说罢,洪秀全见钱江议论纵横,确有见地,便道:“某有一言不知先生闻否?”

  钱江道:“既是知己还怕怎的,有话只管说便是。”

  洪秀全便道:“先生明天准要回去,某也不敢强留,致误先生公事,但恐别时再会,比不得今夕齐全,不如我几人,当天结义,共行大志,先生以为如何?”

  钱江道:“此事正合弟意,准可行之。”  洪秀全大喜,当下便表告天下,誓要戮力同心,谋复祖国,若背此盟天诛地灭,各人焚告已毕,结为异姓兄弟。便聚集许多英雄好汉,如罗大冈、秦日网、杨秀清韦昌辉、萧朝贵、谭绍光、黄广金并自己兄弟仁发、仁达、妹子宣娇等。在广西边境平南县金田村起事。这个消息传到平南县,那县令马兆周立时带了二十名差勇,来捕捉,却被洪秀全一班好汉打得落花流水,马兆周见不是头路,只得逃回。急忙报知邻近浔州知府,知府白炳文听到这等消息,非同小可,便调动人马去会攻,岂知当时浔州一带因太平日久,兵马无多,三路合齐,计得兵勇一千名,用都司田成功为前队,马兆周居中队,白炳文督后,浩浩荡荡,杀奔金田而来。那洪秀全早有准备,把白炳文兵马杀得片甲不留,马兆周死于军中,田成功保着白炳文,落荒而走。将近浔州才觉心安。回到衙门,便把损兵折将及马兆周战死情形,详禀上去,自请治罪。那时广西巡抚周天爵,得了详报,大为吃惊。暗忖金田是平南县所管辖的,县令马兆周平时失于觉察,成此巨变,究履不合。除马兆周已死,免议。白炳文未经禀报,擅自兴兵,越境图功,以致误事,一并革职,将永淳县令杨宝善调任平南,以洪秀全如此声势,竟能大破官兵自料广西兵力单薄,盗贼又多,尚不敷调遣,如何是好。即调提督向荣入桂林商议应敌,一面申奏朝廷,一面行文书到广东总督徐广缙处请兵平乱。这时广西军队,都归两广总督徐广缙节制,徐广缙间报便令副都统乌兰泰领本部旗兵一千名,并拨中广两协劲卒三千名,统共四千人马,昼夜兼程,向广西进兵应援。广西巡抚周天爵,得了驿报,便召布政使劳崇光商议,劳宗光道乌兰泰有勇无谋,实不可恃,但事势已急,若转折往还,更是误事,今日时势,急不能待,不如令鸟军速赴永安抵御,一面召向荣张敬修前去应敌。且说乌兰泰,志在速战,一路赶旌催骑不到三天,已抵梧州。恰在这时洪秀全又新得二位造势英雄。有桂平白沙人石达开在浔州一带,办理盐务,其人事母至孝,本是个举人出身,不求仕进,专好结交豪杰。闻洪秀全名,前来投见。二人一见倾心,石达开也保举了李秀成,以金田壤地偏小,非用武之地。遂分兵两路,以窥桂从省域,乌兰泰到了梧州,探得石达开一军,正在上流,便要趋桂平拦路截击。忽得周巡抚号令,要速赴永安,乌兰泰心上甚是不服,然奉上峰命令,不得不从。只是星夜望永安而去到了永安,扎营已定,却不见洪秀全动静。乌兰泰以为洪秀全小丑跳梁,不足为惧,便令都司陈国栋协领国恩为前部,向洪军阵地杀进。谁想两军对圆,洪军深沟高垒,屹然不动。陈国栋恐洪军有诈,便令国恩面向乌兰泰请示,乌兰泰怒道:“凡攻营拔寨,必须一鼓作气,迟则军心懈弛,汝宜速回,尽力攻营,若有后退,便依军法处贷。”  国恩无奈,便跑回前军,与陈国栋并力攻营。洪军见清军来势渐猛,便向西而逃。陈国两军随后追赶,乌兰泰听得前军得胜,便率大队前进。正到阵前,追军如生龙活虎,望本军阵地,弹如雨下。乌兰泰正在酣战忽流星马报,向提督大军未到江口。有流贼罗大网率大队径取永安州去了。乌兰泰闻听,吓得几乎坠马,便死命奔逃。忽然前部喊声大震,呼天叫地,秀全原来拖西一军,横贯而来。为首的却是韦昌辉协领国恩,措手不及,面颊上早中一颗流弹,翻身落马而死。陈国栋吃了一惊,望后便退。此时欲回永安,已被韦昌辉截住,不能冲出。后面洪黄两枝人马,又卷地追来,杀得乌军全无队伍,乌兰泰料想回不得永安,便令向西而逃,陈国栋顾不得军士,急令亲信百人,保护乌兰泰逃出重围。那乌兰泰逃得性命,计点部下三千军士,只剩二百余人。或是手无寸铁,或是焦头烂额。乌兰泰心中十分忿恨,时已夕阳西下,刚行至一处,但见树木丛森,山路狭隘,乌兰泰正自心慌,忽一声号炮,听得呼道:“害民贼快来送死”,话犹未了,枪弹纷纷飞来,却是冯云山领三百人埋伏斜口,截住去路。乌兰泰料知中计,急传令退后。不料枪声响处,纷纷从树林里击来。乌军只剩二三百人手下败残军士,已是弹药俱尽,并不能还放一枪,只有束手待毙。更不知云山人马多少。正是心慌,又见山路崎岖行走不便,只见枪声又渐渐逼近,乌兰泰不觉仰天叹道可怜俺带兵数十年,今日却丧在此地矣。说又未了,脑袋上正中一流弹,大叫一声,倒在地下。陈国栋急下马相救,乌兰泰道:“受伤已重,料难再生,救亦无益,足下速速回去,再请救兵罢了。”

  陈国栋犹不忍行。忽听乌兰泰大叫一声,口吐鲜血而死。陈国栋便欲夺回尸首,不料冯云山所领数百人,已自追至,陈国栋急得策马落荒而走。冯云山杀散余众,便令收军,于路上得了乌兰泰尸首,后来命军士以礼厚葬之,并题其墓曰:“清故都统乌兰泰之墓。”

  正是:莫道无敌英雄将难免马革裹尸亡欲知乌兰泰死后,向荣如何应敌,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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