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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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

  陈杨封裴宇文郑权阎蒋姜张

  陈叔达,字子聪,陈宣帝子也。少封义阳王,历丹杨尹、都官尚书。入隋,久 不试。大业中,授内史舍人,出为绛郡通守。高祖西师,以郡听命,授丞相府主簿, 封汉东郡公。与温大雅同管机秘,方禅代时,书册诰诏,皆其笔也。武德初,授黄 门侍郎,判纳言,封江国公。

  叔达明辩,善为容,每占奏,缙绅属目。江左士客长安,或汨滞,多荐诸朝。 尝赐食,得蒲萄,不举,帝问之,对曰:“臣母病渴,求不能致,愿归奉之。”帝 流涕曰:“卿有母遗乎?”因赐之,又赉物百段。贞观初,与萧瑀争殿中,坐忿谇 不恭,免官。未几,居母丧,又有疾,太宗忧之,遣使禁却吊者。丧除,为遂州都 督,病不拜。顷之,擢礼部尚书。始,太子建成等阋间太宗,帝惑之,叔达极意救 辩,至是谓曰:“武德内难,卿有谠言,故以此报。”叔达谢曰:“岂独为陛下, 乃社稷计耳。”后闺薄汗漫,为有司露劾,帝以名臣为护掩,授散秩归第。卒,谥 曰缪。久之,赠户部尚书,更谥曰忠。

  杨恭仁,隋观王雄子也。仁寿中,累迁甘州刺史,临事不苛细,徼人安之。文 帝谓雄曰:“匪特朕得人,乃卿善教子矣。”大业初,转吏部侍郎。杨玄感叛,诏 率兵经略,与玄感战破陵,败之。遂与屈突通追获贼。炀帝召见曰:“比闻与贼战 尤力,向但知卿奉法,而乃勇决如此,朕用自愧。”苏威曰:“仁者必有勇,殆谓 此邪。”时威及宇文述、裴蕴、裴矩参掌选事,皆受赇不法,恭仁素廉正,故恶之, 出为河南道大使,使捕寇贼。至谯郡,为硃粲所败,奔江都。宇文化及弑逆,署吏 部尚书,为化及守魏县。元宝藏执送京师,高祖素知之,授黄门侍郎,封观国公。 寻为凉州总管。

  恭仁久乘边,习种落情伪,悉心绥慰,由葱岭以东,皆奉贡贽。就加纳言。突 厥颉利率众数万猎其境,恭仁应机设拒,张疑屯虚帜示之,颉利惧而走。瓜州刺史 贺拔行威叛,朝廷未即讨。恭仁募趫荡,倍道进,贼不虞其来,遂克二城。纵所俘 还之,众感悦,遂相与缚行威降。召拜吏部尚书,兼中书令,检校凉州诸军事。迁 左卫大将军。武德末,拜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迁洛州都督。太宗劳谓曰: “洛阳要重,朕子弟不为少,恐非所任,故以委公。”

  恭仁性冲厚,以礼自闲卫,未尝与物忤,时人方汉石庆。既贵,不以势尚人, 故誉望益重。病,乞骸骨,诏以特进归第。卒,赠潭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孝。

  子思训袭爵。显庆中,历右屯卫将军。从高宗幸并州。右卫大将军慕容宝节夜 邀思训与谋乱,思训不敢对。宝节惧,毒酒以进,思训死。妻诉之,流宝节岭表, 至龙门,追斩之。乃诏以寘毒人者重其法。

  思训孙睿交,尚长宁公主,豫诛张易之,赐实封五百户。神龙中为秘书监,贬 绛州别驾。

  师道字景猷,恭仁弟。清警有才思。客洛阳,为王世充所拘,间归高祖,授上 仪同,为备身左右。尚桂阳公主,除吏部侍郎。改太常卿,封安德郡公。贞观十年, 拜侍中,参豫朝政,亲遇隆渥。性周谨,未尝语禁省事。尝曰:“吾读《孔光传》, 想其余风,或庶几云。”太宗数访群臣才行,师道虽有所推进,而乏甄品。久之, 迁中书令。太子承乾得罪,诏与长孙无忌等杂治其狱。师道妻异姓子赵节与承乾通 谋,乃微讽帝,欲活之。帝怒,罢为吏部尚书。师道起贵胄,四海人物,非所练悉, 至铨署,专抑势贵亲党以远嫌,用人多违其才,不为时所称。帝亦曰:“师道资性 纯淑,自应无过,而实怯懦,罕更事,缓急不得其力。”从征高丽,摄中书令。军 还,颇不职,改工部尚书,复为太常卿。

  师道善草隶,工诗,每与有名士燕集,歌咏自适。帝见其诗,为擿讽嗟赏。后 赐宴,帝曰:“闻公每酣赏,捉笔赋诗,如宿构者,试为朕为之。”师道再拜,少 选辄成,无所窜定,一坐嗟伏。卒,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谥曰懿,陪葬昭陵, 诏为立碑。

  子豫之,尚巢王元吉女寿春县主。居母丧,与永嘉公主乱,为主婿窦奉节所杀。

  执柔,恭仁从孙,历地官尚书。武后母,即恭仁叔父达之女。及临朝,武承嗣、 攸宁相继用事。后曰:“要欲我家及外氏常一人为宰相。”乃以执柔同中书门下三 品。未几,卒。

  弟执一,亦以诛张易之功封河东郡公,累官右金吾卫大将军。

  始,雄在隋,以同姓贵;自武德后,恭仁兄弟名位益盛;又以武后外家尊宠, 凡尚主者三人,女为王妃五人,赠皇后一人,三品以上者二十余人。

  封伦,字德彝,以字显,观州蓚人。祖隆,北齐太子太保。伦年方少,舅卢思 道曰:“是儿识略过人,当自致卿相。”隋开皇末,江南乱,内史令杨素讨之,署 伦行军记室。泊海上,素召计事,伦坠水,免,易衣以见,讫不言。久乃素知,问 故,谢曰:“私事也,所不敢白。”素异其为,以从妹妻之。素营仁寿宫,表为土 工监,规构鸿侈。宫成,文帝怒曰:“素殚百姓力,为吾掊怨天下。”素大惧。伦 曰:“毋恐,皇后至,自当免。”明日,帝果劳素曰:“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 乐,而盛饰此宫邪?”因大悦。素退问:“何料而知?”伦曰:“上节俭,故始见 必怒。然雅听后言。后,妇人,惟侈丽是好。后悦,则帝安矣。”素曰:“吾不及 也。”素负才势,多所凌藉,惟于伦降礼赏接,或与论天下事,衮衮不倦,每抚其 床曰:“封郎终当据此。”荐之帝,擢内史舍人。

  虞世基得幸炀帝,然不悉吏事,处可失宜。伦阴为裁画,内以谄承主意,百官 章奏若忤旨,则寝不闻;外以峻文绳天下,有功当赏,辄抑不行。由是世基之宠日 隆,而隋政日坏矣。宇文化及乱,持帝出宫,使伦数帝罪,帝曰:“卿,士人,何 至是!”伦羞缩去。化及署为内史令,从至聊城,知化及败,及结士及,得出护饷 道。化及死,遂与士及来降。高祖知其谐附逆党,方切让,使就舍。伦以秘策干帝, 帝悦,更拜内史舍人。迁侍郎兼内史令。

  秦王讨王世充,命伦参谋军事。时兵久不决,帝欲班师,王遣伦西见帝曰: “贼地虽多,羁縻不相使,所用命者洛阳尔,计穷力屈,死在旦暮。今解而西,则 贼势磐结,后难以图。”帝纳之。贼平,帝谓侍臣曰:“始议东讨,时多沮解者, 唯秦王谓必克,伦赞其行,虽张华叶策晋武,亦何以加于是!”封平原县公,判天 策府司马。初,窦建德援洛,王将趣虎牢,伦与萧瑀谏不可,至是入贺。王笑曰: “不用公言,今日幸而捷,岂智者千虑或有失乎?”伦谢素不及。顷之,突厥寇太 原,且遣使和亲。帝问计,群臣咸请许之可纾战。伦曰:“不然。彼有轻中国心, 谓我不能战,若乘其怠击之,势必胜,胜而后和,威德两全。今虽不战,后必复来。 臣以为击之便。”诏可。寻检校吏部尚书,进封赵国公,徙密国。

  太宗立,拜尚书右仆射,实封六百户。始,伦之归,萧瑀数荐之。及是,瑀为 左仆射,每议事,伦初坚定,至帝前辄变易,由是有隙。贞观元年,遘疾,卧尚书 省,帝亲临视,命尚辇送还第。卒,年六十,赠司空,谥曰明。

  伦资险佞内狭,数刺人主意,阴导而阳合之。外谨顺,居处衣服陋素,而交宫 府,贿赠狼藉。然善矫饰,居之自如,人莫能探其膺肺。隐、刺之乱,数进忠策, 太宗以为诚,横赐累万。又密言于高祖曰:“秦王恃功,颉颃太子下,若不早立, 则亟图之。”情白太子曰:“为四海不顾其亲,乞羹者谓何?”及高祖议废立,伦 固谏止。当时语秘无知者,卒后,事浸闻。十七年,治书侍御史唐临追劾奸状,帝 下其议百官。民部尚书唐俭等议:“伦宠极生前,而罪暴身后,所历官不可尽夺, 请还赠改谥,以惩憸壬。”有诏夺司空,削食封,改谥为缪。

  子言道,尚淮南长公主,官至宋州刺史。

  裴矩,字弘大,绛州闻喜人。父讷之,为齐太子舍人。矩在乳而孤,及长好学, 有文藻智数。再补高平王文学。齐亡,不得调。隋高祖为定州总管,召补记室,以 母忧去职。高祖已受禅,迁给事郎,奏舍人事。帝伐陈,为元帅记室。江左平,诏 矩巡抚岭南,未行,而高智慧等乱,道不通,帝难其遣,矩请速进,许之。次南康, 得兵数千人。是时,俚帅王仲宣逼广州,遣别将围东衡州,矩与将军鹿愿赴之。贼 立九壁,屯大庾岭,矩进击,破之。贼惧,释东衡州之围,据愿长岭,又击破之, 斩其帅。自南海趣广州,仲宣惧,溃去。绥集二十余州,承制署渠帅为刺史、县令。 还报,帝大悦,诏升殿劳苦之。拜开府,爵闻喜县公,赐赉异等。迁累内史侍郎。 时突厥强盛,都蓝与突利构难,屡犯塞,诏太平公史万岁为行军总管,出定襄道, 以矩为长史。破达头可汗而万岁诛,矩功不见录。还为尚书左丞,迁吏部侍郎,名 称职。

  炀帝时,西域诸国悉至张掖交市,帝令矩护视。矩知帝勤远略,乃访诸商胡国 俗、山川险易,撰《西域图记》三篇,合四十四国,凡裂三道:北道起伊吾,径蒲 类、铁勒、突厥可汗廷,乱北流河至拂菻;中道起高昌、焉耆、龟兹、疏勒,逾葱 岭,汗、苏对沙那、康、曹、何、大小安、穆诸国,至波斯;南道起鄯善、于阗、 硃俱波、喝般陀,亦度葱岭,涉护密、吐火罗、挹怛、忛延、漕国,至北婆罗门。 皆竟西海。诸国亦自有空道交通。既还,奏之。帝引内矩,问西方事,矩盛言: “胡多瑰怪名宝,俗土著,易并吞。”帝由是甘心四夷,委矩经略。再迁黄门侍郎, 参豫朝政。

  大业三年,帝有事恒山,西方来助祭者十余国。矩遣人说高昌、伊吾等,啗以 厚利,使入朝。帝西巡燕支山,高昌等二十七国谒道左,皆使佩金玉,服锦罽,奏 乐歌舞,令士女盛饰纵观,亘数十里,示中国强富。后遂破吐谷浑,拓地数千里, 遣兵出戍,岁委输巨亿万计。帝谓矩有绥怀略,擢银青光禄大夫。帝在东都,矩以 蛮夷朝贡踵至,讽帝悉召天下奇倡怪伎,大陈端门前,曳锦縠、珥金琲者十余万, 百官都人列缯楼幔阁夹道,被服光丽。廛邸皆供帐,池酒林皪。译长纵蛮夷与民贸 易,所在令邀饮食,相娱乐。蛮夷嗟咨,谓中国为“仙晨帝所”。天子以为诚,谓 宇文述、牛弘曰:“矩所建白,皆朕之志,要未发,矩辄先闻,非悉心奉国,畴能 是邪?”又助城伊吾,胁处罗入朝。帝益喜,赐貂裘、西胡珍器。从帝巡塞北,幸 启民帐。时高丽遣使先在突厥,启民引见帝。矩因奏言:“高丽本孤竹国,周以封 箕子,汉分三郡,今乃不臣,先帝疾之,欲讨久矣。方陛下时,安得不事?今其使 朝突厥,及见启民,举国臣服,胁令入朝,可致也。请面诏其使,令归语王,有如 旅拒,方率突厥诛之。”帝纳焉。高丽不听命,征辽自此始。王师再临辽,皆从, 以劳加右光禄大夫。时纲纪汩振,宇文述、虞世基用事,官以贿迁,唯矩挺节无秽 声,世颇称之。

  矩以始毕可汗众渐盛,建请以宗女嫁叱吉设,建为南面可汗,分其势。叱吉不 敢受。始毕闻之,稍怨望。矩又言:“突厥淳陋,易离间,但内多群胡教导之。臣 闻史蜀胡悉尤有谋,幸于始毕,请杀之。”帝曰:“善。”矩因诡计召胡悉受赐, 斩马邑下,报始毕曰:“史蜀胡悉背可汗,我所共恶,今既诛之。”始毕知状,由 是不朝。后帝北巡,始毕率骑十万围帝雁门,诏矩与虞世基宿朝堂待顾问。围解, 从幸江都宫。时盗贼蜂结,郡县上奏不可计,矩言于帝。帝怒,遣诣京师,以疾解。 俄而高祖入关,帝令虞世基问方略,矩曰:“唯愿陛下亟西,天下定矣。”

  矩性勤谨,未尝忤物,见天下方乱,其待遇士尤厚,虽厮役皆得其欢。是时, 卫兵数逃去,帝忧之,以问矩。矩曰:“今乘舆淹狩已二年,诸骁果皆无家,人无 匹合,则不久安,臣请皆听纳室。”帝笑曰:“公定多智。”因诏矩尽召江都女子、 孀家,恣将士所欲,即配之,人情翕然相悦,曰:“裴公惠也!”宇文化及乱,众 劫矩。贼皆曰:“裴黄门无豫也。”既而众以秦王子浩为帝,诏矩为侍内,随而北。 化及僭位,署矩尚书右仆射,为河北道安抚大使。又为窦建德所获,建德以矩隋旧 臣,遇之厚。建德起群盗,非有君臣制度,矩为略制朝仪,不阅月,宪章拟王者, 建德尊礼之。建德败,来朝,擢殿中侍御史,爵安邑县公。累迁太子詹事、检校侍 中。时突厥数盗边,高祖遣使约西突厥连和,突厥因请婚。帝曰:“彼势与我绝, 缓急不为用,奈何?”矩曰:“然北虏方炽,岁苦边,若权顺许,以示外援,须我 完实更议之。”帝然其计。隐太子败,余党保宫城不解。秦王遣矩谕之,乃听命。 迁民部尚书。

  太宗即位,疾贪吏,欲痛惩乂之,乃间遣人遗诸曹,一史受馈缣,帝怒,诏杀 之。矩曰:“吏受赇,死固宜。然陛下以计绐之,因即行法,所谓罔人以罪,非道 之以德之谊。”帝悦,为群臣言之,曰:“矩遂能廷争,不面从,物物若此,天下 有不治哉?”年八十,精明不忘,多识故事,见重于时。贞观元年卒,赠绛州刺史, 谥曰敬。

  宇文士及,字仁人,京兆长安人。父述,为隋右卫大将军。开皇末,以述勋封 新城县公。文帝引入卧内,与语,奇之。诏尚炀帝女南阳公主,为尚辇奉御,从幸 江都,以父丧免,起为鸿胪少卿。其兄化及谋弑逆,以主婿忌之,弗告。已弑帝, 乃封蜀王。

  初,士及为奉御,而高祖任殿中少监,雅自款结。及从化及至黎阳,帝手书召 之。士及亦遣家童间道走长安,通谆勤,且献金镮。帝悦曰:“我尝与士及共事, 今以此献,是将来矣。”化及兵日蹙,士及劝归命,不从,乃与封伦诡求督饷。俄 而化及败,于是济北豪杰谋起齐兵击窦建德以收河北,观形势,士及不纳,与伦等 自归。帝让之曰:“汝兄弟率思归之人为入关计,尔得时,我父子,尚肯相假乎? 今欲何地自处?”士及谢曰:“臣罪当死,但臣往在涿郡,尝与陛下夜论世事,顷 又奉所献,冀以此赎罪。”帝笑谓裴寂曰:“彼与我论天下事,逮今六七年,公等 皆在其后。”时士及女弟为昭仪,有宠,由是见亲礼,授上仪同。从秦王平宋金刚, 录功,复隋旧封,以宗室女妻之,迁王府骠骑将军。从讨王世充等,进爵郢国公。 武德八年,权检校侍中,兼太子詹事。王即位,拜中书令,真食益州七百户,以本 官检校凉州都督。时突厥数入寇,士及欲立威以镇耀边鄙,每出入,盛陈兵卫,又 痛折节下士。或告其反,讯无状,召为殿中监,以疾改蒲州刺史。政尚宽简,人皆 宜之。擢右卫大将军。太宗延入閤语,或至夜分出,遇休沐,往往驰召。士及益自 谨,其妻尝问遽召何所事,士及卒不对。帝尝玩禁中树曰:“此嘉木也!”士及从 旁美叹。帝正色曰:“魏征常劝我远佞人,不识佞人为谁,乃今信然。”谢曰: “南衙群臣面折廷争,陛下不得举手。今臣幸在左右,不少有将顺,虽贵为天子, 亦何聊?”帝意解。又尝割肉,以饼拭手,帝屡目,阳若不省,徐啗之。其机悟率 类此。后以雅旧,别封一子新城县公。久之,复为殿中监。卒,赠左卫大将军、凉 州都督,陪葬昭陵。士及抚幼弟、孤兄子,以友睦称。好周恤亲戚故人,然过自奉 养,服玩食饮必极丰侈。有司谥曰恭,黄门侍郎刘洎曰:“士及居家侈肆,不可谓 恭。”乃改曰纵。

  赞曰:封伦、裴矩,其奸足以亡隋,其知反以佐唐,何哉?惟奸人多才能,与 时而成败也。妖禽孽狐,当昼则伏自如,得夜乃为之祥。若伦伪行匿情,死乃暴闻, 免两观之诛,幸矣。太宗知士及之佞,为游言自解,亦不能斥。彼中材之主,求不 惑于佞,难哉!

  郑善果,郑州荥泽人。祖在魏为显家。父诚,周大将军、开封县公,讨尉迟迥, 战死。善果方九岁,以死事子袭爵,家人为其幼,弗告也;及受诏,号哭不自胜。 隋开皇初,进封武德郡公。年十四,为沂州刺史。累转鲁郡太守。

  善果母崔,贤明晓政治,尝坐閤内听善果处决,或当理则悦,有不可,则引至 床下,责愧之。故善果所至有绩,号清吏。尝与武威太守樊子盖考为天下第一,炀 帝赐物千段、黄金百两。再迁大理卿。突厥围帝雁门,以守御功拜右光禄大夫。从 幸江都。宇文化及弑逆,署民部尚书,从至聊城。淮安王神通攻之,善果督战,中 流矢。神通解。俄为窦建德所获,王琮让之曰:“公,隋大臣,自尊夫人亡,名称 衰。今以忠臣子为逆贼徇命至伤夷,谓何?”善果惭,欲自杀,或止之,得不死。 建德不之礼,乃归神通。送京师,擢太子左庶子,更封荥阳郡公。数为太子陈得失。 未几,检校大理卿,兼民部尚书。奉法持正,风绩显公卿间。诏与裴寂等十人每奏 事若侍得升殿,而从父兄元亦与,时以为荣。坐事免。会山东平,持节为招抚大 使。以选举失实除名。后历刑部尚书。贞观初,出为岐州刺史,以累去。复拜江州 刺史,卒。

  元,字德芳,隋沛国公译之子。性察慧,爱尚文艺。以父功拜仪同,袭爵。 累迁右卫将军,更封莘国公。大业末,出为文城郡守。高祖兵兴,遣将张纶西略地, 攻拔其城,系致军门,释之,授太常卿。与襄武王琛使突厥,还为参旗将军。元 习军旅事,帝令教诸屯军法。刘武周将宋金刚与突厥处罗可汗犄角寇汾、晋,元 谕罢可汗兵,不听,乃进为武周援。会暴疾,其下意元置毒,囚之。处罗死,颉 利立,留帐中数年。帝既许可汗婚,元始得还。帝劳曰:“卿不辱于虏,可辈苏 武、张骞矣。”拜鸿胪卿,母丧免。

  会突厥提精骑数十万,身自将攻太原,诏即苫次起元持节往劳。既至,虏以 不信咎中国,元随语折让,无所屈,徐乃数其背约,突厥愧服。因好谓颉利曰: “突厥得唐地无所用,唐得突厥不可臣而使,两不为用而相攻伐,何哉?今掠财资, 劫人口,皆入所部,可汗一不得,岂若仆旗接好,则金玉重币一归可汗。且唐有天 下,约可汗为兄弟,使驿衔箠于道,今坐受其利不肯,乃蔑德贻怨,自取劳苦,若 何?”颉利当其言,引还。太宗赐书曰:“知公口伐,可汗如约,遂使边火息燧, 朕何惜金石赐于公哉!”贞观三年,复使突厥,还言:“夷狄以马羊准盛衰,今突 厥六畜不蕃,人色若菜,牙内饭粟化为血,不三年必亡。”无几,突厥果败。后转 左武侯大将军,坐事免。起为宜州刺史,以老致仕。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

  元干敏,所至常有誉。五聘绝域,危不脱,终不自为解。然译事后母不谨, 隋文帝尝赐《孝经》愧勖之;至元亦不以孝闻,士丑其行。从孙杲,知名武后世, 终天官侍郎。

  权万纪,其先出天水,后徙京兆,为万年人。父琢玠,隋匡州刺史,以悫愿闻。 万纪悻直廉约,自潮州刺史擢治书侍御史。尚书右仆射房玄龄、侍中王珪掌内外官 考,万纪劾其不平,太宗按状,珪不伏。魏征奏言:“房玄龄等皆大臣,所考有私, 万纪在考堂无订正,今而弹发,非诚心为国者。”帝乃置之,然以为不阿贵近,繇 是奖礼。万纪又建言:“宇文智及受隋恩,贼杀其君,万世共弃,今其子乃任千牛, 请斥屏以惩不轨。”帝从之。万纪与侍御史李仁发既以言得进,颇掉罄自肆,众情 懔懔。征奏:“万纪等暗大体,诋讦弹射皆不实,陛下收其一切,遂敢附下罔上, 钓强直名,迷夺圣明,以小谋大,群下离心。如玄龄等且不得申,况疏贱之臣哉?” 帝寤,徙万纪散骑常侍,而免仁发。数年,复召万纪为持书御史,即奏言:“宣、 饶部中可凿山冶银,岁取数百万。”帝让曰:“天子所乏,嘉谋善政有益于下者。 公不推贤进善,乃以利规我,欲方我汉桓、灵邪?”斥使还第。

  久之,由御史中丞进尚书左丞,出为西韩州刺史。徙吴王长史。王畏其直,善 遇之。齐王祐不奉法,帝素奇万纪能左右吴王者,乃徙为祐长史。祐暱比群小,万 纪骤谏不入,即条过失以闻。帝遣刘德威按问,因召祐入朝。祐恐,与所嬖燕弘亮 谋杀之,而万纪先引道。祐遣弘亮驰彀骑追击,斩首,殊支体,投圊中。又杀典军 韦文振。文振本以校尉从帝征伐,以质谨自将,帝使事祐,典厩马,切谏不纳,辄 见万纪道之,故祐内尝忿疾。万纪死,文振惧,驰去,追骑获之。祐平,赠万纪齐 州都督、武都郡公,食二千户,谥曰敢,文振左武卫将军、襄阳县公,食千户。

  万纪子玄初,高宗时兵部侍郎。

  怀恩,万纪族孙。祖弘寿,为隋临汾司仓书佐,高祖平京师,擢太仆卿、卢国 公,卒,谥曰恭。故怀恩以廕累迁尚乘奉御,袭爵。驭人安毕罗为高宗所宠,见帝, 戏慢不恭,怀恩奏事,适见之,退杖四十。帝嗟赏曰:“良吏也!”擢万年令。赏 罚明,见恶辄取。时语曰:“宁饮三斗尘,无逢权怀恩。”其姿状沈毅,每盛服, 妻子不敢仰视。更庆、莱、卫、邢、宋五州刺史,洛州长史。所居威名赫然,吏重 足立。尝过汴州,时刺史杨德干亦以严称,与怀恩名相埒。汴桥新成,立木中途, 止过车者。怀恩适过之,示德干曰:“民不可止邪,焉用此?”德干惭服。迁益州 大都督府长史,卒。

  从子楚璧,为左领军卫兵曹参军。玄宗在东都,楚璧乃与李迥秀子齐损、陈仓 尉卢玢、左屯营长上折冲周履济等谋反,以兄子梁山诈为襄王子,号光帝,拥营兵 百余夜入官城,欲劫留守王志愔,不克。迟明,兵斩楚璧等,传首东都,籍其家。

  阎让,字立德,以字行,京兆万年人。父毘,为隋殿内少监,本以工艺进,故 立德与弟立本皆机巧有思。武德初,为秦王府士曹参军,从平东都。迁尚衣奉御, 制衮冕六服、腰舆、伞扇,咸有典法。贞观初,历将作少匠、大安县男。护治献陵, 拜大匠。文德皇后崩,摄司空,营昭陵,坐弛职免。起为博州刺史。太宗幸洛阳, 诏立德按爽垲建离宫清暑,乃度地汝州西山,控汝水,睨广成泽,号襄城宫,役凡 百余万。宫成,烦燠不可居,帝废之,以赐百姓,坐免官。

  未几,复为大匠,即洪州造浮海大航五百艘,遂从征辽,摄殿中监,规筑土山, 破安市城。师还,至辽泽,亘二百里,淖不可通,立德筑道为桥梁,无留行。帝悦, 赐予良厚。又营翠微、玉华二宫,擢工部尚书。帝崩,复摄司空,典陵事,以劳进 爵大安县公。永征五年,高宗幸万年宫,留守京师,领徒四万治京城。卒,赠吏部 尚书、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康。

  立本,显庆中以将作大匠代立德为工部尚书。总章元年,以司平太常伯拜右相、 博陵县男。初,太宗与侍臣泛舟春苑池,见异鸟容与波上,悦之,诏坐者赋诗,而 召立本侔状。閤外传呼画师阎立本,是时已为主爵郎中,俯伏池左,研吮丹粉,望 坐者羞怅流汗。归戒其子曰:“吾少读书,文辞不减侪辈,今独以画见名,与厮役 等,若曹慎毋习!”然性所好,虽被訾屈,亦不能罢也。既辅政,但以应务俗材, 无宰相器。时姜恪以战功擢左相,故时人有“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之嘲。 咸亨元年,官复旧名,改中书令。卒,谥曰文贞。立德孙知微,曾孙用之。

  知微,圣历初为豹韬卫将军。武后时,突厥默啜请和亲,后遣知微摄春官尚书, 持金帛护送武延秀聘其女。默啜怒非天子子,囚延秀,挟知微入寇赵、定,尊之如 可汗,以示华人,自河以北萧然。朝廷以知微卖国,夷其族。知微不知,逃还。武 后业已然,乃曰:“恶臣疾子,赐百官甘心焉。”于是骨断脔分,非要职者不能得。 子则先,以武三思婿免死。玄宗在籓时,以善割蒙宠。开元中,有司奏拟供奉,姚 元崇以为则先刑戮家,又逆人姻属,不可留京师。诏曰:“朕在外日,尝驱使,宜 令供奉。”

  用之,初为彭州参军,尝摄录事,一日纠愆谬不法数十事,太守以为材。后举 通事舍人,累迁右卫郎将,知引驾仗。金吾将军李质升殿不解刀,呵却之,请按以 法,左右震悚。始,有司以三卫执扇登殿,用之奏三卫皆趫悍,不宜升陛迩御坐, 请以宦者代,遂为故事。天宝中,女为义王玼妃。终左金吾将军。

  蒋俨,常州义兴人。擢明经第,为左屯卫兵曹参军。太宗将伐高丽,募为使者, 人皆惮行,俨奋曰:“以天子雄武,四夷畏威,蕞尔国敢图王人?有如不幸,固吾 死所也。”遂请行。为莫离支所囚,以兵胁之,不屈,内窟室中。高丽平,乃得归。 帝奇其节,授朝散大夫。为幽州司马,刘祥道以巡察使到部,表最状,擢会州刺史。 再迁殿中少监,数陈时政病利,高宗辄优纳。进蒲州刺史,户产充夥,诉犴积年不 平,前刺史踵以罪去,俨至,发隐禁奸,号良二千石。永隆二年,以老致仕。未几, 复召为太仆卿,以父讳辞官,徙太子右卫副率。

  中宗在东宫,俨数争过失,不见用。自以总调护,不应谏。于是田游岩兴处士 为洗马,太子所尊礼,俨诒书责之曰:“太子年鼎盛,圣道有所未尽,足下受调护 之寄,居责言之地,唯唯悠悠,不出一谈。向使不餐王粟,仆何敢议?今禄及亲矣, 尚何酬塞?”游岩愧不能答。俨寻徙右卫大将军,封义兴县子,以太子詹事致仕。 卒,年七十八。中宗立,以旧恩赠礼部尚书。

  韦弘机,京兆万年人。祖元礼,隋浙州刺史。弘机仕贞观时为左千牛胄曹参军, 使西突厥,册拜同俄设为可汗。会石国叛,道梗,三年不得归。裂裾录所过诸国风 俗、物产,为《西征记》。比还,太宗问外国事,即上其书。帝大悦,擢朝散大夫。 累迁殿中监。显庆中,为檀州刺史,以边人陋僻,不知文儒贵,乃脩学官,画孔子、 七十二子、汉晋名儒象,自为赞,敦劝生徒,繇是大化。契苾何力讨高丽。次滦水, 会暴涨,师留三日。弘机输给资粮,军无饥,高宗善之,擢司农少卿,主东都营田 苑。宦者犯法,杖乃奏,帝嗟赏,赐绢五十匹,曰:“后有犯,治之,毋奏。”迁 司农卿。

  太子弘薨,诏蒲州刺史李冲寂治陵,成而玄堂厄,不容终具,将更为之。役 者过期不遣,众怨,夜烧营去。帝诏弘机嗣作,弘机令开隧左右为四便房,撙制礼 物,裁工程,不多改作,如期而办。帝尝言:“两都,我东西宅,然因隋宫室日仆 不完,朕将更作,奈财用何?”弘机即言:“臣任司农十年,省惜常费,积三十万 缗,以治宫室,可不劳而成。”帝大悦,诏兼将作、少府二官,督营缮。初作宿羽、 高山等宫,徙洛中桥于长夏门,废利涉桥,人便之。天子乃登洛北绝岸,延眺良久, 叹其美,诏即其地营宫,所谓上阳者。尚书左仆射刘仁轨谓侍御史狄仁杰曰:“古 天子陂池台榭皆深宫复禁,不欲百姓见之,恐伤其心。而今列岸謻廊亘王城外,岂 爱君哉?”弘机猥曰:“天下有道,百官奉职,任辅弼者,则思献替事。我乃府藏 臣,守官而已。”仁杰非之。俄坐家人犯盗,劾免官。

  初,东都方士硃钦遂为武后所宠,奸赃狼藉。弘机白:“钦遂假中宫驱策,依 倚形势,亏紊皇明,为祸乱之渐。”帝遣中使慰谕,敕毋漏言,逐钦遂于边,后恨 之。永淳中,帝幸东都,至芳桂宫,召弘机使白衣检校园苑,将复任之,为后犄而 止。终检校司农少卿事。

  孙岳子、景骏。景骏别传。

  岳子,武后时为汝州司马,以辨治称。召授尚舍奉御,入见,后赏其能,曰: “卿家事,朕悉知之。”因问旧故,至家人皆不忘。出为太原令,以不习武固辞, 忤旨,下迁宋州长史。历庐、海等州刺史,皆著风迹,恩严两施。睿宗立,召为殿 中少监,恩遇尤异。窦怀贞等诛,而岳子旧与经过,为姜晈所劾,贬渠州别驾。起 授陕州刺史,卒。孙皋,别有传。

  姜师度,魏州魏人。擢明经,调丹陵尉、龙岗令,有清白称。神龙初,试为易 州刺史、河北道巡察,兼支度营田使。好兴作,始厮沟于蓟门,以限奚、契丹,循 魏武帝故迹,并海凿平虏渠,以通饷路,罢海运,省功多。迁司农卿。出为陕州刺 史。太原仓水陆运所凑,转属诸河,师度使依高为廥,而注米于舟,以故人不劳。 拜太子詹事。

  玄宗徙营州治柳城,拜营田支度脩筑使。进为河中尹。安邑盐池涸废,师度大 发卒,洫引其流,置盐屯,公私收利不赀。徙同州刺史。又派洛灌朝邑、河西二县, 阏河以灌通灵陂,收弃地二千顷为上田,置十余屯。帝幸长春宫,嘉其功,下诏褒 美,加金紫光禄大夫,赐帛三百匹。进将作大匠。左拾遗刘彤建榷天下盐铁利内之 官,免贫民赋,诏户部侍郎强循与师度并假御史中丞,会诸道按察使议所以榷之之 法,俄为议者沮,阁不行。卒,年七十余。

  师度喜渠漕,所至繇役纷纭,不能皆便,然所就必为后世利。是时太史令傅孝 忠以知星显,时为语曰:“孝忠知仰天,师度知相地。”嘲所嗜也。

  强循字季先,凤州人。仕累雍州司士参军。华原无泉,人畜多曷死。循教人 渠水以浸田,一方利之,号强公渠。诏书褒予甚厚。历大理少卿、太子右庶子。为 政办给,不为威严,遇人尽信不疑,然当时恨其少文云。

  张知謇,子匪躬,幽州方城人,徙家岐。兄弟五人,知玄、知晦、知泰、知默, 皆明经高第,晓吏治,清介有守,公卿争为引重。调露时,知謇监察御史里行,知 默左台侍御史。知謇历十一州刺史,所莅有威严,武后降玺书存问。万岁通天中, 自德州刺史入计,后奇其貌,诏工图之,称其兄弟容而才,谓之两绝。又门皆列戟, 白雀巢其廷,后数宠赐。知泰历益州长史、中台左丞、兵部侍郎,封陈留县公。

  中宗在房州,禁察苛严。知謇与董玄质、崔敬嗣继为刺史,供儗保戴不少弛。 帝复位,拜知謇左卫将军,加云麾将军,封范阳郡公;知泰御史台大夫,加银青光 禄大夫,封渔阳郡公。伯仲华首同贵,时以为荣。知泰忤武三思,故出为并州刺史、 天兵军使。终魏州刺史,谥曰定。知謇历东都副留守、左右羽林大将军、同华州刺 史,大理卿致仕。年八十,开元时卒。

  知謇敏且亮,恶请谒求进,士或不才冒位,视之若仇。每敕子孙“经不明不得 举”,家法可称云。

  武后革命,知泰奏置东都诸关十七所,讥敛出入。百姓惊骇,樵米踊贵,卒罢 不用,议者羞薄之。

  知默与监察御史王守慎、来俊臣、周兴掌诏狱,数陷大臣。守慎虽其甥,恶鞫 引之暴,不得去,请度为浮屠,后许之。而知默卒陷酷吏,子孙禁锢,为张氏羞。

  知玄子景升,知泰子景佚,开元中皆显官。

卷一百○一

  萧瑀

  萧瑀,字时文,后梁明帝子也。九岁,封新安王。国除,以女兄为隋晋王妃, 故入长安。瑀爱经术,善属文。性鲠急,鄙远浮华。尝以刘孝标《辩命论》诡悖不 经,乃著论非之,以为:“人禀天地而生而谓之命,至吉凶祸福则系诸人。今一于 命,非先王所以教人者。”通儒柳顾言、诸葛颍叹曰:“是足针孝标膏肓矣!”

  晋王为太子,授右千牛。即帝位,妃为后,而瑀浸亲宠,频迁尚衣奉御、检校 左翊卫鹰扬郎将。感末疾,不呼医,曰:“天若假吾余年,因得为遁阶矣!”后闻, 责谓曰:“尔亡国后不安小官,而高为怪语,罪不测。”瑀复治疾,良已。拜内史 侍郎,数言事忤旨,稍见忌。

  帝至雁门,为突厥所围,瑀谋曰:“夷俗,可贺敦与兵马事,况义成公主以帝 女为之。若走一介使镌喻,宜不战而解。又众商陛下已平突厥,方复事辽东,故怠 不肯战。愿下诏赦高丽,专讨突厥,则人自奋矣。”帝从之。既而主诡辞谓突厥, 果解围去。然帝素意伐辽,又衔瑀以谋擫其机,谓群臣曰:“突厥何能为,瑀乘未 解时乃绐恐我!”遂出瑀为河池郡守。部有钞贼万人,吏不制,瑀募勇敢士击降之, 悉捐赀畜赐有功。又击走薛举众数万。

  高祖入京师,招之,挈郡自归,授光禄大夫,封宋国公,拜民部尚书。秦王领 右元帅,攻洛阳,署瑀府司马。武德元年迁内史令,帝委以枢管,内外百务悉关决。 或引升御榻,呼曰萧郎。瑀自力孜孜,抑过绳违无所惮。上便宜,每见纳用。手诏 曰:“得公言,社稷所赖,朕既宝之,故赐黄金一函,公其勿辞。”

  是岁,州置七职,秦王为雍州牧,以瑀为州都督。诏尝下中书,未即行,帝让 其稽,瑀曰:“隋季内史诏敕多违舛,百司不知所承。今朝廷初基,所以安危者系 号令。比承一诏,必覆审,使先后不谬,始得下,此所以稽留也。”帝曰:“若尔, 朕何忧乎?”初,瑀关内田宅悉赐勋家,至是,还给之。瑀尽以分宗族,独留庙室 奉祠。王世充平,进尚书右仆射。七年,以荧惑犯右执法,避位,不许。久之,迁 左仆射。

  贞观初,房玄龄、杜如晦新得君,事任稍分,瑀不能无少望,乘罅切诋,辞旨 疏躁。太宗怒,废于家。俄拜特进、太子少师,复为左仆射,实封六百户。帝问瑀: “朕欲长保社稷,奈何?”瑀曰:“三代有天下所以能长久者,类封建诸侯以为籓 屏。秦置守令,二世而绝。汉分王子弟,享国四百年。魏、晋废之,亡不旋跬。此 封建之有明效也。”帝纳之,始议封建。坐与陈叔达忿争御前不恭,免。岁余,起 为晋州都督。入拜太常卿,迁御史大夫,参预朝政。瑀谕议明辩,然不能容人短, 意或偏驳不通,而向法深,房玄龄、魏征、温彦博颇裁正之,其言多黜,瑀亦不平。 会玄龄等小过失,瑀即痛劾,不报,由是自失,罢为太子少傅,加特进,复为太常 卿。拜河南道巡省大使。九年,复参预政事。

  帝尝曰:“武德季,太上皇有废立议,顾朕挟不赏之功,于昆弟弗见容,瑀于 尔时不可以利怵死惧,社稷臣也。”因赐诗曰:“疾风知劲草,版荡识诚臣。”又 曰:“公守道耿介,古无以过,然善恶太明,或有时而失。”瑀顿首谢曰:“既蒙 教,又许以忠亮,虽死日,犹生年也。”魏征曰:“臣有逆众持法,主恕之以公; 孤特守节,主恕之以介。昔闻其言,乃今见之。使瑀不遇陛下,庸能自保邪?”晋 王为皇太子,拜太子太保、同中书门下三品。帝曰:“三师,以德导太子者也,礼 不尊,则无所取法。”乃诏:“师入谒,太子出门迎拜,师答拜;每门,让乃入; 师坐,然后坐;书前后著名,称惶恐。”瑀素贵,但中狭。每燕见,辄言:“玄龄 辈朋党盗权,若胶固然,特未反耳。帝曰:“知臣莫若君。朕虽不明,宁顿懵臧否?” 因为瑀晓解,瑀以帝有所偏信,帝积久亦不平。瑀好浮屠法,间请舍家为桑门,帝 许之矣,复奏自度不能为,又足疾不入谒,帝曰:“瑀岂不得其所邪?”乃诏夺爵, 下除商州刺史。未几,复其封,加特进。卒,年七十四。遗命敛以单衣,无卜日。 诏赠司空、荆州都督,陪葬昭陵。太常谥曰肃,帝以其性忌,改谥贞褊。

  子锐,尚襄城公主,为太常少卿。

  钧,瑀从子,有才誉。永徽中,累迁谏议大夫、弘文馆学士。左武候属卢文操 跳堞盗库财,高宗以其职主干,当自盗罪死。钧曰:“囚罪诚死,然恐天下闻,谓 陛下重贷轻法,任喜怒杀人。”帝曰:“真谏议也。”诏原死。太常工为宫人通讯 遗,诏杀之,且附律。钧言:“禁当有渐,虽附律,工不应死。”帝曰:“如姬窃 符,朕以为戒,今不滥工死,然喜得忠言。”即宥工,徙远裔。终太子率更令。

  子瓘,为渝州长史,居母丧,以毁卒。

  钧兄子嗣业,少从炀帝后入突厥,贞观九年归,以其知虏曲折,诏领突厥众。 擢累鸿胪卿,兼单于都护府长史。调露中,突厥叛,嗣业与战,败绩。高宗责曰: “我不杀薛仁贵、郭待封,故使尔至此。然尔门与我家有雅旧,故贷死。”乃流桂 州。

  嵩,瓘子,貌伟秀,美须髯。始,娶会稽贺晦女,僚婿陆象先,宰相子,时为 洛阳尉,已有名,士争往交,而嵩汩汩未仕,人不之异。夏荣者善相,谓象先曰: “君后十年,贵冠人臣,然不若萧郎位高年艾,举门蕃炽。”时人不许。

  神龙元年,始调洺州参军事。桓彦范为刺史,待以异礼。河北黜陟使姜师度表 为判官。开元初,擢中书舍人。时崔琳、正丘、齐澣皆有名,以嵩少术学,不以辈 行许也,独姚崇称其远到。历宋州刺史,迁尚书左丞。

  十四年,以兵部尚书领朔方节度使。既赴军,有诏供帐饯定鼎门外,玄宗赋诗 劳行。会吐蕃大将悉诸逻恭禄及烛龙莽布支陷瓜州,执刺史田元献;回纥又杀凉州 守将王君■,河、陇大震。帝择堪任边者,徙嵩河西节度使,判凉州事,封兰陵县 子。嵩表裴宽、郭虚己、牛仙客置幕府,以建康军使张守珪为瓜州刺史,完树陴坞, 怀保边人。于时悉诸逻恭禄威詹诸部,吐蕃倚其健噬边,嵩乃纵反间,示疑端,赞 普果诛之。使悉末明攻瓜州,守珪拒甚力,虏引却。会鄯州都督张志亮破贼青海西, 嵩又遣副将杜宾客率强弩四千与吐蕃战祁连城下,自晨斗迄晡,乃大溃,斩一将, 虏哭震山谷。露布至,帝大悦,授嵩同中书门下三品,又官一子,恩顾第一。

  十七年,进兼中书令。自张说罢宰相,令缺四年,嵩得之,然常遥领河西节度。 在公慎密,人莫见其际。子衡,尚新昌公主。嵩妻入谒,帝呼为亲家,仪物贵甚。 俄封徐国公。

  初,裴光庭与嵩数不协,光庭卒,帝委嵩择相,嵩推韩休。及休同位,峭正不 相假,至校曲直帝前。嵩惭,乞骸骨。帝慰之曰:“朕未厌卿,何庸去乎?”嵩伏 曰:“臣待罪宰相,爵位既极,幸陛下未厌,得以乞身。有如厌臣,首领且不保, 又安得自遂?”因流涕。帝为改容曰:“卿言切矣,朕未能决。弟归,夕当有诏。” 俄遣高力士诏嵩曰:“朕将尔留,而君臣谊当有始有卒者。”乃授尚书右丞相,与 休皆罢。是日,荆州进黄甘,帝以紫帉包赐之。擢子华给事中。

  久之,进太子太师。而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坐赂中人牛仙童得罪,李林甫素忌嵩, 因言嵩尝以城南墅遗仙童,贬青州刺史。寻复拜太子太师。固请老,见许。嵩退, 脩莳园区,优游自怡。家饶财,而华为工部侍郎,衡以尚主位三品,就养,年逾八 十,士艳其荣。天宝八载卒,赠开府仪同三司。

  华,谨重方雅,有家法,嗣爵。天宝末,为兵部侍郎。禄山乱,陷贼,逼守魏 州。郭子仪攻安庆绪于相州,华间道奉表,欲举魏以应,为贼所执。会崔光远得魏 州,破械出之。魏人德华庇免,争来诣光远乞留,有诏即授刺史。思明反,子仪惧 复失华,乃表崔光远代之,而召置军中。相州兵溃,华还朝,犹以污贼降试秘书少 监。稍迁尚书右丞,擢河中晋、绛节度使。上元初,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李辅国用事,求宰相,华拒之,辅国怨。会肃宗大渐,矫诏罢华为礼部尚书,引元 载以代。方代宗谅暗,载助辅国,贬华为峡州司马,卒。二子:恒、悟。

  复,字履初,衡子。生戚里,姻从豪汰,以服御舆马相夸,复常衣垢弊,居一 室,学自力,非名士夙儒不与游,以清操显。华每叹曰:“此子当兴吾宗!”推主 廕为宫门郎。广德中,岁大饥,家百口,不自振,议鬻昭应墅。宰相王缙欲得之, 使弟纮说曰:“以君才宜在左右,胡不以墅奉丞相取右职?”复曰:“鬻先人墅以 济孀单,吾何用美官,使门内馁且寒乎?”缙憾之,由是废。数岁,乃历歙、池二 州刺史,治状应条。迁湖南观察使。改同州刺史,岁歉,州有京畿观察使储粟,复 辄发以贷人,有司劾治,诏削阶,停刺史。或吊之,复曰:“苟利于人,胡责之辞!” 久乃拜兵部侍郎。

  普王为襄汉元帅,进复户部尚书、统军长史。旧制谓“行军长史”,德宗以复 父讳更之。未行,扈狩奉天。帝恶庳隘,欲西如凤翔依张镒。复曰:“凤翔乃泚旧 兵,今泚悖乱,当有同恶者。虽镒,臣畏不免。”帝曰:“朕业行,留一日以验尔 言!”俄而镒为李楚琳所害,于是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复尝言:“艰难以来,始用宦者监军,权望太重,是曹正可委宫掖事,兵要政 机,叵使参领。”帝不听。又言:“陛下厥初清明,自杨炎、卢杞妨命秽盛德,播 越及兹。今阽于危,当惩乂前败。”因述君臣大端,即自言:“若使臣依阿偷免, 不敢当宰相。”杞对上或谄谀阿匼,复厉言:“杞词不正!”帝色眙,谓左右曰: “复慢我。”因诏复充山南、江淮、湖南、岭南等道宣抚、安慰使。

  兴元初,进门下侍郎。初,淮南陈少游左附李希烈,而张镒判官韦皋杀邠、陇 叛卒,不应楚琳。复还执政,建言:“陛下反正,功臣已贵矣,唯甄善汰恶为未明。 少游位将相,首臣贼,皋名浅官下,独挺挺抗忠。如以皋代少游,则天下嘹然知逆 顺之理。”帝许之。复出,中官马钦绪揖宰相刘从一,附耳语,既而从一密谂复曰: “有诏与公议向所奏,不欲李勉、卢翰闻知。”复曰:“尧、舜有‘佥曰’之言, 朝廷大事尚当谋及公卿。如勉等非其人,当罢去。既曰宰相,而谋议可独避之乎? 今与公行此或可,第恐浸以生常,政由是敝。”从一以闻,帝不悦。复辞疾上政事, 许之。

  弟升,尚郜国大长公主,肃宗女也。升早卒,主以奸蛊事再得罪废,诸子悉逐 丑地,女为皇太子妃,太子请离婚,帝衔曩忮,故复坐是检校太子左庶子,废居饶 州。贞元四年卒,年五十七。

  复望阀高华,厉名节,不通狎流俗。及为相,临事严方,数咈帝意,故居位亟 解。然性孝友,既贬晏然,口未尝言所累。

  复子湛。湛子置,咸通中位宰相,无显功,史逸其传。

  俯,字思谦,恒子。贞元中,及进士第,又以贤良方正对策异等,拜右拾遗。 元和六年,召为翰林学士,凡三年,进知制诰。会张仲方以李吉甫数调发疲天下, 訾其谥,宪宗怒,逐仲方,而俯坐与善,夺学士,下除太仆少卿。皇甫镈荐为御史 中丞。镈与令狐楚皆善俯,两人同辅政,数称其善,故帝待俯厚。袭徐国公。穆宗 立,逐镈,议所以代者,楚荐之,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门下侍郎。

  吐蕃寇泾州,调兵护边,帝因问:“兵法有必胜乎?”俯曰:“兵凶器,圣人 不得已用之,故武不可玩,玩则无震。夫以仁讨不仁,以义讨不义,先招怀,后掩 袭,故有不杀厉,不禽二毛,不犯田稼,其救人如免水火,此必胜术也。若乃以小 不忍轻任干戈,师曲而敌怨,非徒不胜,又将自危,是以圣王慎于兵。”帝重其言。 尝诏俯撰王承宗先铭,俯奏:“承宗比不臣,迷而后复,臣不忍称道其先。又辞成 当有饷谢,拒之,则非朝廷抚纳意;受之,臣谊不当取。”帝善而止。

  令狐楚罢执政,西川节度使王播赂权幸求宰相,俯劾播纤佞不可污台宰,帝不 许。自请罢,冀有感寤,帝亦不省。俄罢为尚书左仆射,用播为盐铁使,后卒相, 俯自谓辅政浅,固辞仆射,换吏部尚书。又避选事,徙兵部,移病求分司,不许。 授太子少保,为同州刺史。复以少保分司东都。

  性简洁,以声利为污,疾邪太甚,孤特一概,故轻去位无所藉。文宗即位,召 授少师,称疾力不拜,乃还左仆射,许致仕。庄恪太子时,议选旧德,保辅东宫, 复以少师召,辄上还制书,坚辞。即迁太子太傅,优诏褒尚。开成初,弟俶为楚州 刺史,召见。帝曰:“俯先帝贤宰相,筋力未衰,可一来,尔善道朕意。”乃以诏 书并绢三百因俶致之。俯终不起,以寿卒。

  母韦,贤明,治家严,俯虽宰相,侍左右如褐衣时。居丧哀毁。既老,家于洛, 岁时宾客请谢,以为烦,乃舍济源墅,自放山野,优游穷年。然其居位颇介谨持法, 重名器,狭于用人,每除吏,常忧不称,鲜有简拔。

  穆宗初,两河底定,俯与段文昌当国,谓四方无虞,遂议大平事,以为武不可 黩,劝帝偃革尚文,乃密诏天下镇兵,十之,岁限一为逃、死,不补,谓之销兵。 既而籍卒逋亡,无生业,曹聚山林间为盗贼。会硃克融、王廷凑乱燕、赵,一日悉 收用之。朝廷调兵不克,乃召募市人乌合,战辄北,遂复失河朔矣。

  赞曰:俯议销兵,宁不野哉!当此时,河朔虽挈地还天子,而悍卒顽夫开口仰 食者故在,彼皆不能自返于本业者也。又硃克融等客长安,饿且死,不得一官,而 俯未有以措置,便欲去兵,使群臣失职,一日叫呼,其从如市,幽、魏相挺,复为 贼渊,可谓见豪末而不察舆薪矣。宰相非其人,祸可既乎!

  仿,字思道,悟子。大和中,擢进士第。除累给事中。宣宗力治,喜直言,尝 以李璲为岭南节度使,使者已赐节,而仿封还诏书。帝方作乐,不暇命使,遣优工 趋出追之,未及璲所而还。后以封敕脱误,法当罚,侍讲学士孔温裕曰:“给事中 驳奏,为朝廷论得失,与有司奏事不类,不应罚。”诏可。

  令狐綯用李琢经略安南,琢以暴沓免,俄起为寿州团练使,仿劾奏琢无所回, 时推其直。自集贤学士拜岭南节度使。南方珍贿丛夥,不以入门。家人病,取槁梅 于厨以和剂,仿知,趣市还之。

  咸通初,为左散骑常侍。懿宗怠政事,喜佛道,引桑门入禁中为祷祠事,数幸 佛庐,广施予。仿谏,以为:“天竺法割爱取灭,非帝王所尚慕。今笔梵言,口佛 音,不若惩谬赏滥罚,振殃祈福。况佛者可以悟取,不可以相求。”帝虽昏纵,犹 嘉叹其言。后官数迁,拜义成军节度使。滑州濒河,累岁水坏西北防,仿徙其流远 去,树堤自固,人得以安。以兵部尚书再判度支,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再迁司空、兰陵县侯。时天下盗起,宦人持兵柄,仿以鲠正为权近所忌。卒,年八 十。

  子廪,字富侯。第进士,迁尚书郎。仿领南海,解官往侍。为人退约少合。南 海多谷纸,仿敕诸子缮补残书。廪谏曰:“州距京师且万里,书成不可露赍,必贮 以囊笥,贪者伺望,得无薏苡嫌乎?”仿曰:“善,吾思不及此。”乃止。广明初, 以谏议大夫知制诰,请厉止夜行以备贼谍,出太仓粟贱估以济贫民。俄迁京兆尹。 田令孜养子有罪亡,击捕吏,系狱,请救踵门,廪不纳,杖杀之,内外畏詟。令孜 拒黄巢,以廪为粮料使,辞疾,贬贺州司户参军事。会襄王窃据,挈族逃河朔,镇 冀节度使王镕厚礼之。光化中,以给事中召,不至,卒。

  遘,字得圣,置子。咸通中,擢进士第,辟节度府。入朝,拜右拾遗。与韦保 衡联第,而遘姿宇秀伟,气孤峻,尝慕李德裕为人。保衡才下,诸儒靳薄之,不甚 齿,独呼遘太尉,保衡憾焉。于是保衡已为相,摭遘罪,繇起居舍人斥播州司马。 道三峡,方迫畏不瞑,若有人谓曰:“公无恐,予为公呵御。”遘悦悟。俄谒白帝 祠,见帝貌类向所睹,异之。未几,保衡死,召为礼部员外郎。乾符中,累擢户部 侍郎、翰林学士承旨。

  僖宗入蜀,以兵部判度支,次绵州,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始,王鐸主贡举而 得遘,及是,与鐸并位。鐸年老,尝入对踣殿中,遘掖起之。帝喜曰:“遘善事长, 大臣和,予之幸也!”遘曰:“不止以长,乃鐸门生。”帝笑曰:“鐸选士,朕选 宰相,卿无负我!”遘顿首谢。从还京师,累拜司空,封楚国公。

  遘负大节,以王佐自任。既当国,风采峭整,天子器之。时籓镇多兴于盗贼, 横放莫能制,权纲漼弛。支详在徐州,引散骑常侍李损子凝吉为佐,会牙将时溥逐 详而取节度,溥为饔干所毒,不死,或谗凝吉为详报仇者,溥怒杀之。损时在朝, 溥即上言损连谋,请并诛。田令孜受溥金,劾损,付御史狱,中丞卢渥傅成其罪。 御史王华嫉恶甚,表损不知状。令孜请移神策狱,华不奉诏,奏言:“损近臣,法 当死即死,独不宜取辱于宦人手。”遘即时叩延英争曰:“凝吉以冤就屠,已不可 言。损与子音问不接且数期,安得谓同谋哉?溥恃功坏天子法,请案近臣,卑侮王 室,有无将之萌。今损可无罪诛,祸且及臣辈。”帝寤,止免官。当此时,令孜持 禁军,权宠可炙,公卿无不附顺,唯遘未尝少下。

  后令孜取安邑池盐给卫军,王重荣固争,乃徙重荣它镇,不受诏。令孜以兵讨 之,重荣引沙陀拒王师。王师败,逐而西,帝惊,幸凤翔。诸节度共劾令孜生事, 离间大臣。遘素恶之,与裴澈计,共召硃玫于邠。玫起邠兵五千奉迎,与沙陀等连 和。令孜迫帝幸陈仓,夜出,百官不及从。玫怒令孜,并望帝不谅其心,谓遘曰: “上奔播六年,中原之人,与贼肝髓流野,得复宗庙,遗老残民闻舆马音,流涕相 欢。上曾不念,以诸侯勤王功为敕使之宠。今奸臣为国产怨,我奉命而来,返以为 胁君。群臣报国极矣,战力殚矣,尚能垂头塌翅求生于黄门哉!丧君有君,公其图 之。”遘曰:“上无负天下,顾为令孜掣制,每言必涕数行下。陈仓之行,又劫于 兵。公诚有忧王室意,宜还籓奉表,请天子复国,策无宜此。”玫曰:“诸王才可 任天下者不乏。”遘曰:“人非伊、霍,欲为祸首,未或利也。”玫退曰:“我择 一王为帝,违者斩,尚何事?”乃立嗣襄王煴,而召遘作册,遘苦辞,玫更委郑昌 图,滋恨遘。及还长安,使昌图相煴,罢遘为太子太保。移疾不出。方其弟蘧为永 乐令,往从之。帝还宫,宰相孔纬与遘雅隙,乃劾尝为伪臣,即赐死其所,实光启 三年。

  遘见柄任凡五期,行完而材,逢世多故,召愎臣以济乱,身污伪署,不得其死, 人为哀之。

  定,字梅臣,瑀曾孙。以廕起家陕州参军事、金城丞。莅事清挺。选补黜陟使 裴遵庆表为判官,还调万年主簿。历左右司郎中。为元载所恶,外迁袁、润等六州 刺史。大历中,有司差天下刺史治最,定与常州萧复、豪州张镒为第一,而劭桑稼, 均赋税,业徠游口,在镒、复右。迁户部侍郎、太常卿。硃泚泚反,诡姓名为张诞, 匿里中,与蒋沇不浼于贼。事平,擢太子少师。卒,年七十七,赠太子太师。

  赞曰:梁萧氏兴江左,实有功在民,厥终无大恶,以浸微而亡,故余祉及其后 裔。自瑀逮遘,凡八叶宰相,名德相望,与唐盛衰。世家之盛,古未有也。

卷一百○二

  岑虞李褚姚令狐

  岑文本,字景仁,邓州棘阳人。祖善方,后梁吏部尚书,更家江陵。父之象, 仕隋为邯郸令,坐为人讼,不得申。文本年十四,诣司隶理冤,辨对哀畅无所诎。 众属目,命作《莲华赋》,文成,合台嗟赏,遂得直。

  性沈敏,有姿仪,善文辞,多所贯综。郡举秀才,不应。萧铣僭号,召为中书 侍郎,主文记。河间王孝恭平荆州,其下欲掠夺,文本说孝恭曰:“自隋无道,四 海救死,延颈以望真主。萧氏君臣决策归命者,意欲去危就安。大王诚纵兵剽系, 恐江、岭以南,向化心沮,狼顾麕惊。不如厚抚荆州,劝未附,陈天子厚惠,谁非 王人?”孝恭善之,遽下令止侵略,署文本别驾。从击辅公祏,典檄符。进署行台 考功郎中。

  贞观元年,除秘书郎,兼直中书省。太宗既藉田,又元日朝群臣,文本奏《藉 田》、《三元颂》二篇,文致华赡。李靖复荐于帝,擢中书舍人。时颜师古为侍郎, 自武德以来,诏诰或大事皆所草定。及得文本,号善职,而敏速过之。或策令丛遽, 敕吏六七人泚笔待,分口占授,成无遗意。师古以谴罢,温彦博为请帝曰:“师古 练时事,长于文诰,人少逮者,幸得复用。”帝曰:“朕自举一人,公毋忧。”乃 授文本侍郎,专典机要。封江陵县子。是时,魏王泰有宠,侈第舍,冠诸王。文本 上疏,劝崇节俭,陈嫡庶分,宜有抑损。帝善之,赐帛三百段。

  逾年为令,从伐辽东,事一委倚,至粮漕最目、甲兵凡要、料配差序,筹不废 手,由是神用顿耗,容止不常。帝忧曰:“文本今与我同行,恐不与同返矣!”至 幽州暴病,帝临视流涕。卒,年五十一。是夕,帝闻夜严,曰:“文本死,所不忍 闻。”命罢之。赠侍中、广州都督,谥曰宪,陪葬昭陵。

  始,文本贵,常自以兴孤生,居处卑,室无茵褥帏帟。事母以孝显,抚弟侄笃 恩义。生平故人,虽羁贱必钧礼。帝每称其忠谨:“吾亲之信之”。晋王为皇太子, 大臣多兼宫官,帝欲文本兼摄,辞曰:“臣守一职,犹惧其盈,不愿希恩东宫,请 一心以事陛下。”帝乃止,但诏五日一参东宫。每进见,太子答拜。始为中书令, 有忧色,母问之,答曰:“非勋非旧,责重位高,所以忧也。”有来庆者,辄曰: “今日受吊不受贺。”或劝其营产业,文本叹曰:“吾汉南一布衣,徒步入关,所 望不过秘书郎、县令耳。今无汗马劳,以文墨位宰相,奉稍已重,尚何殖产业邪?” 故口未尝言家事。既任职久,赉锡丰饶,皆令弟文昭主之。文昭任校书郎,多交轻 薄,帝不悦,谓文本曰:“卿弟多过,朕将出之。”文本曰:“臣少孤,母所钟念 者弟也,不欲离左右。今若外出,母必忧,无此弟,是无老母也!”泣下呜咽。帝 愍其意,召文昭让敕,卒无过。孙羲。从子长倩。羲,字伯华,第进士,累迁太常 博士。坐伯父长倩贬郴州司法参军。迁金坛令。时弟仲翔为长洲令,仲休为溧水令, 皆有治绩。宰相宗楚客语本道巡察御史:“毋遗江东三岑。”乃荐羲为汜水令。武 后令宰相举为员外郎者,韦嗣立荐羲,且言惟长倩为累,久不进。后曰:“羲诚材, 何诿之拘?”即拜天官员外郎。于是,坐亲废者皆得援而进矣。俄为中书舍人。中 宗时,武三思用事,敬晖欲上表削诸武封王者,众畏三思,不敢为草,独羲为之, 词谊劲切,由是下迁秘书少监。进吏部侍郎。时崔湜、郑愔及大理少卿李元恭分掌 选,皆以贿闻,独羲劲廉,为时议嘉仰。帝崩,诏擢右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吕。 睿宗立,罢为陕州刺史,再迁户部尚书。景云初,复召同三品,进侍中,封南阳郡 公。初,节愍太子之难,冉祖雍诬帝及太平公主连谋,赖羲与萧至忠保护得免,羲 监脩《中宗实录》,自著其事。帝见之,赏叹,赐物三百段、良马一匹,下诏褒美。

  时羲兄献为国子司业,仲翔陕州刺史,仲休商州刺史,兄弟子侄在清要者数十 人。羲叹曰:“物极则反,可以惧矣!”然不能抑退。坐豫太平公主谋诛,籍其家。

  长倩,少孤,为文本鞠爱。永淳中,累官至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垂 拱初,自夏官尚书迁内史,知夏官事。俄拜文昌右相,封邓国公。武后擅位,喜符 瑞事,群臣争言之。长倩惧,间亦开陈,请改皇嗣为武氏,且为周家储贰。后顺许, 赐实封户五百,加特进、辅国大将军。凤阁舍人张嘉福、洛州民王庆之建请以武承 嗣为皇太子,长倩谓皇嗣在东宫,不宜更立,与格辅元不署,奏请切责嘉福等。和 州浮屠上《大云经》,著革命事,后喜,始诏天下立大云寺。长倩争不可,繇是与 诸武忤,罢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征吐蕃。未至,召还,下狱。来俊臣胁诬长倩与 辅元、欧阳通数十族谋反,斩于市,五子同赐死,发暴先墓。睿宗立,追复官爵, 备礼改葬。

  辅元者,汴州俊仪人。父处仁,仕隋为剡丞,与同郡王孝逸、繁师玄、靖君亮、 郑祖咸、郑师善、李行简、卢协皆有名,号“陈留八俊”。辅元擢明经,累迁殿中 侍御史,历御史中丞、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既持承嗣不可,遂及诛。子遵,亦举明 经第,为太常寺太祝,亡命匿中牟十余年。神龙初,诉父冤,擢累赞善大夫。

  辅无兄希元,洛州司法参军,同章怀太子注范晔《后汉书》者。

  虞世南,越州余姚人。出继叔陈中书侍郎寄之后,故字伯施。性沉静寡欲,与 兄世基同受学于吴顾野王余十年,精思不懈,至累旬不盥栉。文章婉缛,慕仆射徐 陵,陵自以类己,由是有名。陈天嘉中,父荔卒,世南毁不胜丧。文帝高荔行,知 二子皆博学,遣使至其家护视,召为建安王法曹参军。时寄陷于陈宝应,世南虽服 除,仍衣布饭蔬;寄还,乃释布啖肉。至德初,除西阳王友。陈灭,与世基入隋。 世基辞章清劲过世南,而赡博不及也,俱名重当时,故议者方晋二陆。炀帝为晋王, 与秦王俊交辟之。大业中,累至秘书郎。炀帝虽爱其才,然疾峭正,弗甚用,为七 品十年不徙。世基佞敏得君,日贵盛,妻妾被服拟王者,而世南躬贫约,一不改。 宇文化及已弑帝,间杀世基,而世南抱持号诉请代,不能得,自是哀毁骨立。从至 聊城,为窦建德所获,署黄门侍郎。秦王灭建德,引为府参军,转记室,迁太子中 舍人。王践祚,拜员外散骑侍郎、弘文馆学士。时世南已衰老,屡乞骸骨,不听, 迁太子右庶子,固辞改秘书监,封永兴县子。世南貌儒谨,外若不胜衣,而中抗烈, 论议持正。太宗尝曰:“朕与世南商略古今,有一言失,未尝不怅恨,其恳诚乃如 此!”

  贞观八年,进封县公。会陇右山崩,大蛇屡见,山东及江、淮大水,帝忧之, 以问世南,对曰:“春秋时,梁山崩,晋侯召伯宗问焉。伯宗曰:‘国主山川,故 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降服,乘缦,彻乐,出次,祝币以礼焉。’梁山,晋所主 也,晋侯从之,故得无害。汉文帝元年,齐、楚地二十九山同日崩,水大出,诏郡 国无来贡,施惠天下,远近洽穆,亦不为灾。后汉灵帝时,青蛇见御坐。晋惠帝时, 大蛇长三百步,见齐地,经市入庙。蛇宜在草野,而入市,此所以为怪耳。今蛇见 山泽,适其所居。又山东淫雨,江、淮大水,恐有冤狱枉系,宜省录累囚,庶几或 当天意。”帝然之,于是遣使赈饥民,申挺狱讼,多所原赦。后星孛虚、危,历氐, 余百日,帝访群臣。世南曰:“昔齐景公时,彗见,公问晏婴,婴曰:‘公穿池沼 畏不深,起台榭畏不高,行刑罚畏不重,是以天见彗为戒耳。’景公惧而修德,后 十六日而灭。臣愿陛下勿以功高而自矜,勿以太平久而自骄,慎终于初,彗虽见, 犹未足忧。”帝曰:“诚然,吾良无景公之过,但年十八举义兵,二十四平天下, 未三十即大位,自谓三王以来,拨乱之主莫吾若,故负而矜之,轻天下士。上天见 变,其为是乎?秦始皇划除六国,隋炀帝有四海之富,卒以骄败,吾何得不戒邪?”

  高祖崩,诏山陵一准汉长陵故事,厚送终礼,于是程役峻暴,人力告弊。世南 谏曰:

  古帝王所以薄葬者,非不欲崇大光显以荣其亲,然高坟厚陇,宝具珍物,适所 以累之也。圣人深思远虑,安于菲薄,为长久计。昔汉成帝造延、昌二陵,刘向上 书曰:“孝文居霸陵,凄怆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纟宁絮 斮陈漆其间,岂可动哉?’张释之曰:‘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无可 欲,虽无石椁,又何戚焉?’夫死者无终极,而国家有废兴。孝文寤焉,遂以薄葬。”

  又汉法,人君在位,三分天下贡赋之一以入山陵。武帝历年长久,比葬,方中 不复容物。霍光暗于大体,奢侈过度,其后赤眉入长安,破茂陵取物,犹不能尽。 无故聚敛,为盗之用,甚无谓也。

  魏文帝为寿陵,作终制曰:“尧葬寿陵,因山为体,无封树、寝殿、园邑,棺 郭足以藏骨,衣衾足以朽肉。吾营此不食之地,欲使易代之后不知其处。无藏金 银铜铁,一以瓦器。丧乱以来,汉氏诸陵无不发者,至乃烧取玉匣金缕,骸骨并尽, 乃不重痛哉!若违诏妄有变改,吾为戮尸地下,死而重死,不忠不孝,使魂而有知, 将不福汝。以为永制,藏之宗庙。”魏文此制,可谓达于事矣。

  陛下之德,尧、舜所不逮,而俯与秦、汉君同为奢泰,此臣所以尤戚也。今为 丘陇如此,其中虽不藏珍宝,后世岂及信乎?臣愚以为霸陵因山不起坟,自然高显。 今所卜地势即平,宜依周制为三仞之坟,明器一不得用金银铜铁,事讫刻石陵左, 以明示大小高下之式,一藏宗庙,为子孙万世法,岂不美乎!

  书奏,未报。又上疏曰:“汉家即位之初,便营陵墓,近者十余岁,远者五十 年。今以数月之程,课数十年之事,其于人力不亦劳矣。汉家大郡,户至五十万, 今人众不逮往时,而功役一之,此臣所以致疑也。”时议者颇言宜奉遗诏,于是稍 稍裁抑。

  帝尝作宫体诗,使赓和。世南曰:“圣作诚工,然体非雅正。上之所好,下必 有甚者,臣恐此诗一传,天下风靡。不敢奉诏。”帝曰:“朕试卿耳!”赐帛五十 匹。帝数出畋猎,世南以为言,皆蒙嘉纳。尝命写《列女传》于屏风,于时无本, 世南暗疏之,无一字谬。帝每称其五绝: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学,四曰文 词,五曰书翰。世南始学书于浮屠智永,究其法,为世秘爱。

  十二年,致仕,授银青光禄大夫,弘文馆学士如故,禄赐防閤视京官职事者。 卒,年八十一,诏陪葬昭陵,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懿。帝手诏魏王泰曰:“世南于 我犹一体,拾遗补阙,无日忘之,盖当代名臣,人伦准的。今其云亡,石渠、东观 中无复人矣!”后帝为诗一篇,述古兴亡,既而叹曰:“钟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 朕此诗将何所示邪?”敕起居郎褚遂良即其灵坐焚之。后数岁,梦进谠言若平生, 翌日,下制厚恤其家。

  子昶,终工部侍郎。

  李百药,字重规,定州安平人。隋内史令德林子也。幼多病,祖母赵以“百药” 名之。七岁能属文,父友陆乂等共读徐陵文,有“刈琅邪之稻”之语,叹不得其事。 百药进曰:“《春秋》‘鄅子藉稻’,杜预谓在琅邪。”客大惊,号奇童。引廕补 三卫长。乃性疏侻,喜剧饮。开皇初,授太子通事舍人,兼学士。被谗,辄谢病去。 十九年,召见仁寿宫,袭父爵安平公。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爱其才,署礼部员 外郎。奉诏定五礼、律令、阴阳书。

  初,以疾去舍人也,炀帝在扬州,召不赴,衔之。及即位,夺爵,为桂州司马。 官废,还乡里。大业九年,戍会稽,管崇乱,城守有功,帝顾其名谓虞世基曰: “是子故在,宜斥丑处。”乃授建安郡丞。至乌程,江都难作,沈法兴、李子通、 杜伏威更相灭,百药转侧寇乱中,数被伪署,危得不死。会高祖遣使招伏威,百药 劝朝京师,既至历阳,中悔,欲杀之,饮以石灰酒,因大利,濒死,既而宿病皆愈。 伏威诒书辅公祏使杀之,为王雄诞保护得免。公祏反,授吏部侍郎。或谓帝:“百 药与同反。”帝大怒。及平,得伏威所与公祏书,乃解,犹贬泾州司户。

  太宗至泾州,召与语,悦之。贞观元年,拜中书舍人,封安平县男。明年,除 礼部侍郎。时议裂土与子弟功臣,百药上《封建论》,理据详切,帝纳其言而止。 四年,授太子右庶子。太子数戏媟无度,乃作《赞道赋》以讽。它日,帝曰:“朕 见卿赋,述古储贰事,劝励甚详,向任卿,固所望耳!”赐彩三百段。迁散骑常侍, 进左庶子、宗正卿,爵为子。久之,固乞致仕。帝尝与偕赋《帝京篇》,叹其工, 手诏曰:“卿何身老而才之壮,齿宿而意之新乎?”卒,年八十四,谥曰康。

  百药,名臣子,才行世显,为天下推重。侍父母丧还乡,徒跣数千里。服虽除, 容貌癯瘠者累年。好奖荐后进,得俸禄与亲党共之。翰藻沈郁,诗尤其所长,樵厮 皆能讽之。所撰《齐史》行于时。

  子安期。安期亦七岁属文。父贬桂州,遇盗,将加以刃,安期跪泣请代,盗哀 释之。贞观初,为符玺郎。累除主客员外郎。高宗即位,迁中书舍人、司列少常伯, 数豫决国事。帝屡责侍臣以不能进贤,众不敢对。安期进曰:“邑十室且有忠信, 天下至广,不为无贤。比见公卿有所荐进,皆劾为朋党,滞抑者未申,而主荐者已 訾,所以人人争噤默以避嚣谤。若陛下忘其亲仇,旷然受之,惟才是用,塞谗毁路, 其谁敢不竭忠以闻上乎?”帝纳之。寻检校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出为荆州大 都督府长史。卒,谥曰烈。

  自德林至安期,三世掌制诰,孙羲仲,又为中书舍人。

  褚亮,字希明,杭州钱塘人。曾祖湮,父玠,皆有名梁、陈间。亮少警敏,博 见图史,一经目辄志于心。年十八,诣陈仆射徐陵,陵与语,异之。后主召见,使 赋诗,江总诸词人在席,皆服其工。累迁为尚书殿中侍郎。入隋,为东宫学士,迁 太常博士。炀帝议改宗庙之制,亮请依古七庙,而太祖、高祖各一殿,法周文、武 二祧,与始祖而三,余则分室而祭,始祖二祧,不从迭毁。未及行,坐与杨玄感善, 炀帝矜己嫉才,因是亦贬西海司户。时博士潘徽贬威定主簿,亮与俱至陇山。徽死, 为敛瘗,人皆义之。

  后为薛举黄门侍郎。举灭,秦王谓曰:“寡人受命而来,嘉于得贤。公久事无 道君,得无劳乎?”亮顿首曰:“举不知天命,抗王师,今十万众兵加其颈,大王 释不诛,岂独亮蒙更生邪?”王悦,赐乘马、帛二百段,即授王府文学。高祖猎, 亲格虎,亮恳愊致谏,帝礼纳其言。王每征伐,亮在军中,尝预秘谋,有裨辅之益。 贞观中累迁散骑常侍,封阳翟县侯,老于家。

  太宗征辽,子遂良从,诏亮曰:“畴日师旅,卿未尝不在中,今朕薄伐,君已 老。俯仰岁月,且三十载,眷言及此,我劳如何!今以遂良行,想君不惜一子于朕 耳。善居加食。”帝顿首谢。及寝疾,帝遣医、中使候问踵相逮。卒,年八十八, 赠太常卿,陪葬昭陵,谥曰康。遂良自有传。

  初,武德四年,太宗为天策上将军,寇乱稍平,乃乡儒,宫城西作文学馆,收 聘贤才,于是下教,以大行台司勋郎中杜如晦、记室考功郎中房玄龄及于志宁、军 谘祭酒苏世长、天策府记室薛收、文学褚亮姚思廉、太学博士陆德明孔颖达、主簿 李玄道、天策仓曹参军事李守素、王府记室参军事虞世南、参军事蔡允恭颜相时、 著作郎摄记室许敬宗薛元敬、太学助教盖文达、军谘典签苏勖,并以本官为学士。 七年,收卒,复召东虞州录事参军刘孝孙补之。凡分三番递宿于閤下,悉给珍膳。 每暇日,访以政事,讨论坟籍,榷略前载,无常礼之间。命阎立本图象,使亮为之 赞,题名字爵里,号“十八学士”,藏之书府,以章礼贤之重。方是时,在选中者, 天下所慕问,谓之“登瀛洲”。

  刘孝孙者,荆州人。祖贞,周石台太守。孝孙少知名。大业末,为王世充弟杞 王辩行台郎中。辩降,众引去,独孝孙攀援号恸,送于郊。贞观六年,迁著作佐郎、 吴王友。历谘议参军。迁太子洗马,未拜,卒。

  李玄道者,本陇西人。世居郑州。仕隋为齐王府属。李密据洛口,署记室。密 败,为王世充所执,众惧不能寐,独玄道曰:“死生有命,忧能了乎?”寝甚安。 及见世充,辞色不挠,释缚,为著作佐郎。东都平,为秦王府主簿。贞观初,累迁 给事中,姑臧县男。出为幽州长史,佐都督王君廓,专持府事。君廓不法,每以义 裁纠之。尝遗玄道婢,乃良家子为所掠,遣去不纳,由是始隙。君廓入朝,玄道寓 书房玄龄,玄龄本甥也。君廓发其书,不识草字,疑以谋己,遂反。坐是流巂州, 未几,擢常州刺史,风绩清简,下诏褒美,赐缯帛。久之,致仕,加银青光禄大夫, 以禄归第,卒。

  李守素者,赵州人。王世充平,召署天策府仓曹参军,通氏姓学,世号“肉谱”。 虞世南与论人物,始言江左、山东,尚相酬对;至北地,则笑而不答,叹曰:“肉 谱定可畏。”许敬宗曰:“仓曹此名,岂雅目邪?宜有以更之。”世南曰:“昔任 彦升通经,时称‘五经笥’,今以仓曹为‘人物志’,可乎?”时渭州刺史李淹亦 明谱学,守素所论,惟淹能抗之。

  姚思廉,本名简,以字行,陈吏部尚书察之子。陈亡,察自吴兴迁京兆,遂为 万年人。思廉少受《汉书》于察,尽传其业。寡嗜欲,惟一于学,未尝问家人生赀。

  仕陈会稽王主簿。入隋,为汉王府参军事,以父丧免。服除,补河间郡司法书 佐。初,察在陈,尝脩梁、陈二史,未就,死,以属思廉,故思廉表父遗言,有诏 听续。炀帝又诏与起居舍人崔祖浚脩《区宇图志》。迁代王侍读。高祖定京师,府 僚皆奔亡,独思廉侍王,兵将升殿,思廉厉声曰:“唐公起义,本安王室,若等不 宜无礼于王。”众眙却,布列阶下。帝义之,听扶王至顺阳閤,泣辞去。观者叹曰: “仁者有勇,谓此人乎!”俄授秦王府文学。王讨徐圆朗,尝语隋事,慨然叹曰: “姚思廉蒙素刃以明大节,古所难者。”时思廉在洛阳,遣使遗物三百段,致书曰: “景想节义,故有是赠。”

  王为皇太子,迁洗马。即位,改著作郎、弘文馆学士。诏与魏征共撰《梁》、 《陈书》,思廉采谢炅、顾野王等诸家言,推究综括,为梁、陈二家史,以卒父业。 赐杂彩五百段,加通直散骑常侍。以籓邸恩,凡政事得失,许密以闻,思廉亦展尽 无所讳。帝幸九成宫,思廉以为“离宫游幸是秦皇、汉武事,非尧、舜、禹、汤所 为”。帝谕曰:“朕尝苦气疾,热即顿剧,岂为游赏者乎?”赐帛五十匹,拜散骑 常侍、丰城县男。卒,赠太常卿,谥曰康,陪葬昭陵。

  孙。

  赞曰:隋炀帝失德,高祖总豪英,兴北方,鼓行入关,举京师,轰若震霆。思 廉以诸生侍孱王,奋然陈大义,挫虓虎而夺之气,勇夫悍心,褫骇自却,不敢加无 礼于其君。诚使有国家者举不失义,天下其何以抗之哉?宜太宗之尊表云。

  字令璋,少孤,抚昆媦友爱。力学,才辩掞迈。永徽中,举明经第,补太子 宫门郎。以论撰劳,进秘书郎。稍迁中书舍人,封吴兴县男。武后时,擢夏官侍郎。 坐从弟敬节叛,贬桂州长史。后方以符瑞自神,取山川草树名有“武”字者,以 为上应国姓,裒类以闻。后大悦,拜检校天官侍郎,擢文昌左丞、同凤阁鸾台平章 事。永徽后,左右史唯对仗承旨,仗下谋议不得闻。以帝王谟训不可阙纪,请仗 下所言军国政要,责宰相自撰,号《时政记》,以授史官。从之。时政有记自始。 坐事,降司宾少卿。延载初,拜纳言,有司以族犯法,不可为侍臣者,曰: “王敦犯顺,导典枢机;嵇康被戮,绍以忠死。是能为累乎?”后曰:“此朕意, 卿无恤浮言。”

  证圣初,加秋官尚书。明堂火,后欲避正殿,应天变。奏:“此人火,非天 灾也。昔宣榭火,周世延;建章焚,汉业昌。且弥勒成佛,七宝台须臾散坏。圣人 之道,随物示化,况明堂布政之宫,非宗庙,不宜避正殿,贬常礼。”左拾遗刘承 庆曰:“明堂所以宗祀,为天所焚,当侧身思过,振除前犯。”挟前语以倾后意。 后乃更御端门,大酺,燕群臣,与相娱乐,遂造天枢著己功德,命为使,董督之。 功费浩广,见金不足,乃敛天下农器并铸。以功赐爵一级。后封嵩山,诏总知仪 注,为封禅副使。更造明堂,又以使护作,加银青光禄大夫。大食使者献师子, 曰:“是兽非肉不食,自碎叶至都,所费广矣。陛下鹰犬且不蓄,而厚资养猛兽哉!” 有诏大食停献。时九鼎成,后欲用黄金涂之。奏:“鼎者,神器,贵质朴,不待 外饰。臣观其上先有五采杂昈,岂待涂金为符曜耶?”后乃止。

  契丹李尽忠盗塞,副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使。坐累,下迁益州长史。始, 蜀吏贪暴,擿发之,无所容贷。后闻,降玺诏慰劳,因谓左右曰:“为二千石清 其身者易,使吏尽清者难,唯为兼之。”新都丞硃待辟坐赃应死,待辟所厚浮屠 理中谋杀,据剑南。有密告后者,诏穷按。深探其狱,迹疑似皆捕逮,株党 牵联数千人。狱具,后遣洛州长史宋玄爽、御史中丞霍献可覆视,无所翻,坐没入 五十余族,知反流徙者什八以上,道路冤噪。监察御史袁恕己劾奏狱不平,有诏 勿治。召拜地官、冬官二尚书。久之,致仕。卒,年七十四,遗令薄葬。赠越州都 督,谥曰成。

  弟班。班笃学有立志,擢明经。历六州刺史,政皆有绩,数被褒赐,累封宣城 郡公。迁太子詹事,兼左庶子。时节愍太子稍失道,班凡四上书谏。

  其一曰:“臣闻贾谊称‘选天下端士,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见正事,闻 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不能无正;习与不正人居,不 能无不正。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太子正,天下定矣’。伏见内置作坊,诸工 伎得入宫闱之内、禁卫之所,或言语内出,或事状外通,小人无知,因为诈伪,有 玷盛德。臣望悉出宫内造作付所司。”

  其二曰:“汉文帝身弋绨,足草舄。齐高帝阑槛用铜者,皆易以铁。经侯带玉 具剑、环佩以过魏太子,太子不视。经侯曰:‘魏国亦有宝乎?’太子曰:‘主信 臣忠,魏之宝也。’经侯委剑佩去,杜门不出。夫圣贤以简素为贵,皇王以菲薄为 德,惟殿下留心恭俭,损省玩好,以训天下。”

  其三曰:“前世东宫门閤,往来皆有簿籍。殿下时有所须,唯门司宣令,奸伪 乘之,因缘增损。近吕升之乃代署宣敕,赖殿下纠发其奸。以后墨令及覆事,并请 内印画署,冀免诈缪。”

  其四曰:“圣人不专其德,贤智必有所师。今司经无学士,供奉无侍读。宜视 膳时奏请其人,俾奉讲劝。夫经所以立行修身,史所以谙识成败,斯急务也。”太 子虽称善,不能用其言。及败,索宫中,得班谏书,中宗嘉叹。时宫臣皆得罪,独 班擢右散骑常侍,迁秘书监。睿宗立,拜户部尚书。所历定州刺史、尚书官,皆与 相继云。卒,年七十四。

  始,曾祖察尝撰《汉书训纂》,而后之注《汉书》者,多窃取其义为己说,班 著《绍训》以发明旧义云。

  令狐德棻,宜州华原人。父熙,隋鸿胪卿。其先乃炖煌右姓。德棻博贯文史。 大业末,为药城长,属乱,不就官。淮安王神通据太平宫起兵,立总管府,署德棻 府记室。高祖入关,引直大丞相府记室。武德初,为起居舍人,迁秘书丞。帝尝问: “丈夫冠,妇人髻,比高大,何邪?”德棻对曰:“冠髻在首,君之象也。晋之将 亡,君弱臣强,故江左士女,衣小而裳大。宋武帝受命,君德尊严,衣裳随亦变改。 此近事验也。”帝然之。

  方是时,大乱后,经藉亡散,秘书湮缺,德棻始请帝重购求天下遗书,置吏称 录。不数年,图典略备。又建言:“近代无正史,梁、陈、齐文籍犹可据,至周、 隋事多脱损。今耳目尚相及,史有所冯;一易世,事皆汩暗,无所掇拾。陛下受禅 于隋,隋承周,二祖功业多在周,今不论次,各为一王史,则先烈世庸不光明,后 无传焉。”帝谓然。于是诏中书令萧瑀、给事中王敬业、著作郎殷闻礼主魏,中书 令封德彝、舍人颜师古主隋,大理卿崔善为、中书舍人孔绍安、太子洗马萧德言主 梁,太子詹事裴矩、吏部郎中祖孝孙,秘书丞魏征主齐,秘书监窦璡、给事中欧阳 询、文学姚思廉主陈,侍中陈叔达、大史令庾俭及德棻主周。整振论譔,多历年不 能就,罢之。

  贞观三年,复诏撰定。议者以魏有魏收、魏澹二家,书为已详,惟五家史当立。 德棻更与秘书郎岑文本、殿中侍御史崔仁师次周史,中书舍人李百药次齐史,著作 郎姚思廉次梁、陈二史,秘书监魏征次隋史,左仆射房玄龄总监。脩撰之原,自德 棻发之,书成,赐绢四百匹。迁礼部侍郎,兼修国史。累进爵彭城县子。转太子右 庶子。太子承乾废,坐除名为民。召拜雅州刺史,又坐事免。会修晋家史,房玄龄 奏起之。预柬凡十有八人,德棻为先进,故类例多所诹定。除秘书少监。

  永徽初,复为礼部侍郎、弘文馆学士,监修国史,迁太常卿。高宗尝召宰相及 弘文学士坐中华殿,问:“何脩而王?若而霸?又当孰先?”德棻曰:“王任德, 霸任刑。夏、殷、周纯用德而王,秦专刑而霸,至汉杂用之,魏、晋以降,王霸两 失。若用之,王为先,而莫难焉。”帝曰:“今兹何为而要?”对曰:“古者为政, 清心简事为本。今天下无虞,年谷丰衍,惟薄赋敛、省征役为要。”又问禹、汤、 桀、纣所以兴亡,对曰:“《传》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 其亡也忽焉。’然二主惑嬖色,戮谏者,造砲烙之刑,此所以亡也。”帝悦,厚赐 以答其言。迁国子祭酒、崇贤馆学士,爵为公。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卒,年八十 四,谥曰宪。

  时又有邓世隆、顾胤、李延寿、李仁实皆以史学称当世。

  邓世隆者,相州人。隋大业末,王世充兄子太戍河阳,引为宾客。秦王攻洛阳, 遗书谕太,世隆报书夸慢。洛阳平,亡命,变姓名,号隐玄先生,栖白鹿山。贞观 初,召授国子主簿,与崔仁师、慕容善行、刘顗、庾安礼、敬播俱为修史学士。世 隆内负罪,居不聊。太宗遣房玄龄谕曰:“尔为太作书,各忠其主耳。我为天子, 尚甘心匹夫邪?毋有后疑!”改著作佐郎,历卫尉丞。初,帝以武功定天下,晚始 向学,多属文赋诗,天格赡丽,意悟冲迈。十三年,世隆上疏,请加集录,帝谦不 许。终著作郎。

  顾胤,苏州吴人。父览,仕隋秘书学士。胤,永徽中累迁起居郎,兼脩国史, 以撰《太宗实录》劳,加朝散大夫、弘文馆学士。论次国史,加朝请大夫,封余杭 县男。终司文郎中。子琮,武后时为天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卒,后曰: “琮不幸,令虽不举哀,然朕以股肱,特废视事一日。”

  李延寿者,世居相州。贞观中,累补太子典膳丞、崇贤馆学士。以脩撰劳,转 御史台主簿,兼直国史。初,延寿父太师,多识前世旧事,常以宋、齐、梁、陈、 齐、周、隋天下参隔,南方谓北为“索虏”,北方指南为“岛夷”。其史于本国详, 佗国略,往往訾美失传,思所以改正,拟《春秋》编年,刊究南北事,未成而殁。

  延寿既数与论譔,所见益广,乃追终先志。本魏登国元年,尽隋义宁二年,作 本纪十二、列传八十八,谓之《北史》;本宋永初元年,尽陈祯明三年,作本纪十、 列传七十,谓之《南史》。凡八代,合二书百八十篇,上之。其书颇有条理,删落 酿辞,过本书远甚。时人见年少位下,不甚称其书。迁符玺郎,兼脩国史,卒。

  尝撰《太宗政典》,调露中,高宗观之,咨美直笔,赐其家帛五十段,藏副秘 阁,仍别录以赐皇太子云。

  李仁实,魏州顿丘人。官至左史。著《格论》、《通历》等书,行于时。

  峘,德棻五世孙。天宝末,及进士第。遇禄山乱,去隐南山豹林谷。杨绾微时, 数从之游,而峘博学有口辩。绾为礼部侍郎,脩国史,荐峘,自华原尉拜右拾遗, 兼史职。累迁起居舍人。撰《玄宗实录》,属《起居注》亡散,峘裒掇诏策,备一 朝之遗。自开元、天宝间名臣事多漏略,拙于取弃,不称良史。大历中,以刑部员 外郎判南曹。迁司封郎中,知制诰,兼史馆脩撰。德宗立,诏元陵制度务极优厚, 当竭帑藏奉用度。峘谏曰:“臣伏读汉刘向论山陵之诫,良史咨欷。何者?圣贤勤 俭,不作无益。昔舜葬苍梧,弗变其肆;禹葬会稽,不改其列;周武葬毕陌,无丘 垅处;汉文葬霸陵,不起山坟。禹非不忠,启非不顺,周公非不悌,景帝非不孝, 其奉君亲,皆以俭觳为无穷计。宋文公厚葬,《春秋》书华元为不臣;桓魋为石 郭,夫子以为不如速朽。由是观之,有德者葬薄,无德者葬厚,章章可见。陛下仁 孝切于圣心,然尊亲之义贵合于礼。先帝遗诏,送终之制,一用俭约,不得以金银 缘饰。陛下奉先志,无违物,若务优厚,是咈顾命,盩经谊,臣窃惧之。今赦令甫 下,诸条未出,望速诏有司从遗制便。”诏答曰:“朕顷议山陵,荒哀迷谬,以违 先旨。卿引据典礼,非唯中朕之失,亦使朕不遗君亲于患。敢不闻义而从,奉以终 始?虽古遗直,何以加焉!”

  峘在吏部,因尚书刘晏力。时杨炎为侍郎,故峘内德晏,至分阙,以善阙奉晏, 恶阙与炎,炎心不平。建中初,峘为礼部侍郎,炎执政,不为憾。炎出故宰相杜鸿 渐门下,其子封求弘文生,以托峘,峘谢使者曰:“得公手署,峘得以识。”炎不 疑,署送之。峘即日奏言:“宰相迫臣以私,从之负陛下,不从则害臣。”帝以诘 炎,炎具道所以然。帝怒曰:“此奸人,无可奈何!”欲杀之,炎苦救解,乃贬衡 州别驾。迁刺史。李泌执政,召拜太子右庶子,复为脩撰。

  性愎且介,人人与为怨。孔述睿同脩史,峘忿细故,数侵之,述睿长者,无所 校。贞元五年,坐守衡州冒前刺史户口为己最,窦参素恶之,贬吉州别驾,稍迁刺 史。齐映为江西观察使,按部及州。峘轻映后出先至宰相,今虽属刺史,自挟所以 过映者,至迎谒,颇怏怏。以语其妻,妻曰:“君自视何如人,以白头走小生前。 君不以比见映,虽黜死,我无憾。”映至,峘入谒,从容步进,不袜首属戎器,映 以为恨。去至府,擿峘举奏前刺史过失无状,不宜按部,贬衢州别驾。刺史田敦, 峘门生也,与峘昧生平,至是迎拜,分俸半以赒给之。在衢十年,顺宗立,以秘书 少监召,未至,卒。

  初,受诏撰《代宗实录》,未就,会贬,诏听在外成书。元和中,其子太仆丞 丕献之。以劳赠工部尚书。

  赞曰:“文本才猷,世南鲠谔,百药之持论,亮、思廉之邃雅,德棻之辞章, 皆治世华采,而淟汩于隋,光明于唐,何哉?盖天下未尝无贤,以不用亡;不必多 贤,以见用兴。夫典章图史,有国者尤急,所以考存亡成败,陈诸前而为之戒。方 天下初定,德棻首发其议,而后唐之文物粲然,诚知治之本欤!

卷一百○三

  苏世长(良嗣 弁) 韦云起 孙伏伽 张玄素

  苏世长,京兆武功人。祖彤,仕后魏通直散骑常侍。父振,周宕州刺史,建威 县侯。世长十余岁,上书周武帝,帝异其幼,问读何书,对“治《孝经》、《论语》”。 帝曰:“何言可道?”答曰:“为国者不敢侮于鳏寡。为政以德。”帝曰:“善。” 使卒学虎门馆。父死王事,有诏袭爵,世长号踊不自胜,帝奭然改容。

  入隋,为长安令,数条上便宜。大业末,为都水少监,督漕上江。会炀帝被弑, 发丧,恸闻行路。更为王世充太子太保、行台右仆射,与世充兄子弘烈及其将豆卢 行褒戍襄阳,高祖与之旧,数遣使者谕降,辄杀之。

  洛阳平,始与弘烈归,帝诛褒而诮世长,顿首谢曰:“古帝王受命,以此逐鹿, 一人得禽,万夫敛手。岂有获鹿后忿同猎者,问争肉罪邪?今陛下应天顺民,安可 忘管仲、雍齿事?且武功旧人,乱离以来,死亡略尽,唯臣得见太平。若杀之,是 绝其类。”帝笑释之。授玉山屯监。引见玄武门,与语平生,调之曰:“卿自谓佞 邪,直邪?”对曰:“愚且直。”帝曰:“若直者,何为背贼归我?”对曰:“洛 阳平,天下为一,臣智穷力屈,乃归陛下。使世充不死,臣据汉南,尚为勍敌。” 帝大笑,嘲曰:“何名长而意之短,口正而心之邪?”世长曰:“名长意短,诚如 圣旨。口正心邪,不敢奉诏。昔窦融以河西降汉,十世侯之;臣举山南以归,唯蒙 屯监。”帝悦,拜谏议大夫。

  从猎泾阳,大获。帝入旌门,诧左右曰:“今日畋,乐乎?”世长曰:“陛下 废万机,事游猎,不满十旬,未为乐也。”帝色变,既而笑曰:“狂态发邪?”曰: “为臣计则狂,为陛下计忠矣。”时武功、郿新经突厥寇掠,乡聚凋虚,帝将遂猎 武功,世长谏曰:“突厥向盗劫人,陛下救恤之言未出口,又猎其地,殆百姓不堪 所求。”帝不听。侍宴披香殿,酒酣,进曰:“此炀帝作邪?何雕丽底此!”帝曰: “卿好谏似直,然诈也。岂不知此殿我所营,乃诡云炀帝邪?”对曰:“臣但见倾 宫、鹿台,非受命圣人所为者。陛下武功旧第,才蔽风雨,时以为足。今天下厌隋 之侈,以归有道,陛下宜刈奢淫,复朴素。今乃即其宫加雕饰焉,欲易其乱,得乎?” 帝咨重其言。历陕州长史、天策府军谘祭酒,引为学士。贞观初,使突厥,与颉利 争礼,不屈,拒却赂遗,朝廷壮之。出为巴州刺史,舟败,溺死。

  世长有机辩,浅于学,嗜酒,简率无威仪。初在陕,邑里犯法不能禁,乃引咎 自挞于廛,五伯疾其诡,鞭之流血,世长不胜痛,呼而走,人笑其不情。

  子良嗣,高宗时为周王府司马,王年少不法,良嗣数谏王,以法绳府官不职者, 甚见尊惮。帝异之,选荆州长史。帝遣宦者采怪竹江南,将莳上苑,宦者所过纵暴, 至荆,良嗣囚之,上书言状。帝下诏慰奖,取竹弃之。徙雍州。时关内饥,人相食, 良嗣政上严,每盗发,三日内必擒,号称神明。

  垂拱初,迁冬官尚书,拜纳言,封温国公,留守西京,赏遇尤渥。尚方监裴匪 躬案诸苑,建言鬻果蔬,储利佐公上。良嗣曰:“公仪休一诸侯相,拔葵去织,未 闻天子卖果蔬与人争利。”遂止。迁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遇薛怀义于朝, 怀义偃蹇,良嗣怒,叱左右批其颊,曳去。武后闻之,戒曰:“第出入北门,彼南 衙宰相行来,毋犯之。”载初元年,罢左相,加特进,仍知政事。与韦方质素不平, 方质坐事诛,引逮之。后辨其非,良嗣悸,谢不能兴,舆还第,卒,年八十五。诏 百官往吊,赠开府仪同三司、益州都督。

  始,良嗣为洛州长史,坐僚婿累,下徙冀州刺史。其人往谢,良嗣色泰定,曰: “初不闻有累。”在荆州时,州有河东寺,本萧詧为兄河东王所建,良嗣曰:“江、 汉间何与河东乎?”奏易之,而当世恨其少学云。

  子践言,官太常丞,为酷吏所陷,死岭南,削父爵,没其家。神龙元年,复赠 司空,以践言子务元袭爵,终邠王府长史。

  从孙弁,字元容,擢进士,调奉天主簿。德宗出狩,而县令计事在府,官属皆 惶恐,欲遁走。弁曰:“昔肃宗幸灵武,至新平、安定,二太守坐伏匿,斩以徇。 诸君知之乎?”众乃定。车驾至,储偫毕给,帝嘉之,试大理司直。硃泚平,进监 察御史,擢累仓部郎中,判度支案。裴延龄死,帝召弁见延英,赐紫衣金鱼,以度 支郎中副知度支事,位郎中上。知度支有副自弁始。弁通学术,吏事精明,承延龄 后,平赋缓役,略烦苛,人赖其宽。

  久之,迁户部侍郎,判度支,改太子詹事。旧制,詹事位在太常宗正卿下,御 史中丞窦参卑之,徙班河南、太原尹下。弁造朝,辄就旧著,有司疑诘,绐曰: “我已白宰相,复旧班。”殿中侍御史邹儒立劾奏,待罪金吾,有诏原罪。坐前以 腐粟给边,贬汀州司户参军。是时,兄衮为赞善大夫,冕京兆士曹参军,以弁故, 贬衮永州,冕信州司户参军。衮年老,瞑不能视,帝闵之,听还。又有称冕才者, 帝悔不用,而衮以老先还,重追冕。更问大臣昆弟可任者,左右以王绍之兄纾、韩 皋之兄群对。帝乃擢纾右补阙,群考功员外郎,冕遂不复用。数年,起弁为滁州刺 史,卒。

  弁聚书至二万卷,手自雠定,当时称与秘府将。弁之判度支,方大旱,州县有 逋米,断贞元八年以前,凡三百八十万斛,人亡数在,弁奏请出以贷贫民,至秋而 偿,诏可。当时讥其罔君云。

  韦云起,京兆万年人。隋开皇中,以明经补符玺直长。尝奏事文帝前,帝曰: “外事不便,可言之。”时兵部侍郎柳述侍,云起即奏:“述性豪侈,未尝更事, 特缘主婿私,握兵要,议者谓陛下官不择贤,此不便者。”帝顾述曰:“云起言, 而药石也,可师之。”仁寿初,诏百官举所知,述举云起通事舍人。大业初,改谒 者。建言:“今朝廷多山东人,自作门户,附下罔上,为朋党。不抑其端,必乱政。” 因条陈奸状。炀帝属大理推究,于是左丞郎蔚之、司隶别驾郎楚之等皆坐免。

  会契丹寇营州,诏云起护突厥兵讨之,启民可汗以二万骑受节度。云起使离为 二十屯,屯相联络,四道并引,令曰:“鼓而行,角而止,非公使,毋走马。”三 喻五复之。既而纥斤一人犯令,即斩以徇。于是突厥酋长入谒者,皆膝而进,莫敢 仰视。始,契丹事突厥无间,且不虞云起至。既入境,使突厥绐云诣柳城与高丽市 易,敢言有隋使在者斩。契丹不疑。因引而南,过贼营百里,夜还阵,以迟明掩击 之,获契丹男女四万,以女子及畜产半赐突厥,男子悉杀之,以余众还。帝大喜, 会百官于廷,曰:“云起将突厥兵平契丹,以奇用师,有文武才,朕自举之。”拜 治书御史。因劾奏:“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怙宠妨命,四方有变不以闻, 闻不以实。朝议少贼,不多发兵,官兵少,贼众,数见败北,贼气日张。请付有司 案罪。”大理卿郑善果奏:“云起訾大臣,毁朝政,所言不情。”贬大理司直。帝 幸江都,请告归。

  高祖入关,上谒长乐宫,授司农卿、阳城县公。武德初,进上开府仪同三司, 判农圃监。时议讨王世充,云起上言:“京师初平,人未坚附,百姓流离,仍岁无 年。盩厔〗司竹、蓝田谷口,盗贼群屯。京都椎剽,乘夜窃发。重以梁师都嫁情北 胡,阴计内钞,为腹心患。释此不图,而窥兵函、洛,奸人乘虚,一旦有变,祸且 不细。臣愚以为不若戢兵务农,须关中妥安,士气余饱,然议讨伐,一举可定。” 从之。

  会突厥入寇,诏总豳、宁以北九州兵御之,得一切便宜。改遂州都督、益州行 台兵部尚书。时仆射窦轨数奏生獠反,冀得集兵以威众,云起数持掣,轨宣言云起 通贼营私,由是始隙。云起弟庆俭、庆嗣事隐太子。太子死,诏轨息驰驿报。轨疑 云起有变,阴设备,乃告之。云起不信,曰:“诏安在?”轨曰:“公建成党,今 不奉诏,反明矣。”遂杀之。初,云起师太学博士王颇,每叹曰:“韦生识悟,富 贵可自致;然疾恶甚,恐不得死。”讫如言。

  孙方质,光宅初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迁地官尚书。尝属疾,武承 嗣兄弟往候,方质据床自若。或曰:“倨见权贵,且速祸。”答曰:“吉凶命也, 丈夫岂能折节近戚以苟免邪?”俄为酷吏所陷,流死儋州,没其家。神龙初,复官 爵。

  孙伏伽,贝州武城人。仕隋,以小史累劳补万年县法曹。高祖武德初,上言三 事。

  其一:臣闻“天子有争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隋失天下者何?不闻其过也。 方自谓功德盛五帝、迈三王,穷侈极欲,使天下士肝脑涂地,户口殚耗、盗贼日滋。 当时非无直言之臣,卒不闻悟者,君不受谏,而臣不敢告之也。向使开不讳之路, 官贤授能,赏罚时当,人人乐业,谁能摇乱者乎?陛下举晋阳,天下响应,计不旋 跬,大业以成。勿以得天下之易,而忘隋失之不难也。天子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 史书之。凡搜狩当顺四时,不可妄动。且陛下即位之明日,有献鹞者,不却而受, 此前世弊事,奈何行之?相国参军事卢牟子献琵琶,长安丞张安道献弓矢,并被赉 赏。以率土之富,何索不致,岂少此物哉?

  其二:百戏散乐,本非正声,隋末始见崇用,此谓淫风,不得不变。近太常假 民裙襦五百称,以衣妓工,待玄武门游戏。臣以为非诒子孙之谋。传曰:“放郑声, 远佞人。”今散妓者,匪《韶》匪《夏》,请并废之,以复雅正。

  其三:臣闻“性相近,习相远”。今皇太子诸王左右执事,不可不择。大抵不 义无赖及驰骋射猎歌舞声色慢游之人,止可悦耳目,备驱驰,至拾遗补阙,决不能 也。泛观前世,子姓不克孝,兄弟不克友,莫不由左右乱之。愿选贤才,澄僚友之 选。

  帝大悦,即诏:“周、隋之晚,忠臣结舌,是谓一言丧邦者。朕惟寡德,不能 性与天道,然冀弼谐以辅不逮,而群公卿士罕进直言。伏伽至诚慷慨,据义恳切, 指朕失无所讳。其以伏伽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初,帝受禅,伏伽最先谏, 帝欲尽下情,故不次见拔,以示群臣。

  是时,军兴赋敛重,伏伽数请厘损。帝语裴寂曰:“隋为无道,主骄于上,臣 谄于下,下上蔽蒙,至身死匹夫手,宁不痛哉!我今不然,平乱责武臣,守成责儒 臣,程能付事,以佐不逮;虚心尽下,冀闻嘉言。若李纲、孙伏伽,可谓谊臣矣。 俯首噤默,岂朕所望哉?”

  东都平,大赦天下,又欲责贼支党,悉流徙恶地。伏伽谏曰:“臣闻王者无戏 言,《书》称‘尔无不信,朕不食言’,言之不可不慎也。陛下制诏曰:‘常赦不 免,皆原之。’此非直赦有罪,是亦与天下更新辞也。世充、建德所部,赦后乃欲 流徙。《书》曰:‘歼厥渠魁,忄办从罔治。’渠魁尚免,忄办从何辜?且蹠狗吠 尧,吠非其主。今与陛下结发雅故,往为贼臣,彼岂忘陛下哉,壅隔故也。至疏者 安得而罪之?由古以来,何始无君,然止称尧、舜者,何也?直由善名难得也。昔 天下未平,容应机制变。今四方已定,设法须与人共之。法者陛下自作,须自守之, 使天下百姓信而畏也。自为无信,欲人之信,岂可得哉?赏罚之行,无贵贱亲疏, 惟义所在。臣愚以为贼党于赦当免者,虽甚无状,宜一切加原,则天下幸甚。”又 表置谏官。帝皆钦纳。

  太宗即位,封乐安县男,迁大理少卿。帝数出驰射,伏伽谏曰:“臣闻天子之 居,禁卫九重,出也警,入也跸,非直尊其居处,为社稷生人计也。比闻陛下走马 射帖,娱悦群臣,殆非所以导养圣躬、垂宪后代,此直少年诸王务耳,安得既为天 子,尚行之乎?窃为陛下不取。”帝悦曰:“卿能言朕失,朕能改之,天下庶有瘳 乎!”后坐奏囚失,免官。起为刑部郎中。累迁大理卿。时司农市木橦,倍直与民, 右丞韦悰劾吏隐没,事下大理讯鞫。伏伽曰:“缘官市贵,故民直贱。臣见司农识 大体,不见其罪。”帝悟,顾悰曰:“卿不逮伏伽远矣。”久之,出为陕州刺史, 致仕。显庆三年卒。

  始,伏伽拜御史时,先被内旨,而制未出,归卧于家,无喜色。顷之,御史造 门,子弟惊白,伏伽徐起见之。时人称其有量,以比顾雍云。

  张玄素,蒲州虞乡人。仕隋,为景城县户曹。窦建德陷景城,执将杀之,邑人 千余号泣请代,曰:“此清吏,杀之是无天也。大王即定天下,无使善人解体。” 建德命释缚,署治书侍御史,不拜。闻江都已弑,始为建德黄门侍郎。贼平,授景 州录事参军。

  太宗即位,问以政,对曰:“自古未有如隋乱者,得非君自专、法日乱乎?且 万乘之尊,身决庶务,日断十事,五不中,中者信善,有如不中者何?一日万机, 积其失,不亡何待?若上贤右能,使百司善职,则高居深拱,畴敢犯之?隋末盗起, 争天下者不十数,余皆保城邑以须有道听命,是欲背上怙乱者果鲜,特人君不能安 之而挻之乱也。以陛下圣神,迹所以危,鉴所以亡,日慎一日,虽尧、舜何以加!” 帝曰:“善。”拜侍御史,迁给事中。

  贞观四年,诏发卒治洛阳宫乾阳殿,且东幸。玄素上书曰:

  臣惟秦始皇帝藉周之余,夷六国,统壹尊,将贻之万世,及子而亡者,殚嗜奔 欲,以逆天害人也。天下不可以力胜,唯当务俭约,薄赋敛,以身先之,乃能大安。

  今东都未有幸期,前事土木,戚王出籓,又当营构,科调繁仍,失疲人望,一 不可也。陛下向平东都,曾观广殿,皆撤毁之,天下翕然,一口颂歌。岂有初恶侈 靡而后好雕丽哉?二不可也。陛下每言巡幸者不急之务,徒焉虚费。今国储无兼年, 又兴别都之役,以产怨讟,三不可也。百姓承乱离之后,财赋殚空,虽蒙更生,意 未完定,奈何营未幸之都,重耗其力,四不可也。汉祖将都洛阳,娄敬一言,即日 西驾。非不知地土中,道里所均,但形胜不及关内,弗敢康也。伏惟陛下化凋弊之 俗,为日尚浅,讵可东巡以摇人心?五不可也。

  臣尝见隋家造殿,伐木于豫章,二千人挽一材,以铁为毂,行不数里,毂辄坏, 别数百人赍毂自随,终日行不三十里。一材之费,已数十万工,揆其余可知已。昔 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乾阳毕功,隋人解体。今民力未及隋日,而役 残创之人,袭亡国弊,臣恐陛下之过,甚于炀帝。

  帝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殿卒兴,同归于乱。 臣闻东都始平,太上皇诏宫室过度者焚之,陛下谓瓦木可用,请赐贫人,事虽不从, 天下称为盛德,今复度而宫之,是隋役又兴。不五六年间,一舍一取,天下谓何?” 帝顾房玄龄曰:“洛阳朝贡天下中,朕营之,意欲便四方百姓。今玄素言如此,使 后必往,虽露坐,庸何苦?”即诏罢役,赐彩二百匹。魏征名梗挺,闻玄秦言,叹 曰:“张公论事,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哉。”历太子少詹事,迁右庶子。时 太子承乾事游畋,不悦学。玄素上书曰:

  天道无亲,惟德是辅。苟违天道,人神弃之。古者田三驱,非以教杀,除民害 也。今反以猎为娱,行之无常,不损盛德哉?《传》曰:“事不师古,匪说攸闻。” 然则探道在学古,学古在师训。孔颍达奉诏讲劝,宜数逮问,裨万分。博选贤杰, 朝夕侍左右,与相规摩。日知所亡,月无忘所能,此则善美矣。

  夫在人上者常求为善也,然性不胜情,耽惑成乱,下有谀言,君道乃亏。古人 有云:“勿以恶小不去,善小不为。”祸福之来,皆根于初,护终若始,犹惧其替, 始不护焉,终将安归?

  太子不纳。又上书曰:

  周公资圣人,而握沐吐飧,下白屋,况下周公之人哉?殿下睿质天就,尚须学 以表饰之。孔颖达、赵弘智皆宿德钜髦,兼识政机,望数召见,述古今,增懿明德。 雕虫小技,正可间召,代博弈,不宜屡也。骑射畋游,亵戏酣歌,悦耳目,移情灵, 不可以御。夫心为万事主,动而无节则乱,败德之原,实在于此。

  帝知数财正太子,频擢至银青光禄大夫,行左庶子。

  太子久不见宾友,玄素曰:“宫中所见止妇人,不知如樊姬等可与益圣德者几 何?若无之,即便诐艳嬖,何足顾哉!上惟东宫之重,高署贤才为寮佐,今乃不得 进见,将何以朝纳诲、夕补遗哉?太子讳其切,夜遣户奴以骑楇狙击,危脱死。尝 闻宫中击鼓,叩閤正言,太子出鼓,对玄素破之。既不悛,丑德日闻。玄素不能已, 上书曰:

  孔子曰:“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书传所载或过,臣请以近事喻之。周 武帝平山东,庳宫陋食以安海内,而太子赟有秽德,乌丸轨以闻,帝慈仁不忍废。 及践祚,狂暴日炽,宗祀以亡,隋文帝所代是也。文帝因周衰,藉女资,虽无大功 于人,然布德行惠,上下安赖。勇为太子,骄肆败度,今宫中山池,殿下所亲见者 也。当是时,自谓有太山之安,讵知壬臣敢进其说哉?向使动静有常,进止有度, 亲君子,疏小人,黜浮华,守恭俭,虽有离间,乌能致慈父之隙哉?盖积德弗纯, 令问不著,一遭谗,遂成其祸。

  今上以殿下父子亲,故所资用不为限节,然诏未六旬,而用逾七万,骄奢亡艺, 孰有过此?龙楼、望苑,为工匠之肆,既阙视膳问安之宜,又无悦学好道之实。上 违君父慈训之方,下有因缘戮辱之罪。所施与者,不游手杂色,则图画雕镂之人。 外所瞻仰,此失已暴,内隐密者,尚可胜计哉?右庶子赵弘智经明行脩,臣谓宜数 进召,以广徽美;今反猜嫌,谓妄相推引。从善若流,尚恐不逮,饰非拒谏,祸可 既乎?

  书入,太子怒,遣刺客伺之。会宫废,玄素坐除名为民。顷之,召授潮州刺史, 徙邓州,讫不复亲近。高宗时,以老致仕。麟德初卒。

  始,玄素与孙伏伽在隋皆为令史,太宗尝问玄素宦立所来,深自羞汗。褚遂良 见帝曰:“君子不失言于人,明主不失言于戏。故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 居上能礼其臣,乃尽力以奉其上。近世宋武帝侮靳朝臣,攻其门户,至耻惧狼狈, 前史以为非。陛下昨问玄素在隋任何官,对曰:‘县尉。’又问未为尉时,曰: ‘流外。’又问何曹司,玄素出不能徙步,颜若此灰,精爽顿尽,见者咸共惊怪。 唐家创业,任官以才,卜祝庸保,量能并用。陛下以玄素擢任三品,佐皇储,岂宜 复对群臣使辞穷负耻,欲责其伏节死义,安可得乎?”帝曰:“朕亦悔之。”伏伽 虽广坐,陈说往事,无少隐焉。

  赞曰:始唐有天下,惩刈隋敝,敷内谠言,而世长等仇然献忠,时主方褒听, 藉以劝天下,虽触禁忌,而无忤情。及祸乱已平,君位尊安,后者视前人之为,犹 以鲠论期荣,故时时遭斥让,为所厌苦。非言有巧拙,所遭之时异也。夫性有不可 移,虽尧、舜弗能训。承乾之恶,根著于心,而归责玄素,其何救哉?此士亹辞不 能傅太子,谅矣。

卷一百○四

  于高张

  于志宁,字仲谧,京兆高陵人。曾祖谨,有功于周,为太师、燕国公。父宣道, 仕隋至内史舍人。大业末,志宁调冠氏县长,山东盗起,弃官归。

  高祖入关,率群从迎谒长春宫,诏授渭北道行军元帅府记室,与殷开山参谋议。 薛仁杲平,识褚亮于囚虏中,迁天策府中郎、文学馆学士,引亮与同列。贞观三年, 为中书侍郎。太宗尝宴近臣,问:“志宁安在?”有司奏:“敕召三品,志宁品第 四。”帝悟,特诏预宴,因加散骑常侍、太子左庶子、黎阳县公。是时议立七庙, 君臣请以凉武昭王为始祖,志宁以凉非王业所因,独建议违之。帝诏功臣世袭刺史, 志宁奏:“古今异时,慕虚名,遗实患,非久安计。”帝皆从之。尝谓志宁曰: “古者太子既生,士负之,即置辅弼。昔成王以周、召为师傅,日闻正道,习以成 性。今太子幼,卿当辅以正道,无使邪僻启其心。勉之,官赏可不次得也。”太子 承乾数有过恶,志宁欲救止之,上《谏苑》以讽。帝见大悦,赐黄金十斤、绢三百 匹。俄兼詹事,以母丧免,有诏起复本官,固请终丧,帝遣中书侍郎岑文本敦譬曰: “忠孝不两立,今太子须人教约,卿强起,为我卒辅道之。”志宁乃就职。

  时太子以农时造曲室,累月不止,又好音乐过度。志宁谏,以为“今东宫乃隋 所营,当时号为侈丽,岂容复事磨砻彩饰于其间?丁匠官奴皆犯法亡命,钳凿槌杵, 往来出入,监门、宿卫、直长、千牛不得苛问。爪牙在外,厮役在内,其可无忧乎? 又宫中数闻鼓声,太乐伎儿辄留不出,往年口敕丁宁,殿下可不思之?”太子不纳。 而左右多任宦官,志宁复谏曰:“奄官者,体非全气,专柔便佞,托亲近为威权, 假出纳为祸福。故伊戾败宋,易牙乱齐,赵高亡秦,张让倾汉。近高齐任邓长颙为 侍中,陈德信为开府,内预宴私,外干朝政,齐卒颠覆。今殿下左右前后皆用寺人, 轻忽高班,陵轹贵仕,品命失序,经纪不立,行路之人咸以为怪。”太子益不悦。 东宫仆御旧得番休,而太子不听,又私引突厥,与相狎比。志宁怀不能言,上疏极 言曰:“窃见仆寺司驭,爰及兽医,自春迄夏,不得番息。或家有慈亲,以阙温清, 或室有幼弱,以亏抚养,殆非恕爱之意。又突厥达哥支等,人状野心,不可以礼教 期,不可以仁信待。狎而近之,无益令望,有损盛德。况引内閤中,使常亲近,人 皆震骇,而殿下独安此乎?”太子大怒,遣张师政、纥干承基往刺之。二人者入其 第,见志宁憔然在苫塊中,不忍杀,乃去。太子败,帝知状,谓曰:“闻公数谏, 承乾不听公,故至此。”是时宫臣皆罪废,独志宁蒙劳勉。

  晋王为皇太子,复拜左庶子,迁侍中,加光禄大夫,进封燕国公,监脩国史。 永徽二年,洛阳人李弘泰诬告太尉长孙无忌反,有诏不待时斩之。志宁以为:“方 春少阳用事,不宜行刑,且诬谋非本恶逆,请依律待秋分乃决。”从之。衡山公主 既公除,将下嫁长孙氏。志宁以为:“《礼》,女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 十三而嫁,固知遇丧须终三年。《春秋》,鲁庄公如齐纳币,母丧未再期而图婚, 二家不讥,以其失礼明也。今议者云‘公除从吉’,此汉文创制,为天下百姓耳。 公主身服斩衰,服可以例除,情不可以例改。心丧成婚,非人情所忍。”于是诏公 主待服除乃婚。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顷之,兼太子少师。四年,陨石 十八于冯翊,高宗问曰:“此何祥也?朕欲悔往脩来以自戒,若何?”志宁对: “《春秋》:‘陨石于宋五。’内史过曰:‘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物固有 自然,非一系人事。虽然,陛下无灾而戒,不害为福也。”俄迁太傅。尝与右仆射 张行成、中书令高季辅俱赐田,志宁奏:“臣家自周、魏来,世居关中,赀业不坠。 今行成、季辅始营产土,愿以臣有余赐不足者。”帝嘉之,分其田以与二人。

  显庆四年,以老乞骸骨,诏解仆射,更拜太子太师,仍同中书门下三品。王皇 后之废,长孙无忌、褚遂良固争不见从,志宁不敢言。武后以其不右己,衔之,后 因杀无忌,坐免官,出为荥州刺史,改华州,听致仕。卒,年七十八,赠幽州都督, 谥曰定。后追复左光禄大夫、太子太师。

  志宁爱宾客,乐引后进,然多嫌畏,不能有所荐达也,为士议所少。凡格式、 律令、礼典,皆与论譔,赏赐以巨万。

  初,志宁与司空李勣修定《本草》并图,合五十四篇。帝曰:“《本草》尚矣, 今复修之,何所异邪?”对曰:“昔陶弘景以《神农经》合杂家《别录》注铭之, 江南偏方,不周晓药石,往往纰缪,四百余物,今考正之,又增后世所用百余物, 此以为异。”帝曰:“《本草》、《别录》何为而二?”对曰:“班固唯记《黄帝 内外经》,不载《本草》,至齐《七录》乃称之。世谓神农氏尝药以拯含气,而黄 帝以前文字不传,以识相付,至桐、雷乃载篇册,然所载郡县,多在汉时,疑张仲 景、华佗窜记其语。《别录》者,魏、晋以来吴普、李当之所记,其言华叶形色, 佐使相须,附经为说,故弘景合而录之。”帝曰:“善。”其书遂大行。

  曾孙休烈。休烈机鉴融敏,善文章,与会稽贺朝万齐融、延陵包融齐名。开元 初,第进士,又擢制科,历秘书省正字。吐蕃金城公主请文籍四种,玄宗诏秘书写 赐。休烈上疏曰:“戎狄,国之寇;经籍,国之典也。戎之生心,不可以无备。昔 东平王求《史记》、诸子,汉不与之,以《史记》多兵谋,诸子杂诡术也。东平, 汉之懿戚,尚不示征战之书,今西戎,国之寇仇,安可贻以经典?且吐蕃之性慓悍 果决,善学不回。若达于《书》,则知战;深于《诗》,则知武夫有师干之试;深 于《礼》,则知《月令》有废兴之兵;深于《春秋》,则知用师诡之计;深于文, 则知往来书檄之制:此何异假寇兵资盗粮也!臣闻鲁秉周礼,齐不加兵;吴获乘车, 楚屡奔命。丧法危邦,可取鉴也。公主下嫁异国,当用夷礼,而反求良书,恐非本 意,殆有奸人劝导其中。若陛下虑失其情,示不得已,请去《春秋》。夫《春秋》, 当周德既衰,诸侯盛强,征伐竞兴,情伪于是乎生,变诈于是乎起,有以臣召君、 取威定霸之事。诚与之,国之患也。狄固贪婪,贵货易土,正可锡以锦彩,厚以金 玉,无足所求以资其智。”疏入,诏中书门下议。侍中裴光庭曰:“吐蕃不识礼经, 孤背国恩,今求哀启颡,许其降附,渐以《诗》、《书》,陶一声教,斯可致也。 休烈但见情伪变诈于是乎生,不知忠信节义亦于是乎在。”帝曰:“善。”遂与之。 累迁起居郎、直集贤殿学士、比部郎中。杨国忠为宰相,斥不附己者,出为中部郡 太守。

  肃宗立,休烈奔行在,擢给事中,迁太常少卿,知礼仪事,兼修国史。帝尝谓 曰:“良史者,君举必书。朕有过失,顾卿何如?”对曰:“禹、汤罪己,其兴也 勃焉。有德之君不忘规过。”于时经大盗后,史籍燔缺,休烈奏:“《国史》、 《开元实录》、《起居注》及余书三千八百余篇藏兴庆宫,兵兴焚炀皆尽,请下御 史核史馆所由,购府县有得者,许上送官。一书进官一资,一篇绢十匹。”凡数月, 止获一二篇,唯韦述以其家藏《国史》百三十篇上献。中兴文物未完,休烈献《五 代论》,讨著旧章,天子嘉之。转工部侍郎,仍脩史。宰相李揆矜己护前,羞与同 史任为等列,奏徙休烈为国子祭酒,权留史馆脩撰,以卑下之,休烈安然无屑意。 乾元初,始诏百官元日、冬至于光顺门贺皇后。休烈奏:“周礼有命夫朝人君,命 妇朝女君。自显庆以来,则天皇后甫行此礼,而命妇与百官杂处,在礼不经。”帝 罢之。

  代宗嗣位,甄别名品,元载称其清谅。拜右散骑常侍,兼修国史,加礼仪使, 迁太常卿。累进工部尚书,封东海郡公。虽历清要,不治产。性恭俭仁爱,无喜愠 之容。乐贤下善,推毂士甚众。年老,笃意经籍,嗜学不厌。妻韦卒,天子嘉休烈 父子著儒行,诏赠韦国夫人,葬给卤簿、鼓吹。岁中,休烈亦卒,年八十一。帝为 叹息,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元,遣谒者就第宣慰,为儒者荣。

  二子:益、肃,及休烈时,相继为翰林学士。益,天宝初及进士第。肃,终给 事中,赠吏部侍郎。

  肃子敖,字蹈中,擢进士,为秘书省校书郎。杨凭、李鄘、吕元膺相继辟幕府。 元和初,拜监察御史,五迁至右司郎中。进给事中、左拾遗。庞严为元稹、李绅所 厚,与蒋防俱荐为翰林学士。李逢吉诬绅罪逐之,而出严为信州刺史,防汀州刺史。 敖封还诏书,缙绅意申严枉,及驳奏下,乃论贬严太轻,众皆嗤噪。逢吉乃厚敖, 三迁至户部侍郎,出为宣歙观察使。敖修谨,家世用文学进,初为时所称,及居官, 无所建明,不迕物以自容,名益减。卒,赠礼部尚书。四子;球、珪、瑰、琮,皆 清显。琮知名。

  庞严者,字子肃,寿州寿春人。第进士,举贤良方正,策第一,拜拾遗。辞章 峭丽,累迁驾部郎中,知制诰。坐累出。复入,稍迁太常少卿。太和五年,权京兆 尹,强干不阿贵势,然贪利,溺声色。卒于官。

  琮字礼用,落魄不事事,以门资为吏,久不调,驸马都尉郑颢独器之。宣宗诏 选士人尚公主者,颢语琮曰:“子有美才,不饰细行,为众毁所抑,能为之乎?” 琮许诺。中书舍人李潘知贡举,颢以琮托之,擢第,授左拾遗。初尚永福公主,主 未降,食帝前,以事折匕箸,帝知其不可妻士大夫,更诏尚广德公主。咸通中,以 水部郎中为翰林学士,迁中书舍人。阅五月,转兵部侍郎、判户部。八年,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进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为韦保衡所构,检校司空、山南东道节度 使,三贬韶州刺史。保衡败,僖宗以太子少傅召,未几,复为山南节度使,入拜尚 书右仆射。黄巢陷京师,以病卧家,巢欲起为相,琮辞疾,贼迫胁不止,乃曰: “吾死在旦夕,位宰相,义不受污。”贼遂害之。

  高冯,字季辅,以字行,德州蓚人。居母丧,以孝闻。兄元道,仕隋为汲令, 县人反城应贼,杀元道。季辅率其党与县人战,擒之,斩首以祭,贼众畏伏,更归 附之,至数千人。俄与武陟李厚德将其众降,授陟州总管府户曹参军。

  贞观初,拜监察御史,弹治不避权要。累转中书舍人,列上五事,以为:

  今天下大定,而刑未措,何哉?盖谋猷之臣、台阁之吏不崇简易,而昧经远, 故执宪者以深刻为奉公,当官者以侵下为益国。如尚书八坐,人主所责成者也,宜 择温厚脩絜者任之。敦朴素,革浮伪,使家识慈孝,人知廉耻,过行者被嗤于乡, 不昵者蒙摈于亲,自然礼节兴矣。

  陛下身帅节俭,而营缮未息,丁匠不能给驱使,又和雇以重劳费。人主所欲, 何求而不得。愿爱其财,毋使殚;惜其力,毋使弊。畿内数州,京师之本,土狭人 庶,储畜少而科役多,宜蒙优贷,令得休息,强本弱支之义也。至江南、河北,人 颇舒闲,宜为差等,均量劳逸。

  公侯勋戚之家邑,入俸稍足以奉养,而贷息出举,争求什一,下民化之,竞为 锥刀,宜加惩革。

  今外官卑品,皆未得禄,故饥寒之切,夷、惠不能全其行。为政之道,期于易 从,不恤其匮,而须其廉正,恐巡察岁出,輶轩继轨,而侵渔不息也。宜及户口之 繁,仓庾且实,稍加禀赐,使得事父母、养妻子,然后督责其效,则官人毕力矣。

  密王元晓等俱陛下懿亲,当正其礼。比见帝子拜诸叔,诸叔答拜。爵封既同, 当明昭穆,愿垂训正,以为彝法。

  书奏,太宗称善,进授太子右庶子。数上书言得失,辞诚切至。帝赐钟乳一剂, 曰:“而进药石之言,朕以药石相报。”后为吏部侍郎,善铨叙人物,帝赐金背镜 一,况其清鉴焉。

  久之,迁中书令、兼检校吏部尚书,监脩国史,进爵蓚县公。永徽初,加光禄 大夫、侍中、兼太子少保。感疾归第,有诏以其兄虢州刺史季通为宗正少卿,视疾, 遣中使日候增损。卒,年五十八,赠开府仪同三司、荆州都督,谥曰宪。官给轜车, 归葬于乡。

  子正业,仕至中书舍人。坐善上官仪,贬岭表。

  张行成,字德立,定州义丰人。少师事刘炫,炫谓门人曰:“行成体局方正, 廊庙才也。”隋大业末,察孝廉,为谒者台散从员外郎。后为王世充度支尚书。世 充平,以隋资补谷熟尉。家贫,代计吏集京师,擢制举乙科,改陈仓尉。高祖谓吏 部侍郎张锐曰:“今选吏岂无才用特达者?朕将用之。”锐言行成,调富平主簿, 有能名。召补殿中侍御史,纠劾严正。太宗以为能,谓房玄龄曰:“古今用人未尝 不因介绍,若行成者,朕自举之,无先容也。”

  尝侍宴,帝语山东及关中人,意有同异。行成曰:“天子四海为家,不容以东 西为限,是示人以隘矣。”帝称善,赐名马一、钱十万、衣一称。自是有大政事, 令与议焉。累迁给事中。帝尝谓群臣:“朕为人主,兼行将相事,岂不是夺公等名? 舜、禹、汤、武得稷、蒐、伊、吕而四海安,汉高祖有萧、曹、韩、彭而天下宁, 兹事朕皆兼之。”行成退,上疏曰:“有隋失道,天下沸腾,陛下拨乱反正,拯人 涂炭,何周、汉君臣所能比数。虽然,盛德含光,规模宏远。左右文武诚无将相材, 奚用大庭广众与之量校,损万乘之尊,与臣下争功哉?”帝嘉纳之。转刑部侍郎、 太子少詹事。

  太子驻定州监国,谓曰:“吾乃送公衣锦过乡邪!”令有司祠其先墓。行成荐 里人魏唐卿、崔宝权、马龙驹、张君劼皆以学行闻,太子召见,以其老不可任以事, 厚赐遣之。太子使行成诣行在,帝见悦甚,赐劳尤渥。还为河南巡察大使,称旨, 检校尚书左丞。是岁,帝幸灵州,诏皇太子从。行成谏曰:“皇太子宜留监国,对 百寮日决庶务,既为京师重,且示四方盛德。”帝以为忠。迁侍中、兼刑部尚书。

  高宗即位,封北平县公,监脩国史。时晋州地震不息,帝问之,对曰:“天, 阳也,君象;地,阴也,臣象。君宜动,臣宜静。今静者顾动,恐女谒用事,人臣 阴谋。又诸王、公主参承起居,或伺间隙,宜明设防闲。且晋,陛下本封,应不虚 发,伏愿深思以杜未萌。”帝然之,诏五品以上极言得失。俄拜尚书左仆射、太子 少傅。永徽四年,自三月不雨至五月,行成惧,以老乞身,制答曰:“古者策免, 乖罪己之义。此在朕寡德,非宰相咎。”乃赐宫女、黄金器,敕勿复辞。行成固请, 帝曰:“公,朕之旧,奈何舍朕去邪?”泫然流涕。行成惶恐,不得已复视事。未 几,卒于尚书省舍,年六十七。诏九品以上就第哭。比敛,三遣使赐内衣服,尚宫 宿其家护视。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都督,祭以少牢,谥曰定。弘道元年,诏配享 高宗庙廷。

  族子易之、昌宗。

  易之幼以门廕仕,累迁尚乘奉御。既冠,颀皙美姿制,音技多所晓通。武后时, 太平公主荐其弟昌宗,得侍。昌宗白进易之材用过臣,善治炼药石。即召见,悦之。 兄弟皆幸,出入禁中,傅硃粉,衣纨锦,盛饰自喜。即日拜昌宗云麾将军、行左千 牛中郎将,易之司卫少卿,赐甲第,帛五百段,给奴婢、橐它、马牛充入之。不数 日,进拜昌宗银青光禄大夫,赐防閤,同京官朝朔望;追赠父希臧为襄州刺史,母 韦、母臧并封太夫人,尚宫问省起居。诏尚书李迥秀私侍臧。昌宗兴不旬日,贵震 天下。诸武兄弟及宗楚客等争造门,伺望颜色,亲执辔棰,号易之为“五郎”,昌 宗“六郎”。又加昌宗右散骑常侍。圣历二年,始置控鹤府,拜易之为监。久之, 更号奉宸府,以易之为令。乃引知名士阎朝隐、薛稷、员半千为供奉。

  后每燕集,则二张诸武杂侍,摴博争道为笑乐,或嘲诋公卿,淫蛊显行,无复 羞畏。时无检轻薄者又谄言昌宗乃王子晋后身,后使被羽裳、吹箫、乘寓鹤,裴回 庭中,如仙去状,词臣争为赋诗以媚后。后知丑声甚,思有以掩覆之,乃诏昌宗即 禁中论著,引李峤、张说、宋之问、富嘉谟、徐彦伯等二十有六人譔《三教珠英》。 加昌宗司仆卿、易之麟台监,权势震赫。皇太子、相王请封昌宗为王,后不听,迁 春官侍郎,封鄴国公,易之恒国公,实封各三百户。

  后既春秋高,易之兄弟专政,邵王重润与永泰郡主窃议,皆得罪缢死。御史大 夫魏元忠尝劾奏易之等罪,易之诉于后,反诬元忠与司礼丞高戬约曰:“天子老, 当挟太子为耐久朋。”后问:“孰为证左?”易之曰:“凤阁舍人张说。”翌日庭 辩,皆不雠,然元忠、说犹皆被逐。其后易之等益自肆,奸赃狼藉,御史台劾奏之, 乃诏宗晋卿、李承嘉、桓彦范、袁恕己参鞫,而司刑正贾敬言窥望后旨,奏昌宗强 市,罪当赎,诏曰可。承嘉、彦范进曰:“昌宗赃四百万,尚当免官。”昌宗大言 曰:“臣有功于国,不应免官。”后问宰相,内史令杨再思曰:“昌宗主炼丹剂, 陛下饵之而验,功最大者也。”即诏释之,归罪其兄昌仪、同休,皆贬官。已而后 久疾,居长生院,宰相不得进见,惟昌宗等侍侧。昌宗恐后不讳,祸且及,乃引支 党日夜与谋为不轨事。然小人疏险,道路皆知之,至有榜其事于衢左者。左台御史 中丞宋璟亟请按摄,后阳许璟,俄诏璟外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更敕司刑卿崔神庆 问状。神庆妄奏云:“昌宗应原。”璟执奏“昌宗法当斩”。后不答,左拾遗李邕 进曰:“璟之言,社稷计也,愿可之。”后终不许。

  神龙元年,张柬之、崔玄等率羽林兵迎皇太子入,诛易之、昌宗于迎仙院, 及其兄昌期、同休、从弟景雄皆枭首天津桥,士庶欢踊,脔取之,一夕尽。坐流贬 者数十人。天宝九载,昌期女上表自言,杨国忠助之,诏复易之兄弟官爵,赐同休 一子官。

  赞曰:于志宁谏太子承乾,几遭贼杀,然未尝惧,知太宗之明,虽匕首揕胸不 愧也。及武后立,不敢出一言,知高宗之昧,虽死无益也。季辅,行成数进谏,然 雍容有礼,皆长厚君子哉!

卷一百○五

  长孙褚韩来李上官

  长孙无忌,字辅机。性通悟,博涉书史。始,高祖兵度河,进谒长春宫,授渭 北道行军典签。从秦王征讨有功,累擢比部郎中、上党县公。

  皇太子建成毒王,王病,举府危骇。房玄龄谓无忌曰:“祸隙已芽,败不旋踵 矣。夫就大计者遗细行,周公所以绌管、蔡也。”遂俱入白王,请先事诛之,王未 许。无忌曰:“大王以舜何如人?”王曰:“浚哲文明,为子孝,为君仁,又何议 哉?”对曰:“向使浚井弗出,得为孝乎?涂廪弗下,得为仁乎?大杖避,小杖受, 良有以也。”王未决。事益急,乃遣无忌阴召房玄龄、杜如晦定计。无忌与尉迟敬 德、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恭、李孟尝讨 难,平之。王为皇太子,授左庶子。即位,迁吏部尚书,以功第一,进封齐国公。 帝以无忌皇后兄,又少相友,眷倚日厚,常出入卧内。进尚书右仆射。突厥颉利可 汗已盟而政乱,诸将请遂讨之。帝顾新歃血,不取为失机,取之失信,计犹豫,以 问大臣。萧瑀曰:“兼弱攻昧,讨之便。”无忌曰:“今我务戢兵,待夷狄至,乃 可击。使遂弱,且不能来,我又何求?臣谓按甲存信便。”帝曰:“善。”然卒取 突厥。

  或有言无忌权太盛者,帝持表示无忌曰:“我与公君臣间无少疑,使各怀所闻 不言,斯则蔽矣。”因普示君臣曰:“朕子幼,无忌于我有大功,视之犹子也。疏 间亲、新间旧之谓不顺,朕无取焉。”无忌亦自惧贵且亢,后又数言之,遂解仆射, 授开府仪同三司。与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皆以元勋封一子郡公。进册司空, 知门下、尚书省事,无忌辞,又因高士廉口陈“以外戚位三公,嫌议者谓天子以私 后家”。帝曰:“朕任官必以才,不者,虽亲若襄邑王神符,不妄授;若才,虽仇 如魏征,不弃也。夫缘后兄爱昵,厚以子女玉帛,岂不得?以其兼文武两器,朕故 相之,公等孰不曰然?”无忌固让,诏答曰:“黄帝得力牧,为五帝先;夏禹得咎 繇,为三王祖;齐桓得管仲,为五伯长;朕得公,遂定天下。公其无让!”帝又思 所与共艰难,赖无忌以免,作《威凤赋》以赐,且况其功。

  帝欲功臣并世袭刺史,贞观十一年,乃诏有司:“朕凭明灵之祐,贤佐之力, 克翦多难,清宇内。盖时屯共资其力,世安专享其利,朕所不取。刺史,古诸侯, 虽名不同,而监统一也。无忌等义贯休戚,效挺夷险,嘉庸懿绩,简在朕心。其改 锡土宇,用世及之制。”乃以无忌为赵州刺史,以赵为公国;房玄龄宋州刺史,国 于梁;杜如晦赠密州刺史,国于莱;李靖濮州刺史,国于卫;高士廉申州刺史,国 于申;侯君集陈州刺史,国于陈;道宗鄂州刺史,王江夏;孝恭观州刺史,王河间; 尉迟敬德宣州刺史,国于鄂;李勣蕲州刺史,国于英;段志玄金州刺史,国于褒; 程知节普州刺史,国于卢;刘弘基朗州刺史,国于夔;张亮澧州刺史,国于郧。凡 十有四人。余官食邑尚不在。无忌等辞曰:“群臣披荆刺,事陛下。今四海混一, 诚不愿违远左右,而使世牧外州,与迁徙等。”帝曰:“割地封功臣,欲公等后嗣 长为籓翰,而薄山河之誓,反为怨望,朕亦安可强公土宇邪?”遂止。后帝幸其第, 自家人姻娅劳赐皆有差。久之,进位司徒。

  太子承乾废,帝欲立晋王,未决,坐两仪殿,群臣已罢,独留无忌、玄龄、勣 言东宫事,因曰:“我三子一弟,未知所立,吾心亡聊。”即投床,取佩刀自向, 无忌等惊,争抱持,夺刀授晋王,而请帝所欲立。帝曰:“我欲立晋王。”无忌曰: “谨奉诏,异议者斩!”帝顾王曰:“舅许汝矣,宜即谢。”王乃拜。帝复曰: “公等与我意合,天下其谓何?”答曰:“王以仁孝闻天下久矣,固无异辞;有如 不同,臣负陛下百死。”于是遂定。以无忌为太子太师、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三 品”自此始。帝又欲立吴王恪,无忌密争止之。帝征高丽,诏摄侍中。还,辞师傅 官,听罢太子太师,遥领扬州都督。

  帝尝从容问曰:“朕闻君圣臣直,人常苦不自知,公宜面攻朕得失。”无忌曰: “陛下神武圣文,冠卓千古,性与天道,非臣等愚所及,诚不见有所失。”帝曰: “朕冀闻过,公等乃相谀悦。朕当评公等可否以相规。”谓:“高士廉心术警悟, 临难不易节,所乏者骨鲠耳。唐俭有辞,善和解人,酒杯流行,发言可意,事朕二 十年,未尝一言国家事。杨师道性谨审,自能无过,而懦不更事,缓急非可倚。岑 文本敦厚,文章、论议其所长也,谋常经远,自当不负于物。刘洎坚正,其言有益, 不轻然诺于人,能自补阙。马周敏锐而正,评裁人物,直道而行,所任皆称朕意。 褚遂良鲠亮,有学术,竭诚亲于朕,若飞鸟依人,自加怜爱。无忌应对机敏,善避 嫌,求于古人,未有其比;总兵攻战,非所善也。”

  二十三年,帝疾甚,召入卧内,帝引手扪无忌颐,无忌哭,帝感塞,不得有所 言。翌日,与遂良入受诏,顾遂良曰:“我有天下,无忌力也。尔辅政,勿令谗毁 者害之。”有顷,崩。方在离宫,皇太子悲恸,无忌曰:“大行以宗庙、社稷属殿 下,宜速即位。”因秘不发丧,请还宫。

  太子即位,是为高宗。进无忌太尉,检校中书令,犹知门下、尚书二省。固辞 尚书省,许之。帝欲立武昭仪为后,无忌固言不可。帝密以宝器锦帛十余车赐之, 又幸其第,擢三子皆朝散大夫,昭仪母复诣其家申请。许敬宗数劝之,无忌厉色折 拒。帝后召无忌、遂良及于志宁言后无息,昭仪有子,必欲立之者。无忌已数谏, 即曰:“先帝付托遂良,愿陛下访之。”遂良极道不可,帝不听。

  后既立,以无忌受赐而不助己,衔之。敬宗揣后指,阴使洛阳人李奉节上无忌 变事,与侍中辛茂将临按,傅致反状。帝惊曰:“将妄人构间,殆不其然。”敬宗 具言:“反迹已露,陛下不忍,非社稷之福。”帝泣曰:“我家不幸,高阳公主与 我同气,往谋反,今舅复尔,使我重愧天下,奈何?”对曰:“房遗爱口乳臭,与 女子反,安能就事?无忌奸雄,天下所畏伏,一旦窃发,陛下谁使御之?今即急, 恐攘袂一呼,以啸同恶,且为宗庙忧。陛下不见隋室乎?宇文化及父宰相,弟尚主, 而身掌禁兵,炀帝处之不疑,然而起为戎首,遂亡隋。愿陛下决之。”帝犹疑,更 诏审核。明日,敬宗言无忌反明甚,请逮捕。帝泣曰:“舅果尔,我决不忍杀,后 世其谓我何?”敬宗曰:“汉文帝舅薄昭,从代来有功,后坐杀人,帝惜挠法,令 朝臣丧服就哭之,昭自杀,良史不以为失。今无忌忘先帝之德,舍陛下至亲,乃欲 移社稷、败宗庙,岂特昭比邪?在法夷五族。臣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乘机亟行, 缓必生变。无忌与先帝谋取天下,天下伏其智,王莽、司马懿之流。今逆徒自承, 何疑而不决?”帝终不质问。遂下诏削官爵封户,以扬州都督一品俸置于黔州,所 在发兵护送;流其子秘书监冲等于岭外;从弟渝州刺史知仁贬翼州司马。后数月, 又诏司空勣、中书令敬宗、侍中茂将等覆按反狱。敬宗令大理正袁公瑜、御史宋之 顺等即黔州暴讯。无忌投缳卒,冲免死,杀族子祥,流族弟思于檀口,大抵期亲皆 谪徙。

  初,无忌与遂良悉心奉国,以天下安危自任,故永徽之政有贞观风。帝亦宾礼 老臣,拱己以听。纲纪设张,此两人维持之也。既二后废立计不合,奸臣阴图,帝 暗于听受,卒,以屠覆,自是政归武氏,几至亡国。

  上元元年,追复官爵,以孙元翼袭封。初,无忌自作墓昭陵茔中,至是许还葬。 文宗开成三年,诏曰:“每览国史至太尉无忌事,未尝不废卷而叹。其以裔孙钧为 猗氏令。”

  无忌从父敞,字休明。隋炀帝为晋王,敞以库直从畋骊山,王凌危逐鹿,谏曰: “大王冒垂堂,淫原兽,可乎?”王遂止。即位,颇见识擢。及幸江都,留守禁御。 高祖入关,率子弟谒新丰,授将作少监,出为杞州刺史。贞观初,坐受赇免。太宗 以后属,岁私给禀,偿其费。累封平原郡公。卒赠幽州都督,谥曰良,陪葬昭陵。

  从父弟操,字元节。父览,为周大司徒、薛国公。操有学术。初,高祖辟署相 国府金曹参军。未几,检校虞州刺史。从秦王征讨,常侍旁,与闻秘谋。徙陕州, 城中无井,人勤于汲,操为酾河溜入城,百姓利安。以母丧解,长老守阙颂遗爱。 服除,封乐寿县男。为齐、扬、益三州刺史,课皆最,下诏褒扬。永徽初,以陕州 刺史卒,赠吏部尚书,谥曰安,葬给鼓吹,至虞罢。

  子诠,尚新城公主。诠女兄为韩瑗妻。无忌得罪,诠流巂州,有司希旨杀之。 诠有甥赵持满者,工书,善骑射,力搏虎,走逐马,而仁厚下士,京师无贵贱爱慕 之。为凉州长史,尝逐野马,射之,矢洞于前,边人畏伏。诠之贬,许敬宗惧持满 才能仇己,追至京,属吏讯搒,色不变,曰:“身可杀,辞不可枉!”吏代为占, 死狱中。

  无忌族叔顺德。顺德仕隋为右勋卫,征辽当行,亡命太原,素为高祖亲厚。太 宗将起兵,令与刘弘基募士于外,声备贼,至数万人,乃结队按屯。大将军府建, 授统军,从平霍邑、临汾、绛郡有功。与刘文静击屈突通于潼关,通将奔洛阳,顺 德跳追桃林,执通以献,遂定陕县。以多进左骁卫大将军,封薛国公。讨建成余党, 食千二百户,赐宫女,诏宿内省。俄以受赇为有司劾发,帝曰:“顺德元勋外戚, 爵隆位厚至矣。若令观古今自鉴,有以益国家者,朕当与共府库,何至以贪冒闻乎?” 因赐帛数十愧切之。大理少卿胡演曰:“顺德以赂破法,不可赦,奈何又赐之?” 帝曰:“使有耻者,得赐甚于戮;如不能,乃禽兽也,杀之何益?”

  李孝常谋反,坐与交,削籍为民。岁余,帝阅功臣图,见其像,怜之,遣宇文 士及视顺德,顺德方颓然醉,遂召为泽州刺史,复爵邑。顺德素少检,侈放自如, 至是折节为政,以严明称。先时守长多通饷问,顺德绳擿无所容,遂为良吏。前刺 史张长贵、赵士达占部中腴田数十顷,夺之以给贫单。寻坐累还第。丧息女,感疾 甚,帝薄之,谓房玄龄曰:“顺德无刚气,以儿女牵爱至大病,胡足恤?”未几, 卒,遣使吊之,赠荆州都督,谥曰襄。贞观十三年,封邳国公。永徽中,加赠开府 仪同三司。

  褚遂良,字登善,通直散骑常侍亮子。隋大业末,为薛举通事舍人。仁杲平, 授秦王府铠曹参军。贞观中,累迁起居郎。博涉文史,工隶楷。太宗尝叹曰:“虞 世南死,无与论书者!”魏征白见遂良,帝令侍书。帝方博购王羲之故帖,天下争 献,然莫能质真伪。遂良独论所出,无舛冒者。

  十五年,帝将有事太山,至洛阳,星孛太微,犯郎位。遂良谏曰:“陛下拨乱 反正,功超古初,方告成岱宗,而彗辄见,此天意有所未合。昔汉武帝行岱礼,优 柔者数年,臣愚愿加详虑。”帝寤,诏罢封禅。

  迁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帝曰:“卿记起居,大抵人君得观之否?”对曰: “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也,善恶必记,戒人主不为非法,未闻天子自观史也。”帝 曰:“朕有不善,卿必记邪?”对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职载笔,君举必书。” 刘洎曰:“使遂良不记,天下之人亦记之矣。”帝曰:“朕行有三:一,监前代成 败,以为元龟,二,进善人,共成政道;三,斥远群小,有受谗言。朕能守而勿失, 亦欲史氏不能书吾恶也。”

  是时,魏王泰礼秩如嫡,群臣未敢谏。帝从容访左右曰:“方今何事尤急?” 岑文本泛言礼义为急,帝以不切,未领可。遂良曰:“今四方仰德,谁弗率者?唯 太子、诸王宜有定分。”帝曰:“有是哉!朕年五十,日以衰怠,虽长子守器,而 弟、支子尚五十人,心常念焉。自古宗姓无良,则倾败相仍,公等为我简贤者保傅 之。夫事人久,情媚熟,则非意自生,其令王府官不得过四考,著为令。”帝尝怪: “舜造漆器,禹雕其俎,谏者十余不止,小物何必尔邪?”遂良曰:“雕琢害力农, 纂绣伤女工,奢靡之始,危亡之渐也。漆器不止,必金为之,金又不止,必玉为之, 故谏者救其源,不使得开。及夫横流,则无复事矣。”帝咨美之。

  于时皇子虽幼,皆外任都督、刺史,遂良谏曰:“昔二汉以郡国参治,杂用周 制。今州县率仿秦法,而皇子孺年并任刺史,陛下诚以至亲扞四方。虽然,刺史, 民之师帅也,得人则下安措,失人则家劳攰。故汉宣帝曰:‘与我共治,惟良二千 石乎。’臣谓皇子未冠者,可且留京师,教以经学,畏仰天威,不敢犯禁,养成德 器,审堪临州,然后敦遣。昔东汉明、章诸帝,友爱子弟,虽各有国,幼者率留京 师,训饬以礼。讫其世,诸王数十百,惟二人以恶败,自余餐和染教,皆为善良。 此前事已验,惟陛下省察。”帝嘉纳。

  太子承乾废,魏王泰间侍,帝许立为嗣,因谓大臣曰:“泰昨自投我怀中云: ‘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更生之日也。臣惟有一子,百年后,当杀之,传国晋王。’ 朕甚怜之。”遂良曰:“陛下失言。安有为天下主而杀其爱子,授国晋王乎?陛下 昔以承乾为嗣,复宠爱泰,嫡庶不明,纷纷至今。若必立泰,非别置晋王不可。” 帝泣曰:“我不能。”即诏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与遂良等定策立晋王为皇太子。

  时飞雉数集宫中,帝问:“是何祥也?”遂良曰:“昔秦文公时,有侲子化为 雉,雌鸣陈仓,雄鸣南阳。侲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遂雄诸侯,始 为宝鸡祠。汉光武得其雄,起南阳,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雄雌并见,以告明德。” 帝悦,曰:“人之立身,不可以无学。遂良所谓多识君子哉!”俄授太子宾客。

  薛延陀请婚,帝己纳其聘,复绝之。遂良曰:“信为万事本,百姓所归。故文 王许枯骨而不违,仲尼去食存信,贵之也。延陀,曩一俟斤耳。因天兵北讨,荡平 沙塞,威加诸外,而恩结于内,以为余寇不可以无酋长,故玺书鼓纛,立为可汗。 负抱之恩,与天无极。数遣使请婚于朝,陛下既开许,为御北门受献食。今一朝自 为进退,所惜少,所失多,亏信夷狄,方生嫌恨,殆不可以训戎兵、励军事也。且 龙沙以北,部落牛毛,中国击之不能尽,亦犹可北败,芮芮兴,突厥亡,延陀盛。 是以古人虚外实内,怀之以德。使为恶,在夷不在华;失信,在彼不在此也。惟陛 下裁幸。”不纳。

  帝欲自讨辽东,遂良固劝无行:“一不胜,师必再兴;再兴,为忿兵。兵忿者, 胜负不可必。”帝然可。会李勣诋其计,帝意遂决东。遂良惧,上言:“臣请譬诸 身。两京,腹心也;四境,手足也;殊裔绝域,殆非支体所属。高丽王陛下所立, 莫离支杀之。讨其逆,夷其地,固不可失,但遣一二慎将,付锐兵十万,翔■云輣, 唾手可取。昔侯君集、李靖皆庸人尔,犹能撅高昌,缨突厥,陛下止发踪指示,得 归功圣明。前日从陛下平天下,虓士爪臣,气力未衰,可驱策,惟陛下所使。臣闻 涉辽而左,或水潦,平地淖三尺,带方、玄菟,海壤荒漫,决非万乘六师所宜行。” 是时,帝锐意荡平,不见省。进黄门侍郎,参综朝政。莫离支遣使贡金,遂良曰: “古者讨杀君之罪,不受其赂。鲁纳郜鼎太庙,《春秋》讥之。今莫离支所贡不臣 之篚,不容受。”诏可,以其使属吏。

  帝既平高昌,岁调兵千人往屯,遂良诵诤不可,帝志取西域,寘其言不用。西 突厥寇西州,帝曰:“往魏征、褚遂良劝我立麹文泰子弟,不用其计,乃今悔之。” 帝于寝宫侧别置院居太子,遂良谏,以为“朋友深交者易怨,父子滞爱者多愆。宜 许太子间还东宫,近师傅,专学艺,以广懿德。”帝从其言。会父丧免,起复,拜 中书令。

  帝寝疾,召遂良、长孙无忌曰:“叹武帝寄霍光,刘备托诸葛亮,朕今委卿矣。 太子仁孝,其尽诚辅之。”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而毋忧。”因命遂良草诏。 高宗即位,封河南县公,进郡公。坐事出为同州刺史。再岁,召拜吏部尚书、同中 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兼太子宾客。进拜尚书右仆射。

  帝将立武昭仪,召长孙无忌、李勣、于志宁及遂良人。或谓无忌当先谏,遂良 曰:“太尉,国元舅,有不如意,使上有弃亲之讥。”又谓勣上所重,当进,曰: “不可。司空,国元勋,有不如意,使上有斥功臣之嫌。”曰:“吾奉遗诏,若不 尽愚,无以下见先帝。”既入,帝曰:“罪莫大于绝嗣,皇后无子,今欲立昭仪, 谓何?”遂良曰:“皇后本名家,奉事先帝。先帝疾,执陛下手语臣曰:‘我儿与 妇今付卿!”且德音在陛下耳,可遽忘之?皇后无它过,不可废。”帝不悦。翌日, 复言,对曰:“陛下必欲改立后者,请更择贵姓。昭仪昔事先帝,身接帷第,今立 之,奈天下耳目何?”帝羞默。遂良因致笏殿阶,叩头流血,曰:“还陛下此笏, 丐归田里。”帝大怒,命引出。武氏从幄后呼曰:“何不扑杀此獠?”无忌曰: “遂良受顾命,有罪不加刑。”会李勣议异,武氏立,乃左迁遂良潭州都督。

  显庆二年,徙桂州,未几,贬爱州刺史。遂良内忧祸,恐死不能自明,乃上表 曰:“往者承乾废,岑文本、刘洎奏东宫不可少旷,宜遣濮王居之,臣引义固争。 明日仗入,先帝留无忌、玄龄、勣及臣定策立陛下。当受遗诏。独臣与无忌二人在, 陛下方草土号恸,臣即奏请即位大行柩前。当时陛下手抱臣颈,臣及无忌请即还京, 发哀大告,内外宁谧。臣力小任重,动贻伊戚,蝼螘余齿,乞陛下哀怜。”帝昏懦, 牵于武后,讫不省。岁余,卒,年六十三。

  后二岁,许敬宗、李义府奏长孙无忌逆谋皆遂良驱煽,乃削官爵。二子彦甫、 彦冲流爱州,杀之。帝遣诏听其家北还。神龙中,复官爵。德宗追赠太尉。文宗时, 诏以遂良五世孙虔为临汝尉。安南观察使高骈表遂良客窆爱州,二男一孙祔。咸通 九年,诏访其后护丧归葬阳翟云。

  遂良曾孙璆,字伯玉,擢进士第,累拜监察御史里行。先天中,突厥围北庭, 诏璆持节监总督诸将,破之。迁侍御史,拜礼部员外郎。而气象凝挺,不减在台时。

  韩瑗,字伯玉,京兆三原人。父仲良,武德初,与定律令,建言:“周律,其 属三千,秦、汉后约为五百。依古则繁,请崇宽简,以示惟新。”于是采《开皇律》 宜于时者定之。终刑部尚书、秦州都督府长史、颍川县公。

  瑗少负节行。博学,晓吏事。贞观中,以兵部侍郎袭爵。永徽三年,迁黄门侍 郎。俄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进侍中,兼太子宾客。王后之废,瑗雪泣言曰: “皇后乃陛下在籓时先帝所娶,今无罪辄废,非社稷计。”不纳。明日复谏曰: “王者立后,配天地,象日月。匹夫匹妇尚知相择,况天子乎?《诗》云:‘赫赫 宗周,褒姒灭之。’臣读至此,常辍卷太息,不图本朝亲见此祸。宗庙其不血食乎!” 帝大怒,诏引出。褚遂良贬潭州都督,明年瑗上言:“遂良受先帝顾托,一德无二, 向日论事,至诚恳切,讵肯令陛下后尧、舜而尘史册哉?遭厚谤丑言,损陛下之明, 折志士之锐。况被迁以来,再离寒暑,其责塞矣。愿宽无辜,以顺众心。”帝曰: “遂良之情,朕知之矣。其孛戾好犯上,朕责之,讵有过邪?”瑗曰:“遂良,社 稷臣。苍蝇点白,傅致有罪。昔微子既去,殷以亡;张华不死,晋不及乱。陛下富 有四海,安于清泰,忽驱逐旧臣,遂不省察乎?”帝愈不听。瑗忧愤,自表归田里, 不报。

  显庆二年,许敬宗、李义府奏“瑗以桂州授遂良,桂用武地,倚之谋不轨。” 于是贬振州刺史,逾年,卒,年五十四。长孙无忌死,义府等复奏瑗与通谋,遣使 即杀之;既至,瑗已死,发棺验视乃还。追削官爵,籍其家,子孙谪广州官奴。神 龙初,武后遗诏复官爵。自瑗与遂良相继死,内外以言为读将二十年。帝造奉天宫, 御史李善感始上疏极言,时人喜之,谓为“凤鸣朝阳”。

  来济,扬州江都人。父护儿,隋左翊卫大将军。宇文化及难,阖门死之,济幼 得免。转侧流离,而笃志为文章,善议论,晓畅时务,擢进士。贞观中,累迁通事 舍人。太子承乾败,太宗问侍臣何以处之,莫敢对。济曰:“陛下上不失为慈父, 太子得尽天年,则善。”帝纳之。除考功员外郎。十八年,初置太子司议郎,高其 选,而以济为之,兼崇贤馆直学士。迁中书舍人。永徽二年,拜中书侍郎,兼弘文 馆学士,监脩国史。俄同中书门下三品,封南阳县男。迁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

  帝将以武氏为后,济谏曰:“王者立后,以承宗庙、母天下,宜择礼义名家、 幽闲令淑者,副四海之望,称神祗之意。故文王兴姒,《关睢》之化,蒙被百姓, 其福如彼;成帝纵欲,以婢为后,皇统中微,其祸如此。惟陛下详察。”初,武氏 被宠,帝特号“宸妃”。济与韩瑗谏:“妃有常员,今别立号,不可。”武氏已立, 不自安。后更谩言济等忠鲠,恐前经执奏,辄怀反仄,请加赏慰,而实衔之。帝示 济及瑗,济等益惧。

  显庆初,兼太子宾客,进爵为侯。帝尝从容问驭下所宜,济曰:“昔齐桓公出 游,见老人,命之食,曰:‘请遗天下食。’遗之衣,曰:‘请遗天下衣。’公曰: ‘吾府库有限,安得而给?”老人曰:‘春不夺农时,即有食;夏不夺蚕工,即有 衣。’由是言之,省徭役,驭下之宜也。”于时山东役丁,岁别数万人,又议取庸 以偿雇,纷然烦扰,故济对及之。二年,兼詹事。寻坐褚遂良事,贬台州刺史。久 之,徙庭州。龙朔二年,突厥入寇,济总兵拒之,谓其众曰:“吾尝絓刑罔,蒙赦 死,今当以身塞责。”遂不介胄而驰贼,没焉,年五十三。赠楚州刺史,给灵轜还 乡。

  初,济与高智周、郝处俊、孙处约客宣城石仲览家,仲览衍于财,有器识,待 四人甚厚。私相与言志,处俊曰:“愿宰天下。”济及智周亦然。处约曰:“宰相 或不可冀,愿为通事舍人足矣。”后济领吏部,处约始以瀛州书佐入调,济遽注曰 “如志”,遂以处约为通事舍人。后皆至公辅云。

  济异母兄恒,上元中,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父本骁将,而恒、济俱 以学行称,相次知政事。时虞世南子昶无才术,历将作少匠、工部侍郎,主工作。 许敬宗曰:“护儿儿作相,世南男作匠,文武岂有种邪?”

  李义琰,魏州昌乐人,其先出陇西望姓。及进士第,补太原尉。李勣为都督, 僚吏惮其威,义琰独敢廷辨曲直,勣甚礼之。徙白水令,有能名,擢司刑员外郎。 义琰姿体魁秀,博学,有智识。累迁中书侍郎。上元中,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 子右庶子。高宗欲使武后摄国政,义琰与郝处俊固争,事得寝。章怀太子之废,尽 赦宫臣罪,庶子薛元超等皆蹈舞,义琰独引咎涕泣,搢绅义之。帝每顾问,必鲠切 不回。宅无正寝,弟义璡为市堂材送之。义琰曰:“以吾为国相,且自愧,尚营美 宇,是速吾祸,岂爱我者邪?”义璡曰:“凡仕为丞尉,且崇第舍,兄位高,安可 逼下哉?”答曰:“不然。事难全遂,物不两兴。既处贵仕,又广居宇,非有令德, 必受其殃。”卒不许。后其木久腐,乃弃之。

  义琰改葬其先,使舅家移茔而兆其所。帝闻,怒曰:“是人不可使秉政。”义 琰惧,以疾乞骸骨,迁银青光禄大夫,听致仕,乃归田里。公卿以下悉祖饯通化门 外,时人比汉疏广。垂拱初,起为怀州刺史,自以失武后意,辞不拜,卒。

  子巢,幼豪俊,善骑射,而不治细行。义琰尝拘之,绝其交游。后亡走阙下, 献书陈利害。拜监察御史,与李义府同按柳奭、韩瑗狱,迁殿中。上书忤旨,贬龙 编主簿。

  义琰从祖弟义琛。义琛擢进士第,历监察御史。贞观中,文成公主贡金,遇盗 于岐州,主名不立。太宗召群御史至,目义琛曰:“是人神情爽拔,可使推捕。” 义琛往,数日获贼。帝喜,为加七阶。初,义琰使高丽,其王据榻召见,义琰不拜, 曰:“吾,天子使,可当小国之君,奈何倨见我?”王祠屈,为加礼。及义琛再使, 亦坐召之,义琛匍匐拜伏。时人由是见兄弟优劣。

  累迁刑部侍郎。为雍州长史,时关辅大饥,诏贫人就食商、邓,义琛恐流徙不 还,上疏固争。左迁黎州都督,终岐州刺史。

  子绾,为柏人令,有仁政,县为立祠。

  上官仪,字游韶,陕州陕人。父弘,为隋江都宫副监,大业末,为陈棱所杀。 时仪幼,左右匿免,冒为沙门服。浸工文词,涉贯坟典。贞观初,擢进士第,召授 弘文馆直学士。迁秘书郎。太宗每属文,遣仪视藁,宴私未尝不预。转起居郎。高 宗即位,为秘书少监,进西台同东西台三品,时以雍州司士参军韦绚为殿中侍御史, 或疑非迁。仪曰:“此野人语耳。御史供奉赤墀下,接武夔龙,簉羽鹓鹭,岂雍州 判佐比乎?”时以为清言。仪工诗,其词绮错婉媚。及贵显,人多效之,谓为“上 官体”。

  麟德元年,坐梁王忠事下狱死,籍其家。初,武后得志,遂牵制帝,专威福, 帝不能堪;又引道士行厌胜,中人王伏胜发之。帝因大怒,将废为庶人,召仪与议。 仪曰:“皇后专恣,海内失望,宜废之以顺人心。”帝使草诏。左右奔告后,后自 申诉,帝乃悔;又恐后怨恚,乃曰:“上官仪教我。”后由是深恶仪。始,忠为陈 王时,仪为谘议,与王伏胜同府。至是,许敬宗构仪与忠谋大逆,后志也。自褚遂 良等元老大臣相次屠履,公卿莫敢正议,独仪纳忠,祸又不旋踵,由是天下之政归 于后,而帝拱手矣。

  子庭芝,历周王府属,亦被杀。庭芝女,中宗时为昭容,追赠仪为中书令、秦 州都督、楚国公;庭芝黄门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以礼改葬。

  赞曰:高宗之不君,可与为治邪?内牵嬖阴,外劫谗言,以无忌之亲,遂良之 忠,皆顾命大臣,一旦诛斥,忍而不省。反天之刚,挠阳之明,卒使牝硃鸣辰, 祚移后家,可不哀哉!天以女戎间唐而兴,虽义士仁人抗之以死,决不可支。然瑗、 济、义琰、仪四子可谓知所守矣。噫,使长孙不逐江夏、害吴王,褚不谮死刘洎, 其盛德可少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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