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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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一十四

  籓镇宣武彰义泽潞

  刘玄佐,滑州匡城人。少倜荡,不自业,为县捕盗,犯法,吏笞辱几死,乃亡 命从永平军,稍为牙将。大历中,李灵耀据汴州反,玄佐乘其无备,袭取宋州,有 诏以州遂隶其军,节度使李勉即表署刺史。

  德宗建中初,进兼御史中丞,充宋、亳、颍节度使。时李纳叛,李洧以徐州归, 纳急攻之,诏玄佐援洧,大破纳兵,斩首万馀级,东南饷漕乃通。进围濮州,徇濮 阳,皆下,再降其守将,遂通濮阳津。迁检校兵部尚书、兼曹濮观察、淄青兗郓招 讨使、汴滑都统副使。

  李希烈之反,玄佐与李勉、陈少游、哥舒曜联兵屯淮、汝,数困贼。帝在奉天, 垂意关东,乃诏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希烈攻陈州,玄佐救之,希 烈走,遂进取汴州。诏加汴宋节度使、陈州诸军行营都统。玄佐本名洽,至是赐名 以尊宠之。入朝,复兼泾原、四镇、北庭兵马副元帅,检校司徒。

  性豪纵,轻财好厚赏,故下益困。汴自李忠臣以来,士卒骄,不能自还,至玄 佐弥甚。其后杀帅长,大钞劫,狃于利而然也。玄佐贵,母尚在,贤妇人也。常月 织絁一端,示不忘本。数教敕玄佐尽臣节。见县令走廷中白事,退,戒曰:“长吏 恐惧卑甚。吾思而父吏于县,亦当尔。而据案当之,可安乎?”玄佐感悟,故待下 益加礼。汴有相国寺,或传佛躯汗流,玄佐自往大施金帛,于是将吏、商贾奔走输 金钱,惟恐后。十日,玄佐敕止,籍所入得巨万,因以赡军。其权谲类若此。初, 李纳遣使至汴,玄佐盛饰女子进之,厚馈遗,皆得其阴谋,故纳最惮之。所宠吏张 士南及假子乐士朝赀皆钜万;而士朝私玄佐嬖妾,惧事觉,■玄佐,死,年五十八, 赠太傅,谥曰壮武。

  军中匿丧俟代,帝亦为隐。逾三日乃发丧。使至,帝问所欲立,曰:“陕虢观 察使吴氵奏可乎?”监军孟介、行军卢瑗以为便,乃拜氵奏为节度使。至汜水,玄 佐柩将迁,士请具礼,瑗不许,众皆怒。陵晨,甲而噪,起玄佐子士宁于丧,使坐 重榻,墨其衣,尊为留后,杀大将曹金岸、浚仪令李迈,醢之,唯瑗、介获免。士 宁乃出贮财分劳吏士。介以闻,帝召宰相计议,窦参曰:“汴人挟李纳以邀命,若 不许,势且合,不可解。”遂以士宁为左金吾卫将军,嗣节度。

  始,玄佐养子士干与士朝皆来京师,士干知玄佐死无状,遣奴持刀绐为吊,入 杀士朝于次。帝恶其专,亦赐士干死。

  士宁未授诏时,私遣人结王武俊、刘济、田绪等,诸镇不直之,皆执其使。而 士宁忍暴,尝手杀人杯案间;又强烝父诸妾,逼吏民妻女乱之,或裸而观;每畋猎, 数日乃还。其下厌苦不服。

  大将李万荣者,故与玄佐同里相善,宽厚得士心。士宁忌之,夺其兵,使摄州 事。尝引众二万畋城南,未还,万荣晨入府,召所留亲兵告曰:“天子有诏召大夫, 俾我代节度。人赐钱三万。”士皆拜。于是分兵闭诸门,使告士宁曰:“诏书召大 夫,宜速去,不然,事急且传首以献。”士宁知众不与,将五百骑出奔,次中牟, 亡者已半,至东都,惟僮妾数十人从之。既至京师,诏就第,禁出入。万荣斩其支 附数十人,以二十万缗劳军,诏籍士宁家赀给之。拜万荣兵马留后。于是藉骄兵数 百人,悉遣西防秋,当戍者怨之。大校韩惟清、张彦琳等请往,不许,使其子乃将, 未行,彦琳等因其怨,诱使反攻万荣,不胜,劫运财、民赀,杀掠数千人而溃。惟 清奔郑州,彦琳走东都自归,有诏宥死窜恶地。残士奔宋州,刘逸淮抚之,万荣悉 诛其妻子,以故众不安,或呼于市曰:“大军至,城且破。”万荣捕按之,或言为 士宁所教,万荣斩之,以状闻,故士宁斥置郴州。

  俄进万荣节度使。会病甚,以兵属邓惟恭。惟恭者,与万荣同里闬。而署子乃 为司马,出大将李湛、张伾、伊娄涚等于外,欲杀之,不果。万荣死,是夜惟恭与 监军俱文珍执乃送京师,杖死京兆府,以董晋代之。

  吴少诚,幽州潞人,以世廕为诸王府户曹参军事。客荆南,节度使庾准器之, 留为牙门将。从入朝,道襄阳,度梁崇义必叛,密画计,将献天子,而李希烈以其 事闻,有诏嘉美,擢封通义郡王。崇义反,希烈以少诚为前锋。事平,赐实封户五 十。希烈叛,少诚为尽力,及死,推陈仙奇主后务,既又杀之,众乃共推少诚,德 宗因授申、蔡、光等州节度观察留后。

  少诚为治,能俭损,完军实。自希烈以来,申、蔡人劫于苛法而忘所归,及耆 长既物故,则壮者习见暴掠,恬于搏斗。地少马,乘骡以战,号“骡子军”,尤悍 锐。甲皆画雷公星文以厌胜,诅詈王师。其属郑常、杨冀欲劫少诚,逐之以听命, 不克,常、冀被害。少诚尽宥诸将,以结众心。贞元五年,进拜节度使。

  久之,曲环卒,少诚间陈许无帅,以兵攻临颍,戍将韦清与贼通,留后上官涚 遣兵三千救之,悉为贼俘,遂围许州。德宗怒,削少诚官爵,合十六道兵进讨。于 頔以襄阳兵战吴房、朗山,禽其三将。王宗以寿州兵破贼于秋栅。于时师虽众,无 统帅,而宦人监军颛进退,互为异见。既战小溵河,诸道师未交而溃,弃辎杖不赀。 帝乃诏夏州节度使韩全义为淮蔡招讨处置使,上官涚副之,诸将皆受节度。与贼吴 少阳等战广利城,师复败,退营五楼,为贼所乘,遂大溃。全义及监军贾英秀等夜 遯保溵水。汴宋、徐泗、淄青兵走陈州。少诚薄溵水而营,全义惧,退保陈,而潞、 滑、河阳、河中兵逃归,唯陈许将孟元阳、神策将苏光荣壁溵水。全义乃斩潞将夏 侯仲宣、滑将时昂、河阳将权文度、河中将郭湘,欲以振师,不能也。少诚引兵去。

  全义之败,少诚得帐中诸公书数百番,持以绐众曰:“朝廷公卿托全义破蔡日 掠将士妻女为婢媵。”以激怒其众,绝向顺意。少诚弱王师,移书于英秀求昭雪。 帝召大臣议,宰相贾耽曰:“五楼军退,而少诚卷甲不追,有自新路。”帝意稍挺, 少诚复固巢穴矣。然犹以宦者监诸道军。剑南韦皋上言,以为不如择重臣为统帅, 因荐浑瑊、贾耽,“陛下若重烦元老,更求其次,则臣请以锐士万人顺流趋荆、楚, 可以攘翦元憝。不然,因其请罪,特加原洗,罢两河诸军,亦其次也。使少诚祸盈 恶周,变生帐下,必其贼党,又当以官爵与之,则一少诚死,一少诚生,亦何足赖?” 帝遂赦少诚,尽还其官爵。

  顺宗即位,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司空,徙封濮阳郡王。元和四年死,赠 司徒,而吴少阳代之。

  少阳者,沧州清池人。与少诚同在魏博军,相友善。少诚得淮西,多出金帛邀 之,养以为弟,署右职,亲近无间。少阳度少诚猜忍,且畏祸,请为外捍,少诚乃 表为申州刺史。为治尚宽易,举军附赖。少诚病亟,家奴单于熊儿矫召少阳至,摄 副使,总军事,于是杀少诚子元庆,自称留后。宪宗以王承宗方叛,故诏遂王为节 度使,以少阳领留后。居三年,进拜节度使。

  少阳不立繇役籍,随日赋敛于人。地多原泽,益畜马。时时掠寿州茶山,劫商 贾,招四方亡命,以实其军。不肯朝,然屡献牧马以自解,帝亦因善之。

  九年死,子元济匿不发丧,以病闻,伪表请元济主兵。帝遣太医往视,即阳言 少愈,不得见。

  元济者,其长子也,山首燕颔,垂颐,鼻长六寸。始仕,试协律郎,摄蔡州刺 史。有董重质者,少诚婿也,勇悍,久将,善为兵,元济倚之,因说元济,请以精 兵三千由寿之间道取扬州,东约李师道以舟师袭润州,据之;遣奇兵掩商、邓,取 严绶,进守襄阳,以摇东南,则荆、衡、黔、巫传一矢可定,五岭非朝廷所有。又 请轻兵五百,自崿领三日袭东都,则天下骚动,可以横行。元济犹豫不能用。

  先是,其属苏兆、杨元卿、侯惟清尝劝少阳入朝,或言其有异志,元济缢兆, 归其尸,而囚惟清。帝以二人者皆死,故赠惟清兵部尚书,兆尚书右仆射。时元卿 奏事在长安,见宰相李吉甫,具言淮西事,且请蔡使在道者,随在所系之。少阳死 四十日,帝不为辍朝,易将增戍以须变。

  会传言重质杀元济,族其家,吉甫因请为少阳辍朝,遣使吊赙,赠尚书右仆射。 而元济不得命,乃悉兵四出,焚舞阳及叶,掠襄城、阳翟。时许、汝居人皆窜伏榛 莽间,剽系千馀里,关东大恐。吊使至,弗克入而还。乃诏乌重胤兼汝州刺史,引 军压其境,宁州刺史曹华为之副,以戍襄城;李光颜为忠武节度使,总兵临屯;析 山南东道,诏节度使严绶为申、光、蔡等州招抚使,以中人崔潭峻监其军。下诏夺 元济官爵,趣诸道进讨。时大旱,诏既下,雨雪凡三日。田弘正、韩弘各遣子率兵 隶绶、光颜军。绶屯蔡西鄙,师小胜,不设备,为贼袭,败于慈丘,退保唐州。 寿州刺史令狐通战数北,贼乃拔霍丘,屠马塘,通婴城不敢出。诏左金吾卫大将军 李文通宣慰,度其至,使代通。

  会裴度辅政,贼始惧,而元济不能有所指授,诸将赵昌、凌朝江、董重质、李 祐、李宪、王览、赵晔、王仁清等以便宜人自为战,抗王师,有少诚、少阳旧风。 而李师道馈盐,出入宁陵、雍丘间,韩弘知而不肯禁。文通引兵与贼将王览、董重 质战史蔟冈,馘览首。光颜又大破贼于时曲,复与重胤合击贼小溵河,败之,夷其 屯堑。天子责绶失律,更以韩弘兼都统,擢高霞寓唐、邓、随节度使。

  十一年,诸军大合。光颜壁掌河;文通败贼于固始,拔钅敖山;霞寓战郎山, 斩首千馀级,焚其壁,次铁城。贼伪奔,霞寓穷追,伏发,死伤略尽,退保新兴, 贼围之,监军李议诚驰入唐州。以救兵至,围解,还守唐州。

  元济以霞寓败,不足虞,并兵以备陈。其秋,文通以兵衔枚夜出九女原,屠保 壁三十所,分兵西北并安阳山,破屯逻数百人,降者万馀,执两将。光颜败郾城兵 二万,俘六将,复与重胤合攻凌云栅,拔之。帝怒诸军无大功,诏内常侍梁守谦宣 慰,因督战,付诏书五百以待有功,斥金帛募死士。进拜光颜检校尚书左仆射,重 胤右仆射,布御史中丞,公武御史大夫。诏旨约束,厉赏罚,诸将恐惧。贬霞寓, 以袁滋代之。滋懦不能军,更以李诉为唐、邓、随节度使。

  元济食尽,士卒食菱芡鱼鳖皆竭,至斫草根以给者。民苦饥,相与四溃,元济 亦啬其食,不复禁,诸将争纳之。帝始侨置郾城、吴房于行营,以绥新附。诉引兵 攻其西,破屯栅十馀所,执丁士良、吴秀琳,皆贼票健者。贼帅张伯良以兵三万与 光颜战郾城,大败。获马千匹、甲三万首,伯良奔还蔡。曹华取青陵城,断郾归路。 贼将邓怀金惧,即送款,光颜受之。诉又袭破朗山,执戍将梁希果,平汶港等三壁。 元济知众数溃,而外失秀琳等,因奉表请束身北阙下,帝遣使者许以不死。元济取 行营马三百,董重质不与,故不果降。诉略兴桥,得守将李祐,不杀,引至帐下计 议,始谋袭蔡,贼势益沮。

  自少诚盗有蔡四十年,王师未尝傅城下,又尝败韩全义、于頔,以是兵骄无所 惮,内恃陂浸重阻,故合天下兵攻之,三年才克一二县。帝既责罢霞寓、滋等,诸 将乃用命。诏起沙陀枭骑济师,命裴度为彰义节度兼申、光、蔡四面行营招抚使。 梁守谦与诸将计,先度未至立功,诸将亟战,不胜。度至,大劳将士,皆感激请战。 间遣士入蔡,约元济降,为左右所劫,不得降。光颜每战冠军,故元济悉众亢时曲。 祐为诉谋曰:“蔡之守者,市人疲卒耳,劲兵皆在外,若直捣县瓠,贼成禽矣。” 诉然之,以精骑夜袭蔡,坎垣入之,戍者不知也。贼恃董重质兵在洄曲,不虞师之 至,及诉攻内城,防卒尚千馀接战,元济始惊,被甲乘城以待重质。会重赞降诉, 而李进诚取贼库兵,即攻之。明日,烧其门,民相率抱薪增火,王师纵射,城上镞 可拾也。居二日,门坏,执元济,举族传之长安。申、光戍兵尚三万,皆降。

  帝御兴安门受俘,群臣称贺,以元济献庙社,徇于市斩之,年二十五。夜失其 首。妻沈没入掖庭,二弟、三男子流江陵,皆杀之。斩其属官刘协庶、赵晔、王仁 清等十馀人。度还,以马〓为留后,俄拜节度使,析溵州隶陈许。

  始度之出,太子右庶子韩愈为行军司马,帝美度功,即命愈为《平淮西碑》, 其文曰:

  天以唐克肖其德,圣子神孙,继继承承,于千万年,敬戒不怠,全付所覆,四 海九州,罔有内外,悉主悉臣。高祖、太宗,既除既治。高宗、中、睿,休养生息。 至于玄宗,受报收功,极炽而丰,物众地大,孽牙其间。肃宗、代宗,德祖、顺考, 以勤以容。大慝适去,莨莠不〓,相臣将臣,文恬武嬉,习熟见闻,以为当然。睿 圣文武皇帝既受群臣朝,乃考图数贡,曰:“呜呼!天既全付予有家,今传次在予, 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见于郊庙!”群臣震慑走职。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江东。 又明年,平泽潞,遂定易定,致魏、博、贝、卫、澶、相,无不从志。皇帝曰: “不可究武,予其少息。”

  九年,蔡将死,蔡人立其子元济以请,不许,遂烧舞阳,犯叶、襄城,以动东 都,放兵四劫。皇帝历问于朝,一二臣外,皆曰:“蔡帅之不廷授,于今五十年, 传三姓四将,其树本坚,兵利卒顽,不与它等。因抚而有,顺且无事。”大官臆决 唱声,万口和附,并为一谈,牢不可破。皇帝曰:“惟天惟祖宗所以付任予者,庶 其在此,予何敢不力!况一二臣同,不为无助。”曰:“光颜,汝为陈许帅,维是 河东、魏博、郃阳三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重胤,汝故有河阳、怀,今 益以汝,维是朔方、义成、陕、益、凤翔、鄜延、宁庆七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 曰:“弘,汝以卒万二千属而子公武往讨之。”曰:“文通,汝守寿,维是宣武、 淮南、宣歙、浙西、徐泗五军之行于寿者,汝皆将之。”曰:“道古,汝其观察鄂 岳。”曰:“诉,汝帅唐、邓、随,各以其兵进战。”曰:“度,汝长御史,其往 视师。”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以赏罚用命不用命。”曰:“弘,汝其 以节都统诸军。”曰:“守谦,汝出入左右,汝惟近臣,其往抚师。”曰:“度, 汝其往,衣服饮食予士,无寒无饥,以既厥事,遂生蔡人。赐汝节斧、通天御带、 卫卒三百。凡兹廷臣,汝择自从,惟其贤能,无惮大吏。庚申,予其临门送汝。” 曰:“御史,予闵士大夫战甚苦,自今以往,非郊庙祀,无用乐。”

  颜、胤、武合攻其北,大战十六,得栅城县二十三,降人卒四万。道古攻其东 南,八战,降万三千,再入申,破其外城。文通战其东,十馀遇,降万三千。诉入 其西,得贼将,辄释不杀,用其策,战比有功。十二年八月,丞相度至师,都统弘 责战益急,颜、胤、武战益用命。元济尽并其众洄曲以备。十月壬申,诉用所得贼 将,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驰百二十里,用夜半到蔡,破其门,取元济以献,尽得其属 人卒。辛巳,丞相度入蔡,以皇帝命赦其人。淮西平,大飨赍功。师还之日,因以 其食赐蔡人。凡蔡卒三万五千,其不乐为兵愿归为农者十九,悉纵之。斩元济京师。

  册功:弘加侍中;诉为左仆射,帅山南东道;颜、胤皆加司空;公武以散骑常 侍帅鄜、坊、丹、延;道古进大夫;文通加散骑常侍;丞相度朝京师,进封晋国公, 进阶金紫光禄大夫,以旧官相;而以其副〓为工部尚书,领蔡任。

  既还奏,群臣请纪圣功,被之金石。皇帝以命臣愈,愈再拜稽首而献文曰:

  唐承天命,遂臣万方。孰居近土,袭盗以狂?往在玄宗,崇极而圮。河北悍骄, 河南附起。四圣不宥,屡兴师征。有不能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妇织不裳。输 之以车,为卒赐粮。外多失朝,旷不岳狩。百隶怠官,事亡其旧。帝时继位,顾瞻 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斩吴、蜀,旋取山东。魏将首义,六州降从。 淮蔡不顺,自以为强。提兵叫讠雚,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邻。阴遣刺客, 来贼相臣。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群公上言:“莫若惠来。”帝为不闻,与神为谋。 及相同德,以讫天诛。乃敕颜、胤,诉、武、古、通:“咸统于弘,各奏汝功。” 三方分攻,五万其师。大兵北乘,厥数倍之。尝兵时曲,军士蠢蠢。既翦凌云,蔡 卒大窘。胜之邵陵,郾城来降。自夏及秋,复屯相望。兵顿不励,告功不时。帝哀 征夫,命相往厘。士饱而歌,马腾于槽。试之新城,贼遇败逃。尽抽其有,聚以防 我。西师跃入,道无留者。頟頟蔡城,其疆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顺俟。帝有恩言, 相度来宣:诛止其魁,释于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妇女,迎门笑语。蔡 人告饥,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赐以缯布。始时蔡人,禁不往来。今相从戏,里门 夜开。始时蔡人,进战退戮。今眠而起,左〓右粥。为之择人,以收馀惫。选吏赐 牛,教而不税。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觉,羞前之为。”蔡人有言:“天 子明圣,不顺族诛,顺保性命。汝不吾信,视此蔡方。孰为不顺,往斧其吭。凡叛 有数,声势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长,而父而兄;奔走来阶,同我太 平。”淮蔡为乱,天子伐子。既伐而饥,天子活之。始议伐蔡,卿士莫随。既伐四 年,小大并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既定淮蔡,四夷毕来。 遂开明堂,坐以治之。

  愈以元济之平,繇度能固天子意,得不赦,故诸将不敢首鼠,卒禽之,多归度 功,而诉特以入蔡功居第一。诉妻,唐安公主女也,出入禁中,诉愈文不实。帝亦 重牾武臣心,诏斫其文,更命翰林学士段文昌为之。

  李祐以功迁神武将军,赐田宅米粟。帝迹董重质教元济乱,欲诛之,而李诉先 许不死,故贬春州司户参军;凌朝江潘州司户参军。

  是岁,申、蔡州始输贡物,户部以其久不至,请元日陈于廷。

  祐字庆之,后擢夏、绥、银、宥节度使,徙泾原。讨李同捷也,改沧德景节度, 累检校尚书左仆射。重质之贬,未几,转太子少詹事,隶武宁军,迁左神武将军, 赍金币与功臣等。擢累左右神策剑南西川行营节度使,历帅夏、绥、银、宥,训兵 有法,羌、戎畏服。终右龙武统军,赠尚书右仆射。

  刘悟,其祖正臣,平卢军节度使,袭范阳不克,死。叔父全谅,节度宣武,器 其敢毅,署牙将,以罪奔潞州。王虔休复署为将,被病去,还东都,全谅积缗钱数 百万在焉,悟破滕〓用之。从恶少年杀人屠狗,豪横犯法,系河南狱,留守韦夏卿 贷免。李师古厚币迎之,始未甚知,后从击球,轩然驰突,撞师古马仆,师古恚, 将斩之,悟盛气以语触师古,不忄習,师古奇其才,令将后军,妻以从媦,历牙门 右职。师道以军用屈,率贾人钱为助,命悟督之。悟独宽假,人皆归赖。师道被讨, 使将兵屯曹,法一而信,士卒乐为用,军中刁斗不鸣。

  田弘正兵屯阳谷,悟徙营潭赵,魏师逾河取卢县,壁阿井,城中飞语以谓冯利 涉与悟当为帅。师道内疑,数召悟计事,悟曰:“今与魏如角力者,势已交,先退 者负。悟还,魏踵薄城下矣。”左右谏曰:“兵成败未可知,杀大将,孰肯为用?” 师道然之。或言悟且乱,不如速去,师道遣使两辈来责战,密语其副张暹使斩悟。 使者与暹屏语移时,悟疑之,暹以情告,悟乃斩使者,召诸将议曰:“魏博兵强, 出则败,不出则死。且天子所诛,司空而已。吾属为驱迫就死地,孰若还兵取郓立 大功,转危亡为富贵乎?”众皆唯唯,而别将赵垂棘沮其行,悟因杀之,并杀所恶 三十人,尸帐前,众畏伏。下令曰:“入郓,人赏钱十万,听复私怨,财畜恣取之, 唯完军帑,违者斩。”因遣报弘正,使进兵潭赵。悟夜半薄西门,黎明启而入,杀 师道并大将魏铣等数十人。即拜悟义成节度使,封彭城郡王,实封户五百。

  元和十五年来朝,进检校兵部尚书。穆宗立,徙昭义军。硃克融乱,议者假威 名以厌其乱,移守卢龙。至邢州,会王廷凑之变,不得入,还屯。进兼幽、镇招讨 使,治邢州。围临城,观望久不拔,与监军刘承偕不叶,众辱悟,纵其下乱法,悟 不堪其忍。承偕与都将张问谋缚悟送京师,以问代节度事。悟知之,以兵围监军, 杀小使。其属贾直言质责悟曰:“李司空死有知,使公所为至此,军中将复有如公 者矣!”悟遽谢曰:“吾不欲闻李司空字,少选当定。”即捴兵退,匿承偕囚之。 帝重违其心,贬承偕,然悟自是颇专肆,上书言多不恭。天下负罪亡命者多归之, 强列其冤。累进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宝历初,巫者妄言师道以兵屯镏璃陂,悟惶恐,命祷祭,具千人膳,自往求哀。 将易衣,呕血数斗,卒,赠太尉。表其子从谏嗣。

  从谏,母微贱,少狡狯。师道时,使悟出屯,署从谏门下别奏。从谏与师道诸 奴日戏博交通,具知其阴密事,悉疏于悟,故悟得立功。悟卒,从谏知留后,持金 币赂当权者。朝议谓上党内镇,与河朔异,不可许。左仆射李绛奏言:“悟匿死, 众不必同乱,从谏威惠未著,若诏比镇大将领节度,驰入军,笮其未备,使军情有 属,谋自屈矣。有如拒命,三州势难独存,数月可覆。”时李逢吉、王守澄纳其赂, 数为请,敬宗乃以晋王为节度大使,诏从谏主留事,起将作监主簿,检校左散骑常 侍。晋王帝所爱,从谏馈献相望,未几,拜节度使。大和初,李听败馆陶,走浅口, 从谏引铁骑黄头郎救之,听免。进检校尚书左仆射,拜司空,封沛国公。

  昭义自悟时治邢州,而人思上党,从谏还治潞。悟苛扰,从谏宽厚,故下益附。 方年壮,思立功。六年,请入朝,文宗待遇加等。明年,还籓,进同中书门下平章 事。公卿多托以私,又见事柄不一,遂心轻朝廷,有骄色。李训约从谏诛郑注,及 甘露事,宰相皆夷族,传言死非其罪。从谏不平,三上书请王涯等罪,讥切中人。 时宦竖得志,天子弱,郑覃、李石新执政,藉其论执以立权纲,中人惮而怨之。又 劾奏萧本非太后弟。仇士良积怒,倡言从谏志窥伺。从谏亦妄言清君侧,因与朝廷 猜贰。武宗立,兼太子太师。性奢侈,饰居室舆马。无远略,善贸易之算。徙长子 道入潞,岁榷马征商人,又熬盐,货铜铁,收缗十万。贾人子献口马金币,即署牙 将,使行贾州县,所在暴横沓贪,责子贷钱,吏不应命,即诉于从谏。欲论奏,或 遣客游刺,故天下怨怒。从谏畜马高九尺,献之帝,帝不纳,疑士良所沮,怒杀马, 益不平。又闻士良宠方渥,愈忧惑,欲自入朝,恐不脱祸,因被病,卒,年四十一, 赠太傅。

  初,大将李万江者,本退浑部,李抱玉送回纥,道太原,举帐从至潞州,牧津 梁寺,地美水草,马如鸭而健,世所谓津梁种者,岁入马价数百万。子弟姻娅隶军 者四十八人,从谏徙山东,惧其重迁且生变,而子弟亦豪纵,少从谏,不甚礼,因 诬其叛,夷三族,凡三百馀家。姬妾有微过,辄杀之。人皆知其将亡。

  从子稹,父从素仕右骁卫将军。从谏以为嗣,病甚,与妻裴谋,令主军事,置 大将王协、郭谊、刘武德、刘守义等佐稹。秘不发丧,协谋遣将姜岑请医于朝。中 人与医至,时从谏死已再旬,稹曰:“公困革不任受诏,稹请代拜。”中人曰: “卧而视可也。”辞以母夫人侍,不可屏。中人欲直入,武德等户之,中人恐有变, 趋出,贶馈百万。后使者继往,为知从谏已死者,未至数舍,众惧,武德与将董可 武出兵万人迎劳,至牙门,不得前。诸将乃诣监军崔士康邀说,请如河朔故事。士 康懦,不敢拒,乃至丧次,扶出稹,为裹〓巾,曰:“毋更欲杀敕使。”诸将哄然 笑,遂出见三军。

  帝怒前使者不入,谪隶恭陵;稹所遣姜岑、梁叔文、梁叔明三辈,皆杖死京兆 府。诏从素书敕稹护丧还东都,稹不奉诏。诏群臣议,李德裕建言:“稹所恃者, 河朔耳。若遣大臣谕上旨,出山东兵,破之必矣。”有诏夺从谏、稹官,敕诸军进 讨。

  于是河阳王茂元以兵屯万善;河东刘沔守昂车关,壁榆社;魏博何弘敬栅肥乡, 侵平恩;成德王元逵次临洺,略任、尧山、向城;河中陈夷行营冀城,侵冀氏。茂 元别遣将营天井关,为贼将薛茂卿所破,执四将,火十七栅。张巨进攻万善,不能 下。茂元欲走,会日暮,贼自溃去。诏忠武王宰以本军入怀泽行营,陈许士票武, 贼众素惮畏。而茂卿负战胜,冀厚赏。或言:“其兵犯王略深,朝廷且怒,节益不 可至。”稹然之,故茂卿大望,乃与宰通,即伪挑战,亟北,委天井关去,左右七 营皆溃。茂卿奔泽州,使谍言于宰曰:“泽可取,吾应于内。”宰疑不进,失期, 茂卿扼腕怅恨。稹闻其贰,召诛之。宰进破刘公直,拔陵川。刘沔又取石会关。李 石代沔领河东,稹因石兄洺州刺史恬移书乞降,石以闻,右拾遗崔碣表请纳之,帝 怒,斥碣邓城令,诏敢言罢兵者戮贼境。上令石答书许稹面缚,石驰往受之,稹不 出。俄而太原将杨弁逐李石,与稹连和,稹诸将建议:“我求承袭,彼叛卒,若与 之,是与反者。”械其使送京师,使康良佺屯鼓腰岭,败太原兵,生禽卒七百。帝 犹不赦。

  始,从谏将死,命稹无笞辱群奴,故李士贵等与王协尤用事,士战,有功不赏, 下无斗志。府中财货尚山积,而协请税商人,使刘溪等分出检实,而溪并齐民阅其 赀,十取二,百姓始怨。从谏妻弟裴问守邢州,有募兵五百,号“夜飞将”,多豪 姓子,其家以输赀不时,为溪所囚。问以为言,溪大怒,问因杀溪,与刺史崔嘏斩 大将,自归成德军。王钊守洺州,给士〓布一端,稹檄代岁禀。钊谓众曰:“库物 尚多,欲发以为赏,可乎?”士皆喜。悉所有给之,送款魏博军。慈州将高玉、 尧山将魏元谈等以次降成德,元逵以久为贼守,杀之。

  稹闻三州降,大惧。大将郭谊与王协始议图稹,使董可武诱稹至北第,置酒, 饮酣,即斩首,悉取从谏子在襁褓者二十馀,并从子积、匡周等杀之。诛张谷、张 沿、陈扬庭、李仲京、王渥、王羽、韩茂章、茂实、贾庠、郭台、甄戈十一族,夷 之,军中素不附者皆杀。函稹首送王宰,献京师,告庙社,帝御兴安门受之。刘公 直亦降于宰。

  石雄以兵守境,军大掠,谊移书责之,雄衔怒。稹之死,谊斥从谏妻伏夹室, 收其赀私于己,建大厩,日望旌节。宰相德裕建言:“稹庸下,乱繇谊始,及军穷 蹙,乃图稹邀荣,不诛无以惩奸臣。及兵在境,宜悉取逆党送京师,论如法。”先 是有狂人呼于潞市曰:“石雄七千人至矣!”从谏捕诛之,乃请诏雄率兵如数以入。 雄至潞,缚谊及王协、刘公直、安全庆、李道德、李佐尧、刘武德、董可武等送京 师,并殊死。杖崔士康杀之。白惟信者,潞枭将,数与雄战,惧不敢降,自武乡杀 都将康良佺,欲降卢钧;雄遣人召降,惟信杀之,卒降钧。有诏“从谏且死,乃署 稹军事,宜剖棺暴尸于市三日。”雄发视,面如生,一目尚开,雄三斩之,仇人剔 其骨几尽。

  谊者,兗州人。兄岌,事悟为牙将,常乐滏山秀峻,曰:“我死必葬此。”望 气者言:“其地当三世为都头异姓。”河北谓都头异姓,至贵称也。“然窆过二丈 不利。”谊以岌假刺史,穿三丈,得石蛇并三卵,工破之,皆流血。至是,谊及岌 三子同诛。

  张谷、张沿、陈扬庭皆有文,时时言古今成败以佐从谏,故善遇此三人。谷纳 邯郸人李严女为侍人,号新声。当从谏潜图窥胁,新声谏谷曰:“始天子以从谏为 节度,非有战野攻城之功,直以其父挈齐十二州还天子,去就间未能夺其嗣耳。自 有泽潞,未闻以一缕一蹄为天子寿,左右皆无赖。章武朝,数镇颠覆,皆雄才杰器, 尚不能固天子恩,况从谏擢自儿女手中,苟不以法得,亦宜以不法终。君当脱族西 去,大丈夫勿顾一饭恩,以骨肉腥健儿食。”言讫悲涕。谷不决者三月,畏言泄, 缢之。

  李仲京,训之兄,为萧洪府判官,擢监察御史。王渥,璠之子。王羽,涯族孙。 韩茂章、茂实,约之子。贾庠,餗子。郭台,行馀子。甘露难作,皆羸服奔从谏, 从谏衣食之。

  甄戈者,颇任侠,从谏厚给衅,坐上座,自称荆卿。从谏与定州戍将有嫌,命 戈取之,因为逆旅上谒,留饮三日,乘间斩其首。它日,又使取仇人,乃引不逞者 十馀辈劫之。从谏不悦,号“伪荆卿。”

  从谏妻裴,以弟立功,诏欲贷其死。刑部侍郎刘三复执不可,于是赐死,以尸 还问。裴父敞,冕之裔,辟悟府,悟奇之,故为从谏纳其女。裴年十五,火光起袿 下,家人以为怪,因许婚。封燕国夫人。宽厚有谋,每劝从谏入朝为子孙计。从谏 有妾韦愿封夫人,许之,诏至,裴怒,毁诏不与。从谏它日会裴党,复出诏,裴抵 去,曰:“淄青李师古四世阻命,不闻侧室封者。君承朝廷姑息,宜自黜削,求洗 濯,顾以婢为夫人,族不日灭耳!”从谏赧然止。及韦至京师,乃言:“李丕降, 裴会大将妻号哭曰:‘为我语若夫,勿忘先公恩,愿以子母托。’诸妇亦泣下,故 潞诸将叛益坚。”由是及祸。

  初,术者李琢能言祸福,从谏以重币邀,辟署大将。会昌初,谓从谏曰:“往 岁长星经斗,公生直之。今镇复至,当有灾。”从谏即徙军山东,开球场,凿柳泉, 大兴役以厌。及病,有言琢所兴造皆逆岁,疑有异谋,使稹数其罪杀之,府中汹汹, 俄而李丕降。

  有李佐之者,兼孙也,累调河南尉,号强直。尝客潞,为从谏所礼,留不得去, 遂署观察府支使,因娶其从祖妹。从谏薄疏属,资媵寒阙,佐之亦薄之,不甚答。 从谏病,佐之力讽使还东都,从谏虽不能从,然感服其言。病且革,王协等恐佐之 妻母有所关说,即辇母归东都。会佐之奴告佐之交通宾客,漏军中虚实,稹囚之。 妻诉不见礼,稹遂杀之。

  武乡令唐汉宾,俭裔孙,以稹拒命,固谏归朝,不听,举族见害。李师晦者, 本宗室子,始悟辟致幕府,见从谏稍恣横,假言求长生术,不与事。从谏使归东都, 师晦惧为谷、扬庭等所谮,请居涉,从谏不之疑。稹败,有为帝言者,擢伊阙令, 而赠薛茂卿博州刺史。大中初,又赠汉宾本县令。

  先时,河北诸将死,皆先遣使吊祭,次册赠,次近臣宣慰,度军便宜乃与节, 军中不许出,乃用兵,大抵不半岁不能定,故〓将逆子皆得为之备。稹初不意帝怒 即见讨,及茂元录诏示稹,举族号恸,欲自归,而愚懦不决云。自悟至稹三世,凡 二十六年。

  李丕者,善长短术,与从谏厚善,署大将。及稹阻命,军中疾其才,丕惧,乞 为游弈深入,以图营壁处,遂自归。议者疑为贼遣,德裕奏言:“讨贼半年,始有 降者,当赏以劝馀。”帝召见,擢忻州刺史。丕请取榆社,东径武安入讨贼,虽邢、 洺未下,而兵不得救潞。不听。杨弁乱,遣人诱丕,丕斩之,以兵扼走集。德裕言 于帝曰:“度支户部物积代州,今丕塞其路,贼破矣。”乃趣丕讨弁,兵未至而弁 已禽。迁汾、晋二州刺史。大中初,拜振武节度使,检校刑部尚书。党项叛,徙鄜 坊,卒。

  赞曰:《传》称:“作《易》者其知盗乎!”然则盗之情,非圣人不能知。唐 中衰,奸雄圜睨而奋,举魏、赵、燕之地,莽为盗区,挐叛百年,夷狄其人,而不 能复。昏上庸佐,惟不知盗故也。引妖就暝,以夺厥明,宁萧俯、崔植等谓耶!

卷二百一十五

  突厥上

  夷狄为中国患,尚矣。在前世者,史家类能言之。唐兴,蛮夷更盛衰,尝与中 国亢衡者有四:突厥、吐蕃、回鹘、云南是也。方其时,群臣献议盈廷,或听或置, 班然可睹也。

  刘贶以为:

  严尤辩而未详,班固详而未尽,榷其至当,周得上策,秦得其中,汉无策。何 以言之?荒服之外,声教所不逮,其叛不为之劳师,其降不为之释备,严守御,险 走集,使其为寇不能也,为臣不得也。“惠此中夏,以绥四方”,周之道也,故曰 周得上策。《易》称:“王侯设险以固其国。”筑长城,脩障塞,所以设险也。赵 简子起长城备胡,燕、秦亦筑长城限中外,益理城堑,城全国灭,人归咎焉。后魏 筑长城,议者以为人治一步,方千里,役三十万人,不旬朔而获久逸,故曰秦得中 策。汉以宗女嫁匈奴,而高祖亦审鲁元不能止赵王之逆谋,谓能息匈奴之叛,非也。 且冒顿手弑其亲,而冀其不与外祖争强,岂不惑哉?然则知和亲非久安计而为之者, 以天下初定,纾岁月之祸耳。武帝时,中国艾安,胡寇益希,疏而绝之,此其时也。 方更糜耗华夏,连兵积年,故严尤以为下策。然而汉至昭、宣,武士练习,斥候精 明,匈奴收迹远徙,犹袭奉春之过举,倾府藏给西北,岁二亿七十万。皇室淑女, 嫔于穹庐;掖庭良人,降于沙漠。夫贡子女方物,臣仆之职也。《诗》曰:“莫敢 不来享,莫敢不来王。”荒服称其来,不言往也。公及吴盟,讳而不书。奈何以天 子之尊,与匈奴约为兄弟,帝女之号,与胡媪并御;蒸母报子,从其污俗?中国异 于蛮夷者,有父子男女之别也。婉冶之姿,毁节异类,垢辱甚矣。汉之君臣,莫之 耻也。魏、晋羌狄居塞垣,资奉逾昔。百人之酋,千口之长,赐金印紫绶,食王侯 之俸。牧马之童,乘羊之隶,赍毳毼邀利者,相错于路。耒耨之利,丝枲所生,散 于数万里之外。胡夷岁骄,华夏日蹙。方其强也,竭人力以征之;其服也,养之如 初。病则受养,强则内攻,中国为羌胡服役且千载,可不悲哉!诚能移其财以赏戍 卒,则民富;移其爵以饵守臣,则将良。富利归于我,危亡移于彼,无纳女之辱, 无传送之劳。弃此而不为,故曰汉无策。严尤谓古无上策,谓不能臣妾之也,诚能 之而不用耳。秦无策,谓攘狄而亡国也。秦亡,非攘狄也。汉得下策,谓伐胡而人 病。人既病矣,又役人而奉之,无策也。故曰严尤辩而未详也。班固谓“其来慕义, 则接以礼让。”何者?礼让以交君子,非所以接禽兽夷狄也。纤丽外散,则戎羯之 心生;戎羯之心生,则侵盗之本也。圣人饮食声乐不与之共,来朝坐于门外,舌人 体委以食之,不使知馨香嘉味也。汉氏习玩骄虏,使其悦燕、赵之色,甘太官之珍, 服以文绮罗纨,供之则增求,绝之则招怨,是饱豺狼以良肉,而纵其猎噬也。华人 步卒利险阻,虏人骑兵利平地,坚守无与追奔竞逐,来则杜险使不得进,去则闭险 使不得还,冲以长戟,临以强弩,非求胜也,譬诸虫豸虺蜴,何礼让之接哉?故曰 班固详而未尽者,此也。

  杜佑谓:

  秦以区区关中灭六强国,今竭万方之财,上奉京师,外有犬戎恁陵,陷城数百, 内有兵革未宁,三纪矣。岂制置异术,古今殊时乎?周制,步百为亩,亩百给一夫。 商鞅佐秦,以为地利不尽,更以二百四十步为亩,百亩给一夫。又以秦地旷而人寡, 晋地狭而人夥,诱三晋之人耕而优其田宅,复及子孙,使秦人应敌于外,非农与战 不得入官。大率百人以五十人为农,五十人习战,故兵强国富。其后仕宦途多,末 业日滋。今大率百人才十人为农,馀皆习佗技。又秦、汉郑渠溉田四万顷,白渠溉 田四千五百顷,永徽中,两渠灌浸不过万顷,大历初,减至六千亩。亩晙一斛,岁 少四五百万斛。地利耗,人力散,欲求强富,不可得也。汉时,长安北七百里即匈 奴之地,侵掠未尝暂息。计其举国之众,不过汉一大郡,鼍错请备障塞,故北边妥 安。今潼关之西,陇山之东,鄜坊之南,终南之北,十馀州之地,已数十万家。吐 蕃绵力薄材,食鲜艺拙,不及中国远甚,诚能复两渠之饶,诱农夫趣耕,择险要, 缮城垒,屯田蓄力,河、陇可复,岂唯自守而已。

  至佑孙牧亦曰:

  天下无事时,大臣偷处荣逸,战士离落,兵甲钝弊,车马刓弱,天下杂然盗发, 则疾驱以战,是谓宿败之师。此不搜练之过,其败一也。百人荷戈,仰食县官,则 挟千夫之名,大将小裨操其馀赢,以虏壮为幸,执兵者常少,糜食者常多,筑垒未 乾,公囊已虚。此不责实之过,其败二也。战小胜则张皇其功,奔走献状以邀赏, 或一日再赐,一月累封,凯还未歌,书品已崇,爵命极矣,田宫广矣,金缯溢矣, 子孙官矣,肯外死勤于我哉?此赏厚之过,其败三也。多丧兵士,颠翻大都,则跳 身而来,刺邦而去,回视刀锯、菜色甚安,一岁未更,已立于坛墀之上。此轻罚之 过,其败四也。大将将兵,柄不得专,一曰为偃月,一曰为鱼丽,三军万夫,环旋 翔佯,愰骇之间,虏骑乘之。此不专任之过,其败五也。元和时,团兵数十万以诛 蔡,天下乾耗,四岁然后能取之,盖五败不去也。长庆初,盗子若孙悉来走命,未 几而燕、赵乱,引师起将,五败益甚,不能加威于反虏。二杜之论如此。

  广德、建中间,吐蕃再饮马岷江,常以南诏为前锋,操倍寻之戟,且战且进, 蜀兵折刃吞镞,不能毙一戎。戎兵日深,疫死日众,自度不能留,辄引去。蜀人语 曰:“西戎尚可,南蛮残我。”至韦皋凿青溪道以和群蛮,使道蜀入贡,择子弟习 书算于成都,业成而去,习知山川要害。文宗时,大入成都,自越巂以北八百里, 民畜为空,又败卒贫民因缘掠杀,官不能禁。自是群蛮常有屠蜀之心,蜀民苦于重 征者,亦欲启之以幸非常。岁发戍卒,不习山川之险,缓步一舍,已呵然流汗。为 将者刻薄自入,给帛则以疏易良,赋粟以沙参粒,故边卒怨望而巴、蜀危忧。孙樵 谓:“宜诏严道、沈黎、越巂三州,度要害,募卒以守。且兵籍于州则易役,卒出 于边则习险,相地分屯,春耕夏蚕以资衣食,秋冬严壁以俟寇。岁遣廉吏视卒之有 无,则官无馈运,吏无牟盗。”此其备御之策可施行者,著之于篇。

  凡突厥、吐蕃、回鹘以盛衰先后为次;东夷、西域又次之,迹用兵之轻重也; 终之以南蛮,记唐所繇亡云。

  突厥阿史那氏,盖古匈奴北部也。居金山之阳,臣于蠕蠕,种裔繁衍。至吐门, 遂强大,更号可汗,犹单于也,妻曰可敦。其地三垂薄海,南抵大漠。其别部典兵 者曰设,子弟曰特勒,大臣曰叶护,曰屈律啜、曰阿波、曰俟利发、曰吐屯、曰俟 斤、曰阎洪达、曰颉利发、曰达干,凡二十八等,皆世其官而无员限。卫士曰附离。 可汗建廷都斤山,牙门树金狼头纛,坐常东向。

  隋大业之乱,始毕可汗咄吉嗣立,华人多往依之,契丹、室韦、吐谷浑、高昌 皆役属,窦建德、薛举、刘武周、梁师都、李轨、王世充等倔起虎视,悉臣尊之。 控弦且百万,戎狄炽强,古未有也。高祖起太原,遣府司马刘文静往聘,与连和, 始毕使特勒康稍利献马二千、兵五百来会。帝平京师,遂恃功,使者每来多横骄。 武德元年,骨咄禄特勒来朝,帝宴太极殿,为奏九部乐,引升御坐。是岁,始毕牙 帐自破,帝问内史令萧瑀,瑀曰:“魏文帝幸许,城门无故坏,是年文帝崩,岂其 类耶?”二年,始毕自将度河,至夏州,与贼梁师都合,又佐刘武周以五百骑入句 注,将侵太原。会病死,帝为发哀长乐门,诏群臣即馆吊其使,遣使者持段物三万 赙之。子什钵苾幼,不克立,以为泥步设,使居东偏,立其弟俟利弗设,是为处罗 可汗。

  处罗复妻隋义成公主,遣使来告,则又潜通王世充,潞州总管李袭誉击斩其使, 取牛羊万馀。处罗迎隋萧皇后及齐王暕之子正道于窦建德所,因立正道为隋王,奉 隋后,隋人没者隶之,行其正朔,置百官,居定襄,众万人。秦王讨武周也,处罗 以弟步利设骑二千会并州三日,多掠城中妇人女子去,总管李仲文不能制,以俱俭 特勒助屯。明年,谋取并州置杨正道,卜之,不吉,左右谏止,处罗曰:“我先人 失国,赖隋以存,今忘之,不祥。卜不吉,神讵无知乎?我自决之。”会天雨血三 日,国中犬夜群号,求之不见,遂有疾,公主饵以五石,俄疽发死。主以子奥射设 陋弱,弃不立,更取其弟咄苾嗣,是为颉利可汗。

  颉利始为莫贺咄设,牙直五原北。薛举陷平凉,与连和,帝患之,遣光禄卿宇 文歆赂颉利,使与举绝;隋五原太守张长逊以所部五城附虏,歆并说还五原地。皆 见听,且发兵举长逊所部会秦王军。太子建成议废丰州,并割榆中地。于是处罗子 郁射设以所部万帐入处河南,以灵州为塞。

  颉利又妻义成,以始毕子什钵苾为突利可汗,使居东。义成,杨谐女也,其弟 善经亦依突厥,与王世充使者王文素共说颉利曰:“往启民兄弟争国,赖隋得复位, 子孙有国。今天子非文帝后,宜立正道以报隋厚德。”颉利然之,故岁入寇。然倚 父兄馀资,兵锐马多,〓然骄气,直出百蛮上,视中国为不足与,书辞悖嫚,多须 求。帝方经略天下,故屈礼,多所舍贷,赠赍不赀,然而不厌无厓之求也。

  四年,颉利率万骑与苑君璋合寇雁门,定襄王李大恩击却之。颉利执我使者汉 阳公瑰、太常卿郑元、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帝亦囚其使与相当。由是寇代州, 败行军总管王孝基,略河东,犯原州,穿延州塞,诸将与战,不能有所俘。

  明年,还顺德等,且请和,贽鱼胶,绐云:“固二国之好也。”帝虽未情,释 其使特勒热寒等,厚与金还之。大恩上言:“突厥饥,马邑可图也。”诏殿中少监 独孤晟共击之。晟后约,大恩不敢进,屯新城,颉利自将数万骑与刘黑闼合围之, 大恩没,士死者数千人。进击忻州,为李高迁所破。黑闼以突厥万人扰山东,又残 定州。颉利未得志,乃率十五万骑入雁门,围并州,深钞汾、潞,取男女五千,分 数千骑转掠原、灵间。于是太子建成将兵出豳州道,秦王将兵出蒲州道击之;李子 和以兵趋云中,掩可汗后;段德操出夏州,狙其归。并州总管襄邑王神符战汾东, 斩虏五百首,取马二千;汾州刺史萧顗献俘五千。虏陷大震关,纵兵掠弘州,总管 宇文歆、灵州杨师道拒之,获马、橐它数千。颉利闻秦王且至,引出塞,王师还。 又明年,与黑闼、君璋等小小入寇定、匡、原、朔等州,与屯将相胜负。帝遣太子 建成复屯北边、秦王屯并州备虏,久乃罢。俄又破代地一屯,进击渭、豳二州,取 马邑,不有也,复请和,归我马邑。

  七年,攻原、朔二州,入代地,不胜,更与君璋合攻陇州及阴般城,分击并地, 秦王与齐王元吉屯豳州道以备胡。君璋与虏出入原、朔、忻、并地,剽系骚然,数 为诸将驱逐。其八月,颉利与突利兵悉起,自原州连营而南,所在震恐,秦王、齐 王拒之。

  初,关中霖潦,饷道绝,军次豳州,可汗万骑奄至,阵五龙坂,以数百骑挑战, 举军失色。秦王驰百骑掠阵,大言曰:“国家于突厥无负,何为深入?我,秦王也, 故来自与可汗决,若固战,我才百骑耳,徒广杀伤,无益也。”颉利笑不答。又驰 骑语突利曰:“尔往与我盟,急难相助,今无香火情邪?能一决乎?”突利亦不对。 王将绝水前,颉利见兵少,又闻与突利语,阴相忌,即遣使者来曰:“王毋苦,我 固不战,将与王议事耳。”于是引却。秦王纵反间,突利乃归心,不欲战,颉利亦 无以强之,乃遣突利及夹毕特勒思摩请和,帝许之。突利遂自托于王为昆弟。帝见 思摩,引升御榻,思摩顿首辞,帝曰:“我见若犹颉利也。”乃听命。

  突厥既岁盗边,或说帝曰:“虏数内寇者,以府库子女所在,我能去长安,则 戎心止矣。”帝使中书侍郎宇文士及逾南山,按行樊、邓,将徙都焉。群臣赞迁, 秦王独曰:“夷狄自古为中国患,未闻周、汉为迁也。愿假数年,请取可汗以报。” 帝乃止。颉利已和,亦会甚雨,弓矢皆弛恶,遂解而还。帝会群臣问所以备边者, 将作大匠于筠请五原、灵武置舟师于河,扼其入。中书侍郎温彦博曰:“魏为长堑 遏匈奴,今可用。”帝使桑显和堑边大道,召江南船工大发卒治战舰。颉利遣使来, 愿款北楼关请互市,帝不能拒。帝始兼天下,罢十二军,尚文治,至是以虏患方张, 乃复置之,以练卒搜骑。

  八年,颉利攻灵、朔,与代州都督蔺〓战新城,〓败绩。于是张瑾兵屯石岭, 李高迁屯大谷,秦王屯蒲州道。初,帝待突厥用敌国礼,及是,怒曰:“往吾以天 下未定,厚于虏以纾吾边。今卒败约,朕将击灭之,毋须姑息。”命有司更所与书 为诏若敕。瑾未至屯,虏已逾石岭,围并州,攻灵州,转扰潞、沁。李靖以兵出潞 州道,行军总管任瑰屯太行。瑾战大谷,败绩,中书侍郎温彦博陷于贼,郓州都督 张德政死之。遂攻广武,为任城王道宗破。其欲谷设掠绥州,请和去。败并州数县, 入兰、鄯、彭州诸屯,或小胜,不能制。俄寇原州,折威将军杨屯击之,且发士屯 大谷。

  九年,攻原、灵,又围凉州,进犯泾、原,李靖与战灵州,虏引去。寇西会州, 围乌城,翔徉陇、渭间,平道将军柴绍破之于秦州,斩一特勒、三大将,虏千级。 大抵虏得志则深入,负则请和,不耻也。其七月,颉利自将十万骑袭武功,京师戒 严。攻高陵,尉迟敬德与战泾阳,获俟斤乌没啜,斩首千余级。颉利遣谋臣执失思 力入朝以觇我,因夸说曰:“二可汗兵百万,今至矣!”太宗曰:“我与可汗尝面 约和,尔则背之。且义师之初,尔父子身从我,遗赐玉帛多至不可计,何妄以兵入 我都畿,自夸盛强耶?今我当先戮尔矣!”思力惧,请命,萧瑀、封德彝谏帝,不 如礼遣之,帝不许,系于门下省。乃与侍中高士廉、中书令房玄龄、将军周范等驰 六骑出玄武门,幸渭上,与可汗隔水语,且责其负约。群酋见帝,皆惊,下马拜。 俄而众军至,旗铠光明,部队静严,虏大骇。帝与颉利按辔,即麾军却而阵焉。萧 瑀以帝轻敌,叩马谏,帝曰:“我思熟矣,非尔所知也。夫突厥扫地入寇,以我新 有内难,谓不能师。我若阖城,彼且大掠吾境,故我独出,示无所畏,又盛兵使知 必战,不意我能沮其始谋。彼入吾地既深,惧不能返,故与战则克,和则固,制贼 之命,在此举矣!”是日,颉利果请和,许之。翌日,刑白马,与颉利盟便桥上, 突厥引还。萧瑀曰:“颉利之来,诸将多请与战,陛下不听,既而虏自退,其策奈 何?”帝曰:“突厥众而不整,君臣惟利是视,可汗在水西,而酋帅皆来谒我,我 醉而缚之,其势易甚。又我敕长孙无忌、李靖潜师幽州以须,若大军蹑其后,伏邀 诸前,取之反覆掌耳。然我新即位,为国者要在安静,一与虏校,杀伤必多,彼败 未及亡,惧而脩德,与我为怨,其可当耶?今仆械卷铠,啖以玉帛,虏志必骄,骄 则亡之端也,故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瑀再拜曰:“非臣愚所逮也!”乃诏 殿中监豆卢宽、将军赵绰护送突厥,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头,帝不纳,诏归所俘 于我。

  贞观元年,薛延陀、回纥、拔野古诸部皆叛,使突利讨之,不胜,轻骑走,颉 利怒,囚之,突利由是怨望。是岁大雪,羊马多冻死,人饥,惧王师乘其敝,即引 兵入朔州地,声言会猎。议者请责其败约,因伐之,帝曰:“匹夫不可为不信,况 国乎?我既与之盟,岂利其灾,邀险以取之耶?须其无礼于我,乃伐之。”

  明年,突利自陈为颉利所攻,求救。帝曰:“朕与颉利盟,又与突利有昆弟约, 不可不救,奈何?”兵部尚书杜如晦曰:“夷狄无信,我虽如约,彼常负之,今乱 而击之,侮亡之道也。”乃诏将军周范壁太原经略之,颉利亦拥兵窥边。或请筑古 长城,发民乘塞。帝曰:“突厥盛夏而霜,五日并出,三月连明,赤气满野,彼见 灾而不务德,不畏天也。迁徙无常,六畜多死,不用地也。俗死则焚,今葬皆起墓, 背父祖命,谩鬼神也。与突利不睦,内相攻残,不和于亲也。有是四者,将亡矣, 当为公等取之,安在筑障塞乎?”突厥俗素质略,颉利得华士赵德言,才其人,委 信之,稍专国;又委政诸胡,斥远宗族不用,兴师岁入边,下不堪苦。胡性冒沓, 数翻覆不信,号令无常。岁大饥,裒敛苛重,诸部愈贰。

  又明年,属部薛延陀自称可汗,以使来。诏兵部尚书李靖击虏马邑,颉利走, 九俟斤以众降,拔野古、仆骨、同罗诸部、习奚渠长皆来朝。于是诏并州都督李世 勣出通漠道,李靖出定襄道,左武卫大将军柴绍出金河道,灵州大都督任城王道宗 出大同道,幽州都督卫孝节出恒安道,营州都督薛万淑出畅武道,凡六总管,师十 余万,皆授靖节度以讨之。道宗战灵州,俘人畜万计,突利及郁射设、廕奈特勒帅 所部来奔,捷书日夜至,帝谓群臣曰:“往国家初定,太上皇以百姓故,奉突厥, 诡而臣之,朕常痛心病首,思一刷耻于天下,今天诱诸将,所向辄克,朕其遂有成 功乎!”

  四年正月,靖进屯恶阳岭,夜袭颉利,颉利惊,退牙碛口,大酋康苏蜜等以隋 萧皇后、杨正道降。或言中国人尝密通书于后,中书舍人阳文瓘请劾治。帝曰: “天下未一,人或当思隋,今反侧既安,何足治耶?”置勿劾。颉利窘,走保铁山, 兵犹数万,令执失思力来,阳为哀言谢罪,请内属,帝诏鸿胪卿唐俭、将军安脩仁 等持节慰抚。靖知俭在虏所,虏必安,乃袭击之,尽获其众,颉利得千里马,独奔 沙钵罗,行军副总管张宝相禽之。沙钵罗设、苏尼失以众降,其国遂亡,复定襄、 恒安地,斥境至大漠矣。

  颉利至京师,告俘太庙,帝御顺天楼,陈仗卫,士民纵观,吏执可汗至,帝曰: “而罪有五:而父国破,赖隋以安,不以一镞力助之,使其庙社不血食,一也;与 我邻而弃信扰边,二也;恃兵不戢,部落携怨,三也;贼华民,暴禾稼,四也;许 和亲而迁延自遁,五也。朕杀尔非无名,顾渭上盟未之忘,故不穷责也。”乃悉还 其家属,馆于太仆,禀食之。

  思结俟斤以四万众降,可汗弟欲谷设奔高昌,既而亦来降。伊吾城之长素臣突 厥,举七城以献,因其地为西伊州。制诏:突厥往逢疠疫,长城之南,暴骨如丘, 有司其以酒脯祭,为瘗藏之。又诏:隋乱,华民多没于虏,遣使者以金帛赎男女八 万口,还为平民。

  颉利不室处,常设穹庐廷中,久郁郁不自憀,与家人悲歌相泣下,状貌羸省。 帝见怜之,以虢州负山多麕麋,有射猎之娱,乃拜为刺史,辞不往,遂授右卫大将 军,赐美田宅。帝曰:“昔启民失国,隋文帝不■粟帛,兴士众,营护而存立之, 至始毕稍强,则以兵围炀帝雁门,今其灭者,殆背德忘义致然耶?”颉利子叠罗支, 有至性,既舍京师,诸妇得品供,罗支预焉;其母最后至,不得给,罗支不敢尝品 肉。帝闻,叹曰:“天禀仁孝,讵限华夷哉!”厚赐之,遂给母肉。

  八年,颉利死,赠归义王,谥曰荒,诏国人葬之,从其礼,火尸,起冢灞东。 其臣胡禄达官吐谷浑邪者,颉利母婆施之媵臣也,颉利始生,以授浑邪,至是哀恸, 乃自杀。帝异之,赠中郎将,命葬颉利冢旁,诏中书侍郎岑文本刻其事于颉利、浑 邪之墓碑。俄苏尼失亦以死殉。尼失者,启民可汗弟也。始毕以为沙钵罗设,帐部 五万,牙直灵州西北,姿雄趫,以仁惠御下,人多归之;颉利政乱,其部独不贰。 突利降,颉利以为小可汗。颉利已败,乃举众来,漠南地遂空,授北宁州都督、右 卫大将军,封怀德王云。

  颉利之亡,其下或走薛延陀,或入西域,而来降者尚十余万,诏议所宜,咸言: “突厥扰中国久,今天丧之,非慕义自归,请悉籍降俘,内兗、豫闲处,使习耕织, 百万之虏,可化为齐人,是中国有加户,而漠北遂空也。”中书令温彦博请:“如 汉建武时,置降匈奴留五原塞,全其部落,以为捍蔽,不革其俗,因而抚之,实空 虚之地,且示无所猜。若内兗、豫,则乖本性,非函育之道。”秘书监魏征建言: “突厥世为中国仇,今其来降,不即诛灭,当遣还河北。彼鸟兽野心,非我族类, 弱则伏,强则叛,其天性也。且秦、汉以锐师猛将击取河南地为郡县者,以不欲使 近中国也。陛下奈何以河南居之?且降者十万,若令数年,孳息略倍,而近在畿甸, 心腹疾也。”彦博曰:“不然,天子于四夷,若天地养万物,覆载全安之,今突厥 破灭,余种归命,不加哀怜而弃之,非天地蒙覆之义,而有阻四夷之嫌。臣谓处以 河南,盖死而生之,亡而存之,彼世将怀德,何叛之为?”徵曰:“魏时有胡落分 处近郡,晋已平吴,郭钦、江统劝武帝逐出之,不能用。刘、石之乱,卒倾中夏。 陛下必欲引突厥居河南,所谓养虎自遗患者也。”彦博曰:“圣人之道无不通,故 曰‘有教无类’。彼创残之余,以穷归我,我援护之,收处内地,将教以礼法,职 以耕农,又选酋良入宿卫,何患之恤?且光武置南单于,卒无叛亡。”于是中书侍 郎颜师古、给事中杜楚客、礼部侍郎李百药等皆劝帝不如使处河北,树首长,俾统 部落,视地多少,令不相臣,国小权分,终不得亢衡中国,长辔远驭之道也。帝主 彦博语,卒度朔方地,自幽州属灵州,建顺、祐、化、长四州为都督府,剖颉利故 地,左置定襄都督、右置云中都督二府统之。擢酋豪为将军、郎将者五百人,奉朝 请者且百员,入长安自籍者数千户。乃以突利可汗为顺州都督,令率其下就部。

  突利初为泥步设,得隋淮南公主以为妻。颉利之立,用次弟为延陀设,主延陀 部,步利设主部,统特勒主胡部,斛特勒主斛薛部,以突利可汗主契丹、靺鞨部, 树牙南直幽州,东方之众皆属焉。突利敛取无法,下不附,故薛延陀、奚、等皆 内属,颉利遣击之,又大败,众骚离,颉利囚捶之,久乃赦。突利尝自结于太宗, 及颉利衰,骤追兵于突利,不肯从,因起相攻。突利请入朝,帝谓左右曰:“古为 国者劳己以忧人,则系祚长;役人以奉己,则亡。今突厥丧乱,由可汗不君,突利 虽至亲,不自保而来。夷狄弱则边境安,然观彼亡,我不可以无惧,有不逮者,祸 可纾乎!”突利至,礼见良厚,辍膳以赐之,拜右卫大将军,封北平郡王,食户七 百。及为都督,太宗敕曰:“而祖启民破亡,隋则复之,弃德不报,而父始毕反为 隋敌。尔今穷来归我,所以不立尔为可汗,鉴前败也。我欲中国安,尔宗族不亡, 故授尔都督,毋相侵掠,长为我北籓。”突利顿首听命。后入朝,死并州道中,年 二十九,帝为举哀,亦诏文本文其墓,子贺逻鹘嗣。

  帝幸九成宫,突利弟结社率以郎将宿卫,阴结种人谋反,劫贺逻鹘北还,谓其 党曰:“我闻晋王丁夜得辟仗出,我乘间突进,可犯行在。”是夕,大风冥,王不 出,结社率恐谋漏,即射中营,噪而杀人,卫十等共击之,乃走,杀厩人盗马,欲 度渭,徼逻禽斩之,赦贺逻鹘,投岭外。于是群臣更言处突厥中国非是,帝亦患之, 乃立阿史那思摩为乙弥泥孰俟利苾可汗,赐氏李,树牙河北,悉徙突厥还故地。

  思摩,颉利族人也,父曰咄六设。始,启民奔隋,碛北诸部奉思摩为可汗,启 民归国,乃去可汗号。性开敏,善占对,始毕、处罗皆爱之。然以貌似胡,疑非阿 史那种,故但为夹毕特勒,而不得为设。武德初,数以使者来,高祖嘉其诚,封和 顺郡王。及诸部纳款,思摩独留,与颉利俱禽,太宗以为忠,授右武候大将军、化 州都督,统颉利故部居河南,徙怀化郡王。及是将徙,内畏薛延陀,不敢出塞。帝 诏司农卿郭嗣本持节赐延陀书,言:“中国礼义,未始灭人国,以颉利暴残,伐而 取之,非贪其地与人也。故处降部于河南,荐草美泉,利其畜牧,众日孳蕃,今复 以思摩为可汗,还其故疆。延陀受命在前,长于突厥,举碛以北,延陀主之;其南, 突厥保之。各守而境,无相钞犯,有负约,我自以兵诛之。”思摩乃行,帝为置酒, 引思摩前曰:“莳一草一木,见其溺庑以为喜,况我养尔部人,息尔马羊,不减昔 乎!尔父母坟墓在河北,今复旧廷,故宴以慰行。”思摩泣下,奉觞上万岁寿,且 言:“破亡之余,陛下使存骨旧乡,愿子孙世世事唐,以报厚德。”于是赵郡王孝 恭、鸿胪卿刘善就思摩部,筑坛场河上,拜受册,赐鼓纛,又诏左屯卫将军阿史那 忠为左贤王,左武卫将军阿史那泥孰为右贤王,相之。

  薛延陀闻突厥之北,恐其众奔亡度碛,勒兵以待。及使者至,乃谢曰:“天子 诏毋相侵,谨顿首奉诏。然突厥酣乱翻覆,其未亡时杀中国人如麻,陛下灭其国, 谓宜收种落皆为奴婢,以偿唐人。乃养之如子,而结社率竟反,此不可信明甚。后 有乱,请终为陛下诛之。”十五年,思摩帅众十余万、胜兵四万、马九万匹始度河, 牙于故定襄城,其地南大河,北白道,畜牧广衍,龙荒之最壤,故突厥争利之。思 摩遣使谢曰:“蒙恩立为落长,实望世世为国一犬,守吠天子北门,有如延陀侵逼, 愿入保长城。”诏许之。

  居三年,不能得其众,下多携背,思摩惭,因入朝愿留宿卫,更拜右武卫将军。 从伐辽,中流矢,帝为吮血,其顾厚类此。还,卒京师,赠兵部尚书、夏州都督, 陪葬昭陵,筑坟象白道山,为刊其劳,碑于化州。

  右贤王阿史那泥孰,苏尼失子也。始归国,妻以宗女,赐名忠。及从思摩出塞, 思慕中国,见使者必流涕求入侍,许之。

  思摩既不能国,残众稍稍南度河,分处胜、夏二州。帝伐辽,或言突厥处河南, 迩京师,请帝无东。帝曰:“夫为君者,岂有猜贰哉!汤、武化桀、纣之民,无不 迁善,有隋无道,举天下皆叛,非止夷狄也。朕闵突厥之亡,内河南以振赡之,彼 不近走延陀而远归我,怀我深矣,朕策五十年中国无突厥患。”思摩众既南,车鼻 可汗乃盗有其地。

  车鼻,亦阿史那族,而突利部人也,名斛勃,世为小可汗。颉利败,诸部欲共 君长之,会薛延陀称可汗,乃往归焉。其为人沈果有智数,众颇便附,延陀畏逼, 将杀之,乃率所部遯去,骑数千尾追,不胜。窜金山之北,三垂斗绝,惟一面可容 车骑,壤土夷博,即据之,胜兵三万,自称乙注车鼻可汗,距长安万里,西葛逻禄, 北结骨,皆并统之,时时出掠延陀人畜。延陀后衰,车鼻势益张。

  二十一年,遣子沙钵罗特勒献方物,且请身入朝。帝遣云麾将军安调遮、右屯 卫郎将韩华往迎之,至则车鼻偃然无入朝意,华谋与葛逻禄共劫之,车鼻觉,华与 车鼻子陟苾特勒斗死,调遮被杀。帝怒,遣右骁卫郎将高偘发回纥、仆骨兵击之, 其大酋长歌逻禄泥孰阙俟利发、处木昆莫贺咄俟斤等以次降。偘师攻阿息山,部落 不肯战,车鼻携爱妾,从数百骑走;追至金山,获之,献京师。高宗责曰:“颉利 败,尔不辅,无亲也;延陀破,尔遯亡,不忠也。而罪当死,然朕见先帝所获酋长 必宥之,今原而死。”乃释缚,数俘社庙,又见昭陵。拜左武卫将军,赐居第,处 其众郁督军山,诏建狼山都督府统之。初,其子羯漫陀泣谏车鼻,请归国,不听。 乃遣子庵铄入朝,后来降,拜左屯卫将军,建新黎州,使领其众。于是突厥尽为封 疆臣矣。始置单于都护府领狼山云中桑乾三都督、苏农等二十四州,瀚海都护府领 金微新黎等七都督、仙萼贺兰等八州。即擢领酋为都督、刺史。麟德初,改燕然为 瀚海都护府,领回纥,徙故瀚海都护府于古云中城,号云中都护府,碛以北蕃州悉 隶瀚海,南隶云中。云中者,义成公主所居也,颉利灭,李靖徙突厥羸破数百帐居 之,以阿史德为之长,众稍盛,即建言愿以诸王为可汗,遥统之。帝曰:“今可汗, 古单于也。”乃改云中府为单于大都护府,以殷王旭轮为单于都护。帝封禅,都督 葛逻禄叱利等三十余人皆从至泰山下,已封,诏勒名于封禅碑云。凡三十年北方无 戎马警。

  调露初,单于府大酋温傅、奉职二部反,立阿史那泥孰匐为可汗,二十四州酋 长皆叛应之。乃以鸿胪卿单于大都护府长史萧嗣业、左领军卫将军苑大智、右千牛 卫将军李景嘉讨之,恃胜不设备,会雨雪,士皲寒,反为虏袭,大败,杀略万余人, 大智等收余卒,行且战,乃免。于是嗣业流桂州,余坐免官。更拜礼部尚书裴行俭 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率太仆少卿李思文、营州都督周道务、西军程务挺、东军李 文暕,士无虑三十万,捕击反者。诏右金吾将军曹怀舜屯井陉,右武卫将军崔献屯 绛、龙门。明年,行俭战黑山,大破之,其下斩泥孰匐,以首降,禽温傅、奉职以 还,余众保狼山。始虏未叛,鸣〓群飞入塞,吏曰:“所谓突厥雀者,南飞,胡必 至。”比春还,悉堕灵、夏间,率无首,泥孰果亡。狼山众掠云州,都督窦怀哲、 右领军中郎将程务挺逐出之。

  永隆中,温傅部又迎颉利族子伏念于夏州,走度河,立为可汗,诸部响应。明 年,遂寇原、庆二州。复诏行俭为大总管,以右武卫将军曹怀舜、幽州都督李文暕 副之。谍者绐言伏念、温傅保黑沙,饥甚,可轻骑取也。怀舜独信之,轻兵倍道至 黑沙,乃不见虏,得薛延陀余部,降之;引还至长城,遇温傅与战,所杀相当。行 俭兵壁代之陉口,纵反间,故伏念、温傅相贰,因遣兵击伏念,败之。伏念走,与 怀舜遇,行且战一日,为伏念所破,弃军奔云中,士为虏所乘,死不可算,皆南首 仆。怀舜杀牲与伏念盟,乃免。伏念益北,留辎重妻子保金牙山,以轻骑将袭怀舜, 会行俭遣部将掩得其辎重,比还,无所归,乃北走保细沙。行俭纵单于镇兵蹑之, 伏念意王师不能远,不设备,及兵至,惶骇不得战,遂遣使间道诣行俭,执温傅降, 行俭虏之,送京师,斩东市。

  永淳元年,骨咄禄又反。

  骨咄禄,颉利族人也,云中都督舍利元英之部酋,世袭吐屯。伏念败,乃啸亡 散,保总材山,又治黑沙城,有众五千,盗九姓畜马,稍强大,乃自立为可汗,以 弟默啜为杀,咄悉匐为叶护。时单于府检校降户部落阿史德元珍者,为长史王本立 所囚。会骨咄禄来寇,元珍请谕还诸部赎罪,许之。至即降骨咄禄,与为谋,遂以 为阿波达干,悉属以兵。乃寇单于府北鄙,遂攻并州,杀岚州刺史王德茂,分掠定 州,北平刺史霍王元轨击却之。又攻妫州,围单于都护府,杀司马张行师,攻蔚州, 杀刺史李思俭,执丰州都督崔知辩。诏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备边。

  嗣圣、垂拱间,连寇朔、代,掠吏士。左玉铃卫中郎将淳于处平为阳曲道总管, 将击贼总材山,至忻州与贼遇,鏖战不利,死者五千人。更以天官尚书韦待价为燕 然道大总管讨之。明年,入昌平,右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击却之。复入朔州地, 常之与战黄花堆,虏败,追奔四十里,遯过碛。右监门卫中郎将〓宝璧当追,意虏 即破,欲幸取功,乃募谍出塞二千里,间虏无备,趋袭之。将至,漏言于军,虏得 整众出,皆死战,大败,宝璧跳还,举军没。武后怒,诛宝璧,改骨咄禄曰不卒禄。 俄而元珍攻突骑施,战死。

  天授初,骨咄禄死,其子幼,不得立。默啜自立为可汗,篡位数年,始攻灵州, 多杀略士民。武后以薛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内史李昭德为行军长史,凤阁鸾 台平章事苏味道为司马,率朔方道总管契苾明、雁门道总管王孝杰、威化道总管李 多祚、丰安道总管陈令英、瀚海道总管田扬名等凡十八将军兵出塞,杂华蕃步骑击 之,不见虏,还。俄诏孝杰为朔方道行军总管备边。

  契丹李尽忠等反,默啜请击贼自效,诏可。授左卫大将军、归国公,以左豹韬 卫将军阎知微即部册拜迁善可汗。默啜乃引兵击契丹,会尽忠死,袭松漠部落,尽 得孙万荣妻子辎重,酋长崩溃。后美其攻,复诏知微持节册默啜为特进、颉跌利施 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未及命,俄攻灵、胜二州,纵杀略,为屯将所败。又遣使 者谢,请为后子,复言有女,愿女诸王,且求六州降户。初,突厥内属者分处丰、 胜、灵、夏、朔、代间,谓之河曲六州降人。默啜又请粟田种十万斛,农器三千具, 铁数万斤,后不许,宰相李峤亦言不可。默啜怨,为慢言,执使者司宾卿田归道。 于是纳言姚等建请与之,乃归粟、器、降人数千帐,繇是突厥遂强。

  诏淮阳王武延秀聘其女为妃,诏知微摄春官尚书,与司宾卿杨鸾庄持节护送。 默啜猥曰:“我以女嫁唐天子子,今乃后家子乎!且我世附唐,今闻其子孙独二人 在,我当立之。”即囚延秀等,妄号知微为可汗,自将十万骑南向击静难、平狄、 清夷等军,静难军使慕容玄崱以兵五千降。虏入围妫、檀,后诏司属卿武重规为天 兵中道大总管,右武威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天兵西道总管,幽州都督张仁亶为天兵东 道总管,兵凡三十万击之;右羽林大将军阎敬容、李多祚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兵 亦十五万。默啜破蔚州飞狐,进残定州,杀刺史孙彦高,焚庐舍,乡聚为空。后怒, 下诏购斩默啜者王之,更号曰斩啜。虏围赵州,长史唐波若应之,入杀刺史高睿, 进攻相州。诏沙吒忠义为河北道前军总管,李多祚为后军总管,将军嵎夷公福富顺 为奇兵总管,击虏。时中宗还自房陵,为皇太子,拜行军大元帅,以纳言狄仁杰为 副,文昌右丞宋玄爽为长史,左肃政台御史中丞霍献可为司马,右肃政台御史中丞 吉顼为监军使,将军扶余文宣等六人为子总管。未行,默啜闻之,取赵、定所掠男 女八九万悉坑之,出五回道去,所过人畜、金币、子女尽剽有之,诸将皆顾望不敢 战,独狄仁杰以兵追之,不及。

  默啜负胜轻中国,有骄志,大抵兵与颉利时略等,地纵广万里,诸蕃悉往听命。 复立咄悉匐为左察,骨咄禄子默矩为右察,皆统兵二万;子匐俱为小可汗,位两察 上,典处木昆等十姓兵四万,号拓西可汗。岁入边,戍兵不得休,乃高选魏元忠检 校并州长史为天兵军大总管,娄师德副之,按屯以待。又徙元忠灵武道行军大总管, 备虏。

  默啜剽陇右牧马万匹去,俄复盗边,诏安北大都护相王为天兵道大元帅,率并 州长史武攸宜、夏州都督薛讷与元忠击虏,兵未出,默啜去。明年,寇盐、夏,掠 羊马十万,攻石岭,遂围并州。以雍州长史薛季昶为持节山东防御大使,节度沧、 瀛、幽、易、恒、定、妫、檀、平等九州之军,以瀛州都督张仁亶统诸州及清夷、 障塞军之兵,与季昶掎角,又以相王为安北道行军元帅,监诸将,王留不行。虏入 代、忻,仍杀略。

  长安三年,遣使者莫贺达干请进女女皇太子子,后使平恩郡王重俊、义兴郡王 重明盛服立诸朝。默啜更遣大酋移力贪汗献马千匹,谢许婚,后渥礼其使。中宗始 即位,入攻呜沙,于是灵武军大总管沙吒忠义与战,不胜,死者几万人,虏遂入原、 会,多取牧马。帝诏绝昏,购斩默啜者王以国、官诸卫大将军。默啜杀我行人鸿胪 卿臧思言,诏左屯卫大将军张仁亶为朔方道大总管屯边。明年,始筑三受降城于河 外,障绝寇路。久之,以唐休璟代屯。睿宗初立,又请和亲,诏取宋王成器女为金 山公主下嫁。会左羽林大将军孙佺等与奚战冷陉,为奚所执,献诸默啜,默啜杀之, 更以刑部尚书郭元振代休璟。

  玄宗立,绝和亲。默啜乃遣子杨我支特勒入宿卫,固求昏,以蜀王女南和县主 妻之,下书谕尉可汗。明年,使子移涅可汗引同俄特勒、火拔颉利发石失毕精骑攻 北庭,都护郭虔瓘击之,斩同俄城下,虏奔解。火拔不敢归,携妻子来奔,拜左武 卫大将军、燕山郡王,号其妻为金山公主,赐赍优缛。杨我支死,诏宗亲三等以上 吊其家。是时突厥再上书求昏,帝未报。

  初,景云中,默啜西灭娑葛,遂役属契丹、奚,因虐用其下。既年老,愈昏暴, 部落怨畔。十姓左五咄陆、右五弩失毕俟斤皆请降。葛逻禄、胡屋、鼠尼施三姓, 大漠都督特进硃斯,阴山都督谋落匐鸡,玄池都督蹋实力胡鼻率众内附;诏处其众 于金山。以右羽林军大将军薛讷为凉州镇军大总管,节度赤水、建康、河源等军, 屯凉州,以都督杨执一副之:右卫大将军郭虔瓘为朔州镇军大总管,节度和戎、大 武、并州之北等军,屯并州,以长史王晙副之。抚新附,检钞暴。默啜屡击葛逻禄 等,诏在所都护、总管掎角应援。虏势浸削。其婿高丽莫离支高文简,与〓跌都督 思太,吐谷浑大酋慕容道奴,郁射施大酋鹘屈颉斤、苾悉颉力,高丽大酋高拱毅, 合万余帐相踵款边,诏内之河南;引拜文简左卫大将军、辽西郡王,思太特进、右 卫大将军兼〓跌都督、楼烦郡公,道奴左武卫将军兼刺史、云中郡公,鹘屈颉斤左 骁卫将军兼刺史、阴山郡公,苾悉颉力左武卫将军兼刺史、雁门郡公,拱毅左领军 卫将军兼刺史、平城郡公,将军皆员外置,赐各有差。

  默啜讨九姓,战碛北,九姓溃,人畜皆死,思结等部来降,帝悉官之。拜薛讷 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太仆卿吕延祚、灵州刺史杜宾客佐之,备边。诏金山、大漠、 阴山、玄池都督等共图取默啜,班赏格,赐物谕之。默啜又讨九姓拔野古,战独乐 河,拔野古大败,默啜轻归不为备,道大林中,拔曳固残众突出,击默啜,斩之, 乃与入蕃使郝灵佺传首京师。

  骨咄禄子阙特勒合故部,攻杀小可汗及宗族略尽,立其兄默棘连,是为毘伽可 汗。

  突厥下

  毘伽可汗默棘连,本谓“小杀”者,性仁友,自以立非己功,让于阙特勒,特 勒不敢受,遂嗣位,实开元四年。以特勒为左贤王,专制其兵。初,默啜死,阙特 勒尽杀其用事臣,惟暾欲谷者以女婆匐为默棘连可敦,独免,废归其部。后突骑施 苏禄自为可汗,突厥部种多贰,默棘连乃召暾欲谷与谋国,年七十余,众尊畏之。 俄而〓跌思太等自河曲归之。始,降户之南也,单于副都护张知运尽敛其兵,戎人 怨怒;及姜晦为巡边使,遮诉禁弓矢无以射猎为生,晦悉还之。乃共击张知运,禽 之,将送突厥;朔方行军总管薛讷、将军郭知运追之,众溃,释知运去。思太等分 为二队北走,王晙又破其左队。

  默棘连既得降胡,欲南盗塞,暾欲谷曰:“不可,天子英武,人和岁丰,未有 间,且我兵新集,不可动也。”默棘连又欲城所都,起佛、老庙,暾欲谷曰:“突 厥众不敌唐百分一,所能与抗者,随水草射猎,居处无常,习于武事,强则进取, 弱则遁伏,唐兵虽多,无所用也。若城而居,战一败,必为彼禽。且佛、老教人仁 弱,非武强术。”默棘连当其策,即遣使者请和。帝以不情,答而不许。俄下诏伐 之,乃以拔悉蜜右骁卫大将军金山道总管处木昆执米啜、坚昆都督右武卫大将军骨 笃禄毘伽可汗、契丹都督李失活、奚都督李大酺、突厥默啜子左贤王墨特勒、左威 卫将军右贤王阿史那毘伽特勒、燕山郡王火拔石失毕等蕃汉士悉发,凡三十万,以 御史大夫、朔方道大总管王晙统之,期八年秋并集稽落水上,使拔悉蜜、奚、契丹 分道掩其牙,捕默棘连。默棘连大恐,暾欲谷曰:“拔悉蜜在北庭,与二蕃相距远, 必不合。晙与张嘉贞有隙,必相执异,亦必不能来。即皆能来,我当前三日悉众北 徙,彼粮竭自去。拔悉蜜轻而好利,当先至,击之可取也。”俄而拔悉蜜果引众逼 突厥牙,知晙等不至,乃引却,突厥欲击之,暾欲谷曰:“兵千里远出,士殊死斗, 锋不可当也。不如蹑之,邀近而取之。”距北庭二百里,乃分兵由它道袭拔其城, 即急击拔悉蜜,众走趋北庭,无所归,悉禽之。还出赤亭,掠凉州,都督杨敬述使 官属卢公利、元澄等勒兵讨捕,暾欲谷曰:“敬述若城守,当与和。如兵出,吾且 决战,必有功。”澄令于军曰:“裸臂持满外注。”会大寒裂肤,士手不能张弓矢, 由是大败,元澄走,敬述坐以白衣检校凉州事,突厥遂大振,尽有默啜余众。

  明年,固乞和,请父事天子,许之。又连岁遣使献方物求婚。是时天子东巡泰 山,中书令张说谋益屯以备突厥,兵部郎中裴光庭曰:“封禅以告成功,若复调发, 不可谓成功者。”说曰:“突厥虽请和,难以信结也。且其可汗仁而爱人,下为之 用,阙特勒善战,暾欲谷沈雄,愈老而智,李靖、世勣流也,三虏方协,知我举国 东巡,有如乘间,何以御之?”光庭即请以使召其大臣入卫,乃遣鸿胪卿袁振往谕 帝意。默棘连置酒与可敦、阙特勒、暾欲谷坐帐中,谓振曰:“吐蕃,犬出也,唐 与为昏;奚、契丹,我奴而役也,亦尚主;独突厥前后请,不许,云何?”振曰: “可汗,天子子也,子而昏,可乎?”默棘连曰:“不然,二蕃皆赐姓,而得尚主, 何不可云?且公主亦非帝女,我不敢有所择,但屡请不得,为诸国笑。”振许为请, 默棘连遣大臣阿史德颉利发入献,遂从封禅。有诏四夷诸酋皆入仗佩弓矢,会兔起 帝马前,帝一发毙之,颉利发奉兔顿首贺曰:“陛下神武超绝,若天上则臣不知, 人间无有也。”诏问:“饥欲食乎?”对曰:“仰观弧矢之威,使十日不食犹为饱。” 因令仗内驰射。扈封毕,厚宴赐遣之,然卒不许和亲。

  自是比年遣大臣入朝,吐蕃以书约与连和钞边,默棘连不敢从,封上其书,天 子嘉之,引使者梅录啜宴紫宸殿,诏朔方西受降城许互市,岁赐帛数十万。十九年, 阙特勒死,使金吾将军张去逸、都官郎中吕向奉玺诏吊祭,帝为刻辞于碑,仍立庙 像,四垣图战阵状,诏高手工六人往,绘写精肖,其国以为未尝有,默棘连视之, 必悲梗。

  默棘连请昏既勤,帝许可,于是遣哥解栗必来谢,请昏期。俄为梅录啜所毒, 忍死杀梅录啜,夷其种,乃卒。帝为发哀,诏宗正卿李佺吊祭,因立庙,诏史官李 融文其碑。国人共立其子为伊然可汗。

  伊然可汗立八年,卒。凡遣使三入朝。其弟嗣立,是为苾星伽骨咄禄可汗,使 右金吾卫将军李质持册为登利可汗。明年,遣使伊难如朝正月,献方物,曰“礼天 可汗如礼天,今新岁献月,愿以万寿献天子”云。可汗幼,其母婆匐与小臣饫斯达 干乱,遂预政,诸部不协。登利从父分掌东西兵,号左右杀,士之精劲皆属。可汗 与母诱斩西杀,夺其兵,左杀惧,即攻登利可汗,杀之。

  左杀者,判阙特勒也,遂立毘伽可汗子,俄为骨咄叶护所杀,立其弟,旋又杀 之,叶护乃自为可汗。天宝初,其大部回纥、葛逻禄、拔悉蜜并起攻叶护,杀之, 尊拔悉蜜之长为颉跌伊施可汗,于是回纥、葛逻禄自为左右叶护,亦遣使者来告。 国人奉判阙特勒子为乌苏米施可汗,以其子葛腊哆为西杀。帝使使者谕令内附,乌 苏不听,其下不与,拔悉蜜等三部共攻乌苏米施,米施遁亡。其西叶护阿布思及葛 腊哆率五千帐降,以葛腊哆为怀恩王。

  三载,拔悉蜜等杀乌苏米施,传首京师,献太庙。其弟白眉特勒鹘陇匐立,是 为白眉可汗。于是突厥大乱,国人推拔悉蜜酋为可汗,诏朔方节度使王忠嗣以兵乘 其乱,抵萨河内山,击其左阿波达干十一部,破之,独其右未下,而回纥、葛逻禄 杀拔悉蜜可汗,奉回纥骨力裴罗定其国,是为骨咄禄毘伽阙可汗。明年,杀白眉可 汗,传首献。毘伽可汗妻骨咄禄婆匐可敦率众自归,天子御花萼楼宴群臣,赋诗美 其事,封可敦为宾国夫人,岁给粉直二十万。

  始突厥国于后魏大统时,至是灭。后或朝贡,皆旧部九姓云,其地尽入回纥。 始其族分国于西者,曰西突厥。

  西突厥,其先讷都陆之孙吐务,号大叶护。长子曰土门伊利可汗,次子曰室点 蜜,亦曰瑟帝米。瑟帝米之子曰达头可汗,亦曰步迦可汗。始与东突厥分乌孙故地 有之,东即突厥,西雷翥海,南疏勒,北瀚海,直京师北七千里,由焉耆西北七日 行得南庭,北八日行得北庭,与都陆、弩失毕、歌逻禄、处月、处蜜、伊吾诸种杂。 其风俗大抵突厥也,言语少异。

  初,东突厥木杆可汗死,舍其子大逻便,而立弟佗钵可汗。佗钵死,先令戒其 子庵罗必立大逻便,国人以其母贱,不肯立,而卒立庵罗。庵罗后以让木杆兄子摄 图,是为沙钵略可汗。而大逻便别为阿波可汗,自臣所部,沙钵略袭击之,杀其母, 阿波西走达头。当是时,达头为西面可汗,即授阿波兵十万,使与东突厥战。而阿 波竟为沙钵略所禽。及启民可汗时,达头可汗岁以兵相加,而隋常助启民,故达头 败奔吐谷浑。

  始,阿波既禽,国人立鞅素特勒子,是为泥利可汗。达头之奔,泥利亦败,及 死,其子达漫立,是为泥橛处罗可汗,政苛察多忌。大业中,从炀帝征高丽,赐号 曷萨那可汗,妻以宗女,留其弟阙达度设畜牧于会宁郡,即自称阙可汗。江都乱, 曷萨那从宇文化及至黎阳,遁归长安,高祖降榻与共坐,封归义王,以大珠献帝, 帝不受,曰:“朕所重者王之赤心,是无用也。”阙可汗有马三,武德元年内属, 赐号吐乌过拔阙可汗,与李轨连和。隋西戎使者曹琼据甘州诱之,俄与琼合,共击 轨,兵不胜,走达斗拔谷,与吐谷浑相辅车,为轨所灭。

  初,曷萨那朝隋,国人皆不欲,既被留不遣,乃共立达头孙,号射匮可汗,建 廷龟兹北之三弥山,玉门以西诸国多役属,与东突厥亢。射匮死,其弟统叶护嗣, 是为统叶护可汗。

  统叶护可汗勇而有谋,战辄胜,因并铁勒,下波斯、罽宾,控弦数十万,徙廷 石国北之千泉,遂霸西域诸国,悉授以颉利发,而命一吐屯监统,以督赋入。明年, 射匮使使来,以曷萨那有世憾,请杀之,帝不许。群臣曰:“存一人,失一国,后 且为患。”秦王曰:“不然,人来归我,我杀之不祥。”帝又不听。宴禁中,酒酣, 至中书省,纵使者戕之,不宣也。射匮亦连年系贡条支巨卵、师子革等,帝厚申抚 结,约与并力讨东突厥。统叶护可汗请期,颉利大惧,乃与和,约毋相伐也。统叶 护可汗来请昏,帝与群臣谋:“西突厥去我远,缓急不可杖,可与昏乎?”封德彝 曰:“计今之便,莫若远交而近攻,请听昏以怖北狄,待我既定,而后图之。”帝 乃许昏,诏高平王道立至其国,统叶护可汗喜,遣真珠统俟斤与道立还,献万钉宝 钿金带、马五千匹以藉约。会东突厥岁犯边,西道梗涩,又颉利遣谓曰:“若迎唐 公主,必假我道,我且留之。”统叶护可汗病之,未克昏。方负其强,不以恩结下, 众怨,多叛去,其诸父莫贺咄杀之,帝欲赍玉帛焚祭其国,会乱,不果至。

  莫贺咄立,是为屈利俟毘可汗,遣使者来献。俟毘可汗初分统突厥为小可汗, 既称大可汗,国人不附。弩失毕部自推泥孰莫贺设为可汗,泥孰辞不受。会统叶护 可汗子〓力特勒避莫贺咄乱,亡在康居,泥孰迎立之,为乙毘钵罗肆叶护可汗,与 俟毘可汗分王其国,挐斗不解,各遣使朝献。太宗追怜曷萨那死非罪,为赠上柱国, 具礼以葬。贞观四年,俟毘可汗请昏,不许,诏曰:“突厥方乱,君臣未定,何遽 昏为?各敕其部毋相侵。”由是西域诸国悉叛之,国大虚耗,众悉附肆叶护可汗, 虽俟毘之部亦稍稍去,共以兵击俟毘,俟毘走保金山,为泥孰所杀,奉肆叶护为大 可汗。

  肆叶护已立,即北讨铁勒、薛延陀,为延陀所败。性猜愎,狭于统下。小可汗 乙利者,于国最有功,肆叶护听谗,种夷之,众皆沮骇。又忌泥孰,阴图杀之,泥 孰亡入焉耆。未几,没卑达干与弩失毕部诸豪谋执废肆叶护,叶护轻骑走康居,忧 死。国人迎泥孰于焉耆,立之,是为咄陆可汗。可汗父莫贺设,本隶统叶护者,武 德时来朝,太宗与之盟,约为昆弟。死而泥孰代之,或曰伽那设。既立,遣使诣阙, 不敢当可汗号。帝诏鸿胪少卿刘善因持节册号吞阿娄拔利邲咄陆可汗,赐鼓纛,段 彩巨万。泥孰遣使谢。它日,太上皇宴使者两仪殿,谓长孙无忌曰:“今蛮夷率服, 古亦有乎?”无忌上千万岁寿,太上皇喜,以酒属帝,帝顿首谢,亦奉觞上太上皇 寿。

  咄陆可汗死,弟同俄设立,是为沙钵罗咥利失可汗,赠三遣使奉方物,遂请昏, 帝慰而不俞。可汗分其国为十部,部以一人统之,人授一箭,号十设,亦曰十箭。 为左、右:右五咄陆部,置五大啜,居碎叶东;右五弩失毕部,置五大俟斤,居碎 叶西。其下称一箭曰一部落,号十姓部落云。然不为众悦赖,其部统吐屯以兵袭之, 咥利失率左右战,统吐屯不胜去。咥利失与其弟步利设奔焉耆。阿悉吉阙俟斤与统 吐屯召国人谋立欲谷设为大可汗,以咥利失为小可汗。会统吐屯被杀,欲谷设又为 其俟斤所破,咥利失乃复得故地。后西部卒自立欲谷设为乙毘咄陆可汗,而与咥利 失交战,杀伤不可计,乃因伊列河约诸部:河以西受令于咄陆,其东咥利失主之。 自是西突厥又分二国矣。

  咄陆可汗建廷镞曷山西,谓之“北庭”,驳马、结骨诸国悉附臣之,阴与咥利 失部吐屯俟列发以兵攻咥利失。咥利失援穷,奔拔汗那而死。国人立其子,是为乙 屈利失乙毘可汗,逾年死。弩失毕大酋迎伽那设之子毕贺咄叶护立之,是为乙毘沙 钵罗叶护可汗。太宗诏左领军将军张大师持节册命,赐鼓纛,建庭虽合水北,谓之 “南庭”,东薄伊列河,龟兹、鄯善、且末、吐火罗、焉耆、石、史、何、穆、康 等国皆隶属。是时咄陆兵浸浸盛,与沙钵罗叶护数交战。会二可汗使者皆来,帝敕 以敦睦,令各罢兵,咄陆不肯听,遣石国吐屯攻叶护可汗,杀之,并其国。弩失毕 不服,叛去。咄陆又击吐火罗,取之,乃入寇伊州。安西都护郭孝恪以轻骑二千, 自乌骨狙击,败之。咄陆以处月、处蜜兵围天山而不克,孝恪追北,拔处月俟斤之 城,抵遏索山,斩千余级,降处蜜部而归。咄陆可汗性很傲,留使者元孝友等不遣, 妄曰:“我闻唐天子才武,我今讨康居,尔视我与天子等否?”遂与共攻康居,道 米国,即袭破之,系虏其人,取赀口不以与下,其将泥孰啜怒,夺取之,咄陆斩以 徇。泥孰啜之将胡禄屋举兵袭咄陆可汗,多杀士,国大乱,将归保吐火罗,大臣劝 其返国,不从,率众去,度叶水,及石国,左右亡去略尽,乃保可贺敦城。自轻出 招叛亡,阿悉吉阙俟斤逆击之,咄陆败,袭取白水胡城以居。弩失毕不欲咄陆为可 汗,遣使者至阙下,请所立。帝遣通事舍人温无隐持玺诏与国大臣择突厥可汗子孙 贤者授之,乃立乙屈利失乙毘可汗之子,是为乙毘射匮可汗。

  乙毘射匮既立,改馆使者,悉还之长安,使弩失毕将兵攻白水胡城。咄陆勒兵 自城出,鸣鼓角薄斗,弩失毕不能军,杀获甚多。咄陆因其胜招徠旧部,皆曰: “战千人,存一人,我犹不从也。”咄陆自知众怨,乃走吐火罗。乙毘射匮遣使贡 方物,且请昏,帝令割龟兹、于阗、疏勒、硃俱波、葱岭五国为聘礼,不克昏。于 是阿史那贺鲁反,尽得可汗部落。

  贺鲁者,室点蜜可汗五世孙,曳步利设射匮特勒劫越子也。始,阿史那步真来 归国,咄陆可汗以贺鲁为叶护,代步真,居多逻斯川,直西州北千五百里,统处月、 处蜜、姑苏、歌逻禄、弩失毕五姓之众。咄陆之走吐火罗也,乙毘射匮以兵迫逐, 贺鲁无常居,部多散亡。有执舍地、处木昆、婆鼻三种者,以贺鲁无罪,往请可汗, 可汗怒,欲诛执舍地等,三种乃举所部数千帐,与贺鲁皆内属,帝优抚之。会讨龟 兹,请先驰为向导,诏授昆丘道行军总管,宴嘉寿殿,厚赐予,解衣衣之。擢累左 骁卫将军、瑶池都督,处其部于庭州莫贺城,密招携散,庐幕益众。

  方帝崩,即谋取西、庭二州,刺史骆弘义以闻,高宗遣通事舍人乔宝明驰抚, 因令贺鲁遣子咥运入宿卫。咥运中悔,劫于势,不得去,拜右骁卫中郎将。帝遣还, 咥运即劝贺鲁引而西,取咄陆可汗故地,建牙于千泉,自号沙钵罗可汗,遂统咄陆、 弩失毕十姓。咄陆有五啜,曰处木昆律啜、胡禄屋阙啜、摄舍提暾啜、突骑施贺逻 施啜、鼠尼施处半啜。弩失毕有五俟斤,曰阿悉结阙俟斤、哥舒阙俟斤、拔塞干暾 沙钵俟斤、阿悉结泥孰俟斤、哥舒处半俟斤。而胡禄屋阙,贺鲁婿也。阿悉结阙俟 斤最盛强,胜兵至数十万。以咥运为莫贺咄叶护。遂寇庭州,败数县,杀掠数千人 去。诏左武卫大将军梁建方、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弓月道行军总管,右骁卫将 军高德逸、右武卫将军萨孤吴仁副之,发府兵三万,合回纥骑五万击之。骆弘义献 计曰:“安中国以信,驭夷狄以权,理有变通也。贺鲁保一城,方寒积雪,谓唐兵 必不来,宜乘此一举灭之。迁延及春,且生变,纵不率连诸国,必远迹遁去。且兵 本诛贺鲁,而处蜜、处木昆等亦各欲自免,若留不进,彼与贺鲁复合矣。今虽严冬 风劲,兵苦皲堕,又不可久留费边粮,使贼得坚党附、赊死期也。请宽处月、处蜜 等罪,专诛贺鲁,除祸务本,不可先治枝叶也。愿发射脾、处月、处蜜、契苾等兵, 赍一月食,急趋之,大军住凭洛水上为之景助,此驱戎狄攻豺狼也。且戎人藉唐兵 为羽翼,今胡骑出前,唐兵蹑后,贺鲁穷矣。”天子然其奏,诏弘义佐建方等经略 之。处月硃邪孤注者,引兵附贼,据牢山,建方等攻之,众溃,追行五百里,斩孤 注,上首九千级,虏其帅六十,不如弘义所计。

  永徽四年,罢瑶池都督府,即处月置金满州,又遣左屯卫大将军程知节为葱山 道行军大总管,率诸将进讨。是岁,咄陆可汗死,其子真珠叶护请讨贺鲁自效,为 贺鲁所拒,不得前。明年,知节击歌逻禄、处月,斩千级,收马万计。副将周智度 击处木昆城,拔之,斩馘三万。前军苏定方击贺鲁别帐鼠尼施于鹰娑川,斩首虏获 马甚众,贼弃铠仗弥野。会副总管王文度不肯战,降怛笃城,取其财,屠之,知节 不能制。

  显庆初,擢定方伊丽道行军大总管,率燕然都护任雅相、副都护萧嗣业、左骁 卫大将军瀚海都督回纥婆闰等穷讨。诏右屯卫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左屯卫大将军阿 史那步真为流沙道安抚大使,分出金山道,俟斤嫩独禄等万余帐迎降。定方以精骑 至曳咥河西,击处木昆,破之。贺鲁举十姓兵十万骑来拒,定方以万人当之,虏见 兵少,以骑绕唐军。定方令步卒据原,欑槊外注,自以骑阵于北。贺鲁先击原上军, 三犯,军不动。定方纵骑乘之,虏大溃,追奔数十里,俘斩三万人,杀其大酋都搭 达干等二百人。明日蹑北,五弩失毕皆降。五咄陆闻贺鲁败,趋南道降步真。定方 命嗣业、婆闰趋邪罗斯川追虏,任雅相提降兵踵后。会大雪,军中请须霁,定方曰: “今雰晦风冽,虏谓我不能师,掩其不虞可也,缓则远矣,省日兼功,上策也。” 于是昼夜进,收所过人畜,至双河,与弥射、步真会,军饱气张,距贺鲁牙二百里, 阵而行,抵金牙山。贺鲁众适猎,定方兵纵破其牙,俘数万人,获鼓纛器械,贺鲁 跳度伊丽水。嗣业次千泉,弥射至伊丽,处月、处蜜诸部皆下。次双河,贺鲁先以 步失达干据栅战,弥射攻之,溃,定方追贺鲁至碎叶水,尽夺其众。贺鲁、咥运将 奔鼠耨设,至石国苏咄城,马不进,众饥,赍宝入城,且市马,城主伊涅达干迎之, 既入,拘送石国。会弥射子元爽与嗣业兵至,取之。乃悉散诸部兵,开道置驿,收 露〓,问人疾苦,贺鲁所掠悉还之民,西域平。贺鲁谓嗣业曰:“我,亡虏也,先 帝厚我,我则背之,今天降怒罚,尚何道?且闻汉法杀人必都市,我愿就死昭陵, 谢罪于先帝也。”帝曰:“先帝赐贺鲁二千帐主之,今罪人既得,献昭陵其可乎?” 许敬宗曰:“古者,军凯还则饮至于庙。若诸侯,献馘天子,未闻献于陵。然陛下 奉园寝与宗庙等,可行不疑。”于是执而献昭陵,赦不诛。

  贺鲁已灭,裂其地为州县,以处诸部。木昆部为匐延都督府,突骑施索葛莫贺 部为〓鹿都督府,突骑施阿利施部为絜山都督府,胡禄屋阙部为盐泊都督府,摄舍 提暾部为双河都督府,鼠尼施处半部为鹰娑都督府,又置昆陵、濛池二都护府以统 之。其所役属诸国皆置州,西尽波斯,并隶安西都护府。以阿史那弥射为兴昔亡可 汗,兼骠骑大将军、昆陵都护,领五咄陆部,阿史那步真为继往绝可汗,兼骠骑大 将军、濛池都护,领五弩失毕部,各赐帛十万,以光禄卿卢承庆持册命之。贺鲁死, 诏葬颉利冢旁,纪其概于石。

  阿史那弥射,亦室点蜜可汗五世孙,世为莫贺咄叶护。贞观中,遣使者持节立 弥射为奚利邲咄陆可汗,赐鼓纛。族兄步真谋杀弥射,欲自立,弥射不能国,即举 所部处月、处蜜等入朝,拜右监门卫大将军。而步真遂自为咄陆叶护,众不厌,去 之,亦与族人来朝,拜左屯卫大将军。弥射从帝征高丽有功,封平壤县伯,迁右武 卫大将军。及平贺鲁,乃与步真皆为可汗,得补所部刺史以下。是岁,弥射击真珠 叶护于双河,斩之,杀阙啜二人。

  弥射、步真无绥御材,下多怨,于是思结都曼率疏勒、硃俱波、喝〓陀三国叛, 击破于阗,诏左骁卫大将军苏定方讨之,都曼兵保马头川。五年,定方傅其城,击 降之。龙朔二年,弥射、步真以兵从〓海道总管苏海政讨龟兹,步真怨弥射,且欲 并其部,乃诬以谋反。海政不能察,即集军吏计议先发诛之,因称诏发所赍赐可汗 首领,弥射以麾下至,悉收斩之。其部鼠尼施、拔塞干叛走,海政追平之。步真死 干封时。

  咸亨二年,以西突厥部酋阿史那都支为左骁卫大将军兼匐延都督,以安辑其众。 仪凤中,都支自号十姓可汗,与吐蕃连和,寇安西,诏吏部侍郎裴行俭讨之。行俭 请毋发兵,可以计取。即诏行俭册送波斯王子,并安抚大食,若道两蕃者。都支果 不疑,率子弟止谒,遂禽之,召执诸部渠长,降别帅李遮匐以归,调露元年也。西 姓自是益衰,其后二部人日离散。遂擢弥射子元庆为左玉钤卫将军,步真子步利设 斛瑟罗为右玉钤卫将军,尽袭父所领及可汗号。元庆累拜镇国大将军、行左威卫大 将军。武后擅命,率诸蕃长请赐睿宗氏曰武,更号斛瑟罗曰竭忠事主可汗。长寿中, 元庆坐谒皇嗣,为来俊臣所诬,要斩,流其子献于振州。

  其明年,西突厥部立阿史那俀子为可汗,与吐蕃寇,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与战 冷泉、大领谷,破之;碎叶镇守使韩思忠又破泥熟俟斤及突厥施质汗、胡禄等,因 拔吐蕃泥熟没斯城。圣历二年,以斛瑟罗为左卫大将军兼平西军大总管,令抚镇国 人。是时乌质勒兵张甚,斛瑟罗不敢归,与其部人六七万内迁,死长安,擢子怀道 为右武卫将军。

  长安中,以阿史那献为右骁卫大将军,袭兴昔亡可汗、安抚招慰十姓大使、北 庭大都护。四年,以怀道为十姓可汗兼濛池都护。未几,擢献碛西节度使。十姓部 落都担叛,献击斩之,传首阙下,收碎叶以西帐落三万内属,玺书嘉慰。葛逻禄、 胡屋、鼠尼施三姓已内属,为默啜侵掠,以献为定远道大总管,与北庭都护汤嘉惠 等掎角。于是突骑施阴幸边隙,故献乞益师,身入朝,玄宗不许。诏左武卫中郎将 王惠持节安慰。方册拜突骑施都督车鼻施啜苏禄为顺国公,而突骑施已围拨换、大 石城,将取四镇。会嘉惠拜安西副大都护,即发三姓葛逻禄兵与献共击之。帝将诏 王惠与相经略,宰相臣璟、臣颋曰:“突骑施叛,葛逻禄攻之,此夷狄自相残,非 朝廷出也。大者伤,小者灭,皆我之利。方王惠往抚慰,不可参以兵事。”乃止。 献终以娑葛强狠不能制,亦归死长安。

  突骑施吐火仙之败,始以怀道子昕为十姓可汗、开府仪同三司、濛池都护,册 其妻凉国夫人李为交河公主,遣兵护送。昕至碎叶西俱兰城,为突骑施莫贺达干所 杀,交河公主与其子忠孝亡归,授左领军卫员外将军,西突厥遂亡。

  突骑施乌质勒,西突厥别部也。自贺鲁破灭,二部可汗皆先入侍,虏无的君。 乌质勒隶斛瑟罗,为莫贺达干。斛瑟罗政残,众不悦,而乌质勒能抚下,有威信, 诸胡顺附,帐落浸盛,乃置二十都督,督兵各七千,屯碎叶西北。稍攻得碎叶,即 徙其牙居之,谓碎叶川为大牙,弓月城、伊丽水为小牙,其地东邻北突厥,西诸胡, 东直西、庭州,尽并斛瑟罗地。

  圣历二年,遣子遮弩来朝,武后厚加慰抚。神龙中,封怀德郡王。是岁,乌质 勒死,其子〓鹿州都督娑葛为左骁卫大将军,袭封爵。是时胜兵三十万,诏十姓可 汗阿史那怀道持节册命,赐宫人四。景龙中,遣使者入谢,中宗为御前殿,列万骑 羽林二仗,引见劳赐。俄与其将厥啜忠节交怨,兵相加暴。娑葛讼忠节罪,请内之 京师。忠节以千金赂宰相宗楚客等,愿无入朝,请导吐蕃击娑葛以报。楚客方专国, 即以御史中丞冯嘉宾持节经制。嘉宾与忠节书疏反复,娑葛逻得之,遂杀嘉宾,使 弟遮弩率兵盗塞。安西都护牛师奖与战火烧城,师奖败,死之,表索楚客头以徇。 大都护郭元振表娑葛状直,当见赦,诏许,西土遂定。

  既而与遮弩分治其部,遮弩恨众少,叛归默啜,请为乡导反攻其兄。默啜留遮 弩,自以兵二万击娑葛,禽之。默啜归语遮弩曰:“汝兄弟不相协,能尽心事我乎?” 两杀之。

  突骑施别种车鼻施啜苏禄者,裒拾余众,自为可汗。苏禄善抚循其下,部种稍 合,众至二十万,于是复雄西域。开元五年,始来朝,授右武卫大将军、突骑施都 督,却所献不受。以武卫中郎将王惠持节拜苏禄左羽林大将军、顺国公,赐锦袍、 钿带、鱼袋七事,为金方道经略大使。然诡猾,不纯臣于唐,天子羁系之,进号忠 顺可汗。其后阅一二岁,使者纳贽,帝以阿史那怀道女为交河公主妻之。是岁,突 骑施鬻马于安西,使者致公主教于都护杜暹,暹怒曰:“阿史那女敢宣教邪?”笞 其使,不报。苏禄怒,阴结吐蕃举兵掠四镇,围安西城。暹方入当国,而赵颐贞代 为都护,乘城久之,出战又败。苏禄略人畜,发囷贮,徐闻暹已宰相,乃引去;即 遣首领叶支阿布思来朝,玄宗召见,飨之。会东突厥使者亦来,与争长曰:“突骑 施国小,且突厥臣,不宜居上。”苏禄使者曰:“宴乃为我,不可下。”遂设东西 幄,而苏禄使者西席,乃克宴。

  始,苏禄爱治其人,性勤约,每战有所得,尽以予下,故诸族附悦之,为尽力, 又交通吐蕃、突厥,二国皆以女妻之,遂立三国女并为可敦,以数子为叶护。费日 广而无素储,晚年愁窭不聊,故卤获稍留不分,下始贰矣;又病风,一支挛,不事 事。于是大首领莫贺达干、都摩支二部方盛,而种人自谓娑葛后者为“黄姓”,苏 禄部为“黑姓”,更相猜雠。

  俄而莫贺达干、都摩支夜攻苏禄,杀之。都摩支又背达干立苏禄子吐火仙骨啜 为可汗,居碎叶城,引黑姓可汗尔微特勒保怛逻斯城,共击达干。帝使碛西节度使 盖嘉运和抚突骑施、拔汗那西方诸国。莫贺达干与嘉运率石王莫贺咄吐屯、史王斯 谨提共击苏禄子,破之碎叶城。吐火仙弃旗走,禽之,并其弟叶护顿阿波。疏勒镇 守使夫蒙灵詧挟锐兵与拔汗那王掩怛逻斯城,斩黑姓可汗与其弟拨斯,入曳建城, 收交河公主及苏禄可敦、尔微可敦而还,又料西国散亡数万人,悉与拔汗那王。诸 国皆降。处木昆匐延阙律啜等诸部皆上书谢曰:“生于荒裔,国乱王薨,更相攻屠。 赖天子遣嘉运将兵诛暴拯危,愿得稽首圣颜,以部落附安西,永为外臣。”许之。 明年,擢阙律啜为右骁卫大将军,册石王为顺义王,加拜史王为特进,显醻其功。 嘉运俘吐火仙骨啜献太庙,天子赦以为左金吾卫员外大将军、脩义王,顿阿波为右 武卫员外将军。以阿史那怀道子昕为十姓可汗,领突骑施所部,莫贺达干怒曰: “平苏禄,我功也。今立昕,谓何?”即诱诸落叛。诏嘉运招谕,乃率妻子及纛官 首领降,遂命统其众。后数年,复以昕为可汗,遣兵护送。昕至俱阑城,为莫贺咄 所杀。莫贺咄自为可汗,安西节度使夫蒙灵詧诛斩之,以大纛官都摩支阙颉斤为三 姓叶护。

  天宝元年,突骑施部更以黑姓伊里底蜜施骨咄禄毘伽为可汗,数通使贡。十二 载,黑姓部立登里伊罗蜜施为可汗,亦赐诏册。

  至德后,突骑施衰,黄、黑姓皆立可汗相攻,中国方多故,不暇治也。乾元中, 黑姓可汗阿多裴罗犹能遣使者入朝。大历后,葛逻禄盛,徙居碎叶川,二姓微,至 臣役于葛禄,斛瑟罗余部附回鹘。及其破灭,有特{广尨}勒居焉耆城,称叶护,余 部保金莎领,众至二十万。

  赞曰:隋季世,虚内以攻外,生者罢道路,死者暴原野,天下盗贼共攻而亡之。 当此时,四夷侵,中国微,而突厥最强,控弦者号百万,华人之失职不逞皆往从之, 槊之谋,导之入边,故颉利自以为强大古无有也。高祖初即位,与和,因数出军助 讨贼,故诡臣之,赠予不可计。虏见利而动,又与贼连和,杀掠吏民,于是扫国入 寇,薄渭桥,骑壒蒙京师。太宗身勒兵,显责而阴间之,戎始内阻。不三年,缚颉 利献北阙下,霆扫风除,其国遂墟。自《诗》、《书》以来,伐暴取乱,蔑如帝神 且速也,秦汉比之,陋矣。然帝数暴师不告劳,料敌无遁情,善任将,必其功,盖 黄帝之兵也。而突厥乃以失德抗有道,浸衰当始兴,虽运之盛衰属于天,而其亡信 有由矣!

卷二百一十六

  吐蕃上

  吐蕃本西羌属,盖百有五十种,散处河、湟、江、岷间,有发羌、唐旄等,然 未始与中国通。居析支水西。祖曰鹘提勃悉野,健武多智,稍并诸羌,据其地。蕃、 发声近,故其子孙曰吐蕃,而姓勃窣野。或曰南凉秃发利鹿孤之后。二子,曰樊尼, 曰傉檀。傉檀嗣,为乞佛炽盘所灭。樊尼挈残部臣沮渠蒙逊,以为临松太守。蒙逊 灭,樊尼率兵西济河,逾积石,遂抚有群羌云。

  其俗谓强雄曰赞,丈夫曰普,故号君长曰赞普,赞普妻曰末蒙。其官有大相曰 论茝,副相曰论茝扈莽,各一人,亦号大论、小论;都护一人,曰悉编掣逋;又有 内大相曰曩论掣逋,亦曰论莽热,副相曰曩论觅零逋,小相曰曩论充,各一人;又 有整事大相曰喻寒波掣逋,副整事曰喻寒觅零逋,小整事曰喻寒波充:皆任国事, 总号曰尚论掣逋突瞿。地直京师西八千里,距鄯善五百里,胜兵数十万。国多霆、 电、风、雹,积雪,盛夏如中国春时,山谷常冰。地有寒疠,中人辄痞促而不害。 其赞普居跋布川,或逻娑川,有城郭庐舍不肯处,联毳帐以居,号大拂庐,容数百 人。其卫候严,而牙甚隘。部人处小拂庐,多老寿至百余岁者。衣率氈韦,以赭涂 面为好。妇人辫发而萦之。其器屈木而韦底,或氈为般,凝面为碗,实羹酪并食之, 手捧酒浆以饮。其官之章饰,最上瑟瑟,金次之,金涂银又次之,银次之,最下至 铜止,差大小,缀臂前以辨贵贱。屋皆平上,高至数丈。其稼有小麦、青稞麦、荞 麦、〓豆。其兽,牦牛、名马、犬、羊、彘,天鼠之皮可为裘,独峰驼日驰千里。 其宝,金、银、锡、铜。其死,葬为冢,塈涂之。其吏治,无文字,结绳齿木为约。 其刑,虽小罪必抉目,或刖、劓,以皮为鞭抶之,从喜怒,无常算。其狱,窟地深 数丈,内囚于中,二三岁乃出。其宴大宾客,必驱耗牛,使客自射,乃敢馈。其俗, 重鬼右巫,事原羝为大神。喜浮屠法,习呪诅,国之政事,必以桑门参决。多佩 弓刀。饮酒不得及乱。妇人无及政。贵壮贱弱,母拜子,子倨父,出入前少而后老。 重兵死,以累世战没为甲门,败懦者垂狐尾于首示辱,不得列于人。拜必手据地为 犬号,再揖身止。居父母丧,断发、黛面、墨衣,既葬而吉。其举兵,以七寸金箭 为契。百里一驿,有急兵,驿人臆前加银鹘,甚急,鹘益多。告寇举烽。其畜牧, 逐水草无常所。其铠胃精良,衣之周身,窍两目,劲弓利刃不能甚伤。其兵法严, 而师无馈粮,以卤获为资。每战,前队尽死,后队乃进。其四时,以麦熟为岁首。 其戏,棋、六博。其乐,吹螺、击鼓。其君臣自为友,五六人曰共命。君死,皆自 杀以殉,所服玩乘马皆瘗,起大屋冢颠,树众木为祠所。赞普与其臣岁一小盟,用 羊、犬、猴为牲;三岁一大盟,夜肴诸坛,用人、马、牛、闾为牲。凡牲必折足裂 肠陈于前,使巫告神曰:“渝盟者有如牲。”

  其后有君长曰瘕悉董摩,董摩生佗土度,佗土生揭利失若,揭利生勃弄若,勃 弄生讵素若,讵素生论赞索,论赞生弃宗弄赞,亦名弃苏农,亦号弗夜氏。其为人 慷慨才雄,常驱野马、〓牛,驰刺之以为乐,西域诸国共臣之。

  太宗贞观八年,始遣使者来朝,帝遣行人冯德遐下书临抚。弄赞闻突厥、吐谷 浑并得尚公主,乃遣使赍币求昏,帝不许。使者还,妄语曰:“天子遇我厚,几得 公主,会吐谷浑王入朝,遂不许,殆有以间我乎?”弄赞怒,率羊同共击吐谷浑, 吐谷浑不能亢,走青海之阴,尽取其赀畜。又攻党项、白兰羌,破之。勒兵二十万 入寇松州,命使者贡金甲,且言迎公主,谓左右曰:“公主不至,我且深入。”都 督韩威轻出觇贼,反为所败,属羌大扰,皆叛以应贼。乃诏吏部尚书侯君集为行军 大总管,出当弥道,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出白兰道,右武卫大将军牛进达出阔水 道,右领军将军刘兰出洮河道,并为行军总管,率步骑五万进讨。进达自松州夜鏖 其营,斩首千级。

  初东寇也,连岁不解,其大臣请返国,不听,自杀者八人。至是弄赞始惧,引 而去,以使者来谢罪,固请昏,许之。遣大论薛禄东赞献黄金五千两,它宝称是, 以为聘。

  十五年,妻以宗女文成公主,诏江夏王道宗持节护送,筑馆河源王之国。弄赞 率兵次柏海亲迎,见道宗,执婿礼恭甚,见中国服饰之美,缩缩愧沮。归国,自以 其先未有昏帝女者,乃为公主筑一城以夸后世,遂立宫室以居。公主恶国人赭面, 弄赞下令国中禁之。自褫氈罽,袭纨绡,为华风。遣诸豪子弟入国学,习《诗》、 《书》。又请儒者典书疏。

  帝伐辽还,使禄东赞上书曰:“陛下平定四方,日月所照,并臣治之。高丽恃 远,弗率于礼,天子自将度辽,隳城陷阵,指日凯旋,虽雁飞于天,无是之速。夫 鹅犹雁也,臣谨冶黄金为鹅以献。”其高七尺,中实酒三斛。二十二年,右卫率府 长史王玄策使西域,为中天竺所钞,弄赞发精兵从玄策讨破之,来献俘。

  高宗即位,擢驸马都尉、西海郡王。弄赞以书诒长孙无忌曰:“天子初即位, 下有不忠者,愿勒兵赴国共讨之。”并献金琲十五种以荐昭陵。进封賨王,赐饷蕃 渥。又请蚕种、酒人与碾硙等诸工,诏许。永徽初,死,遣使者吊祠。无子,立其 孙,幼不事,故禄东赞相其国。

  显庆三年,献金盎、金颇罗等,复请昏。未几,吐谷浑内附,禄东赞怨忿,率 锐兵击之,而吐谷浑大臣素和贵奔吐蕃,槊以虚实,故吐蕃能破其国。慕容诺曷钵 与弘化公主引残落走凉州,诏凉州都督郑仁泰为青海道行军大总管,率将军独孤卿 云等屯凉、鄯,左武候大将军苏定方为安集大使,为诸将节度,以定其乱。吐蕃使 论仲琮入朝,表吐谷浑罪,帝遣使者谯让,乃使来请与吐谷浑平憾,求赤水地牧马, 不许。会禄东赞死。

  东赞不知书而性明毅,用兵有节制,吐蕃倚之,遂为强国。始入朝,占对合旨, 太宗擢拜右卫大将军,以琅邪公主外孙妻之。禄东赞自言:“先臣为聘妇,不敢奉 诏。且赞普未谒公主,陪臣敢辞!”帝异其言,然欲怀以恩,不听也。有子曰钦陵、 曰赞婆、曰悉多于、曰勃论。禄东赞死,而兄弟并当国。自是岁入边,尽破有诸羌 羁縻十二州。

  总章中,议徙吐谷浑部于凉州旁南山。帝刈吐蕃之入,召宰相姜恪阎立本、将 军契苾何力等议先击吐蕃。立本曰:“民饥未可以师。”何力曰:“吐蕃介在西极, 臣恐师到,兽窜山伏,捕讨无所得,至春复侵吐谷浑。臣请勿救,使疑吾力困而骄 之,一举可灭也。”恪曰:“不然,吐谷浑方衰,吐蕃负胜,以衰气拒胜兵,战必 不亢,不救则灭。臣谓王师亟助之,使国幸存,后且徐图可也。”议不决,亦不克 徙。

  咸亨元年,入残羁縻十八州,率于阗取龟兹拨换城,于是安西四镇并废。诏右 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左卫员外大将军阿史那道真、左卫将军郭 待封自副,出讨吐蕃,并护吐谷浑还国。师凡十余万,至大非川,为钦陵所拒,王 师败绩,遂灭吐谷浑而尽有其地。诏司戎太常伯、同东西台三品姜恪为凉州道行军 大总管出讨,会恪卒,班师。

  吐蕃遣大臣仲琮入朝。仲琮少游太学,颇知书。帝召见问曰:“赞普孰与其祖 贤?”对曰:“勇果善断不逮也,然勤以治国,下无敢欺,令主也。且吐蕃居寒露 之野,物产寡薄,乌海之阴,盛夏积雪,暑毼冬裘。随水草以牧,寒则城处,施庐 帐。器用不当中国万分一。但上下一力,议事自下,因人所利而行,是能久而强也。” 帝曰:“吐谷浑与吐蕃本甥舅国,素和贵叛其主,吐蕃任之,夺其土地。薛仁贵等 往定慕容氏,又伏击之,而寇我凉州,何邪?”仲琮顿首曰:“臣奉命来献,它非 所闻。”帝韪其答。然以仲琮非用事臣,故杀其礼。

  上元二年,遣大臣论吐浑弥来请和,且求与吐谷浑脩好,帝不听。明年,攻鄯、 廓、河、芳四州,杀略吏及马牛万计。乃诏周王显为洮州道行军元帅,率工部尚书 刘审礼等十二总管,以相王轮为凉州道行军元帅,率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鸿胪卿 萧嗣业等军讨之。二王不克行。吐蕃进攻叠州,破密恭、丹岭二县,又攻扶州,败 守将。乃高选尚书左仆射刘仁轨为洮河镇守使,久之,无功。

  吐蕃与西突厥连兵攻安西,复命中书令李敬玄为洮河道行军大总管、西河镇抚 大使、鄯州都督,代仁轨。下诏募猛士,毋限籍役痕负,帝自临遣。又敕益州长史 李孝逸、巂州都督拓王奉益发剑南、山南士。先战龙支,吐蕃败。敬玄率刘审礼击 吐蕃青海上,审礼战没。敬玄顿承风岭,碍险不得纵,吐蕃压王师屯,左领军将军 黑齿常之率死士五百,夜斧其营,虏惊,自相轥藉而死者甚众,乃引去。敬玄仅脱。

  帝既儒仁无远略,见诸将数败,乃博咨近臣,求所以御之之术。帝曰:“朕未 始擐甲履军,往者灭高丽、百济,比岁用师,中国骚然,朕至今悔之。今吐蕃内侵, 盍为我谋?”中书舍人刘祎之等具对,须家给人足可击也。或言贼险黠不可与和, 或言营田严守便。惟中书侍郎薛元超谓:“纵敌生患,不如料兵击之。”帝顾黄门 侍郎来恒曰:“自李勣亡,遂无善将。”恒即言:“向洮河兵足以制敌,但诸将不 用命,故无功。”帝殊不悟,因罢议。

  仪凤四年,赞普死,子器弩悉弄立,钦陵复擅政,使大臣来告丧,帝遣使者往 会葬。明年,赞婆、素和贵率兵三万攻河源,屯良非川,敬玄与战湟川,败绩。左 武卫将军黑齿常之以精骑三千夜捣其营,赞婆惧,引去。遂擢常之为河源军经略大 使。乃严烽逻,开屯田,虏谋稍折。

  初,剑南度茂州之西筑安戎城,以迮其鄙。俄为生羌导虏取之以守,因并西洱 河诸蛮,尽臣羊同、党项诸羌。其地东与松、茂、巂接,南极婆罗门,西取四镇, 北抵突厥,幅圆余万里,汉、魏诸戎所无也。

  永隆元年,文成公主薨,遣使者吊祠,又归我陈行焉之丧。初,行焉使虏,论 钦陵欲拜己,临以兵,不为屈,留之十年。及是丧还,赠睦州刺史。赞婆复入良非 川,常之击走之。

  武后时,与蛮夷同朝贺。永昌元年,诏文昌右相韦待价为安息道大总管,安西 大都护阎温古副之,以讨吐蕃,兵逗留,坐死、徙。明年,复诏文昌右相岑长倩为 武威道行军大总管讨之,兵半道罢。

  又明年,大首领曷苏率贵川部与党项种三十万降,后以右玉钤卫将军张玄遇为 安抚使,率兵二万迎之,次大度水,吐蕃禽曷苏去。而它酋昝插又率羌、蛮八千自 来,玄遇即其部置叶州,用昝插为刺史,刻石大度山以纪功。

  是岁,又诏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为武威道行军总管,率西州都督唐休璟、左武 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击吐蕃,大破其众,复取四镇,更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以兵 镇守。议者请废四镇勿有也,右史崔融献议曰:“戎狄为中国患尚矣,五帝、三王 所不臣。汉以百万众困平城,其后武帝赫然发愤,甘心四夷,张骞始通西域,列四 郡,据两关,断匈奴右臂,稍稍度河、湟,筑令居,以绝南羌。于是鄣候亭燧出长 城数千里,倾府库,殚士马,行人使者岁月不绝,至作皮币,算缗法,税舟车,榷 酒酤。夫岂不怀,为长久计然也!匈奴于是孤特远窜,遂开西域,置使者领护。光 武中兴,皆复内属,至于延光,三绝三通。太宗文皇帝践汉旧迹,并南山抵葱岭, 剖裂府镇,烟火相望,吐蕃不敢内侮。高宗时,有司无状,弃四镇不能有,而吐蕃 遂张,入焉耆之西,长鼓右驱,逾高昌,历车师,钞常乐,绝莫贺延碛,以临燉煌。 今孝杰一举而取四镇,还先帝旧封,若又弃之,是自毁成功而破完策也。夫四镇无 守,胡兵必临西域,西域震则威憺南羌,南羌连衡,河西必危。且莫贺延碛袤二千 里,无水草,若北接虏,唐兵不可度而北,则伊西、北庭、安西诸蕃悉亡。”议乃 格。

  于是首领勃论赞与突厥伪可汗阿史那俀子南侵,与孝杰战冷泉,败走。碎叶镇 守使韩思忠破泥熟没斯城。证圣元年,钦陵、赞婆攻滥洮,孝杰以肃边道大总管战 素罗汗山,虏败还。又攻凉州,杀都督。遣使者请和,约罢四镇兵,求分十姓地。 武后诏通泉尉郭元振往使,道与钦陵遇。元振曰:“东赞事朝廷,誓好无穷,今猥 自绝,岁扰边,父通之,子绝之,孝乎?父事之,子叛之,忠乎?”钦陵曰:“然! 然天子许和,得罢二国戍,使十姓突厥、四镇各建君长,俾其国自守若何?”元振 曰:“唐以十姓、四镇抚西土,为列国主,道非有它,且诸部与吐蕃异,久为唐编 人矣。”钦陵曰:“使者意我规削诸部为唐边患邪?我若贪土地财赋,彼青海、湟 川近矣,今舍不争何哉?突厥诸部碛漠广莽,去中国远甚,安有争地万里外邪?且 四夷唐皆臣并之,虽海外地际,靡不磨灭,吐蕃适独在者,徒以兄弟小心,得相保 耳。十姓五咄陆近安西,于吐蕃远,俟斤距我裁一碛,骑士腾突,不易旬至,是以 为忧也。乌海、黄河,关源阻奥,多疠毒,唐必不能入;则弱甲孱将易以为蕃患, 故我欲得之,非规诸部也。甘、凉距积石道二千里,其广不数百,狭才百里,我若 出张掖、玉门,使大国春不耕,秋不获,不五六年,可断其右。今弃不为,亦无虞 于我矣。青海之役,黄仁素约和,边守不戒,崔知辩径俟斤掠我牛羊万计,是以求 之。”使使者固请,元振固言不可许,后从之。

  钦陵专国久,常居中制事,诸弟皆领方面兵,而赞婆专东境几三十年,为边患。 兄弟皆才略沈雄,众惮之。器弩悉弄既长,欲自得国,渐不平,乃与大臣论岩等图 去之。钦陵方提兵居外,赞普托言猎,即勒兵执其亲党二千余人杀之,发使者召钦 陵、赞婆,钦陵不受命,赞普自讨之。未战,钦陵兵溃,乃自杀,左右殉而死者百 余人。

  赞婆以所部及兄子莽布支等款塞,遣羽林飞骑迎劳,擢赞婆特进、辅国大将军、 归德郡王,莽布支左羽林大将军、安国公,皆赐铁券,礼尉良厚。赞婆即领部兵戍 河源,死,赠安西大都护。又遣左肃政台御史大夫魏元忠为陇右诸军大总管,率陇 右诸军大使唐休璟出讨。方虏攻凉州,休璟击之,斩首二千级。于是论弥萨来朝请 和。赞普自将万骑攻悉州,都督陈大慈四战皆克。明年,乃献马、黄金求昏。而虏 南属帐皆叛,赞普自讨,死于军。诸子争立,国人立弃隶〓赞为赞普,始七岁,使 者来告丧,且求盟。又使大臣悉董热固求昏,未报。会监察御史李知古建讨姚州蛮, 削吐蕃向导,诏发剑南募士击之。蛮酋以情输虏,杀知古,尸以祭天,进攻蜀汉。 诏灵武监军右台御史唐九征为姚巂道讨击使,率兵击之。虏以铁絙梁漾、氵鼻二水, 通西洱蛮,筑城戍之。九征毁絙夷城,建铁柱于滇池以勒功。

  中宗景龙二年,还其昏使。或言彼来逆公主,且习闻华言,宜勿遣,帝以中国 当以信结夷狄,不许。明年,吐蕃更遣使者纳贡,祖母可敦又遣宗俄请昏。帝以雍 王守礼女为金城公主妻之,吐蕃遣尚赞咄名悉腊等逆公主。帝念主幼,赐锦缯别数 万,杂伎诸工悉从,给龟兹乐。诏左卫大将军杨矩持节送。帝为幸始平,帐饮,引 群臣及虏使者宴,酒所帝悲涕嘘欷,为赦始平县,罪死皆免,赐民繇赋一年,改县 为金城,乡曰凤池,里曰怆别。公主至吐蕃,自筑城以居。拜矩鄯州都督。吐蕃外 虽和而阴衔怒,即厚饷矩,请河西九曲为公主汤沐,矩表与其地。九曲者,水甘草 良,宜畜牧,近与唐接。自是虏益张雄,易入寇。

  玄宗开元二年,其相坌达延上书宰相,请载盟文,定境于河源,丐左散骑常侍 解琬涖盟。帝令姚崇等报书,命琬持神龙誓往。吐蕃亦遣尚钦藏、御史名悉腊献载 辞。未及定,坌达延将兵十万寇临洮,入攻兰、渭,掠监马。杨矩惧,自杀。有诏 薛讷为陇右防御使,与王晙等并力击。帝怒,下诏自将讨之。会晙等战武阶,斩首 万七千,获马羊无虑二十万。又战长子,丰安军使王海宾战死。乘之,虏大败,众 奔突不能去,相枕藉死,洮水为不流。帝乃罢行。诏紫微舍人倪若水临按军实战功, 且吊祭战亡士,敕州县并瘗吐蕃露胔。

  宰相建言:“吐蕃本以河为境,以公主故,乃桥河筑城,置独山、九曲二军, 距积石二百里。今既负约,请毁桥,复守河如约。”诏可。遣左骁卫郎将尉迟瑰使 吐蕃,慰安公主。然小小入犯边无闲岁,于是郭知运、王君■相继节度陇右、河西, 一以捍之。吐蕃遣宗俄因子到洮水祭战死士,且请和。然恃盛强,求与天子敌国, 语悖傲。使者至临洮,诏不内。金城公主上书求听脩好,且言赞普君臣欲与天子共 署誓刻。吐蕃又遣使者上书言:“孝和皇帝尝赐盟,是时唐宰相豆卢钦望、魏元忠、 李峤、纪处讷等凡二十二人及吐蕃君臣同誓。孝和皇帝崩,太上皇嗣位,脩睦如旧。 然唐宰相在誓刻者皆殁,今宰相不及前约,故须再盟。比使论乞力等前后七辈往, 未蒙开许,且张玄表、李知古将兵侵暴甥国,故违誓而战。今舅许湔贷前恶,归于 大和,甥既坚定,然不重盟为未信,要待新誓也。甥自总国事,不牵于下,欲使百 姓久安。舅虽及和,而意不专,于言何益?”又言:“舅责乞力徐集兵,且兵以新 故相代,非集也。往者疆埸自白水皆为闲壤,昨郭将军屯兵而城之,故甥亦城。假 令二国和,以迎送;有如不通,因以守境。又疑与突厥骨咄禄善者,旧与通聘,即 日舅甥如初,不与交矣。因奉宝瓶、杯以献。”帝谓昔已和亲,有成言,寻前盟可 矣,不许复誓。礼其使而遣,且厚赐赞普,自是岁朝贡不犯边。

  十年,攻小勃律国,其王没谨忙诒书北庭节度使张孝嵩曰:“勃律,唐西门。 失之,则西方诸国皆墯吐蕃,都护图之。”孝嵩听许,遣疏勒副使张思礼以步骑四 千昼夜驰,与谨忙兵夹击吐蕃,死者数万,多取铠仗、马羊,复九城故地。始勃律 王来朝,父事帝。还国,置绥远军以捍吐蕃,故岁常战。吐蕃每曰:“我非利若国, 我假道攻四镇尔。”及是,累岁不出兵。

  于是陇右节度使王君{大}请深入取偿。十二年,破吐蕃,献俘。后二年,悉 诺逻兵入大斗拔谷,遂攻甘州,火乡聚。王君{大}勒兵避其锐,不战。会大雪, 吐蕃皲冻如积,乃逾积石军趋西道以归。君{大}豫遣谍出塞,烧野草皆尽,悉诺 逻顿大非川,无所牧,马死过半。君{大}率秦州都督张景顺约赍穷蹑,出青海西, 方冰合,师乘而度。于时虏已逾大非山,留辎重疲弱滨海,君{大}纵兵俘以旋。 时中书令张说以吐蕃出入数十年,胜负略相当,甘、凉、河、鄯之人奉调发困甚, 愿听其和。帝方宠君{大},不听。未几,悉诺逻恭禄、烛龙莽布支入陷瓜州,毁 其城,执刺史田元献及君{大}父,遂攻玉门军,围常乐,不能拔,回寇安西,副 都护赵颐贞击却之。会君{大}为回纥所杀,功不遂。帝乃用萧嵩为河西节度使, 左金吾将军张守珪瓜州刺史,复城之。嵩纵反间,杀悉诺逻恭禄。明年,大将悉末 朗攻瓜州,守珪击走之;鄯州都督张志亮又战青海西,破大莫门城,焚橐它桥;陇 右节度使杜宾客以强弩四千射虏,破之祁连城下,斩副将一,上级五千首。虏败, 恸而走山。又明年,守珪率伊、沙等州兵破虏大同军;又信安王祎出陇西,拔石堡 城,即之置振武军,献俘于庙。帝以书赐将军裴旻曰:“敢有掩战功不及赏者,士 自陈,将吏皆斩。战有逗留,举队如军法。能禽其王者,授大将军。”于是士益奋。

  吐蕃令曩骨委书塞下,言:“论莽热、论泣热皆万人将,以赞普命,谢都督刺 史:二国有舅甥好,昨弥不弄羌、党项交构二国,故失欢,此不听,唐亦不应听。” 都督遣腹心吏与曩骨还议盟事。曩骨,犹千牛官也。于是忠王友皇甫惟明并言约和 便。帝曰:“赞普向上书悖慢,朕必灭之,毋议和!”惟明曰:“昔赞普幼,是必 边将好功之人为之,以激怒陛下。且二国交恶必兴师,师兴则隐盗财利,诈功级, 希陛下过赏以甘心焉。今河西、陇右赀耗力穷,陛下幸诏金城公主许赞普约,以纾 边患,息民之上策也。”帝采其言,敕惟明及中人张元方往聘,以书赐公主。惟明 见赞普言天子意,赞普大喜,因悉出贞观以来书诏示惟明,厚馈献。使名悉腊随使 者入朝,奉表言:“甥,先帝舅显亲也。曩为张玄表、李知古交斗,遂成大衅。甥 以文成、金城公主,敢失礼乎?特以冲幼,枉为边将谗乱。如蒙澄亮,死且万足, 千万岁不敢先负盟。”且献怪宝。使者至,帝御前殿,列羽林仗内之。悉腊略通华 文,既宴与语,礼甚厚,赐紫服、金鱼。悉腊受服辞鱼,曰:“国无是,不敢当。” 帝遣御史大夫崔琳报聘。

  吐蕃又请交马于赤岭,互市于甘松岭。宰相裴光庭曰:“甘松中国阻,不如许 赤岭。”乃听以赤岭为界,表以大碑,刻约其上。又请《五经》,敕秘书写赐,并 遣工部尚书李〓往聘,赐物万计。吐蕃遣使谢,且言:“唐、吐蕃皆大国,今约和 为久长计,恐边吏有妄意者,请以使人对相晓敕,令昭然具知。”帝又令金吾将军 李佺监赤岭树碑,诏张守珪与将军李行祎、吐蕃使者莽布支分谕剑南、河西州县曰: “自今二国和好,无相侵暴。”乃使悉诺渤海纳贡,并以币器遍遗执政。明年,上 宝器数百具,制冶诡殊,诏置提象门示群臣。

  其后吐蕃西击勃律,勃律告急,帝谕令罢兵,不听,卒残其国。于是崔希逸为 河西节度使,镇凉州,故时疆畔皆树壁守捉,希逸谓虏戍将乞力徐曰:“两国约好, 而守备不废,云何?请皆罢,以便人。”乞力徐曰:“公忠诚,无不可,恐朝廷未 皆信,脱掩吾不备,其可悔?”希逸固邀,乃许。即共刑白犬盟,而后悉彻障壁, 虏畜牧被野。

  明年,傔史孙诲奏事,妄言“虏无备,可取也”。帝采之,诏内竖赵惠琮共往 按状。小人欲徼幸,至凉州,因共矫诏,诏希逸发兵袭破吐蕃青海上,斩获不赀, 乞力徐遁走。吐蕃恚,不朝。二十六年,大入河西,希逸拒破之。鄯州都督杜希望 又拔新城,更号威戎军。希逸顾失信,悒悒怅恨,召拜河南尹。既而与惠琮俱见犬 崇,疑而死,诲亦及它诛。

  萧炅代为河西节度留后,杜希望陇右节度留后,王昱剑南节度使,分道经略, 碎赤岭碑。希望发鄯州兵夺虏河桥,并河筑盐泉城,号镇西军,破吐蕃兵三万。昱 以剑南兵入攻安戎城,筑二少垒左右之,兵次蓬婆岭,输剑南粟饷军。吐蕃悉锐来 救,昱大败,少垒皆没,士死凡数万。昱贪妄,非将选,故败,贬死高要。明年, 吐蕃攻白草、安人军,诏临洮、朔方分援。虏绝临洮道,白水军使高柬于拒守,虏 引去。炅遣将追尾,有云出军上,白兔舞,大破吐蕃。昱之败,以张宥代节度剑南, 以章仇兼琼为益州司马。宥,文吏,不知兵,委事兼琼。兼琼因得入奏,天子果其 议,拔兼琼代宥节度。兼琼谍诱吐蕃安戎城主为应,导官军入,尽杀虏戍,以监察 御史许远守之。吐蕃围安戎,绝水泉,会石裂泉涌,虏惊引去。复攻维州,不得志。 诏乃改安戎曰平戎云。

  是岁,金城公主薨。明年,为发哀,吐蕃使者朝,因请和,不许。虏乃悉众四 十万攻承风堡,抵河源军,西入长宁桥、安仁军,浑崖烽骑将臧希液以锐兵五千破 之。吐蕃又袭廓州,败一县,屠吏人。攻振武军石堡城,盖嘉运不能守。

  天宝元年,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破虏大岭军;战青海,破莽布支,斩首三万级。 明年,破洪济城,战石堡,不克,副将诸葛誗死之。又明年,惟明破虏,献俘京师。 帝以哥舒翰节度陇右,翰攻拔石堡,更号神武军。又禽其相兀论样郭。

  十载,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俘大酋以献。是时,吐蕃与蛮阁罗凤联兵攻泸南,剑 南节度使杨国忠方以奸罔上,自言:“破蛮众六万于云南,拔故洪州等三城,献俘 口。”哥舒翰破洪济、大莫门诸城,收九曲故地,列郡县,实天宝十二载。于是置 神策军于临洮西、浇河郡于积石西、及宛秀军以实河曲。后二年,苏毘子悉诺逻来 降,封怀义王,赐李氏。苏毘,强部也。是岁,赞普乞黎苏笼腊赞死,子挲悉笼腊 赞嗣,遣使者脩好,诏京兆少尹崔光远持节赍册吊祠。还而安禄山乱,哥舒翰悉河、 陇兵东守潼关,而诸将各以所镇兵讨难,始号行营,边候空虚,故吐蕃得乘隙暴掠。

  至德初,取巂州及威武等诸城,入屯石堡。其明年,使使来请讨贼且脩好。肃 宗遣给事中南巨川报聘。然岁内侵,取廓、霸、岷等州及河源、莫门军。使数来请 和,帝虽审其谲,姑务纾患,乃诏宰相郭子仪、萧华、裴遵庆等与盟。

  宝应元年,陷临洮,取秦、成、渭等州。明年,使散骑常侍李之芳、太子左庶 子崔伦往聘,吐蕃留不遣。破西山合水城。明年,入大震关,取兰、河、鄯、洮等 州,于是陇右地尽亡。进围泾州,入之,降刺史高晖。又破邠州,入奉天,副元帅 郭子仪御之。吐蕃以吐谷浑、党项兵二十万东略武功,渭北行营将吕日将战盩厔西, 破之。又战终南,日将走。代宗幸陕,子仪退趋商州。高晖导虏入长安,立广武王 承宏为帝,改元,擅作赦令,署官吏。衣冠皆南奔荆、襄,或逋栖山谷,乱兵因相 攘钞,道路梗闭。光禄卿殷仲卿率千人壁蓝田,选二百骑度浐,或绐虏曰:“郭令 公军且来!”吐蕃大震。会少将王甫与恶少年伐鼓噪苑中,虏惊,夜引去。子仪入 长安,高晖东奔至潼关,守将李日越杀之。吐蕃留京师十五日乃走,天子还京。

  吐蕃退围凤翔,节度使孙志直拒守,镇西节度使马璘以千骑战却之,吐蕃屯原、 会、成、渭间,自如也。是岁,南入松、维、保等州及云山新笼城。明年,还使人 李之芳等。剑南严武破吐蕃南鄙兵七万,拔当狗城。会仆固怀恩反,自灵武遣其将 范志诚、任敷合吐蕃、吐谷浑兵攻邠州,白孝德、郭晞婴垒守,乃入居奉天西。子 仪入奉天,按军不战。郭晞以锐士夜捣其营,斩首数千级,夺马五百,取四将,吐 蕃引去。是时严武拔盐川,又战西山,取其众八万。虏围凉州,河西节度使杨志烈 不能守,跳保甘州,而凉州亡。

  永泰元年,吐蕃请和,诏宰相元载、杜鸿渐与虏使者同盟。怀恩不得志,导虏 与回纥、党项羌、浑、奴刺犯边,吐蕃大酋尚结息、赞摩、尚悉东赞等众二十万至 醴泉、奉天,邠将白孝德不能亢,任敷以兵略凤翔、盩厔,于是京师戒严。朔方兵 马使浑日时、孙守亮屯奉天,诏子仪以河中兵屯泾阳,李忠臣屯东渭桥,李光进屯 云阳,马璘、郝廷玉屯便桥,骆奉先、李日越屯盩厔,李抱玉屯凤翔,周智光屯同 州,杜冕屯坊州,天子自率六军屯于苑。吐蕃逼奉天,日进以单骑驰之,士二百踵 进,左右击刺,射皆应弦仆,虏大惊辟易。日进挟虏一将跃出,举军望而噪,士还, 无一矢著身者。明日,虏薄城,日进发机石劲弩,故兵多死。凡三日,虏敛军入壁, 日进知虏曲折,即夜斫其营,斩千余级,生禽五百。又战马嵬,凡七日,破贼万人, 斩首五千,获马、橐它、帜械甚众。帝欲自讨贼,下诏大搜马,京师始置团练,都 人震扰,凿垣亡去者十八,诏中人户都门,不能止。吐蕃游骑四百略武功,镇西节 度使马璘使健士五十击之,歼,士气益奋。虏徙营九〓之阴,掠醴泉居人数万,焚 室庐,田皆赤地。周智光与虏战澄城,破之。吐蕃至邠北,复与回纥合,还攻奉天, 抵马嵬。任敷以兵五千掠白水,残同州。于是城中渭桥、鄠以屯兵。

  会怀恩死,虏谋无主,遂与回纥争长。回纥怒,诣子仪请击吐蕃自效,子仪许 之,使白元光合兵攻吐蕃于灵台西,大破之,降仆固名臣,帝乃班师。

  吐蕃下

  永泰、大历间,再遣使者来聘,于是户部尚书薛景仙往报。诏宰相与吐蕃使者 盟。俄寇灵州,掠宜禄,郭子仪精甲三万戍泾阳,入屯奉天。灵州兵破虏二万,上 级五百首。景仙与伦泣陵偕来,请境凤林关,而路悉等十五人又来。三年,虏引众 十万复攻灵州,略邠州。先是,尚悉结自宝应后数入边,以功高请老,而赞磨代之, 为东面节度使,专河、陇。邠宁马璘、朔方将白元光再破其众,获马羊数千,剑南 亦破虏万人。尚悉摩复来朝。天子以虏数入塞,诏治守障,徙当、悉、柘、静、恭 五州,皆据险以守。

  八年,虏六万骑侵灵州,败民稼,进寇泾、邠,浑瑊与战不利,副将死,略数 千户。瑊整卒夜袭其营;泾原马璘以兵掩之潘原,射豹皮将死,军中哭,乃遁去。 璘收所俘士及男女而还。郭子仪又破其众十万。

  九年,帝遣谏议大夫吴损修好,虏亦使使者入朝。于是子仪屯邠州,李抱玉屯 高壁,马璘屯原州,李忠臣屯泾州,李忠诚屯凤翔,臧希让屯渭北,备虏之入。明 年,西川节度使崔宁破虏于西山。虏攻临泾、陇州,次普润,焚掠人畜;与抱玉战 义宁,破之;道泾州,璘尾追,败之于百里。又明年,崔宁破虏故洪节度、氐、蛮、 党项等兵,斩首万级,禽酋领千人,牛羊廪铠甚众,献之朝。吐蕃不得志,入掠黎、 雅,于是剑南兵合南诏与战,破之,禽大笼官论器然。又侵坊州,取党项牧马。崔 宁攻望汉城,破之。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恭战岷州,吐蕃走。宁破西山三路及邛南 兵,斩首八千级。十三年,虏大酋马重英以四万骑寇灵州,塞汉、御史、尚书三渠 以扰屯田,为朔方留后常谦光所逐,重英残盐、庆而去。乃南合南诏众二十万攻茂 州,略扶、文,遂侵黎、雅。时天子已发幽州兵驰拒,虏大奔破。

  初,虏使数至,留不遣,所俘虏口,悉部送江南。德宗即位,先内靖方镇,顾 岁与虏确,其亡获相偿,欲以德绥怀之,遣太常少卿韦伦持节归其俘五百,厚给衣 褚,切敕边吏护亭障,无辄侵虏地。吐蕃始闻未信,使者入境,乃皆感畏。是时, 乞立赞为赞普,姓户虏提氏,曰:“我乃有三恨:不知天子丧,不及吊,一也;山 陵不及赙,二也;不知舅即位,而发兵攻灵州,入扶、文,侵灌口,三也。”即发 使者随伦入朝。帝又遣伦还蜀俘。虏以伦再至,欢甚,授馆,作声乐,九日留,以 论钦明思等五十人从献方物。

  明年,殿中少监崔汉衡往使,赞普猥曰:“我与唐舅甥国,诏书乃用臣礼卑我。” 又请云州西尽贺兰山为吐蕃境,邀汉衡奏天子。乃遣入蕃使判官常鲁与论悉诺罗入 朝,道赞普语,且引景龙诏书曰“唐使至,甥先与盟,蕃使至,舅亦将亲盟’;赞 普曰“其礼本均。”帝许之,以“献”为“进”,“赐”为“寄”,“领取”为 “领之”。以前宰相杨炎不通故事为解,并约地于贺兰。其大相尚悉结嗜杀人,以 剑南之败未报,不助和议,次相尚结赞有谋,固请休息边人,赞普卒用结赞为大相, 乃讲好。汉衡与其使区颊赞偕来,约盟境上。拜汉衡鸿胪卿,以都官员外郎樊泽为 计会使,与结赞约;且告陇右节度使张镒同盟。泽与结赞约盟清水,以牛马为牲。 镒欲末其礼,乃绐结赞曰:“唐非牛不田,蕃非马不战,请用犬、豕、羊。”结赞 听诺。将盟,乃除地为坛,约二国各以二千士列遣外,冗从立坛下。镒与幕府齐 映齐抗、鸿胪汉衡、计会使于頔及泽、鲁皆朝服,结赞与论悉颊藏、论臧热、论利 陀、论力徐等对升坛,刑牲坛北,杂其血以进,约:“唐地泾州右尽弹筝峡,陇州 右极清水,凤州西尽同谷,剑南尽西山、大度水。吐蕃守镇兰、渭、原、会,西临 洮,东成州,抵剑南西磨些诸蛮、大度水之西南。尽大河北自新泉军抵大碛,南极 贺兰橐它岭,其间为闲田。二国所弃戍地毋增兵,毋创城堡,毋耕边田。”既盟, 请镒诣坛西南隅浮屠幄为誓。于是升坛大享,献酬乃还。

  帝命宰相、尚书与虏使者盟长安,而清水之约,疆埸不定,复令汉衡决于赞普, 乃克盟。于是宰相李忠臣卢杞关播崔宁、工部尚书乔琳、御史大夫于颀、太府卿张 献恭、司农卿段秀实、少府监李昌夔、京兆尹王翃、金吾卫大将军浑瑊与区颊赞等 同盟京城之右郊,礼如清水。前二月告庙,齐,三日,关播跪读载书,已盟,乃大 享。诏左仆射李揆为入蕃会盟使,还区颊赞等。

  硃泚之乱,吐蕃请助讨贼,诏右散骑常侍于颀持节慰抚,太常少卿沈房为安西、 北庭宣慰使以报之。浑瑊用论莽罗兵破泚将韩旻于武亭川。初,与虏约,得长安, 以泾、灵四州畀之。会大疫,虏辄引去。及泚平,责先约求地。天子薄其劳,第赐 诏书,偿结赞、莽罗等帛万匹,于是虏以为怨。

  贞元二年,诏仓部郎中赵建往使,而虏已犯泾、陇、邠、宁,掠人畜,败田稼, 内州皆闭壁。游骑至好畤,左金吾将军张献甫、神策将李升昙等屯咸阳,河中浑瑊、 华州骆元光援之。以左监门将军康成使焉。尚结赞屯上砦原,亦令使论乞陀来请盟。 凤翔李晟遣部将王佖以锐兵三千夜入汧阳,明日,薄其中军,虏惊溃走,结赞仅自 脱。虏众二万侵凤翔,李晟击却之,因袭破摧沙堡,烧储〓,斩守者。吐蕃攻盐、 夏,刺史杜彦光、拓拔乾晖不能守,悉其众南奔,虏遂有其地。天子以边人残没, 下诏避正殿,痛自咎。诏骆元光经略盐、夏。

  三年,命左庶子崔瀚、李刮踵使。结赞得盐、夏,皆戍以兵,乃自屯鸣沙,然 馈饷数困。于是骆元光、韩游瑰滨塞而屯,而燧次石州,跨河相掎角。结赞大惧, 屡请盟,天子不许。即以贵将论颊热厚赂乞和于燧,燧以为情,身入见天子,诸将 以燧入,皆守壁不战。结赞遽还走,马多死,士不能步,有饥色。瀚始至鸣沙,传 诏让结赞破约陷盐、夏,对曰:“本以武亭功未偿乃来,又候碑仆,疆埸不明,故 行境上。泾州乘城自保,凤翔李令不纳吾使,虽康成等来,皆不能致委曲。我日望 大臣而卒无至者,我故引还。盐、夏守将惧吾众,以城丐我,非我敢攻也。若天子 复许盟,虏之愿也,唯所命,当以盐、夏还唐。”又言清水盟,大臣少,故约易坏, 请悉遣宰相元帅二十一人会盟。并言灵盐节度使杜希全、泾原节度使李观,外蕃所 信,请主盟。帝复使瀚报结赞曰:“希全守灵州,有分地,不可以越境;观既徙官, 以浑瑊为盟会使。”约五月盟清水,使先效二州,以验虏信。结赞辞清水非吉地, 请会原州之土梨树,乃归二州。天子从之。

  瑊来受命,拜汉衡兵部尚书以副瑊。瑊率师二万待期,诏骆元光助之。宰相议 所盟地,左神策将马有邻建言:“土梨树林荟岩阻,兵易诡伏,不如平凉夷漫坦直, 且近泾,缓急可保也。”乃定盟平凉。瑊约结赞,主客均以兵三千至坛外,诞从四 百叩坛,以游军交逻相入。将盟,结赞伏精骑三万于西,纵逻骑出入瑊军,瑊将梁 奉贞亦駷马入虏军营,阴执之,而瑊不知也。客请咸等具冠剑,皆就幄更衣,从 容胖肆。虏忽三伐鼓,众噪而兴,瑊不知所出,走幄后,得马不衔而驰,十里始得 衔。虏追,矢若雨不伤也,至元光营乃脱。裨将辛荣兵数百据北阜与虏战,矢尽乃 降。判官韩弇、监军宋凤朝死之。汉衡与判官郑叔矩路泌、掌书记袁同直、列将扶 余准马宁孟日华李至言乐演明范澄马弇、中人刘延邕俱文珍李朝清等六十人皆被执, 士死者五百,生获者千余人。汉衡语虏曰:“我,崔尚书也,结赞与我善。若杀我, 结赞亦杀若。”乃不死。人负一木,以绳三约之,系其发驱之;夜则杙地系而仆, 蒙以罽,守者寝其上。始结赞将劫希全、观,急以锐兵直趣京师,既不克,又欲禽 瑊等,扌寿虚入寇,其谋本然。既引去,至故原州,坐帐中见汉衡等,慢言:“浑 瑊战武功,我力也。许裂地偿我,而自食其言。吾既作金枷,将必得瑊以见赞普, 乃今失之,徒致公等,无益也。当使人归报。”初,汉衡遇乱,从史吕温身蔽兵, 温伤而汉衡脱,虏人嘉其义,厚给养之。结赞屯石门,以俱文珍、马宁、马弇归唐, 而囚汉衡、叔矩河州,辛荣廓州,扶余准鄯州。帝犹使中人赍诏书赐结赞,拒不受。 虏戍盐、夏,涉春疫大兴,皆思归。结赞以骑三千迎之,火二州庐舍,颓郛堞而去, 杜希全分兵保之。帝哀汉衡等陷辱,下诏赐其子七品官,叔矩、泌、弇、日华、荣、 至言、澄、良贲、演明一子八品官,袁同直而下一子九品官。以决胜军使唐良臣屯 潘原,神策将苏太平屯陇州。结赞召汉衡、日华、延邕至石门,以五骑送境上,遣 使者奉表来。李观曰:“有诏不内吐蕃使者。”受汉衡等,放其使。

  结赞以羌、浑众屯潘口,傍青石岭,三分其兵趋陇、汧阳间,连营数十里,中 军距凤翔一舍,诡汉服,号邢君牙兵,入吴山、宝鸡,焚聚落,略畜牧、丁壮,杀 老孺,断手剔目,乃去。李晟尝蹙大木塞安化隘处,虏过,悉焚之。诏神策将石季 章壁武功,良臣移师百里城。虏又剽汧阳、华亭男女万人以畀羌、浑,将出塞,令 东向辞国,众恸哭,投堑谷死者千数。吐蕃又入丰义,围华亭,绝汲道。守将王仙 鹤请救于陇州,刺史苏清沔合太平兵赴之,虏逆战,太平不胜,引还。虏日千骑四 掠,陇兵不敢出。虏积薪将焚华亭,仙鹤以众降。清沔潜兵大象龛,夜半,约城中 举火烛天,虏众惊,因袭其营,乃去。更攻连云堡,飞石投中,井皆满。为虚梁绝 堑而升,守将张明远降于虏。虏分捕山间亡人及牛羊率万计,泾、陇、邠之民荡然 尽矣。诸将曾不能得一俘,但贺贼出塞而已。连云堡,泾要地也,三垂峭绝,北据 高,虏所进退,候火易通。既失之,城下即虏境,每艺稼,必陈兵于野,故多失时。 是岁,三州不宿麦。虏数千骑犯长武城,城使韩全义拒之。韩游瑰兵不出,于是虏 安行邠、泾间,诸屯西门皆闭,虏治故原州保之。帝取所获吐蕃生口不二百,徇诸 市以安京师。

  四年五月,虏三万骑略泾、邠、宁、庆、鄜五州之鄙,焚吏舍民阎,系执数万。 韩全义以陈许兵战长武,无功。初,吐蕃盗塞,畏春夏疾疫,常以盛秋。及是得唐 俘,多厚给产,质其孥,故盛夏入边。尚悉董星、论莽罗等又寇宁州,张献甫拒斩 裁百级,转剽鄜、坊乃去。

  五年,韦皋以剑南兵战台登,杀虏将乞臧遮遮、悉多杨硃,西南少安。不三年, 尽得巂州地。久之,北庭沙陀别部叛,吐蕃因是陷北庭都护府,安西道绝。独西州 人尚为唐守。

  八年,寇灵州,陷水口,塞营田渠。发河东、振武兵,合神策军击之,虏引还。 又寇泾州,掠田军千人,守捉使唐朝臣战不利。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破虏于芳州, 取黑水壁,焚积聚。自虏得盐州,塞防无以障遏,而灵武单露,鄜、坊侵迫,寇日 以骄,数入为边患。帝复诏城之,使泾原、剑南、山南深入穷讨,分其兵,毋令专 向东方。诏朔方河中晋绛邠宁兵马副元帅浑瑊、朔方灵盐丰夏绥银节度都统杜希全、 邠宁节度使张献甫、右神策军行营节度使邢君牙、夏绥银节度使韩潭、鄜坊丹延节 度使王栖曜、振武麟胜节度使范希朝合兵三万,以左神策将军胡坚、右神策将军张 昌为盐州行营节度使,板筑之,役者六千人,余皆阵城下。九年始栽,阅二旬讫功, 而虏兵不出,遂以兼御史大夫纥干遂与兼中丞杜彦光戍之。当是时,韦皋功最多, 破堡壁五十余所,败其南道元帅论莽热没笼乞悉蓖;又与南诏破之于神川、于铁桥, 皋俘馘三万,降首领论乞髯汤没藏悉诺硉。

  十二年,寇庆州及华池,杀略吏人。是岁,尚结赞死。明年,赞普死,其子足 之煎立。邢君牙筑永信城于陇州以备虏,虏使者农桑昔来请脩好,朝廷以其无信, 不受。韦皋取新城,虏治剑山、马岭,进寇台登,巂州刺史曹高仕击却之,禽笼官, 斩级三百,获马、粮、械数千。

  十四年,韩全义破虏于盐州。十六年,灵州破虏于乌兰桥,韦皋拔末恭、颙二 城。十七年,寇盐州,陷麟州,杀刺史郭锋,湮隍堕陴,系居人,掠党项诸部,屯 横槽烽。虏将徐舍人者,语俘道人延素曰:“我乃司空英公裔孙也。武后时,家祖 以兵尊王室不克,子孙奔播绝域,今三世矣。我虽握兵,心未尝忘归也,顾不能自 拔耳。”阴使延素夜逸。又言:“吾按边求资粮,至麟而守者无备,遂入之。知郭 使君勋臣家,欲全安之,不幸死乱兵。”语方已,会飞鸟使至,召其军还,遂引去。 飞鸟,犹传骑也。韦皋出西山与虏战,破之雅州。笼官马定德本虏之知兵有策虑者, 周知山川险易,每用兵,常驰驿计议,授诸将以行。比年寇黎、巂,皋常折其兵, 定德畏得罪,遂来降,因定昆明诸蛮。吐蕃以下屡叛,大侵灵州。时皋围维州,赞 普使论莽热没笼乞悉蓖兼松州五道节度兵马都统、群牧大使,引兵十万援维州。皋 率南诏兵薄险设伏以待,才使千人尝敌,乞悉蓖见兵寡,悉众追,堕伏中,兵四合 急击,遂禽之,献京师。明年,吐蕃使者论颊热复来,右龙武大将军薛伾往报。

  二十年,赞普死,遣工部侍郎张荐吊祠,其弟嗣立,再使使者入朝。

  顺宗立,以左金吾卫将军田景度、库部员外郎熊执易持节往使。永贞元年,论 乞缕勃藏归金币、马牛助崇陵,有诏陈太极廷中。

  宪宗初,遣使者脩好,且还其俘。又以使告顺宗丧,吐蕃亦以论勃藏来。后比 年来朝,然以五万骑入振武拂鹈泉,万骑至丰州大石谷,钞回鹘还国者。

  五年,以祠部郎中徐复往使,并赐钵阐布书。钵阐布者,虏浮屠豫国事者也, 亦曰“钵掣逋”。复至鄯州擅还,其副李逢致命赞普,复坐贬。虏以论思邪热入谢, 且归郑叔矩、路泌之柩,因言原归秦、原、安乐州。诏宰相杜佑等与议中书,论思 邪热拜于廷,佑答拜堂上,复以鸿胪少卿李铦、丹王府长史吴晕报之。自是朝贡岁 入。又款陇州塞,丐互市,诏可。

  十二年,赞普死,使者论乞髯来,以右卫将军乌重、殿中侍御史段钧吊祭之。 可黎可足立为赞普,重以扶余准、李骖偕归。准,东明人,本朔方骑将;骖,陇 西人,贞元初战没于虏者。使者知不死,求之,乃得还。诏以准为澧王府司马,骖 嘉王友。

  吐蕃使论矩立藏来朝,未出境,吐蕃寇宥州,与灵州兵战定远城,虏不胜,斩 首二千级。平凉镇遏使郝玼又破虏兵二万,夏州节度使田缙破其众三千,诏留矩立 藏等不遣。剑南兵拔峨和、栖鸡城。十四年,乃归矩立藏等。吐蕃节度论二摩、宰 相尚塔藏、中书令尚绮心儿总兵十五万围盐州,为飞梯、鹅车攻城,刺史李文悦拒 之,城坏辄补,夜袭其营,昼出战,破虏万人,积三旬不能拔。朔方将史敬奉以奇 兵绕出虏背,大破之,解围去。

  始,沙州刺史周鼎为唐固守,赞普徙帐南山,使尚绮心儿攻之。鼎请救回鹘, 逾年不至,议焚城郭,引众东奔,皆以为不可。鼎遣都知兵马使阎朝领壮士行视水 草,晨入谒辞行,与鼎亲吏周沙奴共射,彀弓揖让,射沙奴即死,执鼎而缢杀之, 自领州事。城守者八年,出绫一端募麦一斗,应者甚众。朝喜曰:“民且有食,可 以死守也。”又二岁,粮械皆竭,登城而讠虖曰:“苟毋徙佗境,请以城降。”绮 心儿许诺,于是出降。自攻城至是凡十一年。赞普以绮心儿代守。后疑朝谋变,置 毒鞾中而死。州人皆胡服臣虏,每岁时祀父祖,衣中国之服,号恸而藏之。

  穆宗即位,遣秘书少监田洎往告,使者亦来。虏引兵入屯灵武,灵州兵击却之。 又犯青塞烽,进寇泾州,濒水而营,绵五十里。始洎至牙,虏欲会盟长武,洎含糊 应之。至是显言:“洎许我盟,我是以来。”逼泾一舍止。诏右军中尉梁守谦为左 右神策军、京西北行营都监,发卒合八镇兵援泾州,泛洎郴州司户参军,以太府少 卿邵同持节为和好使。初,夏州田缙裒沓,党项怨之,导虏入钞,郝玼与战,多杀 其众。李光颜又以邠兵至,乃引去。复遣使者来。南略雅州,诏方镇与虏接者谨备 边。

  长庆元年,闻回鹘和亲,犯清塞堡,为李文悦所逐。乃遣使者尚绮力陀思来朝, 且乞盟,诏许之。崔植、杜元颖、王播辅政,议欲告庙。礼官谓:“肃宗、代宗皆 尝与吐蕃盟,不告庙。德宗建中之盟,将重其约,始诏告庙。至会平凉,不复告, 杀之也。”乃止。以大理卿刘元鼎为盟会使,右司郎中刘师老副之,诏宰相与尚书 右仆射韩皋、御史中丞牛僧孺、吏部尚书李绛、兵部尚书萧俯、户部尚书杨于陵、 礼部尚书韦绶、太常卿赵宗儒、司农卿裴武、京兆尹柳公绰、右金吾将军郭鏦及吐 蕃使者论讷罗盟京师西郊。赞普以盟言约:“二国无相寇雠,有禽生问事,给服粮 归之。”诏可。大臣豫盟者悉载名于策。方盟时,吐蕃以壮骑屯鲁州,灵州节度使 李进诚与战大石山,破之。虏遣使者赵国章来,且致宰相信币。

  明年,请定疆候,元鼎与论讷罗就盟其国,敕虏大臣亦列名于策。元鼎逾成纪、 武川,抵河广武梁,故时城郭未隳,兰州地皆杭稻,桃、李、榆柳岑蔚,户皆唐人, 见使者麾盖,夹道观。至龙支城,耋老千人拜且泣,问天子安否,言:“顷从军没 于此,今子孙未忍忘唐服,朝廷尚念之乎?兵何日来?”言己皆呜咽。密问之,丰 州人也。过石堡城,崖壁峭竖,道回屈,虏曰铁刀城。右行数十里,土石皆赤,虏 曰赤岭。而信安王祎、张守珪所定封石皆仆,独虏所立石犹存。赤岭距长安三千里 而赢,盖陇右故地也。曰闷怛卢川,直逻娑川之南百里,臧河所流也。河之西南, 地如砥,原野秀沃,夹河多柽柳。山多柏,坡皆丘墓,旁作屋,赪涂之,绘白虎, 皆虏贵人有战功者,生衣其皮,死以旌勇,徇死者瘗其旁。度悉结罗岭,凿石通车, 逆金城公主道也。至麋谷,就馆。臧河之北川,赞普之夏牙也。周以枪累,率十步 植百长槊,中剚大帜为三门,相距皆百步。甲士持门,巫祝鸟冠虎带击豉,凡入者 搜索乃进。中有高台,环以宝楯,赞普坐帐中,以黄金饰蛟螭虎豹,身被素褐,结 朝霞冒首,佩金镂剑。钵掣逋立于右,宰相列台下。唐使者始至,给事中论悉答热 来议盟,大享于牙右,饭举酒行,与华制略等,乐奏《秦王破阵曲》,又奏《凉州》、 《胡渭》、《录要》、杂曲,百伎皆中国人。盟坛广十步,高二尺。使者与虏大臣 十余对位,酋长百余坐坛下,上设巨榻,钵掣逋升,告盟,一人自旁译授于下。已 歃血,钵掣逋不歃。盟毕,以浮屠重为誓,引郁金水以饮,与使者交庆,乃降。

  元鼎还,虏元帅尚塔藏馆客大夏川,集东方节度诸将百余,置盟策台上,遍晓 之,且戒各保境,毋相暴犯。策署彝泰七年。尚塔藏语元鼎曰:“回鹘小国,我尝 讨之,距城三日危破,会国有丧乃还,非我敌也。唐何所畏,乃厚之?”元鼎曰: “回鹘有功,且如约,未始妄以兵取尺寸地,是以厚之。”塔藏默然。元鼎逾湟水, 至龙泉谷,西北望杀胡川,哥舒翰故壁多在。湟水出蒙谷,抵龙泉与河合。河之上 流,繇洪济梁西南行二千里,水益狭,春可涉,秋夏乃胜舟。其南三百里三山,中 高而四下,曰紫山,直大羊同国,古所谓昆仑者也,虏曰闷摩黎山,东距长安五千 里,河源其间,流澄缓下,稍合众流,色赤,行益远,它水并注则浊,故世举谓西 戎地曰河湟。河源东北直莫贺延碛尾殆五百里,碛广五十里,北自沙州,西南入吐 谷浑浸狭,故号碛尾。隐测其地,盖剑南之西。元鼎所经见,大略如此。

  虏遣论悉诺息等入谢,天子命左卫大将军令狐通、太仆少卿杜载答之。是岁, 尚绮心儿以兵击回鹘、党项,小相尚设塔率众三万牧马木兰梁。比岁,使者献金盎、 银冶犀、鹿,贡牦牛。

  宝历至大和,再遣使者朝。五年,维州守将悉怛谋挈城以降,剑南西川节度使 李德裕受之,收符章仗铠,更遣将虞藏俭据之。州南抵江阳岷山,西北望陇山,一 面崖,三涯江,虏号无忧城,为西南要捍。会牛僧孺当国,议还悉怛谋,归其城。 吐蕃夷诛无遗种,以怖诸戎。自是比五年虏使来,必报。所贡有玉带、金皿、獭褐、 牦牛尾、霞氈、马、羊、橐它。

  赞普立几三十年,病不事,委任大臣,故不能抗中国,边候晏然。死,以弟达 磨嗣。达磨嗜酒,好畋猎,喜内,且凶愎少恩,政益乱。开成四年,遣太子詹事李 景儒往使,吐蕃以论集热来朝,献玉器羊马。自是国中地震裂,水泉涌,岷山崩; 洮水逆流三日,鼠食稼,人饥疫,死者相枕藉。鄯、廓间夜闻鼙鼓声,人相惊。

  会昌二年,赞普死,论赞热等来告,天子命将作监李璟吊祠。无子,以妃綝兄 尚延力子乞离胡为赞普,始三岁,妃共治其国。大相结都那见乞离胡不肯拜,曰: “赞普支属尚多,何至立綝氏子邪?”哭而出,用事者共杀之。

  别将尚恐热为落门川讨击使,姓末,名农力,“热”犹中国号“郎”也,谲诡 善幻,约三部得万骑,击鄯州节度使尚婢婢,略地至渭州,与宰相尚与思罗战薄寒 山。思罗败走松州,合苏毘、吐浑、羊同兵八万保洮河自守,恐热谓苏毘等曰: “宰相兄弟杀赞普,天神使我举义兵诛不道,尔属乃助逆背国耶?”苏毘等疑而不 战,恐热麾轻骑涉河,诸部先降,并其众至十余万,禽思罗缢杀之。

  婢婢,姓没卢,名赞心牙,羊同国人,世为吐蕃贵相,宽厚,略通书记,不喜 仕,赞普强官之。三年,国人以赞普立非是,皆叛去。恐热自号宰相,以兵二十万 击婢婢,鼓鼙、牛马、橐它联千余里,至镇西军,大风雷电,部将震死者十余人, 羊、马、橐它亦数百。恐热恶之,按军不进。婢婢闻之,厚币诒书约〓,恐热大喜 曰:“婢婢,书生,焉知军事。我为赞普,当以家居宰相处之。”于是退营大夏川。 婢婢遣将厖结心、莽罗薛吕击恐热于河州之南,伏兵四万,结心据山射书极骂,恐 热怒甚,盛兵出斗。结心伪北,恐热追至数十里,莽罗薛吕以伏兵衷击,大风雨, 河溢,溺死甚众,恐热单骑而逃。既不得志,尤猜忍杀戮,部将岌藏、丰赞皆降, 婢婢厚遇之。明年,恐热复攻鄯州,婢婢分兵五道拒守,恐热保东谷山,坚壁不出。 岌藏缭以重栅,断汲道,旬日,恐热走薄寒山,募散卒稍至,得数千人,复战鹖鸡 山,再战南谷,皆大败。兵拿仍岁不解。

  大中三年,婢婢屯兵河源,闻恐热谋度河,急击之,为恐热所败。婢婢统锐兵 扼桥,亦不胜,焚桥而还。恐热间出鸡顶岭关,冯硖为梁攻婢婢,至白土岭,败其 将尚鐸罗榻藏,进战牦牛硖。婢婢将烛卢巩力欲负硖自固以困恐热,大将磨离罴子 不从,乃辞疾先归。罴子急击恐热,一战而死。婢婢粮尽,引众趋甘州西境,以拓 拔怀光居守,恐热麾下多归之。

  恐热大略鄯、廓、瓜、肃、伊、西等州,所过捕戮,积尸狼藉,麾下内怨,皆 欲图之。乃扬声将请唐兵五十万共定其乱,保渭州,求册为赞普,奉表归唐。宣宗 诏太仆卿陆耽持节慰劳,命泾原、灵武、凤翔、邠宁、振武等兵迎援。恐热既至, 诏尚书左丞李景让就问所欲。恐热倨夸自大,且求河渭节度使,帝不许。还过咸阳 桥,咄叹曰:“我举大事,觊得济此河与唐分境。”于是复趋落门川收散卒,将寇 边,会久雨粮绝,恐热还奔廓州。

  于是凤翔节度使李玭复清水;泾原节度使康季荣复原州,取石门等六关,得人 畜几万;灵武节度使李钦取安乐州,诏为威州;邠宁节度使张钦绪复萧关;凤翔收 秦州;山南西道节度使郑涯得扶州。凤翔兵与吐蕃战陇州,斩首五百级。是岁,河、 陇高年千余见阙下,天子为御延喜楼,赐冠带,皆争解辫易服。因诏差赐四道兵, 录有劳者;三州七关地腴衍者,听民垦艺,贷五岁赋;温池委度支榷其盐,以赡边; 四道兵能营田者为给牛种,戍者倍其资饷,再岁一代;商贾往来于边者,关镇毋何 留;兵欲垦田,与民同。

  初,太宗平薛仁杲,得陇上地;虏李轨,得凉州;破吐谷浑、高昌,开四镇。 玄宗继收黄河积石、宛秀等军,中国无斥候警者几四十年。轮台、伊吾屯田,禾菽 弥望。开远门揭候署曰“西极道九千九百里”,示戍人无万里行也。乾元后,陇右、 剑南西山三州七关军镇监牧三百所皆失之。宪宗常览天下图,见河湟旧封,赫然思 经略之,未暇也。至是群臣奏言:“王者建功立业,必有以光表于世者。今不勤一 卒,血一刃,而河湟自归,请上天子尊号。”帝曰:“宪宗尝念河、湟,业未就而 殂落。今当述祖宗之烈,其议上顺、宪二庙谥号,夸显后世。”又诏:“朕姑息民, 其山外诸州,须后经营之。”

  明年,沙州首领张义潮奉瓜、沙、伊、肃、甘等十一州地图以献。始,义潮阴 结豪英归唐,一日,众擐甲噪州门,汉人皆助之,虏守者惊走,遂摄州事。缮甲兵, 耕且战,悉复余州。以部校十辈皆操挺,内表其中,东北走天德城,防御使李丕以 闻。帝嘉其忠,命使者赍诏收慰,擢义潮沙州防御使,俄号归义军,遂为节度使。 其后河、渭州虏将尚延心以国破亡,亦献款。秦州刺史高骈诱降延心及浑末部万帐, 遂收二州,拜延心武卫将军。骈收凤林关,以延心为河、渭等州都游弈使。

  咸通二年,义潮奉凉州来归。七年,北庭回鹘仆固俊击取西州,收诸部。鄯州 城使张季颙与尚恐热战,破之,收器铠以献。吐番余众犯邠、宁,节度使薛弘宗却 之。会仆固俊与吐蕃大战,斩恐热首,传京师。

  八年,义潮入朝,为右神武统军,赐第及田,命族子淮深守归义。十三年卒。 沙州以长史曹义金领州务,遂授归义节度使。后中原多故,王命不及,甘州为回鹘 所并,归义诸城多没。

  浑末,亦曰嗢末,吐蕃奴部也。虏法,出师必发豪室,皆以奴从,平居散处耕 牧。及恐热乱,无所归,共相啸合数千人,以嗢末自号,居甘、肃、瓜、沙、河、 渭、岷、廓、叠、宕间,其近蕃牙者最勇,而马尤良云。

  赞曰:唐兴,四夷有弗率者,皆利兵移之,蹙其牙,犁其廷而后已。惟吐蕃、 回鹘号强雄,为中国患最久。赞普遂尽盗河湟,薄王畿为东境,犯京师,掠近辅, 残馘华人。谋夫虓帅,圜视共计,卒不得要领。晚节二姓自亡,而唐亦衰焉。夫外 抚内宁,惟圣人不让。玄宗有逸德,而拓地太大,务远功,忽近虞,逆贼一奋,中 原封裂,讫二百年不得复完,而至陵夷。然则内先自治,释四夷为外惧,守成之良 资也。

卷二百一十七

  回鹘上

  回纥,其先匈奴也,俗多乘高轮车,元魏时亦号高车部,或曰敕勒,讹为铁勒。 其部落曰袁纥、薛延陀、契苾羽、都播、骨利干、多览葛、仆骨、拔野古、同罗、 浑、思结、斛薛、奚结、阿跌、白,凡十有五种,皆散处碛北。

  袁纥者,亦曰乌护,曰乌纥,至隋曰韦纥。其人骁强,初无酋长,逐水草转徙, 善骑射,喜盗钞,臣于突厥,突厥资其财力雄北荒。大业中,处罗可汗攻胁铁勒部, 裒责其财,既又恐其怨,则集渠豪数百悉坑之,韦纥乃并仆骨、同罗、拔野古叛去, 自为俟斤,称回纥。

  回纥姓药罗葛氏,居薛延陀北娑陵水上,距京师七千里。众十万,胜兵半之。 地碛卤,畜多大足羊。有时健俟斤者,众始推为君长。子曰菩萨,材勇有谋,嗜猎 射,战必身先,所向辄摧破,故下皆畏附,为时健所逐。时健死,部人贤菩萨,立 之。母曰乌罗浑,性严明,能决平部事。回纥繇是浸盛。与薛延陀共攻突厥北边, 颉利遣欲谷设领骑十万讨之,菩萨身将五千骑破之马鬣山,追北至天山,大俘其部 人,声震北方。繇是附薛延陀,相脣齿,号活颉利发,树牙独乐水上。

  贞观三年,始来朝,献方物。突厥已亡,惟回纥与薛延陀为最雄强。菩萨死, 其酋胡禄俟利发吐迷度与诸部攻薛延陀,残之,并有其地,遂南逾贺兰山,境诸河。 遣使者献款,太宗为幸灵州,次泾阳,受其功。于是铁勒十一部皆来言:“延陀不 事大国,以自取亡,其下麕骇鸟散,不知所之。今各有分地,愿归命天子,请置唐 官。”有诏张饮高会,引见渠长等,以唐官官之,凡数千人。

  明年复入朝。乃以回纥部为瀚海,多览葛部为燕然,仆骨部为金微,拔野古部 为幽陵,同罗部为龟林,思结部为卢山,皆号都督府;以浑为皋兰州,斛薛为高阙 州,阿跌为鸡田州,契苾羽为榆溪州,奚结为鸡鹿州,思结别部为带林州,白 为窴颜州;其西北结骨部为坚昆府,北骨利干为玄阙州,东北俱罗勃为烛龙州;皆 以酋领为都督、刺史、长史、司马,即故单于台置燕然都护府统之,六都督、七州 皆隶属,以李素立为燕然都护。其都督、刺史给玄金鱼符,黄金为文,天子方招宠 远夷,作绛黄瑞锦文袍、宝刀、珍器赐之。帝坐秘殿,陈十部乐,殿前设高坫,置 硃提瓶其上,潜泉浮酒,自左阁通坫趾注之瓶,转受百斛镣盎,回纥数千人饮毕, 尚不能半。又诏文武五品官以上祖饮尚书省中。渠领共言:“生荒陋地,归身圣化, 天至尊赐官爵,与为百姓,依唐若父母然。请于回纥、突厥部治大涂,号‘参天至 尊道’,世为唐臣。”乃诏碛南弟鸟泉之阳置过邮六十八所,具群马、湩、肉待 使客,岁内貂皮为赋。乃拜吐迷度为怀化大将军、瀚海都督;然私自号可汗,署官 吏,壹似突厥,有外宰相六、内宰相三,又有都督、将军、司马之号。帝更诏时健 俟斤它部为祁连州,隶灵州都督,白它部为居延州。

  吐迷度兄子乌纥烝吐迷度之妻,遂与俱陆莫贺达干俱罗勃谋乱而归车鼻可汗, 二人者皆车鼻婿,故乌纥领骑夜劫吐迷度杀之。燕然副都护元礼臣遣使绐乌纥,许 白为都督,乌纥不疑,即往谢,因斩以徇。帝恐诸部携解,命兵部尚书崔敦礼持节 临抚,赠吐迷度左卫大将军,赙祭备厚,擢其子婆闰左骁卫大将军,袭父所领。俱 罗勃既入朝,帝不遣。阿史那贺鲁之盗北庭,婆闰以骑五万助契苾何力等破贺鲁, 收北庭;又从伊丽道行军总管任雅相等再破贺鲁金牙山,迁右卫大将军,从讨高丽 有功。

  婆闰死,子比栗嗣。龙朔中,以燕然都护府领回纥,更号瀚海都护府,以碛为 限,大抵北诸蕃悉隶之。比栗死,子独解支嗣。武后时,突厥默啜方强,取铁勒故 地,故回纥与契苾、思结、浑三部度碛,徙甘、凉间,然唐常取其壮骑佐赤水军云。 独解支死,子伏帝匐立。明年,助唐攻杀默啜,于是别部移健颉利发与同罗、等 皆来,诏置其部于大武军北。伏帝匐死,子承宗立,凉州都督王君〓诬暴其罪,流 死瀼州。当此时,回纥稍不循,族子瀚海府司马护输乘众怨,共杀君〓,梗绝安西 诸国朝贡道。久之,奔突厥,死。

  子骨力裴罗立。会突厥乱,天宝初,裴罗与葛逻禄自称左右叶护,助拔悉蜜击 走乌苏可汗。后三年,袭破拔悉蜜,斩颉跌伊施可汗,遣使上状,自称骨咄禄毘伽 阙可汗,天子以为奉义王,南居突厥故地,徙牙乌德鞬山、昆河之间,南距西城千 七百里,西城,汉高阙塞也,北尽碛口三百里,悉有九姓地。九姓者,曰药罗葛, 曰胡咄葛,曰啒罗勿,曰貊歌息讫,曰阿勿嘀,曰葛萨,曰斛嗢素,曰药勿葛,曰 奚牙勿。药罗葛,回纥姓也,与仆骨、浑、拔、野古、同罗、思结、契苾六种相等 夷,不列于数,后破有拔悉蜜、葛逻禄,总十一姓,并置都督,号十一部落。自是, 战常以二客部为先锋。有诏拜为骨咄禄毘伽阙怀仁可汗,前殿列仗,中书令内案授 册使者,使者出门升辂,至皇城门,降乘马,幡节导以行。凡册可汗,率用此礼。 明年,裴罗又攻杀突厥白眉可汗,遣顿啜罗达干来上功,拜裴罗左骁卫员外大将军, 斥地愈广,东极室韦,西金山,南控大漠,尽得古匈奴地。裴罗死,子磨延啜立, 号葛勒可汗,剽悍善用兵,岁遣使者入朝。

  肃宗即位,使者来请助讨禄山,帝诏燉煌郡王承寀与约,而令仆固怀恩送王, 因召其兵。可汗喜,以可敦妹为女,妻承寀,遣渠领来请和亲,帝欲固其心,即封 虏女为毘伽公主。于是可汗自将,与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合讨同罗诸蕃,破之河上。 与子仪会呼延谷,可汗恃其强,陈兵引子仪拜狼纛而后见。帝驻彭原,使者葛罗支 见,耻班下,帝不欲使鞅鞅,引升殿,慰而遣。俄以大将军多揽等造朝,及太子叶 护身将四千骑来,惟所命。帝因册毘伽公主为王妃,擢承寀宗正卿;可汗亦封承寀 为叶护,给四节,令与其叶护共将。帝命广平王见叶护,约为昆弟,叶护大喜,使 首领达干等先到扶风见子仪,子仪犒饮三日。叶护辞曰:“国多难,我助讨逆,何 敢食!”固命,乃留。既行,日赐牛四十角、羊八百蹄、米四十斛。

  香积之战,阵澧上,贼诡伏骑于王师左,将袭我,仆固怀恩麾回纥驰之,尽翦 其伏,乃出贼背,与镇西、北庭节度使李嗣业夹之,贼大败,进收长安。怀恩率回 纥、南蛮、大食众缭都而南,壁浐东,进次陕西,战新店。初,回纥至曲沃,叶护 使将军鼻施吐拨裴罗旁南山东出,搜贼伏谷中,歼之,营山阴。子仪等与贼战,倾 军逐北,乱而却,回纥望见,即逾西岭,曳旗趋贼,出其后,贼反顾,遂大溃,追 奔数十里,人马相腾蹂,死者不可计,收仗械如丘。严庄挟安庆绪弃东京北度河, 回纥大掠东都三日,奸人导之,府库穷殚,广平王欲止不可,而耆老以缯锦万匹赂 回纥,止不剽。叶护还京师,帝遣群臣劳之长乐,帝坐前殿,召叶护升阶,席酋领 于下,宴且劳之,人人赐锦绣缯器。叶护顿首言:“留兵沙苑,臣归料马,以收范 阳,讫除残盗。”帝曰:“为朕竭义勇,成大事,卿等力也。”诏进司空,爵忠义 王,岁给绢二万匹,使至朔方军受赐。

  乾元元年,回纥使者多彦阿波与黑衣大食酋阁之等俱朝,争长,有司使异门并 进。又使请昏,许之。帝以幼女宁国公主下嫁,即册磨延啜为英武威远毘伽可汗, 诏汉中郡王瑀摄御史大夫为册命使,以宗子右司郎中巽兼御史中丞为礼会使,并以 副瑀,尚书右仆射裴冕送诸境。帝饯公主,因幸咸阳,数尉勉,主泣曰:“国方多 事,死不恨。”瑀至虏,而可汗胡帽赭袍坐帐中,仪卫光严,引瑀立帐外,问曰: “王,天可汗何属?”瑀曰:“从昆弟也。”时中人雷灵俊立瑀上,又问:“立王 上者为谁?”瑀曰:“中人也。”可汗曰:“中人奴尔,顾立郎上乎?”灵俊趋下。 于是引瑀入,瑀不拜,可汗曰:“见国君,礼无不拜。”瑀曰:“天子顾可汗有功, 以爱女结好。比中国与夷狄婚,皆宗室子。今宁国乃帝玉女,有德容,万里来降, 可汗天子婿,当以礼见,安踞受诏邪?”可汗惭,乃起奉诏,拜受册。翌日,尊主 为可敦。瑀所赍赐物,可汗尽与其牙下酋领。瑀还,献马五百匹、貂裘、白氈等。 乃使王子骨啜特勒、宰相帝德等率骑三千助讨贼,帝因命仆固怀恩总之。又遣大首 领盖将军与三女子谢婚,并告破坚昆功。明年,骨啜与九节度战相州,王师溃,帝 德等奔京师,帝厚赐尉其意,乃还。俄而可汗死,国人欲以公主殉,主曰:“中国 人婿死,朝夕临,丧期三年,此终礼也。回纥万里结昏,本慕中国,吾不可以殉。” 乃止,然剺面哭,亦从其俗云。后以无子,得还。

  始叶护太子前得罪死,故次子移地健立,号牟羽可汗,其妻,仆固怀恩女也。 始可汗为少子请昏,帝以妻之,至是为可敦。明年,使大臣俱录莫贺达干等入朝, 并问公主起居,使人通谒于延英殿。

  代宗即位,以史朝义未灭,复遣中人刘清潭往结好,且发其兵。比使者至,回 纥已为朝义所訹,曰:“唐荐有丧,国无主,且乱,请回纥入收府库,其富不赀。” 可汗即引兵南,宝应元年八月也。清潭赍诏至其帐,可汗曰:“人言唐已亡,安得 有使邪?”清潭为言:“先帝虽弃天下,广平王已即天子位,其仁圣英武类先帝, 故与叶护收二京、破安庆绪者,是与可汗素厚,且唐岁给回纥缯绢,岂忘之邪?” 是时,回纥已逾三城,见州县榛莱,烽障无守,有轻唐色。乃遣使北收单于府兵、 仓库,数以语凌靳清潭。清潭密白帝:“回纥兵十万向塞。”朝廷震惊,遣殿中监 药子昂迎劳,且视军,遇于太原,密识其兵裁四千,孺弱万余,马四万,与可敦偕 来。帝令怀恩与回纥会。因遣使上书,请助天子讨贼。回纥欲入蒲关,径沙苑而东, 子昂说曰:“自寇乱来,州县残虚,供亿无所资,且贼在东京,若入井陉,以取邢、 洺、卫、怀,收贼财帑,乃鼓而南,上策也。”不听。子昂曰:“然则趋怀太行道, 南据河阳,扼贼喉衿。”又不听。曰:“食太原仓粟,右次陕,与泽潞、河南、怀 郑兵合。”回纥从之。

  诏以雍王为天下兵马元帅,进子昂兼御史中丞,与右羽林卫将军魏琚为左右厢 兵马使,中书舍人韦少华为元帅判官,御史中丞李进为行军司马,东会回纥。敕元 帅为诸军先锋,与诸节度会陕州。时可汗壁陕州北,王往见之,可汗责王不蹈舞。 子昂辞曰:“王,嫡皇孙,二宫在殡,礼不可以蹈舞。”回纥廷诘曰:“可汗为唐 天子弟,于王,叔父行也,容有不蹈舞乎?”子昂固拒,即言:“元帅,唐太子也, 将君中国,而可舞蹈见可汗哉?”回纥君臣度不能屈,即引子昂、进、少华、琚搒 之百,少华、琚一夕死,王还营。官军以王见辱,将合诛回纥,王以贼未灭止之。

  于是,怀恩与虏左杀为先驱。朝义使反间,左杀执以献,与诸将同击贼,战横 水,走之,进收东都。可汗使拔贺那贺天子,献朝义旗物。雍王还灵宝,可汗屯河 阳,留三月,屯旁人困于剽辱。仆固瑒率回纥兵与朝义挐战,蹀血二千里,枭其首, 河北悉平。怀恩道相州西山崞口还屯,可汗出泽、潞,与怀恩会,道太原去。

  初,回纥至东京,放兵攘剽,人皆遁保圣善、白马二祠浮屠避之,回纥怒,火 浮屠,杀万余人,及是益横,诟折官吏,至以兵夜斫含光门,入鸿胪寺。方其时, 陕州节度使郭英乂留守东都,与鱼朝恩及朔方军骄肆,因回纥为暴,亦掠汝、郑间, 乡不完庐,皆蔽纸为裳,虐于贼矣。

  帝念少华等死,故赠少华左散骑常侍,琚扬州大都督,赐一子六品官。于是册 可汗曰颉咄登里骨啜蜜施合俱录英义建功毘伽可汗,可敦曰娑墨光亲丽华毘伽可敦, 以左散骑常侍王翊使,即其牙命之,自可汗至宰相共赐实封二万户。又以左杀为雄 朔王,右杀宁朔王,胡禄都督金河王,拔鉴将军静漠王,十都督皆国公。

  永泰初,怀恩反,诱回纥、吐蕃入寇。俄而怀恩死,二虏争长,回纥首领潜诣 泾阳见郭子仪,请改事。子仪率麾下叩回纥营。回纥曰:“愿见令公。”子仪出旗 门,回纥曰:“请释甲。”子仪易服。酋长相顾曰:“真是公矣!”时李光进、路 嗣恭介马在侧,子仪示酋长曰:“此渭北节度使某,朔方军粮使某。”酋长下马拜, 子仪亦下见之。虏数百环视,子仪麾下亦至,子仪麾左右使却,且命酒与饮,遗以 缠头彩三千,召可汗弟合胡禄等持手,因让曰:“上念回纥功,报尔固厚,何负而 来?今即与汝战,何遽降也?我将独入尔营,虽杀我,吾将士能击汝。”酋长詟服 曰:“怀恩诡我曰‘唐天子南走,公见废’,是以来。今天可汗在,公无恙,吾等 愿还击吐蕃以报厚恩。然怀恩子,可敦弟也,愿赦死。”于是子仪持酒,胡禄请盟 而饮,子仪曰:“唐天子万岁,回纥可汗亦万岁,二国将相如之。有如负约,身死 行阵,家屠戮。”方时,虏宰相磨咄莫贺达干、顿莫贺达干等闻言皆夺气,酒至其 所,辄曰:“无易公誓。”始,虏有二巫,言“此行必不战,当见大人而还”;及 是相顾笑曰:“巫不吾绐也。”

  朔方先锋兵马使白元光合回纥兵于灵台,会雪雰严晦,吐蕃闭营撤备,乃纵击 之,斩首五万级,生禽万人,获马、橐它、牛、羊,收所俘唐户五千。仆固名臣降, 合胡禄都督等二百人皆来朝,赐与不可计。子仪以名臣见。名臣,怀恩兄子,锐将 也。

  大历三年,光亲可敦卒,帝遣右散骑常侍萧昕持节吊祠。明年,以怀恩幼女为 崇徽公主继室,兵部侍郎李涵持节册拜可敦,赐缯彩二万。是时,财用屈,税公卿 骡、橐它给行,宰相饯中渭桥。

  回纥之留京师者,曹辈掠女子于市,引骑犯含光门,皇城皆阖,诏刘清潭慰止。 复出暴市物,夺长安令邵说马,有司不敢何诘。自乾元后,益负功,每纳一马,取 直四十缣,岁以数万求售,使者相蹑,留舍鸿胪,骀弱不可用,帝厚赐欲以愧之, 不知也。复以万马来,帝不忍重烦民,为偿六千。十年,回纥杀人横道,京兆尹黎 干捕之,诏贷勿劾。又刺人东市,缚送万年狱,首领劫取囚,残狱吏去,都人厌苦。

  十三年,回纥袭振武,攻东陉,入寇太原。河东节度使鲍防与战阳曲,防败绩, 残杀万人。代州都督张光晟又战羊虎谷,破之,虏乃去。

  德宗立,使中人告丧,且脩好。时九姓胡劝可汗入寇,可汗欲悉师向塞,见使 者不为礼。宰相顿莫贺达干曰:“唐,大国,无负于我。前日入太原,取羊马数万, 比及国,亡耗略尽。今举国远斗,有如不捷,将安归?”可汗不听,顿莫贺怒,因 击杀之,并屠其支党及九姓胡几二千人,即自立为合骨咄禄毘伽可汗,使长建达干 从使者入朝。建中元年,诏京兆少尹源休持节册顿莫贺为武义成功可汗。

  始回纥至中国,常参以九姓胡,往往留京师,至千人,居赀殖产甚厚。会酋长 突董、翳蜜施、大小梅录等还国,装橐系道,留振武三月,供拟珍丰,费不赀。军 使张光晟阴伺之,皆盛女子以橐,光晟使驿吏刺以长锥,然后知之。已而闻顿莫贺 新立,多杀九姓胡人,惧不敢归,往往亡去,突董察视严亟。群胡献计于光晟,请 悉斩回纥,光晟许之,即上言:“回纥非素强,助之者九胡尔。今其国乱,兵方相 加,而虏利则往,财则合,无财与利,一乱不振。不以此时乘之,复归人与币,是 谓借贼兵,资盗粮也。”乃使裨校阳不礼,突董果怒,鞭之。光晟因勒兵尽杀回纥 群胡,收橐它、马数千,缯锦十万,且告曰:“回纥抶大将,谋取振武,谨先诛之。” 部送女子还长安。帝召光晟还,以彭令方代之,遣中人与回纥使聿达干往言其端, 因欲与虏绝。敕源休俟命太原。明年,乃行,因归突董等四丧。突董,可汗诸父也。 源休至,可汗令大臣具车马出迎,其大相颉干迦斯踞坐责休等杀突董事,休言: “彼自与张光晟斗死,非天子命。”又曰:“使者皆负死罪,唐不自戮,何假手于 我邪?”良久罢去,休等几死。留五旬,卒不见可汗。可汗传谓休曰:“国人皆欲 尔死,我独不然。突董等已亡,今又杀尔,犹以血濯血,徒益污。吾以水濯血,不 亦善乎?为我言有司,所负马直一百八十万,可速偿我。”遣散支将军康赤心等随 休来朝。帝隐忍,赐以金缯。

  后三年,使使者献方物,请和亲。帝蓄前恚未平,谓宰相李泌曰:“和亲待子 孙图之,朕不能已。”泌曰:“陛下岂以陕州故憾乎?”帝曰:“然。朕方天下多 难,未能报,且毋议和。”泌曰:“辱少华等乃牟羽可汗也,知陛下即位必偿怨, 乃谋先苦边,然兵未出,为今可汗所杀矣。今可汗初立,遣使来告,垂发不翦,待 天子命。而张光晟杀突董等。虽幽止使人,然卒完归,则为无罪矣。”帝曰:“卿 言则然,顾朕不可负少华等,奈何?”泌曰:“臣谓陛下不负少华,少华负陛下。 且北虏君长身赴难,陛下在籓,春秋未壮,而轻度河入其营,所谓冒豺虎之场也。 为少华等计,当先定会见礼,臣犹危之,奈何孑然赴哉?臣昔为先帝行军司马,方 叶护来,先帝祗使宴于府。及议征讨,则不见也。叶护邀臣至营,帝不许,使好谓 曰:‘主当劳客,客返劳主邪?’东收京师,约曰:‘土地、人众归我,玉帛、子 女予回纥。’战胜,叶护欲大掠,代宗下马拜之,回纥乃东向洛。臣犹恨以元帅拜 叶护于马前,为左右过,然先帝曰:‘王仁孝,足办朕事。’下诏尉勉。叶护乃牟 羽诸父也,牟羽之来,陛下以元子不拜于帐下,而可汗不敢少有失于陛下,则陛下 未尝屈矣。先帝拜叶护,全京城,陛下乃不拜可汗,固伸威于虏,何恨焉?然计香 积、陕州事,以屈己为是乎?伸威为是乎?藉令少华等以陛下见可汗,闭壁五日, 与陛下张饮,天下岂不寒心哉?而天助威神,使豺狼驯服,牟羽母捧陛下以貂裘, 叱左右促命骑,躬送出营。此少华等负陛下也。假令牟羽为有罪,则今可汗已杀之, 立者乃牟羽从父兄,是为有功,渠可忘之邪?且回纥可汗铭石立国门曰:‘唐使来, 当使知我前后功’云。今请和,必举部南望,陛下不之答,其怨必深。愿听昏而约 用开元故事,如突厥可汗称臣,使来者不过二百,市马不过千,不以唐人出塞,亦 无不可者。”帝曰:“善。”乃许降公主,回纥亦请如约。诏咸安公主下嫁,又诏 使者合阙达干见公主于麟德殿,使中谒者赍公主画图赐可汗。

  明年,可汗遣宰相跌都督等众千余,并遣其妹骨咄禄毘伽公主率大酋之妻五十 人逆主,且纳聘。夹跌至振武,为室韦所钞,战死。有诏其下七百,皆听入朝, 舍鸿胪,帝御延喜门见使者。是时,可汗上书恭甚,言:“昔为兄弟,今婿,半子 也。陛下若患西戎,子请以兵除之。”又请易回纥曰回鹘,言捷鸷犹鹘然。帝欲飨 回鹘公主,问礼于李泌,对曰:“肃宗于敦煌王为从祖兄,回鹘妻以女,见帝于彭 原,独拜廷下,帝呼曰‘妇’而不名‘嫂’也。当艰虞时,方藉其用,犹以臣之, 况今日乎?”于是引回鹘公主入银台门,长公主三人候诸内,译史传导,拜必答, 揖与进。帝御秘殿,长公主先入侍,回鹘公主入,拜谒已,内司宾导至长公主所, 又译史传问,乃与俱入。至宴所,贤妃降阶俟,回鹘公主拜,贤妃答拜。又拜召已, 由西阶升,乃坐。有赐则降拜,非帝赐则避席拜,妃、公主皆答拜。讫归,凡再飨。 帝又尽建咸安公主官属,视王府。以嗣滕王湛然为昏礼使,右仆射关播护送,且将 册书拜可汗为汩咄禄长寿天亲毘伽可汗,公主为智惠端正长寿孝顺可敦。

  贞元五年,可汗死,子多逻斯立,国人号“泮官特勒”,以鸿胪卿郭锋持节册 拜爱登里逻汩没蜜施俱录毘伽忠贞可汗。

  初,安西、北庭自天宝末失关、陇,朝贡道隔。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四镇 节度留后郭昕数遣使奉表,皆不至。贞元二年,元忠等所遣假道回鹘,乃得至长安。 帝进元忠为北庭大都护,昕为安西大都护。自是,道虽通,而虏求取无涘。沙陀别 部六千帐,与北庭相依,亦厌虏裒索,至三葛禄、白眼突厥素臣回鹘者尤怨苦,皆 密附吐蕃,故吐蕃因沙陀共寇北庭,颉干迦斯与战,不胜,北庭陷。于是都护杨袭 古引兵奔西州。回鹘以壮卒数万召袭古,将还取北庭,为吐蕃所击,大败,士死太 半,迦斯奔还。袭古挈余众将入西州,迦斯绐曰:“弟与我俱归,当使公还唐。” 袭古至帐,杀之。葛禄又取深图川,回鹘大恐,稍南其部落以避之。

  是岁,可汗为少可敦叶公主所毒死,可敦亦仆固怀恩之孙,怀恩子为回鹘叶护, 故女号叶公主云。可汗之弟乃自立。迦斯方攻吐蕃,其大臣率国人共杀篡者,以可 汗幼子阿啜嗣。迦斯还,可汗等出劳,皆俯伏言废立状,惟大相生死之。悉发郭锋 所赐器币饷迦斯。可汗拜且泣曰:“今幸得继绝,仰食于父也。”迦斯以其柔屈, 乃相持哭,遂臣事之,以器币悉给将士,无所私,其国遂安。遣达北特勒梅录将军 来告,且听命。诏鸿胪少卿庾鋋册阿啜为奉诚可汗。俄以律支达干来告少宁国公主 之丧。主,荣王女也。始宁国下嫁,又以媵之。宁国后归,因留回鹘中为可敦,号 “少宁国”,历配英武、英义二可汗。至天亲可汗时,始居外。其配英义生二子, 皆为天亲所杀。是岁,回鹘击吐蕃、葛禄于北庭,胜之,且献俘。明年,使药罗葛 炅来朝,炅本唐人吕氏,为可汗养子,遂从可汗姓。帝以其用事,赐赍殊优,拜检 校尚书右仆射。

  十一年,可汗死,无子,国人立其相骨咄禄为可汗,以使者来,诏秘书监张荐 持节册拜爱滕里逻羽录没蜜施合胡禄毘伽怀信可汗。骨咄禄本夹跌氏,少孤,为 大首领所养,辩敏材武,当天亲时数主兵,诸酋尊畏。至是,以药罗葛氏世有功, 不敢自名其族,而尽取可汗子孙内之朝廷。

  永贞元年,可汗死,诏鸿胪少卿孙杲临吊,册所嗣为滕里野合俱录毘伽可汗。

  元和初,再朝献,始以摩尼至。其法日晏食,饮水茹荤,屏湩酪,可汗常与共 国者也。摩尼至京师,岁往来西市,商贾颇与囊橐为奸。三年,来告咸安公主丧。 主历四可汗,居回鹘凡二十一岁。无几,可汗亦死,宪宗使宗正少卿李孝诚册拜爱 登里罗汨蜜施合毘伽保义可汗。阅三岁,使者再朝,遣伊难珠再请昏,未报。可汗 以三千骑至鹈泉,于是振武以兵屯黑山,治天德城备虏。礼部尚书李绛奏言: “回鹘盛强,北边空虚,一为风尘,则弱卒非抗敌之夫,孤城为不守之地。傥陛下 怀此,增甲兵,饬城垒,中夏长策,生人大幸也。臣观今日处置,未得其要。夫边 忧有五,请历言之:北狄贪没,唯利是视,比进马规直,再岁不至,岂厌缯帛利哉? 殆欲风高马肥,而肆侵轶。故外攘内备,必烦朝廷,一可忧;兵力未完,斥侯未明, 戈甲未备,城池未固,饰天德则虏必疑,虚西城则碛道无倚,二可忧;夫城保要害, 攻守险易,当谋之边将,今乃规河塞之外,裁庙堂之上,虏猝犯塞,应接失便,三 可忧;自脩好以来,山川形胜,兵戍满虚,虏皆悉之,贼掠诸州,调发在旬朔外, 其系累人畜在旦夕内,比王师至则虏已归,寇能久留,役亦转广,四可忧;北狄西 戎,素相攻讨,故边无虞,今回鹘不市马,若与吐蕃结约解仇,则将臣闭壁惮战, 边人拱手受祸,五可忧。又淮西吴少阳垂死,可乘其变,诸道兴发,役且十倍。臣 谓宜听其婚,使守蕃礼,所谓三利也;和亲则烽燧不惊,城堞可治,盛兵以畜力, 积粟以固军,一也;既无北顾忧,可南事淮右,申令于垂尽之寇,二也;北虏恃我 戚,则西戎怨愈深,内不得宁,国家坐受其安,寇掠长息,三也。今舍三利,取五 忧,甚非计。或曰降主费多,臣谓不然。我三分天下赋,以一事边。今东南大县赋 岁二十万缗,以一县赋为婚赀,非损寡得大乎?今惜婚费不与,假如王师北征,兵 非三万、骑五千不能捍且驰也。又如保十全之胜,一岁辄罢,其馈饷供儗,岂止一 县赋哉?”帝不听。

  回鹘下

  回鹘之请昏,有司度费当五百万,帝方内讨强节度,故遣宗正少卿李诚、太常 博士殷侑往谕不可。穆宗立,回鹘又使合达干等来固求昏,许之。俄而可汗死,使 者临册所嗣为登啰羽录没蜜施句主毘伽崇德可汗。可汗已立,遣伊难珠、句录、都 督思结等以叶护公主来逆女,部渠二千人,纳马二万、橐它千。四夷之使中国,其 众未尝多此。诏许五百人至长安,余留太原。诏以太和公主下降。主,宪宗女也。 帝为主建府,以左金吾卫大将军胡证、光禄卿李宪持节护送,太府卿李说为昏礼使, 册拜主为仁孝端丽明智上寿可敦,告于庙,天子御通化门饯主,群臣班辞于道。公 主出塞,距回鹘牙百里,可汗欲先与主由间道私见,胡证不可,虏人曰:“昔咸安 公主行之。”证曰:“天子诏我送公主授可汗,今未见,不可先也。”乃止。于是 可汗升楼坐,东向,下设毳幔以居公主,请袭胡衣,以一姆侍出,西向拜已,退即 次,被可敦服,绛通裾大襦,冠金冠,前后锐,复出拜已,乃升曲舆,九相分负, 右旋于廷者九,降舆升楼,与可汗联坐,东向,群臣以次谒。可敦亦自建牙,以二 相出入帐中。证等归,可敦大宴,悲啼眷慕。可汗厚赠使者。

  是时,裴度方伐幽、镇,回鹘使渠将李义节以兵三千佐天子平河北,议者惩艾 前患,不听,兵已及丰州,使者厚赐乃去。

  敬宗即位之年,可汗死,其弟曷萨特勒立,遣使者册为爱登里罗汨没密施合毘 伽昭礼可汗,赐币十二车。文宗初,又赐马直绢五十万。大和六年,可汗为其下所 杀,从子胡特勒立,使者来告。明年,遣左骁卫将军唐弘实与嗣泽王溶持节册为爱 登里罗汨没蜜施合句录毘伽彰信可汗。开成四年,其相掘罗勿作难,引沙陀共攻可 汗,可汗自杀,国人立{厂盍}馺特勒为可汗。方岁饥,遂疫,又大雪,羊、马多死, 未及命。武宗即位,以嗣泽王溶临告,乃知其国乱。

  俄而渠长句录莫贺与黠戛斯合骑十万攻回鹘城,杀可汗,诛掘罗勿,焚其牙, 诸部溃其相馺职与厖特勒十五部奔葛逻禄,残众入吐蕃、安西。于是,可汗牙部十 三姓奉乌介特勒为可汗,南保错子山。黠戛斯已破回鹘,得太和公主;又自以李陵 后,与唐同宗,故遣使者达干奉主来归。乌介怒,追击达干杀之,劫主南度碛,边 人大恐。进攻天德城,振武节度使刘沔屯云伽关拒却之。宰相李德裕建言:“回鹘 曩有功,今饥且乱,可汗无归,不可击,宜遣使者赡安之。”帝用兵部郎中李拭行 边刺状。于是,其相赤心与王子嗢没斯、特勒那颉啜将其部欲自归,而公主亦遣使 者来言乌介已立,因请命。又大臣颉干伽思等表假振武居公主、可汗。帝乃诏右金 吾卫大将军王会持节慰抚其众,输粮二万斛,不许借振武,令中人好语开谕;又诏 使者持册往,潜稽其行,须变。

  明年,回鹘奉主至漠南,入云、朔,剽横水,杀掠甚众,转侧天德、振武间, 盗畜牧自如。乃召诸道兵合讨。嗢没斯以赤心奸桀,难得要领,即密约天德戍将田 牟,诱赤心斩帐下。那颉啜收赤心众七千帐东走振武、大同,因室韦、黑沙南窥幽 州,节度使张仲武破之,悉得其众。那颉啜走,乌介执而杀之。然乌介兵尚强,号 十万,驻牙大同北闾门山。而特勒厖俱遮、阿敦宁等凡四部,及将军曹磨你众三万, 因仲武降,嗢没斯亦附使者送款。帝欲使助可汗复国,而可汗已攻云州,刘沔与战, 败绩。嗢没斯率三部及特勒、大酋二千骑诣振武降。诏拜嗢没斯为右金吾卫大将军, 爵怀化郡王,以天德为归义军,即拜归义军使;阿历支宁边郡公,习勿啜昌化郡公, 乌罗思宁朔郡公,并为冠军大将军、左威卫大将军;爱邪勿宁塞郡公,为右领军大 将军。加赐嗢没斯牙旗、豹尾、刀器诸物,给其属冠带。诏宰相德裕采秦、汉以来 兴殊俗、忠效卓异者凡三十人,为《异域归忠传》宠赐之。嗢没斯请留族太原,率 昆弟为天子捍边,帝命刘沔为列舍云、朔间处其家。可汗遣使者藉兵欲还故廷,且 假天德城,帝不许。可汗恚,进略大同川,转战攻云州,刺史婴壁不敢出。诏益发 诸镇兵屯太原以北。

  嗢没斯等既朝,皆赐李氏,名嗢没斯曰思忠,阿历支曰思贞,习勿啜曰思义, 乌罗思曰思礼;爱邪勿曰弘顺,即拜归义军副使。于是,诏刘沔为回鹘南面招抚使, 张仲武东面招抚使,思忠为河西党项都将、西南面招讨使,沔营雁门。又诏银州刺 史何清朝、蔚州刺史契苾通,以蕃、浑兵出振武,与沔、仲武合,稍逼回鹘。思忠 数深入谕降其下。沔分沙陀兵益思忠,河中军以骑五百益弘顺。沔进次云州,思忠 屯保大栅率河中、陈许兵与回鹘战,败之。明年,又为弘顺所破。沔与天德行营副 使石雄料劲骑及沙陀、契苾等杂虏,夜出云州,走马邑,抵安众塞,逢虏,与战破 之。乌介方薄振武,雄驰入,夜穴垒出鏖兵,乌介惊,引去,雄追北至杀胡山,乌 介被创走。雄遇公主,奉主还,降特勒以下众数万,尽收辎帑及所赐诏书。可汗收 所余往依黑车子,诏弘顺、清朝穷蹑。弘顺厚啖黑车子以利,募杀乌介。初,从可 汗亡者既不能军,往往诣幽州降,留者皆饥寒痕夷,裁数千。黑车子幸其残,即杀 乌介。其下又奉其弟遏捻特勒为可汗。帝诏德裕纪功铭石于幽州,以夸后世。

  思忠等以国亡,皆愿入朝,见听,遂罢归义军,擢思忠左监门卫上将军兼抚王 傅,两禀其奉,赐第永乐坊,分其兵赐诸节度。虏人惮隶食诸道,据滹沱河叛,刘 沔坑杀三千人。诏回鹘营功德使在二京者,悉冠带之。有司收摩尼书若象烧于道, 产赀入之官。

  遏捻可汗裒残部五千,仰食于奚大酋硕舍朗。大中初,仲武讨奚,破之,回鹘 浸耗灭,所存名王贵臣五百余,转依室韦。仲武谕令羁致可汗等,遏捻惧,挟妻葛 禄、子特勒毒斯驰九骑夜委众西走,部人皆恸哭。室韦七姓析回鹘隶之。黠戛斯怒, 与其相阿播将兵七万击室韦,悉收回鹘还碛北。遗帐伏山林间,狙盗诸蕃自给,稍 归厖特勒。是时,特勒已自称可汗,居甘州,有碛西诸城。宣宗务绥柔荒远,遣使 者抵灵州省其酋长,回鹘因遣人随使者来京师,帝即册拜嗢禄登里逻汨没蜜施合俱 录毘伽怀建可汗。后十余年,一再献方物。

  懿宗时,大酋仆固俊自北庭击吐蕃,斩论尚热尽取西州、轮台等城,使达干米 怀玉朝且献俘,因请命,诏可。其后王室乱,贡会不常,史亡其传。

  昭宗幸凤翔,灵州节度使韩逊表回鹘请率兵赴难,翰林学士韩偓曰:“虏为国 仇旧矣。自会昌时伺边,羽翼未成,不得逞。今乘我危以冀幸,水可开也。”遂格 不报。然其国卒不振,时时以玉、马与边州相市云。

  薛延陀者,先与薛种杂居,后灭延陀部有之,号薛延陀,姓一利咥氏。在铁勒 诸部最雄张,风俗大抵与突厥同。

  西突厥处罗可汗之杀铁勒诸酋也,其下往往相率叛去,推契苾哥楞为易勿真莫 贺可汗,据贪汗山,奉薛延陀乙失钵为野咥可汗,保燕末山。而突厥射匮可汗复强, 二部黜可汗号往臣之。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白在郁督军山者,东 附始毕可汗;乙失钵在金山者,西役叶护可汗。

  贞观二年,叶护死,其国乱,乙失钵孙曰夷男,率部帐七万附颉利可汗。后突 厥衰,夷男反攻颉利,弱之,于是诸姓多叛颉利,归之者共推为主,夷男不敢当。 明年,太宗方图颉利,遣游击将军乔师望昽路赍诏书、鼓纛,册拜夷男为真珠毘伽 可汗。夷男已受命,遣使谢,归方物,乃树牙郁督军山,直京师西北六千里,东靺 鞨,西叶护突厥,南沙碛,北俱伦水,地大众附,于是回纥等诸部莫不伏属。其弟 统特勒入朝,帝以精刀、宝鞭赐之曰:“下有大过者,以吾鞭鞭之。”夷男以为宠。 颉利可汗之灭,塞隧空荒,夷男率其部稍东,保都尉楗山独逻水之阴,远京师才三 千里而赢,东室韦,西金山,南突厥,北瀚海,盖古匈奴地也。胜兵二十万,以二 子大度设、突利失分将之,号南、北部。七年间,使者八朝。帝恐后强大为患,欲 产其祸,乃下诏拜其二子皆为小可汗。

  十五年,帝以李思摩为可汗,始度河,牙于漠南。夷男恶之,未发。方帝幸洛 阳,将遂封泰山,夷男与其下谋曰:“天子封泰山,万国皆助兵,悉会行在,边鄣 空单,思摩可取也。”乃使大度设勒兵二十万,南绝漠,壁白道川,率一兵得四马, 击思摩。思摩走朔州,言状,且请师。于是诏营州都督张俭统所部与奚、、契丹 乘其东,朔州道行军总管李勣众六万、骑三千,营朔州,灵州道行军总管李大亮众 四万、骑五千,屯灵武,庆州道行军总管张士贵众万七千出云中,凉州道行军总管 李袭誉经略之。帝敕诸将曰:“延陀度漠,马已疲。夫用兵者,见利疾进,不利亟 去。今虏不急击思摩,又不速还,势必败,卿等勿与战,须其归,可击也。”既而 延陀使者来,求与突厥平。帝曰:“我约漠以北,延陀制之,漠以南,突厥专之, 有辄相掠,诛不赦。延陀父事我而首违诏,得非乱邪?而曰与突厥和,乃故约也, 尚何请?”不报。

  大度设次长城,思摩已南走,大度设度不可得,乃遣人乘长城骂之。适会勣兵 至,行盍属天,遽率众走赤柯,度青山,然道回远,勣选敢死士与突骑径腊河, 趣白道,及大度设,尾之不置。大度设顾不脱,度诺真水,阵以待。先是,延陀击 沙钵罗及阿史那社尔,皆以徒战胜,至是却骑不用,率五人为伍,一执马,四前斗, 令曰:“胜则骑而逐,负者死,没其家以偿战士。”及战,突厥兵迮,延陀腾逐, 勣救之,延陀纵射,马辄死。勣乃以步士百人为队,捣其罅,虏溃,部将薛万彻率 劲骑先收执马者,故延陀不能去,斩首数千级,获马万五千。大度设亡去,万彻追 弗及。残卒奔漠北,会雪甚,众皲踣死者十八。始延陀能以术禬神致雪,冀困勣师, 及是反自敝云。

  勣还入定襄,天子遣使者赍玺书劳问,赏功恤死。延陀之使留待命者,帝悉还 之,曰:“归语尔可汗,尔自负其强,以突厥为弱,厚诛敛之,又取首领以为质, 且我为天下主,渠尝赋发于尔邪?后有利害,当谨思,毋遽也。”延陀乃遣使谢罪, 又遣其仲父沙钵罗献马三千,因请昏。帝曰:“延陀本一俟斤,我则立之,度其力 孰与颉利比,而敢桡边乎?”不许昏。

  明年,以使来益献马、牛、羊、橐它,固求昏。帝与大臣计曰:“延陀屈强, 朕策顾有二:选士十万击之,使无遗种,百年计也;绝昏羁縻,使无边忧,三十年 计也。然则孰利?”房玄龄曰:“今大乱余氓,痍破未完,战虽胜,犹危道也。不 如和亲。”帝曰:“善。”许以新兴公主下嫁,召突利失大享,群臣侍,陈宝器, 奏《庆善》、《破阵》盛乐及十部伎,突利失顿首上千万岁寿。诏夷男亲迎,帝将 幸灵州以成昏事。夷男大喜,诧曰:“我铁勒部人耳,上以我为可汗,公主以女我, 乘舆为我幸边,谁与我荣?”乃搜赋诸下羊马为赀。或说夷男曰:“可汗与唐,皆 一国主,奈何往朝?有如见款,尚可悔?”夷男曰:“不然。吾闻唐天子有德,四 方共臣之,藉独留我,碛北亦须有主,然舍我而求它,非计也。”下乃不敢言。

  时帝诏有司受所献,延陀无府库,调敛于下,不亟集,又度碛,水草乏,马羊 多死,纳贡后期,帝亦止行。畜口耗死仅半,议者谓:“夷狄尝为中国私,今礼不 具而与昏,恐后有轻中国心。”乃下诏绝昏,谢其使。或曰:“既许之,信不可失。” 帝曰:“公等计非也。昔汉匈奴强,中国不抗,故饰子女嫁单于。今北狄弱,我能 制之,而延陀方谨事我者,顾新立,倚我以服众。彼同罗、仆骨力足制延陀而不发, 惧我也。我又妻之,固中国婿,名重而援坚,诸部将归之,戎狄野心,能自立则叛 矣。今绝昏,使诸姓闻之,将争击延陀,亡可待也。”李思摩果侵掠之。延陀遣突 利失寇定襄,诏李勣逐出塞。俄遣使请率师助伐高丽,以刺帝意,帝引使者谓曰: “归语尔可汗,我父子东征,能寇边者可即来。”夷男沮缩,不敢谋,以使谢,固 请助军。帝嘉答。高丽莫离支令靺鞨以厚利啖夷男,欲与连和,夷男气素索,不发, 亦会病死,帝为祭于行。

  始延陀请以庶子曳莽为突利失可汗,统东方;嫡子拔灼为肆叶护可汗,统西方。 白道之役,曳莽实为之谋,国人多怨。及会葬,曳莽亟还部,拔灼分兵袭杀之,自 立为颉利俱利失薛沙多弥可汗。方是时,王师犹在辽,因即寇边。帝遣江夏王道宗 屯朔州,代州都督薛万彻与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屯胜州,左武候大将军萨孤吴 仁屯灵州,执失思力与突厥掎角塞下,虏知有备,乃去。

  拔灼性卞克,多杀父时贵臣而任所亲昵,国人不安,而阿波设与唐使者遇于靺 鞨东鄙,小战不利,还怖国人曰:“唐兵至矣!”众大扰,诸部遂溃。多弥可汗以 十余骑遁去,依阿史那时健,俄为回纥所杀,尽屠其宗,众五六万奔西域,立真珠 毘伽可汗昆弟子咄摩支,号伊特勿失可汗,遣使者上言:“愿保郁督军山。”常诏 兵部尚书崔敦礼与李勣尉安之,俾定其国。

  铁勒诸部素伏延陀,而咄摩支虽衰孑,尚臣畏之。帝恐卒为患,诏勣等曰: “降则抚之,叛则击之。”勣至,咄摩支大骇,阴欲拒战,外好言乞降。勣知之, 纵兵击,斩五千余级,系老孺三万,遂灭其国。咄摩支闻天子使者萧嗣业在回纥, 身诣嗣业丐降,入朝,拜右武卫将军,赐田宅。初,延陀将灭,有丐食于其部者, 延客帐中,妻视客人而狼首,主不觉,客已食,妻语部人共追之,至郁督军山,见 二人焉,曰:“我神也,薛延陀且灭。”追者惧,却走,遂失之。至是果败此山下。

  帝以延陀灭,欲并契苾等降之,复遣道宗率阿史那社尔等分部穷讨,帝幸灵州, 节度诸将。于是铁勒十一部皆归命天子,请吏内属。道宗等径碛击延陀余众阿波达 干,斩首千余级,逐北二百里。万彻抵北道,谕降回纥诸酋。虏所遣使踵及帝行在, 凡数千人,上言:“天至尊为可汗,世世以奴事,死不恨。”帝剖其地为州县,北 荒遂平。诸姓有来朝者,帝劳曰:“尔来,若鼠得穴、鱼得泉,我为尔深广之。” 又曰:“我在,天下四夷有不安安之,不乐乐之,如骥尾受苍蝇,可使日千里也。” 于是告功太庙,赐民三日酺。后三年,余部叛,以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讨平之。 至永徽时,延陀部亡散者悉还,高宗为置嵠弹州处安之。

  拔野古一曰拔野固,或为拔曳固,漫散碛北,地千里,直仆骨东,邻于靺鞨。 帐户六万,兵万人。地有荐草,产良马、精铁。有川曰康干河,断松投之,三年辄 化为石,色苍致,然节理犹在,世谓康干石者。俗嗜猎射,少耕获,乘木逐鹿冰上。 风俗大抵铁勒也,言语少异。贞观三年,与仆骨、同罗、奚、同入朝。二十一年, 大俟利发屈利失举部内属,置幽陵都督府,拜屈利失右武卫大将军,即为都督。显 庆时,与思结、仆固、同罗叛,以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击之,斩其渠首。至天宝间, 能自来朝。

  仆骨亦曰仆固,在多览葛之东。帐户三万,兵万人。地最北,俗梗骜,难召率。 始臣突厥,后附薛延陀。延陀灭,其酋娑匐俟利发歌滥拔延始内属,以其地为金微 州,拜歌滥拔延为右武卫大将军、州都督。开元初,为首领仆固所杀,诣朔方降, 有司诛之。子曰怀恩,至德时以功至朔方节度使,自有传。

  同罗在薛延陀北,多览葛之东,距京师七千里而赢,胜兵三万。贞观二年,遣 使者入朝。久之,请内属,置龟林都督府,拜酋俟利发时健啜为左领军大将军,即 授都督。安禄山反,劫其兵用之,号“曳落河”者也。曳落河,犹言健儿云。

  浑在诸部最南者。突厥颉利败时,有俟利发阿贪支款塞。薛延陀之灭,大俟利 发浑汪举部内向,以其地为皋兰都督府,后分东、西州。太宗以阿贪支于汪属尊, 遣译者讽汪,汪欣然避位。帝嘉其让,以阿贪支为右领军卫大将军、皋兰州刺史, 汪云麾将军兼俟利发为之副。阿贪支死,子回贵嗣。回贵死,子大寿嗣。大寿死, 子释之嗣。释之鸷勇不凡,从哥舒翰拔石堡城,迁右武卫大将军,封汝南郡公。李 光弼保河阳,释之以朔方都知兵马使为裨将,进宁朔郡王,知朔方节度留后。仆固 怀恩之走,声为归镇。释之曰:“是必众溃。”将拒之,其甥张韶曰:“彼如悔祸 还镇,渠可不纳?”释之信之,乃纳怀恩。怀恩已入,使韶杀释之,收其军。已而 恶韶,骂曰:“若负舅,肯忠于我?”折其胫,囚死弥峨城。释之子瑊,建中功臣 也,自有传。

  契苾亦曰契苾羽,在焉耆西北鹰娑川,多览葛之南。其酋哥楞自号易勿真莫贺 可汗,弟莫贺咄特勒,皆有勇。莫贺咄死,子何力尚纽率其部来归,时贞观六年也。 诏处之甘、凉间,以其地为榆溪州。永徽四年,以其部为贺兰都督府,隶燕然都护。 何力有战功,忠节臣也。大和中,其种帐附于振武云。

  多览葛亦曰多滥,在薛延陀东,滨同罗水,胜兵万人。延陀已灭,其酋俟斤多 滥葛末与回纥皆朝,以其地为燕然都督府,授右卫大将军,即为府都督。死,以多 滥葛塞匐为大俟利发,继为都督。

  阿跌,亦曰诃咥,或为鞬跌。始与拔野古等皆朝,以其地为鸡田州。开元中, 鞬跌思泰自突厥默啜所来降。其后,光进、光颜皆以战功至大官,赐李氏,附属籍, 自有传。

  葛逻禄本突厥诸族,在北庭西北、金山之西,跨仆固振水,包多怛岭,与车鼻 部接。有三族:一谋落,或为谋刺;二炽俟,或为婆匐;三踏实力。永徽初,高偘 之伐车鼻可汗,三族皆内属。显庆二年,以谋落部为阴山都督府,炽俟部为大漠都 督府,踏实力部为玄池都督府,即用其酋长为都督。后分炽俟部置金附州。三族当 东、西突厥间,常视其兴衰,附叛不常也。后稍南徙,自号“三姓叶护”,兵强, 甘于斗,廷州以西诸突厥皆畏之。开元初,再来朝。天宝时,与回纥、拔悉蜜共攻 杀乌苏米施可汗,又与回纥击拔悉蜜,走其可汗阿史那施于北庭,奔京师。葛禄与 九姓复立回纥叶护,所谓怀仁可汗者也。于是葛禄之处乌德犍山者臣回纥,在金山、 北庭者自立叶护,岁来朝。久之,叶护顿毘伽缚突厥叛酋阿布思,进封金山郡王。 天宝间,凡五朝。至德后,葛逻禄浸盛,与回纥争强,徙十姓可汗故地,尽有碎叶、 怛逻斯诸城。然限回纥,故朝会不能自达于朝。

  拔悉蜜,贞观二十三年始来朝。天宝初,与回纥叶护击杀突厥可汗,立拔悉蜜 大酋阿史那施为贺腊毘伽可汗,遣使者入谢,玄宗赐紫文袍、金钿带、鱼袋。不三 岁,为葛逻禄、回纥所破,奔北庭。后朝京师,拜左武卫将军,地与众归回纥。

  都播,亦曰都波,其地北濒小海,西坚昆,南回纥,分三部,皆自统制。其俗 无岁时。结草为庐。无畜牧,不知稼穑,土多百合草,掇其根以饭,捕鱼、鸟、兽 食之。衣貂鹿皮,贫者缉鸟羽为服。其昏姻,富者纳马,贫者效鹿皮草根。死以木 敛置山中,或系于树,送葬哭泣,与突厥同。无刑罚,盗者倍输其赃。贞观二十一 年,因骨利干入朝,亦以使通中国。

  骨利干处瀚海北,胜兵五千。草多百合。产良马,首似橐它,筋骼壮大,日中 驰数百里。其地北距海,去京师最远,又北度海则昼长夜短,日入亨羊胛,熟,东 方已明,盖近日出处也。既入朝,诏遣云麾将军康苏蜜劳答,以其地为玄阙州。其 大酋俟斤因使者献马,帝取其异者号十骥,皆为美名:曰“腾霜白”,曰“雪骢’, 曰“凝露骢”,曰“县光骢”,曰“决波騟’,曰“飞霞骠”,曰“发电赤”,曰 “流金瓜”,曰“翔麟紫”,曰“奔虹赤”,厚礼其使。龙朔中,以玄阙州更为 余吾州,隶瀚海都督府。延载初,亦来朝。

  白居鲜卑故地,直京师东北五千里,与同罗、仆骨接。避薛延陀,保奥支水、 冷陉山,南契丹,北乌罗浑,东靺鞨,西拔野古,地圆袤二千里,山缭其外,胜兵 万人。业射猎,以赤皮缘衣,妇贯铜钏,以子铃缀襟。其部有三:曰居延,曰无若 没,曰潢水。其君长臣突厥颉利可汗为俟斤。贞观中再来朝,后列其地为寘颜州, 以别部为居延州,即用俟斤为刺史。显庆五年,授酋长李含珠为居延都督。含珠死, 弟厥都继之。后无闻焉。

  斛薛处多滥葛北,胜兵万人。奚结处同罗北,思结在延陀故牙,二部合兵凡二 万。既来朝,列其地州县之。太宗时,北狄能自通者,又有乌罗浑,或曰乌洛侯, 曰乌罗护,直京师东北六千里而赢,东靺鞨,西突厥,南契丹,北乌丸,大抵风俗 皆靺鞨也。乌丸或曰古丸。

  又有鞠,或曰祴,居拔野古东北,有木无草,地多苔。无羊马,人豢鹿若牛马, 惟食苔,俗以驾车。又以鹿皮为衣,聚木作屋,尊卑共居。

  又有俞折者,地差大,俗与拔野古相埒。少羊马,多貂鼠。

  又有驳马者,或曰弊剌,曰遏罗支,直突厥之北,距京师万四千里。随水草, 然喜居山,胜兵三万。地常积雪,木不雕。以马耕田,马色皆驳,因以名国云。北 极于海,虽畜马而不乘,资湩酪以食。好与结骨战,人貌多似结骨,而语不相通。 皆劗发,桦皮帽。构木类井干,覆桦为室。各有小君长,不能相臣也。

  大汉者,处鞠之北,饶羊马,人物颀大,故以自名。与鞠俱邻于黠戛斯剑海之 濒。

  此皆古所未宾者,当贞观逮永徽,奉貂马入朝,或一再至。

  黠戛斯,古坚昆国也。地当伊吾之西,焉耆北,白山之旁。或曰居勿,曰结骨。 其种杂丁零,乃匈奴西鄙也。匈奴封汉降将李陵为右贤王,卫律为丁零王。后郅支 单于破坚昆,于时东距单于廷七千里,南车师五千里,郅支留都之。故后世得其地 者讹为结骨,稍号纥骨,亦曰纥扢斯云。众数十万,胜兵八万,直回纥西北三千里, 南依贪漫山。地夏沮洳,冬积雪。人皆长大,赤发、析面、绿瞳,以黑发为不祥。 黑瞳者,必曰陵苗裔也。男少女多,以环贯耳,俗趫伉,男子有男黥其手,女已嫁 黥项。杂居多淫佚。

  谓岁首为茂师哀,以三哀为一时,以十二物纪年,如岁在寅则曰虎年。气多寒, 虽大河亦半冰。稼有禾、粟、大小麦、青稞,步硙以为面糜。穄以三月种,九月获, 以饭,以酿酒,而无果蔬。畜,马至壮大,以善斗者为头马,有橐它、牛、羊,牛 为多,富农至数千。其兽有野马、骨咄、黄羊、原羝、鹿、黑尾,黑尾者似麞, 尾大而黑。鱼,有蔑者长七八尺,莫痕者无骨,口出颐下。鸟,雁、鹜、乌鹊、鹰、 隼。木,松、桦、榆、柳、蒲。松高者仰射不能及颠,而桦尤多。有金、铁、锡, 每雨,俗必得铁,号迦沙,为兵绝犀利,常以输突厥。其战有弓矢、旗帜,其骑士 析木为盾,蔽股足,又以圆盾傅肩,而捍矢刃。

  其君曰“阿热”,遂姓阿热氏,建一纛,下皆尚赤,余以部落为之号。服贵貂、 豽,阿热冬帽貂,夏帽金扣,锐顶而卷末,诸下皆帽白氈,喜佩刀砺,贱者衣皮不 帽,女衣毳毼、锦、罽、绫,盖安西、北庭、大食所贸售也。阿热驻牙青山,周栅 代垣,联氈为帐,号“密的支”,它首领居小帐。凡调兵,诸部役属者悉行。内貂 鼠、青鼠为赋。其官,宰相、都督、职使、长史、将军、达干六等。宰相七,都督 三、职使十,皆典兵;长史十五,将军、达干无员。诸部食肉及马酪,惟阿热设饼 饵。乐有笛、鼓、笙、觱篥、盘铃。戏有弄驼、师子、马伎、绳伎。祠神惟主水草, 祭无时,呼巫为“甘”。昏嫁纳羊马以聘,富者或百千计。丧不剺面,三环尸哭, 乃火之,收其骨,岁而乃墓,然后器泣有节。冬处室,木皮为覆。其文字言语,与 回鹘正同。法最严,临阵桡、奉使不称、妄议国若盗者皆断首;子为盗,以首着父 颈,非死不脱。

  阿热牙至回鹘牙所,橐它四十日行。使者道出天德右二百里许抵西受降城,北 三百里许至鹈泉,泉西北至回鹘牙千五百里许,而有东、西二道,泉之北,东道 也。回鹘牙北六百里得仙娥河,河东北曰雪山,地多水泉。青山之东,有水曰剑河, 偶艇以度,水悉东北流,经其国,合而北入于海。

  东至木马突厥三部落,曰都播、弥列、哥饿支,其酋长皆为颉斤。桦皮覆室, 多善马,俗乘木马驰冰上,以板藉足,屈木支腋,蹴辄百步,势迅激。夜钞盗,昼 伏匿,坚昆之人得以役属之。

  坚昆,本强国也,地与突厥等,突厥以女妻其酋豪,东至骨利干,南吐蕃,西 南葛逻禄。始隶薛延陀,延陀以颉利发一人监国。其酋长三人,曰讫悉辈,曰居沙 波辈,曰阿米辈,共治其国,未始与中国通。贞观二十二年,闻铁勒等已入臣,即 遣使者献方物,其酋长俟利发失钵屈阿栈身入朝,太宗劳享之,谓群臣曰:“往渭 桥斩三突厥,自谓功多,今俟利发在席,更觉过之。”俟利发酒酣,奏愿得持笏, 帝以其地为坚昆府,拜俟利发左屯卫大将军,即为都督,隶燕然都护。高宗世,再 来朝。景龙中,献方物,中宗引使者劳之曰:“而国与我同宗,非它蕃比。”属以 酒,使者顿首。玄宗世,四朝献。

  乾元中,为回纥所破,自是不能通中国。后狄语讹为黠戛斯,盖回鹘谓之,若 曰黄赤面云,又讹为戛戛斯。然常与大食、吐蕃、葛禄相依杖,吐蕃之往来者畏回 鹘剽钞,必住葛禄,以待黠戛斯护送。大食有重锦,其载二十橐它乃胜,既不可兼 负,故裁为二十匹,每三岁一饷黠戛斯。而回鹘授其君长阿热官为“毘伽顿颉斤”。

  回鹘稍衰,阿热即自称可汗。其母,突骑施女也,为母可敦;妻葛禄叶护女, 为可敦。回鹘遣宰相伐之,不胜,挐斗二十年不解。阿热恃胜,乃肆詈曰:“尔运 尽矣!我将收尔金帐,于尔帐前驰我马,植我旗,尔能抗,亟来,即不能,当疾去。” 回鹘不能讨,其将句录莫贺导阿热破杀回鹘可汗,诸特勒皆溃。阿热身自将,焚其 牙及公主所庐金帐者,回鹘可汗常坐也。乃悉收其宝赀,并得太和公主,遂徙牙牢 山之南。牢山亦曰赌满,距回鹘旧牙度马行十五日。阿热以公主唐贵女,遣使者卫 送公主还朝,为回鹘乌介可汗邀取之,并杀使者。

  会昌中,阿热以使者见杀,无以通于朝,复遣注吾合素上书言状。注吾,虏姓 也;合,言猛;素者,左也,谓武猛善左射者。行三岁至京师,武宗大悦,班渤海 使者上,以其处穷远,能脩职贡,命太仆卿赵蕃持节临慰其国,诏宰相即鸿胪寺见 使者,使译官考山川国风。宰相德裕上言:“贞观时,远国皆来,中书侍郎颜师古 请如周史臣集四夷朝事为《王会篇》。今黠戛斯大通中国,宜为《王会图》以示后 世。”有诏以鸿胪所得缋著之。又诏阿热著宗正属籍。

  是时,乌介可汗余众托黑车子,阿热愿乘秋马肥击取之,表天子请师。帝令给 事中刘濛为巡边使,朝廷亦以河、陇四镇十八州久沦戎狄,幸回鹘破弱,吐蕃乱, 相残啮,可乘其衰。乃以右散骑常侍李拭使黠戛斯,册君长为宗英雄武诚明可汗。 未行,而武宗崩。宣宗嗣位,欲如先帝意,或谓黠戛斯小种,不足与唐抗,诏宰相 与台省四品以上官议,皆曰:“回鹘盛时有册号,今幸衰亡,又加黠戛斯,后且生 患。”乃止。至大中元年,卒诏鸿胪卿李业持节册黠戛斯为英武诚明可汗。逮咸通 间,三来朝。然卒不能取回鹘。后之朝聘册命,史臣失传。

  赞曰:夷狄资悍贪,人外而兽内,惟剽夺是视。故汤、武之兴,未尝与共功, 盖疏而不戚也。太宗初兴,尝用突厥矣,不胜其暴,卒缚而臣之。肃宗用回纥矣, 至略华人,辱太子,笞杀近臣,求索无倪。德宗又用吐蕃矣,劫平凉,败上将,空 破西陲。所谓引外祸平内乱者也。夫用之以权,制之以谋,惟太宗能之。若二主懦 昏,狃而狎之,乌胜其弊哉!彼亲之则责偿也多,慊而不满则滋怨,化以仁义则顽, 示以法则忿,熟我险易则为患也博而惨,疗馁以冶葛,何时可哉?故《春秋》许夷 狄者,不一而足,信矣。

卷二百一十八

  沙陀

  沙陀,西突厥别部处月种也。始,突厥东西部分治乌孙故地,与处月、处蜜杂 居。贞观七年,太宗以鼓纛立利邲咄陆可汗,而族人步真觖望,谋并其弟弥射乃自 立。弥射惧,率处月等入朝。而步真势穷,亦归国。其留者,咄陆以射匮特勒劫越 之子贺鲁统之。

  西突厥浸强,内相攻,其大酋乙毘咄陆可汗建廷镞曷山之西,号北庭,而处月 等又隶属之。处月居金娑山之阳,蒲类之东,有大碛,名沙陀,故号沙陀突厥云。

  咄陆寇伊州,引二部兵围天山,安西都护郭孝恪击走之,拔处月俟斤之城。后 乙毘可汗败,奔吐火罗。贺鲁来降,诏拜瑶池都督,徙其部庭州之莫贺城。处月硃 邪阙俟斤阿厥亦请内属。

  永徽初,贺鲁反,而硃邪孤注亦杀招慰使连和,引兵据牢山。于是射脾俟斤沙 陀那速不肯从,高宗以贺鲁所领授之。明年,弓月道总管梁建方、契苾何力引兵斩 孤注,俘九千人。又明年,废瑶池都督府,即处月地置金满、沙陀二州,皆领都督。 贺鲁亡,安抚大使阿史那弥射次伊丽水,而处月来归。乃置昆陵都护府,统咄陆部, 以弥射为都护。

  龙朔初,以处月酋沙陀金山从武卫将军薛仁贵讨铁勒,授墨离军讨击使。长安 二年,进为金满州都督,累封张掖郡公。金山死,子辅国嗣。先天初避吐蕃,徙部 北庭,率其下入朝。开元二年,复领金满州都督,封其母鼠尼施为鄯国夫人。辅国 累爵永寿郡王。死,子骨咄支嗣。

  天宝初,回纥内附,以骨咄支兼回纥副都护。从肃宗平安禄山,拜特进、骁卫 上将军。死,子尽忠嗣,累迁金吾卫大将军、酒泉县公。至德、宝应间,中国多故, 北庭、西州闭不通,朝奏使皆道出回纥,而虏多渔撷,尤苦之,虽沙陀之倚北庭者, 亦困其暴敛。

  贞元中,沙陀部七千帐附吐蕃,与共寇北庭,陷之。吐蕃徙其部甘州,以尽忠 为军大论。吐蕃寇边,常以沙陀为前锋。

  久之,回鹘取凉州,吐蕃疑尽忠持两端,议徙沙陀于河外,举部愁恐。尽忠与 硃邪执宜谋,曰:“我世为唐臣,不幸陷污,今若走萧关自归,不愈于绝种乎?” 尽忠曰:“善。”元和三年,悉众三万落循乌德鞬山而东。吐蕃追之。行且战,旁 洮水,奏石门,转斗不解,部众略尽,尽忠死之。执宜裒瘢伤,士裁二千,骑七百, 杂畜橐它千计,款灵州塞。节度使范希朝以闻。诏处其部盐州,置阴山府,以执宜 为府兵马使。沙陀素健斗,希朝欲藉以捍虏,为市牛羊,广畜牧,休养之。其童耄 自凤翔、兴元、太原道归者,皆还其部。尽忠弟葛勒阿波率残部七百叩振武降,授 左武卫大将军,兼阴山府都督。

  执宜朝长安,赐金币袍马万计,授特进、金吾卫将军。然议者以灵武迫吐蕃, 恐后反覆生变,又滨边,益口则食翔价。顷之,希朝镇太原,因诏沙陀举军从之。 希朝乃料其劲骑千二百,号沙陀军,置军使,而处馀众于定襄川。执宜乃保神武川 之黄花堆,更号阴山北沙陀。是时,天子伐镇州,执宜以军七百为前锋,王承宗众 数万伏木刀沟,与执宜遇,飞矢雨集。执宜提军横贯贼阵鏖斗,李光颜等乘之,斩 首万级。镇兵解,进蔚州刺史。王锷节度太原,建言:“硃邪族孳炽,散居北川, 恐启野心,愿析其族隶诸州,势分易弱也。”遂建十府以处沙陀。八年,回鹘过碛 南取西城、柳谷,诏执宜屯天德。明年,伐吴元济,又诏执宜隶李光颜,破蔡人时 曲,拔凌云栅。元济平,授检校刑部尚书,犹隶光颜军。长庆初,伐镇州,悉发沙 陀,与易定军掎角,破贼深州。执宜入朝,留宿卫,拜金吾卫将军。大和中,柳公 绰领河东,奏陉北沙陀素为九姓、六州所畏,请委执宜治云、朔塞下废府十一,料 部人三千御北边,号代北行营,授执宜阴山府都督、代北行营招抚使,隶河东节度。

  执宜死,子赤心嗣。开成四年,回鹘径碛口,抵榆林塞。宰相掘罗勿以良马三 百遗赤心,约共攻彰信可汗。可汗死,节度使刘沔以沙陀击回鹘于杀胡山。久之, 伐潞,诛刘稹,诏赤心率代北骑军三千隶石雄为前军,破石会关,助王宰下天井, 合太原军,次榆社,与监军使吕义忠禽杨弁。潞州平,迁朔州刺史,仍为代北军使。

  大中初,吐蕃合党项及回鹘残众寇河西,太原王宰统代北诸军进讨,沙陀常深 入,冠诸军。赤心所向,虏辄披靡,曰:“吾见赤马将军火生头上。”始,沙陀臣 吐蕃,其左老右壮,溷男女,略与同,而驰射趫悍过之,虏倚其兵,常苦边。及归 国,吐蕃由此亦衰。宣宗已复三州、七关,征西戍皆罢,乃迁赤心蔚州刺史、云州 守捉使。

  庞勋乱,诏义成康承训为行营招讨使,赤心以突骑三千从。承训兵绝涣水,遇 伏,堕围中几没,赤心以骑五百掀出之。勋欲速战,众八万,短兵接,赤心勒劲骑 突贼,与官军夹击,败之。其弟赤衰以千骑追之亳东。勋平,进大同军节度使,赐 氏李,名国昌,预郑王属籍,赐亲仁里甲第。回鹘叩榆林,扰灵、盐,诏国昌为鄜 延节度使。又寇天德,乃徙节振武,进检校司徒。王仙芝陷荆、襄,朝廷发诸州兵 讨捕,国昌遣刘迁统云中突骑逐贼,数有功。

  乾符三年,段文楚为代北水陆发运、云州防御使。是时无年,文楚晙损用度, 下皆怨。边校程怀信、王行审、盖寓、李存璋、薛铁山、康君立等曹议曰:“世多 难,丈夫当投罅立功。段公乃儒者,难共计。沙陀雄劲,李振武父子勇冠军,我若 推之,无不应,则代北唾手可定。拾取富贵若何?”咸曰:“善!”乃夜谒国昌子 云中守捉使克用曰:“岁艰禀食削,吾等不忍饿死,公家威德著闻,请诛虐帅,安 部内。”克用许之,募得士万人,趋云州,次斗鸡台。城中执文楚至,杀之;据州 以闻,共丐克用为大同防御留后。不许,发诸道兵进捕,诸道不甚力,而黄巢方引 度江,朝廷度未能制,乃赦之,以国昌为大同军防御使。国昌不受命,诏河东节度 使崔彦昭、幽州张公素共击之,无功。

  国昌与党项战,未决,大同川吐浑赫连鐸袭振武,尽取其赀械。国昌穷,挈骑 五百还云州,州不纳,鐸遂取之。克用转侧蔚、朔间,裒兵才三千,屯新城,鐸引 万人围之,隧而攻,三日不拔,鐸兵杀伤甚。国昌自蔚州来,鐸引去。僖宗以鐸领 大同节度,畀讨国昌。六年,诏昭义李钧为北面招讨使,督潞、太原兵屯代州;幽 州李可举会鐸攻蔚州,国昌以一队当之。克用分兵抵遮虏城拒钧,天大雪,士戺仆, 钧众溃,还代州,军遂乱,钧死于兵。广明元年,以李琢为蔚、朔招讨都统,率兵 数万屯代州。克用使傅文达调蔚、朔兵,朔州刺史高文集缚以送琢。琢进攻蔚州, 国昌败,与克用举宗奔达靼。鐸密畀酋长图之,克用得其计,因豪桀大会驰射,百 步外针芒木叶无不中,部人大惊,即倡言:“今黄巢北寇,为中原患,一日天子赦 我,愿与公等南向定天下,庸能终老沙碛哉!”达靼知不留,乃止。

  巢攻潼关,入京师,诏河东监军陈景思发代北军。时沙陀都督李友金屯兴唐军, 萨葛首领米海万、安庆都督史敬存屯感义军,克用客塞下,众数千无所属。景思闻 天子西,乃与友金料骑五千入居绛,兵擅劫帑自私。还代州,益募士三万,屯崞西, 士嚣纵,友金不能制,谋曰:“今合大众,不得威名宿将,且无功。吾兄司徒父子, 材而雄,众所推畏,比得罪于朝,侨戍北部不敢还。今若召之使将兵,代北豪英, 一呼可集,整行伍,鼓而南,贼不足平也。”景思曰:“善!”乃丐赦国昌,使讨 贼赎罪。有诏拜克用代州刺史、忻代兵马留后,促本军讨贼。克用募达靼万人,趋 代州,将南道太原。节度使郑从谠塞石岭关,不得前,克用儳道至太原,营城下五 日,邀粮赀,从谠不答,乃大略,还屯代州。

  中和二年,蔚州刺史苏祐会赫连鐸兵将攻代州,克用率骑五百先袭蔚州,下之。 祐屯美女谷,鐸与幽州李可举众七万攻蔚州,谯栅相属。克用直捣营,入蔚州,燔 府库,弃而去,屯雁门。国昌自达靼率兵归代州。扰汾、并、楼烦,不释铠。帝诏 克用还军朔州。

  于是义武节度使王处存、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传诏招克用同讨巢。克用喜,即大 阅雁门,得忻、代、蔚、朔、达靼众三万、骑五千而南。于是国昌守代州。郑从谠 不肯假道,克用军傅太原而营,奉币马遗从谠,身从数骑呼曰:“我且西,愿与公 一言。”从谠升陴慰勉,归货币饔饩。克用乃自阴地趋晋,会河中。帝闻,擢克用 雁门节度、神策天宁军镇遏、忻代观察使。明年,宰相王鐸承制,授克用东北面行 营都统,河东监军陈景思为监军使。克用使弟克脩领彀骑五百度河,克用自夏阳济, 留薛阿檀扼津口,次同州,壁乾坑,与贼战梁田坡,败之。进壁渭桥,遂收京师。 功第一,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陇西郡公;国昌为代北军节度使。未几,以克用领 河东节度。

  黄巢与秦宗权合寇河南。四年,克用率河东、代北兵将自泽、潞下天井关,河 阳诸葛爽堙井以拒,克用乃由河中济,趋许州,合徐、汴兵破尚让于太康。战西华, 又破之。贼走,河南平。追北曹州,还过汴,硃全忠邀之,克用留兵于郊,入舍上 源馆。夜帐饮,全忠自佐饔,进赀宝,握手谆劳。是时,全忠忌克用桀迈难制,则 连车外环,陈兵道左右。克用醉。乃攻馆,下拒战,亲将郭景铢灭烛扶克用,徐告 之,尚被酒,乃引弓射。会烟嚣四合,大震电,克用与薛志勤等间关升南谯门,缒 走营。部下死者数百人,所获贼乘舆物尽亡之。克用整众归太原,益训兵,将报仇, 使弟克勤以万骑屯河中,乃请击全忠。使者八返,内外震恐,帝使内谒慰解。寻进 位检校太傅、陇西郡王。

  光启元年,幽州李可举、镇州王景崇言:“易定故燕、赵境,请取分之。”于 是可举攻易州,下之;景崇攻无极。易定节度使王处存求救于克用,克用自将救无 极,败镇人,攻马头,固新城。镇兵走,处存复取易州。凤翔李昌符、邠宁硃玫与 全忠连和,观军容使田令孜恶克用与王重荣合,建言:“不可处近辅,请授王处存 河中,而徙重荣于易定,则克用孤矣。”帝从之。重荣以告,克用怒曰:“我当从 公提鼓出汜水关诛全忠,回歼穴鼠耳。”重荣计曰:“公兵朝出关,则邠、岐兵夕 傅吾堞,愿先治邠、岐。”克用乃表言:“玫、昌符连全忠为乱,请以兵十五万度 河枭二竖,然后平汴雪大耻,愿陛下戒严,无为贼所摇。”帝遣使慰止,背相望也。 克用不奉诏,玫亦引邠、凤兵营沙苑。克用薄战,玫败,夜亡去。克用还河中,天 子出趣凤翔,道传兵且至,即趣宝鸡。克用与重荣联章请还宫,愿留兵卫京师,即 还镇。帝惧,走大散关,驻兴元。克用引归。嗣襄王煴伪诏至太原,克用燔之,执 其使,间道奉表兴元。始,朝廷意玫结克用迫乘舆,及表至,示群臣,因腾晓山南 诸镇,行在少安。王行瑜斩玫,克用以千骑经略京畿。三年,国昌卒。俄而昭宗即 位,进克用检校太师兼侍中。

  大顺初,克用自攻赫连鐸于云州,拔东郛。幽州李匡威以兵三万救之,杀其将 安金俊,克用走。鐸与匡威共建言:“山南乱,克用实首之。今乘其败,可伐而取 也。”全忠亦请与河北三镇共讨之。宰相张浚是其计,乃下制削克用官爵、属籍, 以浚为兵马招讨、制置、宣慰使,京兆尹孙揆副之,枢密使骆全諲为行营都监,华 州节度使韩建为行营马步都虞候兼供军粮料使,王镕领河东东面,全忠南面,李匡 威北面,并为行营招讨使。鐸副匡威,先薄战。克用追潞兵,不肯行,共杀守将李 克恭,送款于汴,南首阙下。更诏揆为昭义节度使,克用将李存孝邀揆长子杀之。 匡威、鐸并吐蕃、黠戛斯众十万攻遮虏军,杀其将刘胡子。克用乃屯浑河川,存孝 与鐸战乐安,鐸败走。浚入阴地关,壁汾、隰,薛铁山、李承嗣营洪洞迎战。存孝 次赵城,韩建夜出壮士三百乘其营,存孝伏以待,建兵大奔。存孝攻绛州,未下, 晋州刺史张行恭弃城走,建与浚遁还。明年,克用奉表自陈,乃复拜检校太师、守 中书令、陇西郡王。

  克用悉兵攻鐸云州,以骑将薛阿檀为前军,设伏河上。鐸纵骑追阿檀,遇伏而 奔。鐸亡入吐浑。克用取云州,以部将石善友为刺史、大同军防御使。

  景福初,镇州王镕攻尧山,克用使李嗣勋击之,斩级三万,克用遂拔天长,略 常山,度滹沱,燔其郛。徇地至赵,取鼓、藁二城。赫连鐸众八万攻天成军,克用 飞檄发军太原,匡威已壁云州北郊,克用自神堆引军夜入云州,死战,走之。乾宁 元年,克用次新城,鐸膝行诣军门降,克用鞭而纵之。进下武州,攻新州。李匡筹 引步骑七万救之,克用迎战,斩首万级,俘少将三百,徇城下,新州降。取妫州, 匡筹弃幽州走。明年,幽州降,克用以刘仁恭为留后,乃旋。

  王行瑜、韩建、李茂贞连兵南阙下,杀李溪。克用尽调北部兵度河,拔绛州, 斩刺史王瑶。次河中,王珂谒于道。同州王行约奔京师。围韩建于华州,京师震动, 帝为幸石门、莎城,遣内谒郗廷昱慰劳,且言茂贞屯盩厔,行瑜屯兴平,克用乃进 营渭桥。帝以嗣延王戒丕、嗣丹王允诏克用击邠、凤。克用奉诏,屯渭北,遣史俨 以票骑三千护石门,且令王珂输河中粟备行在。帝以赤诏嘉答,进克用诸道兵马都 招讨使,命二嗣王兄事之,令促讨行瑜。克用请帝还京师,以二千骑卫乘舆。时宫 室煨残,驻尚书省,百官丧马,克用进乘舆金具装二驷,又上百乘给从官。进太师、 兼中书令、邠宁四面行营都统。

  行瑜坚壁梨园,茂贞自率师三万逼咸阳而屯。克用请帝责茂贞罢兵,因削官爵, 愿与河中共讨之。帝诏弟事行瑜,贷茂贞,俾结好。硃诏赐魏国夫人陈氏。陈,襄 阳人也,善书,帝所爱,欲急平贼,故予之。茂贞以兵援龙泉,克用使李罕之、李 存审夜引兵劫其饷,援兵亡,行瑜溃而走,追杀万计。行瑜入邠州,丐归款,克用 使史俨入其城。行瑜死庆州,传自京师。帝悉论幕府官属及诸子功,封爵之,克用 赐号“忠贞平难功臣”,进封晋王。

  克用屯云阳,遣李习吉入朝,且请与王珂悉力讨茂贞,帝不许。克用私于使者 曰:“叛根不除,忧未艾也。”天子发度支钱三十万缗劳其军。时郓州硃宣兄弟为 全忠所困,使来告,克用请道于魏救之。兵解复斗,克用自将而往,使李存信率兵 三万与史俨等次于莘,为魏兵所破。克用怒,大略相、魏去。

  始,茂贞畏克用见讨,修贡献如籓臣。及克用还,绝贡献,与韩建谋以兵入朝。 帝惧,诏克用进卫京师。帝谋度河幸太原,遣延王入克用军促迎天子。既次渭北, 建固请幸华州。克用谓王曰:“患本于不断,顾上自为之。”李存信攻魏,葛从周 引众三万来援,战洹水上,汴人夜坎诸野,哄合,克用子落落马陷而颠,克用救之, 亦颠;追兵迫,射之乃免。存信已傅魏城,克用并力,罗弘信以捉生逆战,为克用 所败,追及郛,叩阖而还。于是陕州王珙攻河中,李嗣昭援珂,再战再胜,珙围解。

  帝使延王持节至太原,谓克用曰:“不用卿计,故逮此,无可言者。今我寄于 华,百司群官无所托,非卿尚谁与忧?不则不复见宗庙矣!”王至太原,克用留累 月,每大张饮,王必以舞属克用,因陈国事,涕数行下,冀感动之。时刘仁恭据幽 州,贰于克用,数召兵不应,克用以书让之,仁恭得书,抵于地,遂显绝。故克用 内忧幽州,以好辞谢王,不复有西意。俄自将屯蔚州,会晨大雺冥,仁恭来薄战, 克用大败,走太原,大将多死。

  全忠夺邢、磁、洺三州,茂贞度克用沮桡,无能出师,乃与韩建谩好,致书言 帝暴露累年,请共治宫室迎天子。初,长安自石门之奔,宫殿焚圮,及岐人再逆, 火闾里皆尽,宫城昏夜狐狸鸣啼,无人迹。帝幸华西溪,望旧京必泫然流涕,左右 凄塞不得语。王建方盗两川,茂贞欲披其鄙私之,数南师,不暇东,而全忠缮治洛 阳,茂贞因约克用共其劳,克用辞穷,乃出赀为助。

  光化初,帝还京师,诏克用与全忠解仇,宰相徐彦若、崔胤皆劝之。克用势已 折,然尚以功高位全忠上,耻先下之,时王镕方睦于汴,乃遗书镕,使为己倡。全 忠即遣使奉书币恭甚,克用亦报之。然汴日益张,穷斗不置。王珙请汴兵攻河中, 克用使李嗣昭、张汉瑜援之,汴兵走。葛从周取承天军,氏叔琮取辽州、乐平,进 壁榆次,克用使周德威逐出之。李嗣昭以步骑三万下太行,略河内,拔怀州,进攻 河阳,汴人阎宝救之,嗣昭退保怀。天复元年,全忠取晋、绛,逼河中,王珂告急, 使相望,汴人扼空道,晋兵不得前,遂虏珂。珂妻,克用女,不能救,全忠遂有河 中,克用朝贡道亦梗。

  全忠知克用迮不振,乃大举攻太原,分遣锐将氏叔琮等率魏博、兗郓、邢洺、 义武、晋绛兵环入之,晋城邑多下。会大雨,汴兵粮乏,士疟疠,遂解。克用虽内 愤悒,惮全忠强难与争,乃厚致币马谢,复请修好。全忠遂取同、华,屯渭上。帝 如凤翔,李茂贞、韩全诲请召克用入卫。克用间道遣使者奔问,并诒书全忠劝还汴, 全忠不答。

  克用率兵趋平阳,攻吉上堡,破汴军于晋州。李嗣昭、周德威下慈、隰,进屯 河中。汴将硃友宁以兵十万壁其南,全忠自屯晋州。晋人闻全忠至,皆失色。时有 虹贯德威营,氏叔琮薄垒疾斗,晋兵大败,仗械辎储皆尽。友宁长驱略汾、慈、隰 州,皆下,遂围太原,攻西门。德威、嗣昭循山挈馀众得归,克用大恐,身荷版筑, 率士拒守,阴于嗣昭、德威谋奔云州。李存信曰:“不如依北蕃。”国昌妻刘语克 用曰:“闻王欲委城入蕃,审乎?计谁出?”曰:“存信等为此。”刘曰:“彼牧 羊奴,安办远计。王常笑王行瑜失城走而死,若何效之?且王顷居达靼,危不免。 必一朝去此,祸不旋跬,渠能及北虏哉?”克用悟,乃止。居数日,散士复集。嗣 昭夜扰友宁营,汴人惊,引去。德威追之,抵白壁关,复收慈、隰、汾三州。三年, 克用攻晋州,闻帝自凤翔还京师,乃去。云州都将王敬晖杀刺史刘再立,以地予刘 仁恭;李嗣昭讨之。仁恭援敬晖,嗣昭壁乐安,欲战,仁恭取敬晖,弃城去。

  帝东迁,诏至太原,克用泣谓其下曰:“乘舆不复西矣。”遣使者奔问行在, 俄加号“协盟同力功臣。”李茂贞、王建与邠州杨崇本遣使者来约义举,克用顾籓 镇皆附汴,不可与共功,惟契丹阿保机尚可用,乃卑辞召之。保机身到云中,与克 用会,约为兄弟,留十日去,遗马千匹、牛羊万计,期冬大举度河,会昭宗弑而止。 四年,王建、李茂贞约克用大举。建将康晏步骑二万与克用监军张承业会凤翔,是 时汴将王重师守长安,刘知俊守同州,与战长安西,建兵败,遂不振。

  唐亡,建与淮南杨渥请克用自王一方,须贼平访唐宗室立之。建请悉蜀工制乘 舆御物。克用答曰:“自王,非吾志也。”建又劝茂贞王岐,茂贞孱褊,亦不敢当, 但侈府第、僭宫禁而已。建、渥乃自王。是岁,克用有疾,城门自坏,明年卒。

  赞曰:沙陀始归命天子,仰哺于边,世喋血助征讨,常为边兵雄。至克用逢王 室乱,遂有太原。虏性惇固,少它肠,自负材果,欲经营天下而不克也。兵虽胜, 然数败;地虽得,辄复失,故熟视帝劫迁,缩颈羞汗,偷景待僵,不亦鄙乎!赖其 子慓锐,抑而复振。是时,提兵托勤王者五族,然卒亡硃氏为唐涤耻者,沙陀也。 使克用稍知古今,能如齐桓、晋文,唐遽亡乎哉?

卷二百一十九

  北狄

  契丹,本东胡种,其先为匈奴所破,保鲜卑山。魏青龙中,部酋比能稍桀骜, 为幽州刺史王雄所杀,众遂微,逃潢水之南,黄龙之北。至元魏,自号曰契丹。地 直京师东北五千里而赢,东距高丽,西奚,南营州,北靺鞨、室韦,阻冷陉山以自 固。射猎居处无常。其君大贺氏,有胜兵四万,析八部,臣于突厥,以为俟斤。凡 调发攻战,则诸部毕会;猎则部得自行。与奚不平,每斗不利,辄遁保鲜卑山。风 俗与突厥大抵略侔。死不墓,以马车载尸入山,置于树颠。子孙死,父母旦夕哭; 父母死则否,亦无丧期。

  武德中,其大酋孙敖曹与靺鞨长突地稽俱遣人来朝,而君长或小入寇边。后二 年,君长乃遣使者上名马、丰貂。贞观二年,摩会来降。突厥颉利可汗不欲外夷与 唐合,乃请以梁师都易契丹。太宗曰:“契丹、突厥不同类,今已降我,尚可索邪? 师都,唐编户,盗我州部,突厥辄为助,我将禽之,谊不可易降者。”明年,摩会 复入朝,赐鼓纛,由是有常贡。帝伐高丽,悉发酋长与奚首领从军。帝还,过营州, 尽召其长窟哥及老人,差赐缯采,以窟哥为左武卫将军。

  大酋辱纥主曲据又率众归,即其部为玄州,拜曲据刺史,隶营州都督府。未几, 窟哥举部内属,乃置松漠都督府,以窟哥为使持节十州诸军事、松漠都督,封无极 男,赐氏李。以达稽部为峭落州,纥便部为弹汗州,独活部为无逢州,芬问部为羽 陵州,突便部为日连州,芮奚部为徒河州,坠斤部为万丹州,伏部为匹黎、赤山二 州,俱隶松漠府,即以辱纥主为之刺史。

  窟哥死,与奚连叛,行军总管阿史德枢宾等执松漠都督阿卜固献东都。窟哥有 二孙:曰枯莫离,为左卫将军、弹汗州刺史,封归顺郡王;曰尽忠,为武卫大将军、 松漠都督。而敖曹有孙曰万荣,为归诚州刺史。于是营州都督赵文翙骄沓,数侵侮 其下,尽忠等皆怨望。万荣本以侍子入朝,知中国险易,挟乱不疑,即共举兵,杀 文翙,盗营州反。尽忠自号无上可汗,以万荣为将,纵兵四略,所向辄下,不重浃, 众数万,妄言十万,攻崇州,执讨击副使许钦寂。武后怒,诏鹰扬将军曹仁师、金 吾大将军张玄遇、右武威大将军李多祚、司农少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击之;以梁王 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纳言姚为之副。更号万荣曰万斩,尽忠曰尽灭。诸将 战西硖石黄麞谷,王师败绩,玄遇、仁节皆为虏禽。进攻平州,不克。败书闻,后 乃以右武卫大将军建安王武攸宜为清边道大总管,击契丹;募天下人奴有勇者,官 畀主直,悉发以击虏。万荣衔枚夜袭檀州,清边道副总管张九节募死士数百薄战, 万荣败而走山。俄而尽忠死,突厥默啜袭破其部。万荣收散兵复振,使别将骆务整、 何阿小入冀州,杀刺史陆宝积,掠数千人。

  武后闻尽忠死,更诏夏官尚书王孝杰、羽林卫将军苏宏晖率兵十七万讨契丹, 战东硖石,师败,孝杰死之。万荣席已胜,遂屠幽州。攸宜遣将讨捕,不能克。乃 命右金吾卫大将军河内郡王武懿宗为神兵道大总管,右肃政台御史大夫娄师德为清 边道大总管,右武威卫大将军沙吒忠义为清边中道前军总管,兵凡二十万击贼。万 荣锐甚,鼓而南,残瀛州属县,恣肆无所惮。于是神兵道总管杨玄基率奚军掩其尾, 契丹大败,获何阿小,降别将李楷固、骆务整,收仗械如积。万荣委军走,残队复 合,与奚搏。奚四面攻,乃大溃,万荣左驰。张九节为三伏伺之,万荣穷,与家奴 轻骑走潞河东,惫甚,卧林下,奴斩其首,九节传之东都,馀众溃。攸宜凯而还, 后喜,为赦天下,改元为神功。

  契丹不能立,遂附突厥。久视元年,诏左玉钤卫大将军李楷固、右武威卫将军 骆务整讨契丹,破之。此两人皆虏善将,尝犯边,数窘官军者也,及是有功。

  开元二年,尽忠从父弟都督失活以默啜政衰,率部落与颉利发伊健啜来归,玄 宗赐丹书铁券。后二年,与奚长李大酺皆来,诏复置松漠府,以失活为都督,封松 漠郡王,授左金吾卫大将军。仍其府置静析军,以失活为经略大使,所统八部皆擢 其酋为刺史。诏将军薛泰为押蕃落使,督军镇抚。帝以东平王外孙杨元嗣女为永乐 公主,妻失活。明年,失活死,赠特进,帝遣使吊祠,以其弟中郎将娑固袭封及所 领。明年,娑固与公主来朝,宴赍有加。

  有可突于者,为静析军副使,悍勇得众,娑固欲去之,未决。可突于反攻娑固, 娑固奔营州。都督许钦澹以州甲五百,合奚君长李大酺兵共攻可突于。不胜,娑固、 大酺皆死。钦澹惧,徙军入榆关。可突于奉娑固从父弟郁于为君,遣使者谢罪。有 诏即拜郁于松漠郡王,而赦可突于。郁于来朝,授率更令,以宗室所出女慕容为燕 郡公主妻之。可突于亦来朝,擢左羽林卫将军。郁于死,弟吐于嗣,与可突于有隙, 不能定其下,携公主来奔,封辽阳郡王,留宿卫。可突于奉尽忠弟邵固统众,诏许 袭王。天子封禅,邵固与诸蕃长皆从行在。明年,拜左羽林卫大将军,徙王广化郡, 以宗室出女陈为东华公主,妻邵固,诏官其部酋长百馀人,邵固以子入侍。

  可突于复来,不为宰相李元纮所礼,鞅鞅去。张说曰:“彼兽心者,唯利是向。 且方持国,下所附也,不假以礼,不来矣。”后三年,可突于杀邵固,立屈烈为王, 胁奚众共降突厥。公主走平庐军。诏幽州长史、知范阳节度事赵含章击之。遣中书 舍人裴宽、给事中薛偘大募壮士,拜忠王浚河北道行军元帅,以御史大夫李朝隐、 京兆尹裴伷先副之,帅程伯献、张文俨、宋之悌、李东蒙、赵万功、郭英杰等八总 管兵击契丹。既又以忠王兼河东道诸军元帅,王不行。以礼部尚书信安郡王祎持节 河北道行军副元帅,与含章出塞捕虏,大破之。可突于走,奚众降,王以二蕃俘级 告诸庙。

  明年,可突于盗边,幽州长史薛楚玉、副总管郭英杰、吴克勤、乌知义、罗守 忠率万骑及奚击之,战都山下。可突于以突厥兵来,奚惧,持两端,众走险;知义、 守忠败,英杰、克勤死之,杀唐兵万人。帝擢张守珪为幽州长史经略之。守珪既善 将,可突于恐,阳请臣而稍趋西北倚突厥。其衙官李过折与可突于内不平,守珪使 客王悔阴邀之,以兵围可突于,过折即夜斩可突于、屈烈及支党数十人,自归。守 珪使过折统其部,函可突于等首传东都。拜过折北平郡王,为松漠都督。可突于残 党击杀过折,屠其家。一子剌乾走安东,拜左骁卫将军。二十五年,守珪讨契丹, 再破之,有诏自今战有功必告庙。

  天宝四载,契丹大酋李怀秀降,拜松漠都督,封崇顺王,以宗室出女独孤为静 乐公主妻之。是岁,杀公主叛去,范阳节度使安禄山讨破之。更封其酋楷落为恭仁 王,代松漠都督。禄山方幸,表讨契丹以向帝意。发幽州、云中、平庐、河东兵十 余万,以奚为乡导,大战潢水南。禄山败,死者数千。自是禄山与相侵掠未尝解, 至其反乃已。

  契丹在开元、天宝间,使朝献者无虑二十。故事,以范阳节度为押奚、契丹使, 自至德后,籓镇擅地务自安,鄣戍斥候益谨,不生事于边;奚、契丹亦鲜入寇,岁 选酋豪数十入长安朝会,每引见,赐与有秩,其下率数百皆驻馆幽州。至德、宝应 时再朝献,大历中十三,贞元间三,元和中七,大和、开成间凡四。然天子恶其外 附回鹘,不复官爵渠长。会昌二年,回鹘破,契丹酋屈戍始复内附,拜云麾将军、 守右武卫将军。于是幽州节度使张仲武为易回鹘所与旧印,赐唐新印,曰“奉国契 丹之印”。

  咸通中,其王习尔之再遣使者入朝,部落浸强。习尔之死,族人钦德嗣。光启 时,方天下盗兴,北疆多故,乃钞奚、室韦,小小部种皆役服之,因入寇幽、蓟。 刘仁恭穷师逾摘星山讨之,岁燎塞下草,使不得留牧,马多死。契丹乃乞盟,献良 马求牧地,仁恭许之。复败约入寇,刘守光戍平州,契丹以万骑入,守光伪与和, 帐饮具于野,伏发,禽其大将。群胡恸,愿纳马五千以赎,不许。钦德输重赂求之, 乃与盟,十年不敢近边。

  钦德晚节政不竞,其八部大人法常三岁代,时耶律阿保机建鼓旗为一部,不肯 代,自号为王而有国,大贺氏遂亡。

  奚,亦东胡种,为匈奴所破,保乌丸山。汉曹操斩其帅蹋顿,盖其后也。元魏 时自号库真奚,居鲜卑故地,直京师东北四千里。其地东北接契丹,西突厥,南白 狼河,北。与突厥同俗,逐水草畜牧,居氈庐,环车为营。其君长常以五百人持 兵卫牙中,馀部散山谷间,无赋入,以射猎为赀。稼多穄,已获,窖山下。断木为 臼,瓦鼎为飦,杂寒水而食。喜战斗,兵有五部,部一俟斤主之。其国西抵大洛泊, 距回纥牙三千里,多依土护真水。其马善登,其羊黑。盛夏必徙保冷陉山,山直妫 州西北。至隋始去“库真”,但曰奚。

  武德中,高开道借其兵再寇幽州,长史王诜击破之。太宗贞观三年始来朝,阅 十七岁,凡四朝贡。帝伐高丽,大酋苏支从战有功。不数年,其长可度者内附,帝 为置饶乐都督府,拜可度者使持节六州诸军事、饶乐都督,封楼烦县公,赐李氏。 以阿会部为弱水州,处和部为祁黎州,奥失部为洛瑰州,度稽部为太鲁州,元俟折 部为渴野州,各以酋领辱纥主为刺史,隶饶乐府。复置东夷都护府于营州,兼统松 漠、饶乐地,置东夷校尉。

  显庆间可度者死,奚遂叛。五年,以定襄都督阿史德枢宾、左武候将军延陀梯 真、居延州都督李含珠为冷陉道行军总管。明年,诏尚书右丞崔馀庆持节总护定襄 等三都督讨之,奚惧乞降,斩其王匹帝。万岁通天中,契丹反,奚亦叛,与突厥相 表里,号“两蕃”。延和元年,以左羽林卫大将军幽州都督孙佺、左骁卫将军李楷 洛、左威卫将军周以悌帅兵十二万,为三军,袭击其部。次冷陉,前军楷洛与奚酋 李大酺战不利。佺惧,敛军,诈大酺曰:“我奉诏来慰抚若等,而楷洛违节度辄战, 非天子意,方戮以徇。”大酺曰:“诚慰抚我,有所赐乎?”佺出军中缯帛、袍带 与之。大酺谢,请佺还师,举军得脱,争先无部伍,大酺兵蹑之,遂大败,杀伤数 万。佺、以悌皆为虏禽,送默啜害之。朝廷方多故,不暇讨。

  玄宗开元二年,使奥苏悔落丐降,封饶乐郡王,左金吾卫大将军、饶乐都督。 诏宗室出女辛为固安公主,妻大酺。明年,身入朝成昏。始复营州都督府,遣右领 军将军李济持节护送。大酺后与契丹可突于斗,死。弟鲁苏领其部,袭王。诏兼保 塞军经略大使。牙官塞默羯谋叛,公主置酒诱杀之,帝嘉其功,赐主累万。会与其 母相告讦得罪,更以盛安公主女韦为东光公主妻之。后三年,封鲁苏奉诚郡王,右 羽林卫将军,擢其首领无虑二百人,皆位郎将。

  久之,契丹可突于反,胁奚众并附突厥。鲁苏不能制,奔榆关,公主奔平庐。 幽州长史赵含章发清夷军讨破之,众稍自归。明年,信安王祎降其酋李诗锁高等部 落五千帐,以其地为归义州,因以王诗,拜左羽林军大将军、本州都督,赐帛十万, 置其部幽州之偏。

  李诗死,子延宠嗣,与契丹又叛,为幽州张守珪所困。延宠降,复拜饶乐都督、 怀信王,以宗室出女杨为宜芳公主妻之。延宠杀公主复叛,诏立它酋婆固为昭信王、 饶乐都督,以定其部。安禄山节度范阳,诡边功,数与鏖斗,饰俘以献,诛其君李 日越,料所俘骁壮戍云南。终帝世,凡八朝献,至德、大历间十二。

  贞元四年,与室韦攻振武。后七年,幽州残其众六万。德宗时,两朝献。元和 元年,君梅落身入朝,拜检校司空、归诚郡王。以部酋索氏为左威卫将军、檀蓟州 游弈兵马使,没辱孤平州游弈兵马使,皆赐李氏。然阴结回鹘、室韦兵犯西城、振 武。大抵宪宗世四朝献。

  大和四年,复盗边,庐龙李载义破之,执大将二百余人,缚其帅茹羯来献,文 宗赐冠带,授右骁卫将军。后五年,大首领匿舍朗来朝。大中元年,北部诸山奚悉 叛,庐龙张仲武禽酋渠,烧帐落二十万,取其刺史以下面耳三百,羊牛七万,辎贮 五百乘,献京师。咸通九年,其王突董苏使大都督萨葛入朝。

  是后契丹方强,奚不敢亢,而举部役属。虏政苛,奚怨之,其酋去诸引别部内 附,保妫州北山,遂为东、西奚。

  室韦,契丹别种,东胡之北边,盖丁零苗裔也。地据黄龙北,傍越河,直京 师东北七千里,东黑水靺鞨,西突厥,南契丹,北濒海。其国无君长,惟大酋,皆 号“莫贺咄”,摄筦其部而附于突厥。小或千户,大数千户,滨散川谷,逐水草而 处,不税敛。每弋猎即相啸聚,事毕去,不相臣制,故虽猛悍喜战,而卒不能为强 国。剡木为犁,人挽以耕,田获甚褊。其气候多寒,夏雾雨,冬霜霰。其俗,富人 以五色珠垂领,婚嫁则男先佣女家三岁,而后分以产,与妇共载,鼓舞而还。夫死, 不再嫁。每部共构大棚,死者置尸其上,丧期三年。土少金铁,率资于高丽。器有 角弓、楛矢,人尤善射。每溽夏,西保貣勃、次对二山。山多草木鸟兽,然苦飞蚊, 则巢居以避。酋帅死,以子弟继,无则推豪桀立之。率乘牛车,蘧蒢为室,度水则 束薪为桴,或以皮为舟。马皆草鞯、绳羁靮。所居或皮蒙室,或屈木以蘧蒢覆,徙 则载而行。其畜无羊少马,有牛不用,有巨豕食之,韦其皮为服若席。其语言,靺 鞨也。

  分部凡二十馀:曰岭西部、山北部、黄头部,强部也;大如者部、小如者部、 婆莴部、讷北部、骆丹部,悉处柳城东北,近者三千,远六千里而赢;最西有乌素 固部,与回纥接,当俱伦泊之西南;自泊而东有移塞没部;稍东有塞曷支部,最强 部也,居啜河之阴,亦曰燕支河;益东有和解部、乌罗护部、那礼部、岭西部;直 北曰讷比支部,北有大山,山外曰大室韦,濒于室建河,河出俱伦,{辶也}而东; 河南有蒙瓦部,其北落坦部;水东合那河、忽汗河,又东贯黑水靺鞨,故靺鞨跨水 有南北部,而东注于海。越河东南亦与那河合,其北有东室韦,盖乌丸东南鄙馀 人也。

  贞观五年,始来贡丰貂,后再入朝。长寿二年叛,将军李多祚击定之。景龙初, 复朝献,请助讨突厥。开元、天宝间,凡十朝献,大历中十一。贞元四年,与奚共 寇振武,节度使唐朝臣方郊劳天子使者,惊而走军,室韦执诏使,大杀掠而去。明 年,使者来谢。大和中三朝献。大中中一来。咸通时,大酋怛烈与奚皆遣使至京师, 然非显夷后,史官失传。

  黑水靺鞨居肃慎地,亦曰挹娄,元魏时曰勿吉。直京师东北六千里,东濒海, 西属突厥,南高丽,北室韦。离为数十部,酋各自治。其著者曰粟末部,居最南, 抵太白山,亦曰徒太山,与高丽接,依粟末水以居,水源于山西,北注它漏河;稍 东北曰汨咄部;又次曰安居骨部;益东曰拂涅部;居骨之西北曰黑水部;粟末之东 曰白山部。部间远者三四百里,近二百里。

  白山本臣高丽,王师取平壤,其众多入唐,汨咄、安居骨等皆奔散,浸微无闻 焉,遗人迸入渤海。唯黑水完强,分十六落,以南北称,盖其居最北方者也。人劲 健,善步战,常能患它部。俗编发,缀野豕牙,插雉尾为冠饰,自别于诸部。性忍 悍,善射猎,无忧戚,贵壮贱老。居无室庐,负山水坎地,梁木其上,覆以土,如 丘冢然。夏出随水草,冬入处。以溺盥面,于夷狄最浊秽。死者埋之,无棺椁,杀 所乘马以祭。其酋曰大莫拂瞒咄,世相承为长。无书契。其矢石镞,长二寸,盖楛 砮遗法。畜多豕,无牛羊。有车马,田耦以耕,车则步推。有粟麦。土多貂鼠、白 兔、白鹰。有盐泉,气蒸薄,盐凝树颠。

  武德五年,渠长阿固郎始来。太宗贞观二年,乃臣附,所献有常,以其地为燕 州。帝伐高丽,其北部反,与高丽合。高惠真等率众援安市,每战,靺鞨常居前。 帝破安市,执惠真,收靺鞨兵三千余,悉坑之。

  开元十年,其酋倪属利稽来朝,玄宗即拜勃利州刺史。于是安东都护薛泰请置 黑水府,以部长为都督、刺史,朝廷为置长史监之,赐府都督姓李氏,名曰献诚, 以云麾将军领黑水经略使,隶幽州都督。讫帝世,朝献者十五。大历世凡七,贞元 一来,元和中再。

  初,黑水西北又有思慕部,益北行十日得郡利部,东北行十日得窟说部,亦号 屈设,稍东南行十日得莫曳皆部,又有拂涅、虞娄、越喜、铁利等部。其地南距渤 海,北、东际于海,西抵室韦,南北袤二千里,东西千里。拂涅、铁利、虞娄、越 喜时时通中国,而郡利,屈设、莫曳皆不能自通。今存其朝京师者附左方。

  拂涅,亦称大拂涅,开元、天宝间八来,献鲸睛、貂鼠、白兔皮;铁利,开元 中六来;越喜,七来,贞元中一来;虞娄,贞观间再来,贞元一来。后渤海盛,靺 鞨皆役属之,不复与王会矣。

  渤海,本粟末靺鞨附高丽者,姓大氏。高丽灭,率众保挹娄之东牟山,地直营 州东二千里,南比新罗,以泥河为境,东穷海,西契丹。筑城郭以居,高丽逋残稍 归之。

  万岁通天中,契丹尽忠杀营州都督赵翙反,有舍利乞乞仲象者,与靺鞨酋乞四 比羽及高丽馀种东走,度辽水,保太白山之东北,阻奥娄河,树壁自固。武后封乞 四比羽为许国公,乞乞仲象为震国公,赦其罪。比羽不受命,后诏玉钤卫大将军李 楷固、中郎将索仇击斩之。是时仲象已死,其子祚荣引残痍遁去,楷固穷蹑,度天 门岭。祚荣因高丽、靺鞨兵拒楷固,楷固败还。于是契丹附突厥,王师道绝,不克 讨。祚荣即并比羽之众,恃荒远,乃建国,自号震国王,遣使交突厥,地方五千里, 户十余万,胜兵数万。颇知书契,尽得扶馀、沃沮、弁韩、朝鲜海北诸国。中宗时, 使侍御史张行岌招慰,祚荣遣子入侍。睿宗先天中,遣使拜祚荣为左骁卫大将军、 渤海郡王,以所统为忽汗州,领忽汗州都督。自是始去靺鞨号,专称渤海。

  玄宗开元七年,祚荣死,其国私谥为高王。子武艺立,斥大土宇,东北诸夷畏 臣之,私改年曰仁安。帝赐典册袭王并所领。未几,墨水靺鞨使者入朝,帝以其地 建黑水州,置长史临总。武艺召其下谋曰:“黑水始假道于我与唐通,异时请吐屯 于突厥,皆先告我,今请唐官不吾告,是必与唐腹背攻我也。”乃遣弟门艺及舅任 雅相发兵击黑水。门艺尝质京师,知利害,谓武艺曰:“黑水请吏而我击之,是背 唐也。唐,大国,兵万倍我,与之产怨,我且亡。昔高丽盛时,士三十万,抗唐为 敌,可谓雄强,唐兵一临,扫地尽矣。今我众比高丽三之一,王将违之,不可。” 武艺不从。兵至境,又以书固谏。武艺怒,遣从兄壹夏代将,召门艺,将杀之。门 艺惧,儳路自归,诏拜左骁卫将军。武艺使使暴门艺罪恶,请诛之。有诏处之安西, 好报曰:“门艺穷来归我,谊不可杀,已投之恶地。”并留使者不遣,别诏鸿胪少 卿李道邃、源复谕旨。武艺知之,上书斥言:“陛下不当以妄示天下”,意必杀门 艺。帝怒道邃、复漏言国事,皆左除,而阳斥门艺以报。

  后十年,武艺遣大将张文休率海贼攻登州,帝驰遣门艺发幽州兵击之。使太仆 卿金思兰使新罗,督兵攻其南。会大寒,雪袤丈,士冻死过半,无功而还。武艺望 其弟不已,募客入东都狙刺于道。门艺格之,得不死。河南捕刺客,悉杀之。

  武艺死,其国私谥武王。子钦茂立,改年大兴,有诏嗣王及所领,钦茂因是赦 境内。天宝末,钦茂徙上京,直旧国三百里忽汗河之东。讫帝世,朝献者二十九。 宝应元年,诏以渤海为国,钦茂王之,进检校太尉。大历中,二十五来,以日本舞 女十一献诸朝。贞元时,东南徙东京。钦茂死,私谥文王。子宏临早死,族弟元义 立一岁,猜虐,国人杀之。推宏临子华玙为王,复还上京,改年中兴。死,谥曰成 王。

  钦茂少子嵩邻立,改年正历,有诏授右骁卫大将军,嗣王。建中、贞元间凡四 来。死,谥康王。子元瑜立,改年永德。死,谥定王。弟言义立,改年硃雀,并袭 王如故事。死,谥僖王。弟明忠立,改年太始,立一岁死,谥简王。从父仁秀立, 改年建兴,其四世祖野勃,祚荣弟也。仁秀颇能讨伐海北诸部,开大境宇,有功, 诏检校司空、袭王。元和中,凡十六朝献,长庆四,宝历凡再。大和四年,仁秀死, 谥宣王。子新德蚤死,孙彝震立,改年咸和。明年,诏袭爵。终文宗世来朝十二, 会昌凡四。彝震死,弟虔晃立。死,玄锡立。咸通时,三朝献。

  初,其王数遣诸生诣京师太学,习识古今制度,至是遂为海东盛国,地有五京、 十五府、六十二州。以肃慎故地为上京,曰龙泉府,领龙、湖、渤三州。其南为中 京,曰显德府,领庐、显、铁、汤、荣、兴六州。貃故地为东京,曰龙原府,亦曰 栅城府,领庆、盐、穆、贺四州。沃沮故地为南京,曰南海府,领沃、睛、椒三州。 高丽故地为西京,曰鸭渌府,领神、桓、丰、正四州;曰长岭府,领瑕、河二州。 扶馀故地为扶馀府,常屯劲兵扞契丹,领扶、仙二州;鄚颉府领鄚、高二州。挹娄 故地为定理府,领定、潘二州;安边府领安、琼二州。率宾故地为率宾府,领华、 益、建三州。拂涅故地为东平府,领伊、蒙、沱、黑、比五州。铁利故地为铁利府, 领广、汾、蒲、海、义、归六州。越喜故地为怀远府,领达、越、怀、纪、富、美、 福、邪、芝九州;安远府领宁、郿、慕、常四州。又郢、铜、涑三州为独奏州。涑 州以其近涑沫江,盖所谓粟末水也。龙原东南濒海,日本道也。南海,新罗道也。 鸭渌,朝贡道也。长岭,营州道也。扶馀,契丹道也。

  俗谓王曰“可毒夫”,曰“圣王”,曰“基下”。其命为“教”。王之父曰 “老王”,母“太妃”,妻“贵妃”,长子曰“副王”,诸子曰“王子”。官有宣 诏省,左相、左平章事、侍中、左常侍、谏议居之。中台省,右相、右平章事、内 史、诏诰舍人居之。政堂省,大内相一人,居左右相上;左、右司政各一,居左右 平章事之下,以比仆射;左、右允比二丞。左六司,忠、仁、义部各一卿,居司政 下,支司爵、仓、膳部,部有郎中、员外;右六司,智、礼、信部,支司戎、计、 水部,卿、郎准左:以比六官。中正台,大中正一,比御史大夫,居司政下;少正 一。又有殿中寺、宗属寺,有大令。文籍院有监。令、监皆有少。太常、司宾、大 农寺,寺有卿。司藏、司膳寺,寺有令、丞。胄子监有监长。巷伯局有常侍等官。 其武员有左右猛贲、熊卫、罴卫,南左右卫,北左右卫,各大将军一、将军一。大 抵宪象中国制度如此。以品为秩,三秩以上服紫,牙笏、金鱼。五秩以上服绯,牙 笏、银鱼。六秩、七秩浅绯衣,八秩绿衣,皆木笏。

  俗所贵者,曰太白山之菟,南海之昆布,栅城之豉,扶馀之鹿,鄚颉之豕,率 宾之马,显州之布,沃州之绵,龙州之,位城之铁,庐城之稻,湄沱湖之鲫。果 有九都之李,乐游之梨。馀俗与高丽、契丹略等。幽州节度府与相聘问,自营、平 距京师盖八千里而远。后朝贡至否,史家失传,故叛附无考焉。

  赞曰:唐之德大矣!际天所覆,悉臣而属之;薄海内外,无不州县,遂尊天子 曰“天可汗”。三王以来,未有以过之。至荒区君长,待唐玺纛乃能国;一为不宾, 随辄夷缚。故蛮琛夷宝,踵相逮于廷。极炽而衰,厥祸内移,天宝之后,区夏痍破, 王官之戍,北不逾河,西止秦、邠,凌夷百年,逮于亡,顾不痛哉!故曰:治己治 人,惟圣人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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