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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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四十二

  李杨崔柳韦路

  李麟,裔出懿祖,于属最疏。父濬,历润、虢、潞三州刺史,以诚信号良吏。 开元中,终剑南节度按察使,赠户部尚书,谥曰诚。

  麟好学,善文辞。以父廕补京兆府户曹参军,举宗室异能,转殿中侍御史。累 擢兵部侍郎,与杨国忠同列,国忠怙权,疾之,改权礼部贡举。国忠迁,麟复本官。 改国子祭酒。出为河东太守,有清政。安禄山反,朝廷以麟儒者,非御侮才,还为 祭酒,封渭源县男。玄宗入蜀,麟走见帝,再迁宪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 宰相韦见素、房琯、崔涣、崔圆踵赴肃宗行在,独麟以宗室子留总百司。上皇还京, 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封褒国公。张皇后挟李辅国浸桡政,苗晋卿、崔圆等畏其权, 皆附离取安,独麟守正不阿顺,辅国忌恚。乾元初,罢为太子少傅。明年卒,年六 十六,赠太子太傅,谥曰德。

  杨绾,字公权,华州华阴人。祖温玉,在武后时为显官。世以儒闻。绾少孤, 家素贫,事母谨甚。性沈靖,独处一室,左右图史,凝尘满席,澹如也。不好立名, 有所论著,未始示人。第进士,补太子正字。举词藻宏丽科,玄宗已试,又加诗、 赋各一篇,绾为冠,由是擢右拾遣。制举加诗、赋,繇绾始。天宝乱,肃宗即位, 绾脱身见行朝,拜起居舍人,知制诰。累迁中书舍人,兼修国史。故事,舍人年久 者为阁老,其公廨杂料独取五之四。至绾,悉均给之。历礼部侍郎,建复古孝廉、 力田等科,天下高其议。俄迁吏部,品裁清允,人服其公。是时,元载秉政,忌绾 望高,疏薄之。宦者鱼朝恩判国子监,既诛,因是建言太学当得天下名儒汰其选, 即拜绾国子祭酒,外示尊重,而实以散地处之。载日贪冒,天下士议益归绾,帝亦 知之,自擢为太常卿,充礼仪使。载得罪,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修国 史。制下,士相贺于朝,绾固让,帝不许。

  时诸州悉带团练使,绾奏:“刺史自有持节诸军事以掌军旅;司马,古司武, 所以副军,即今副使;司兵参军,即今团练判官。官号重复,可罢天下团练、守捉 使。”诏可。又减诸道观察判官员之半。复言:“旧制,刺史被代若别追,皆降鱼 书,乃得去。开元时,置诸道采访使,得专停刺史,威柄外移,渐不可久。其刺史 不称职若赃负,本道使具条以闻,不得擅追及停,而刺史亦不得辄去州诣使所。如 其故阙,使司无署摄,听上佐代领。”帝善其谋,于是高选州上佐,定上、中、下 州,差置兵员,诏郎官、御史分道巡覆。又定府、州官月禀,使优狭相均。始,天 下兵兴,从权宜,官品同而禄例差。及四方粗定,元载、王缙当国,偷以为利,因 不改,故江淮大州至月千缗,而山剑贫险,虽上州刺史止数十缗。及此始复太平旧 制。

  绾素痼疾,居旬日浸剧,有诏就中书疗治,每对延英殿,许挟扶。于时厘补穿 敝,唯绾是恃。未几薨,帝惊悼,诏群臣曰:“天不使朕致太平,何夺绾之速邪?” 即日诏赠司徒,遣使者册授,欲及其未敛也。诏百官如第吊,遣使会吊,赙绢千匹、 布三百匹。太常谥曰文贞,比部郎中苏端,憸人也,持异议,宰相常衮阴助之,帝 以其言丑险不实,贬端巴州员外司马,犹赐谥曰文简。

  绾俭约,未尝问生事,禄禀分姻旧,随多寡辄尽。造之者,清谈终晷,而不及 荣利,欲干以私,闻其言,必内愧止。经诰微趣,学家疑晦者,一见既诣其极。始 辅政,御史中丞崔宽本豪侈,城南别墅池观堂皇,为当时第一,即日遣人毁之;京 兆尹黎干,出入从驺驭百数,省损才留十馀骑;中书令郭子仪在邠州行营,方大会, 除书至,音乐散五之四;它闻风靡然自化者,不可胜纪。世以比杨震、山涛、谢安 云。

  崔祐甫,字贻孙,太子宾客孝公沔之子也。世以礼法为闻家。第进士,调寿安 尉。安禄山陷洛阳,祐甫冒矢石入私庙,负木主以逃。自起居舍人累迁中书舍人。 性刚直,遇事不回。时侍郎阙,祐甫摄省事,数与宰相常衮争议不平。衮怒,使知 吏部选,每拟官,衮辄驳异,祐甫不为下。会硃泚军中猫鼠同乳,表其瑞,诏示衮, 衮率群臣贺,祐甫独曰:“可吊不可贺。”诏使问状,对曰:“臣闻《礼》:‘迎 猫,为其食田鼠。’以其为人去害,虽细必录。今猫受畜于人,不能食鼠而反乳之, 无乃失其性邪?猫职不修,其应若曰法吏有不触邪,疆吏有不捍敌。臣愚以为当命 有司察贪吏,诫边候,勤徼巡,则猫能致功,鼠不为害。”代宗异其言,衮益不喜。

  帝崩,衮与礼官议:“礼,为君斩衰三年。汉文帝权制三十六日。我太宗文皇 帝崩,遗诏亦三十六日,群臣不忍,既葬而除,略尽四月。高宗如汉故事。玄宗以 来,始变天子丧为二十七日。乃者,遗诏虽曰‘天下吏民,三日释服’,群臣宜如 皇帝服二十七日乃除。”祐甫曰:“遗诏无臣、庶人之别,是皇帝宜二十七日,而 群臣三日也。”衮曰:“贺循称,吏者,官长所署,非公卿百官也。”祐甫对: “《传曰》‘委之三吏’,乃三公也。史称循吏、良吏,岂胥吏欤?”衮曰:“礼 非天降地出,人情而已。且公卿在臣膺受宠禄,今与黔首同,信宿而除,于公安乎?” 祐甫曰:“若遗诏何?诏而可改,孰不可改?”意象殊厉。衮方入临,遣从吏扶立 殿墀上,祐甫指之谓众曰:“臣哭君前,有扶礼乎?”衮不胜怒,乃劾祐甫率情变 礼,挠国典,请贬潮州刺史。德宗以为重,改河南少尹。始肃宗时,天下务剧,宰 相更直掌事,若休沐还第,非大诏命,不待遍晓,则听直者代署以闻。是时郭子仪、 硃泚俱以平章事当署敕尾,而不行宰相事。帝新即位,衮如故事代署。子仪、泚入, 言祐甫不宜贬,帝曰:“卿向何所言?今云非邪?”二人对初不知。帝怒,以衮为 罔上。是日,群臣苴绖立月华门外,即两换职,以衮河南少尹,而拜祐甫门下侍郎、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改中书侍郎。

  自至德、乾元以来,天下战讨,启丐填委,故官赏缪紊。永泰后,稍稍平定, 而元载用事,非贿谢不与官,刬塞公路,纲纪大坏。载诛,杨绾相,未几卒。衮当 国,惩其敝,凡奏请一杜绝之,惟文辞入第乃得进,然无所甄异,贤愚同滞焉。及 祐甫,则荐举惟其人,不自疑畏,推至公以行,未逾年,除吏几八百员,莫不谐允。 帝尝谓曰:“人言卿拟官多亲旧,何邪?”对曰:“陛下令臣进拟庶官,夫进拟者 必悉其才行,如不与闻知,何由得其实?”帝以为然。神策军使王驾鹤者,典卫兵 久,权震中外,帝将代之,惧其变,以问祐甫,祐甫曰:“是无足虑。”即召驾鹤 留语移时,而代者已入军中矣。淄青李正己畏帝威断,表献钱三十万缗,以观朝廷。 帝意其诈,未能答。祐甫曰:“正己诚诈,陛下不如因遣使劳其军,以所献就赐将 士。若正己奉承诏书,是陛下恩洽士心;若不用,彼自敛怨,军且乱。又使诸籓不 以朝廷为重贿。”帝曰:“善。”正己惭服。时议者韪其谟谋,谓可复贞观、开元 之治。

  是岁被疾,诏肩舆至中书,卧而承旨,若还第,即遣使咨决。薨,年六十,赠 太傅,谥曰文贞。故事,门下侍郎未有赠三师者,帝以其有大臣节,特宠异之。硃 泚乱,祐甫妻王陷贼中,泚尝与祐甫同列,遗以缯帛菽粟,受而缄鐍之,帝还京, 具封以献,士君子益重其家法云。

  子植嗣。植字公修,祐甫弟庐江令婴甫子也。祐甫病,谓妻曰:“吾殁,当以 庐江次子主吾祀。”及卒,护丧者以闻,帝恻然,召植,使即丧次终服。补弘文生。 博通经史,于《易》尤邃。与郑覃同时为补阙,皆贤宰相后,每朝廷有得失,两人 者更疏论执,誉望蔚然。

  元和中,为给事中。时皇甫镈判度支,建言减百官奉禀,植封还诏书。镈又请 天下所纳盐酒利增估者,以新准旧,一切追偿。植奏言:“用兵久,百姓凋罄,往 虽估逾其实,今不可复收。”于是议者咸罪镈,镈惧而止。

  长庆初,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穆宗问:“贞观、开元中治道最盛, 何致而然?”植曰:“太宗资上圣,兴民间,知百姓疾苦,故厉精思治,又以房玄 龄、杜如晦、魏徵、王珪为之佐,君明臣忠,圣贤相维,治致升平,固其宜也。玄 宗在天后时,身践忧患,既即位,得姚崇、宋璟,此二人蚤夜孜孜,纳君于道。珪 尝手写《尚书》《无逸》,为图以献,劝帝出入观省以自戒。其后朽暗,乃代以山 水图,稍怠于勤,左右不复箴规,奸臣日用事,以至于败。昔德宗尝问先臣祐甫开 元、天宝事,先臣具道治乱所以然,臣在童鹴,记其说。今愿陛下以《无逸》为元 龟,则天下幸甚。”他日又问:“司马迁言汉文帝惜十家产而罢露台,身衣弋绨, 履革舄,集上书囊为殿帷,信乎?何太俭邪?”植曰:“良史非儿言。汉承秦侈纵 之馀,海内凋窭,文帝从代来,知稼穑艰难,是以躬履俭约,为天下守财。景帝遵 而不改,故家给户足。至武帝时,钱朽贯,谷红腐,乃能出师征伐,威动四方;然 侈靡不节,末年户口减半,税及舟车,人不聊,乃下哀痛诏,封丞相为富人侯。然 则帝王不可以不示俭而天下足。”帝曰:“卿言善,患行之为难耳!”时朝廷悉收 河朔三镇,而刘总又以幽、蓟七州献诸朝,且惧部将构乱,乃先籍豪锐不检者送京 师,而硃克融在籍中。植与杜元颖不知兵,谓蕃镇且平,不复料天下安危事,而克 融等羁旅塞踬,愿得官自效,日诉于前,皆抑不与。及遣张弘靖赴镇,纵克融等北 还,不数月,克融乱,复失河朔矣。天下尤之,植内惭。罢为刑部尚书,旋授岳鄂 观察使。未几,迁岭南节度使,还拜户部尚书。终华州刺史,赠尚书左仆射。

  倰,字德长,祐甫从子也。性介洁,矜己之清,视赃负者若雠。以苏州刺史奏 课第一,迁湖南观察使。湖南旧法,虽丰年,贸易不出境,邻部灾荒不恤也。倰至, 谓属吏曰:“此岂人情乎?无闭籴以重困民。”削其禁,自是商贾流通,赀物益饶。 入为户部侍郎,判度支。时田弘正徙镇州,以魏兵二千行。既至,留自卫,请度支 给岁粮,穆宗下其议,倰固执不与,弘正不得已,遣魏卒。俄而镇兵乱,弘正遇害, 倰之为也。时天子失德,倰党与盛,有司不敢名其罪。出为凤翔节度使。逾年,徙 河南尹。以户部尚书致仕,卒,赠太子少保,谥曰肃。

  赞曰:植辅政,当有为之时,无经国才,履危防浅,机不知其溃而发也,手弛 槛纟枼,纵虎狼焉,一日而亡地数千里,为天下笑;倰吝财资贼。又皆幸不诛。天 以河北乱唐,故君臣不肖,勃缪其谋,惜哉!

  柳浑,字夷旷,一字惟深,本名载,梁仆射惔六世孙,后籍襄州。早孤,方十 馀岁,有巫告曰:“儿相夭且贱,为浮屠道可缓死。”诸父欲从其言,浑曰:“去 圣教,为异术,不若速死。”学愈笃,与游者皆有名士。天宝初,擢进士第,调单 父尉,累除衢州司马。弃官隐武宁山。召拜监察御史,台僚以仪矩相绳,而浑放旷 不乐检局,乃求外职。宰相惜其才,留为左补阙。大历初,江西魏少游表为判官。 州僧有夜饮火其庐者,归罪瘖奴,军候受财不诘,狱具,浑与其僚崔祐甫白奴冤, 少游趣讯僧,僧首伏,因厚谢二人。路嗣恭代少游,浑迁团练副使。俄为袁州刺史。 祐甫辅政,荐为谏议大夫、浙江东西黜陟使。入为尚书右丞。硃泚乱,浑匿终南山。 贼素闻其名,以宰相召,执其子搒笞之,搜索所在。浑赢服步至奉天,改右散骑常 侍。贼平,奏言:“臣名向为贼污,且‘载’于文从戈,非偃武所宜。”乃更今名。

  贞元元年,迁兵部侍郎,封宜城县伯。李希烈据淮、蔡,关播用李元平守汝州, 浑曰:“是夫衔玉而贾石者也。往必见禽,何贼之攘?”既而果为贼缚。三年,以 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判门下省。帝尝亲择吏宰畿邑,而政有状,召宰相语, 皆贺帝得人,浑独不贺,曰:“此特京兆尹职耳。陛下当择臣辈以辅圣德,臣当选 京兆尹承大化,尹当求令长亲细事。代尹择令,非陛下所宜。”帝然之。玉工为帝 作带,误毁一銙,工不敢闻,私市它玉足之。及献,帝识不类,擿之,工人伏罪。 帝怒其欺,诏京兆府论死,浑曰:“陛下遽杀之则已,若委有司,须详谳乃可。于 法,误伤乘舆器服,罪当杖,请论如律。”由是工不死。左丞田季羔从子伯强请卖 私第募兵助讨吐蕃,浑曰:“季羔,先朝号名臣,由祖以来世孝谨,表阙于门,隋 时旧第,惟田一族耳。讨贼自有国计,岂容不肖子毁门构,徼一时幸,损风教哉! 请薄责以示惩沮!”帝嘉纳。

  韩滉自浙西入朝,帝虚己待之,奏事或日晏,他相取充位,滉遂省中搒吏自若。 浑虽为滉所引,恶其专,质让曰:“省闼非刑人地,而搒吏至死。公家先相国以狷 察,不满岁辄罢,今公柰何蹈前非,颛立威福?岂尊主卑臣义邪?”滉悔悟,稍褫 其威。白志贞除浙西观察使,浑奏:“志贞兴小史,纵嘉其才,不当超剧职。臣以 死守,不敢奉诏。”会浑移疾出,即日诏付外施行。疾间,因乞骸骨,不许。门下 吏白过官,浑愀然曰:“既委有司,而复挠之,岂贤者用心邪?士或千里辞家以干 禄,小邑主办,岂虑不能?”是岁拟官,无退异者。

  浑瑊与吐蕃会平凉,是日,帝语大臣以和戎息师之便。马燧贺曰:“今日已盟, 可百年无虏患。”浑跪曰:“五帝无诰誓,三王无盟诅,盖盟诅之兴皆在季末。今 盛明之朝,反以季末事行于夷狄。夫夷狄人面兽心,易以兵制,难以信结,臣窃忧 之。”李晟继言曰:“蕃戎多不情,诚如浑言。”帝变色曰:“浑,儒生,未达边 事,而大臣亦当尔邪?”皆顿首谢。夜半,邠宁节度使韩游瑰飞奏吐蕃劫盟,将校 皆覆没。帝大惊,即以其表示浑。明日,慰之曰:“卿,儒士,乃知军戎万里情乎?” 益礼异之。

  宰相张延赏怙权,嫉浑守正,遣亲厚谓曰:“明公旧德,第慎言于朝,则位可 久。”浑曰:“为吾谢张公,浑头可断,而舌不可禁。”卒为所挤,以右散骑常侍 罢政事。浑警辩好谈谑,与人交,豁如也。情俭不营产利。免后数日,置酒召故人 出游,酣肆乃还,旷然无黜免意。时李勉、卢翰皆以旧相阖门奉朝请,叹曰:“吾 等视柳宜城,真拘俗之人哉!”五年卒,年七十五,谥曰贞。

  浑母兄识,字方明,知名士也。工文章,与萧颖士、元德秀、刘迅相上下,而 识练理创端,往往诣极,虽趣尚非博,然当时作者伏其简拔。浑亦善属文,但沉思 不逮于识云。

  韦处厚,字德载,京兆万年人。事继母以孝闻,亲殁,庐墓终丧。中进士第, 又擢才识兼茂科,授集贤校书郎。举贤良方正异等,宰相裴垍引直史馆。改咸阳尉。

  宪宗初,擢左补阙。礼部尚书李绛请间言:“古帝王以纳谏为圣,拒谏为昏。 今不闻进规纳忠,何以知天下事?”帝曰:“韦处厚、路隋数上疏,其言忠切,顾 卿未知尔。”由是中外推其靖密。历考功员外郎,坐与宰相韦贯之善,出开州刺史。 以户部郎中入知制诰。

  穆宗立,为翰林侍讲学士。处厚以帝冲怠不向学,即与路隋合《易》、《书》、 《诗》、《春秋》、《礼》、《孝经》、《论语》,掇其粹要,题为《六经法言》 二十篇上之,冀助省览。帝称善,并赐金币。再迁中书舍人。张平叔以言利得幸于 帝,建言官自鬻盐,笼天下之财。宰相不能诘,下群臣议,处厚发十难诮其迂谬, 平叔愧缩,遂寝。

  敬宗初,李逢吉得柄,构李绅,逐为端州司马。其党刘栖楚等欲致绅必死,建 言当徙丑地。处厚上言:“逢吉党与,以绅之斥犹有馀辜,人情危骇。《诗》云 ‘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太甚’,‘谗言罔极,交乱四国’。此古 人疾谗之深也。孔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按绅先朝旧臣,就令 有过,尚当祓瑕洗衅,成无改之美,况被谗乎!建中时,山东之乱兴,宰相朋党, 杨炎为元载复雠,卢杞为刘晏偿怨,兵连祸结,天下骚然。此陛下亲所闻见,得不 深念哉!”绅繇是免。逢吉怒,至宝历三月赦书,不言左降官未量移者,以沮绅内 徙。处厚复奏:“逢吉缘绅一人而使近岁流斥皆不蒙泽,非所以广恩于天下。”帝 悟,追改其条。进翰林承旨学士、兵部侍郎。方天子荒暗,月视朝才三四。处厚入 见,即自陈有罪,愿前死以谢。帝曰:“何哉?”对曰:“臣昔为谏官,不能死争, 使先帝因畋与色而至不寿,于法应诛。然所以不死者,陛下在春宫,十有五矣。今 皇子方襁褓,臣不敢避死亡之诛。”帝大感悟,赐锦彩以慰其意。王廷凑之乱,帝 叹宰相不才,而使奸臣跋扈,处厚曰:“陛下有一裴度不能用,乃当馈而叹,恨无 萧、曹,此冯唐所以谓汉文帝有颇、牧不能用也。”

  后禁中急变,文宗绥内难,犹豫未即下诏,处厚入,昌言曰:“《春秋》大义 灭亲,内恶必书,以明逆顺;正名讨罪,何所避讳哉?”遂奉教班谕。是夕,号令 及它仪矩不暇责有司,一出处厚,无违旧章者。进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封灵昌郡公。堂史汤鉥数招权纳财赂,处厚笑曰:“此半滑涣也。”斥出之,相府 肃然。初,贞元时宰相齐抗奏罢州别驾及当为别驾者引处之朝。元和后,两河用兵, 裨将立功得补东宫王府官,硃紫淆并,授受不纲。处厚乃置六雄、十望、十紧等州, 悉补别驾,由是流品澄别。帝虽自力机政,然骤信轻改,摇于浮论。处厚尝独对曰: “陛下不以臣不肖,使待罪宰相,凡所奏可,中辄变易。自上心出邪,乃示臣不信; 得于横议邪,即臣何名执政?且裴度元勋旧德,辅四朝,窦易直长厚忠实,经事先 帝,陛下所宜亲重委信之。臣乃陛下自擢,今言不见纳,宜先罢。”即趋下顿首, 帝矍然曰:“何至是?卿之忠力,朕自知之,安可遽辞以重吾不德?”处厚趋出, 帝复召问所欲言,乃对:“近君子,远小人,始可为治。”谆复数百言。又言: “裴度忠,可久任。”帝嘉纳之。自是无复横议者。时李同捷叛,诏诸军进讨。魏 博史宪诚怀向背,裴度待以不疑。宪诚遣吏白事中书,处厚召语曰:“晋公以百口 保尔帅于天子,我则不然,正须所为,以邦法从事耳。”宪诚惧,不敢贰,卒有功。 李载义数破沧、镇兵,皆刳剔以献,处厚戒之,前后完活数百千人。大和二年,方 奏事,暴疾,仆香案前,帝命中人翼扶之,舆还第,一昔薨,年五十六,赠司空。

  处厚姿状如甚懦者,居家亦循易,至廷争,嶷然不可回夺。刚于御吏,百僚谒 事,畏惕未尝敢及以私。推择官材,往往弃瑕录善,时亦讥其太广。性嗜学,家书 雠正至万卷。为拾遗时,撰《德宗实录》。后又与路隋共次《宪宗实录》,诏分日 入直,创具凡例,未及成而终。本名淳,避宪宗讳,改今名。

  路隋,字南式,其先出阳平。父泌,字安期,通《五经》,端亮寡言,以孝悌 闻。建中末,为长安尉。德宗出奉天,弃妻子奔行在,扈狩梁州,排乱军以出,再 中流矢,裂裳濡血。以策说浑瑊,召置幕府。东讨李怀光,奏署副元帅判官。从瑊 会盟平凉,为虏所执,死焉。时隋婴孺,以恩授八品官。逮长,知父执虏中,日夜 号泣,坐必西向,不食肉。母告以貌类泌者,终身不引镜。贞元末,吐蕃请和,隋 三上疏宜许,不报。举明经,授润州参军事。李锜欲困辱之,使知市事,隋怡然坐 肆,不为屈。韦夏卿高其节,辟置东都幕府。元和中,吐蕃款塞,隋五上疏请脩好, 冀得泌还。诏可。遣祠部郎中徐复报聘,而泌以丧至,帝愍恻,赠绛州刺史,官为 治丧。服除,擢隋左补阙、史馆脩撰,以鲠亮称。

  穆宗立,与韦处厚并擢侍讲学士,再迁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每除制出,以金 币来谢者,隋却之曰:“公事而当私贶邪?”进承旨学士,迁兵部侍郎。

  文宗嗣位,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脩国史。初,韩愈撰《顺宗实录》, 书禁中事为切直,宦竖不喜,訾其非实,帝诏隋刊正。隋建言:“卫尉卿周居巢、 谏议大夫王彦威、给事中李固言、史官苏景胤皆上言改脩非是。夫史册者,褒劝所 在,匹夫美恶尚不可诬,况人君乎?议者至引隽不疑、第五伦为比,以蔽聪明。臣 宗闵、臣僧孺谓史官李汉、蒋系皆愈之婿,不可参撰,俾臣得下笔。臣谓不然。且 愈所书已非自出,元和以来,相循逮今。虽汉等以嫌,无害公谊。请条示甚谬误者, 付史官刊定。”有诏擿贞元、永贞间数事为失实,馀不复改,汉等亦不罢。进门下 侍郎、弘文馆大学士。久之,辞疾,不听,册拜太子太师。明年,李德裕贬袁州长 史,不署奏,为郑注所忌,乃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镇海节度使。 道病卒,年六十。赠太保,谥曰贞。

  赞曰:绾以德服人,而人自化,可谓贤矣。其论议浑大,虽古王佐无以加。祐 甫发正己隐情,浑策吐蕃必叛,伐谋知几,君子哉!处厚事穆、敬、文三宗,主皆 弗类,而一纳以忠,宁不谓以尧事君者邪?隋辅政十年,历牛、李、训、注用事, 无所迎将,善保位哉!

卷一百四十三

  高元李韦薛崔戴王徐郗辛

  高适,字达夫,沧州渤海人。少落魄,不治生事。客梁、宋间,宋州刺史张九 皋奇之,举有道科中第,调封丘尉,不得志,去。客河西,河西节度使哥舒翰表为 左骁卫兵曹参军,掌书记。禄山乱,召翰讨贼,即拜适左拾遗,转监察御史,佐翰 守潼关。翰败,帝问群臣策安出,适请竭禁藏募死士抗贼,未为晚,不省。天子西 幸,适走间道及帝于河池,因言:“翰忠义有素,而病夺其明,乃至荒踣。监军诸 将不恤军务,以倡优蒲飗相娱乐,浑、陇武士饭粝米日不厌,而责死战,其败固宜。 又鱼炅、何履光、赵国珍屯南阳,而一二中人监军更用事,是能取胜哉?臣数为杨 国忠言之,不肯听。故陛下有今日行,未足深耻。”帝颔之。俄迁侍御史,擢谏议 大夫,负气敢言,权近侧目。帝以诸王分镇,适盛言不可,俄而永王叛。肃宗雅闻 之,召与计事,因判言王且败,不足忧。帝奇之,除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 使。诏与江东韦陟、淮西来瑱率师会安陆,方济师而王败。李辅国恶其才,数短毁 之,下除太子少詹事。

  未几蜀乱,出为蜀、彭二州刺史。始,上皇东还,分剑南为两节度,百姓弊于 调度,而西山三城列戍。适上疏曰:“剑南虽名东、西川,其实一道。自邛关、黎、 雅以抵南蛮,由茂而西,经羌中、平戎等城,界吐蕃。濒边诸城,皆仰给剑南。异 时以全蜀之饶,而山南佐之,犹不能举,今裂梓、遂等八州专为一节度,岁月之计, 西川不得参也。嘉陵比困夷獠,日虽小定,而痍痏未平,耕纺亡业,衣食贸易皆资 成都,是不可得役亦明矣。可税赋者,独成都、彭、蜀、汉四州而已,以四州耗残 当十州之役,其弊可见。而言利者,枘凿万端,穷朝抵夕,千案百牍,皆取之民, 官吏惧谴,责及邻保,威以罚抶,而逋逃益滋。又关中比饥,士人流入蜀者道路相 系,地入有讫,而科敛无涯,为蜀计者,不亦难哉!又平戎以西数城,皆穷山之颠, 蹊隧险绝,运粮束马之路,坐甲无人之乡。为戎狄言,不足利戎狄;为国家言,不 足广土宇。柰何以弹丸地而困全蜀太平之人哉?若谓已戍之城不可废,已屯之兵不 可收,愿罢东川,以一剑南并力从事。不尔,非陛下洗荡关东清逆乱之意也。蜀人 又扰,则贻朝廷忧。”帝不纳。

  梓屯将段子璋反,适从崔光远讨斩之。而光远兵不戢,遂大掠,天子怒,罢光 远,以适代为西川节度使。广德元年,吐蕃取陇右,适率兵出南鄙,欲牵制其力, 既无功,遂亡松、维二州及云山城。召还,为刑部侍郎、左散骑常侍,封渤海县侯。 永泰元年卒,赠礼部尚书,谥曰忠。

  适尚节义,语王霸衮衮不厌。遭时多难,以功名自许,而言浮其术,不为搢绅 所推。然政宽简,所涖,人便之。年五十始为诗,即工,以气质自高。每一篇已, 好事者辄传布。其诒书贺兰进明,使救梁、宋以亲诸军,与许叔冀书,令释憾;未 度淮,移檄将校,绝永王,俾各自白,君子以为义而知变。

  元结,后魏常山王遵十五代孙。曾祖仁基,字惟固,从太宗征辽东,以功赐宜 君田二十顷,辽口并马牝牡各五十,拜宁塞令,袭常山公。祖亨,字利贞,美姿仪。 尝曰:“我承王公馀烈,鹰犬声乐是习,吾当以儒学易之。”霍王元轨闻其名,辟 参军事。父延祖,三岁而孤,仁基敕其母曰:“此儿且祀我。”因名而字之。逮长, 不仕,年过四十,亲娅强劝之,再调舂陵丞,辄弃官去,曰:“人生衣食,可适饥 饱,不宜复有所须。”每灌畦掇薪,以为“有生之役,过此吾不思也”。安禄山反, 召结戒曰:“而曹逢世多故,不得自安山林,勉树名节,无近羞辱”云。卒年七十 六,门人私谥曰太先生。

  结少不羁,十七乃折节向学,事元德秀。天宝十二载举进士,礼部侍郎阳浚见 其文,曰:“一第慁子耳,有司得子是赖!”果擢上第。复举制科。会天下乱,沈 浮人间。国子司业苏源明见肃宗,问天下士,荐结可用。时史思明攻河阳,帝将幸 河东,召结诣京师,问所欲言,结自以始见轩陛,拘忌讳,恐言不悉情,乃上《时 议》三篇。其一曰:

  议者问:“往年逆贼,东穷海,南淮、汉,西抵函、秦,北彻幽都,丑徒狼扈, 在四方者几百万,当时之祸可谓剧,而人心危矣。天子独以匹马至灵武,合弱旅, 鉏强寇,师及渭西,曾不逾时,摧锐攘凶,复两京,收河南州县,何其易邪?乃今 河北奸逆不尽,山林江湖亡命尚多,盗贼数犯州县,百姓转徙,踵系不绝,将士临 敌而奔,贤人君子遁逃不出。陛下往在灵武、凤翔,无今日胜兵而能杀敌,无今日 检禁而无亡命,无今日威令而盗贼不作,无今日财用而百姓不流,无今日爵赏而士 不散,无今日朝廷而贤者思仕,何哉?将天子能以危为安,而忍以未安忘危邪?” 对曰:“此非难言之。前日天子恨愧陵庙为羯逆伤污,愤怅上皇南幸巴、蜀,隐悼 宗戚见诛,侧身勤劳,不惮亲抚士卒,与人权位,信而不疑,渴闻忠直,过弗讳改。 此以弱制强,以危取安之繇也。今天子重城深宫,燕和而居;凝冕大昕,缨佩而朝; 太官具味,视时而献,太常备乐,和声以荐;国机军务,参筹乃敢进;百姓疾苦, 时有不闻;厩刍良马、宫籍美女、舆服礼物、休符瑞谍,日月充备;朝廷歌颂盛德 大业,听而不厌;四方贡赋,争上尤异;谐臣顐官,怡愉天颜;文武大臣至于庶官, 皆权赏逾望。此所以不能以强制弱,以未安忘危。若陛下视今日之安,能如灵武时, 何寇盗强弱可言哉!”

  其二曰:

  议者曰:“吾闻士人共自谋:‘昔我奉天子拒凶逆,胜则家国两全,不胜则两 亡,故生死决于战,是非极于谏。今吾名位重,财货足,爵赏厚,勤劳已极,外无 仇雠害我,内无穷贱迫我,何苦当锋刃以近死,忤人主以近祸乎?’又闻曰:‘吾 州里有病父老母、孤兄寡妇,皆力役乞丐,冻馁不足,况于死者,人谁哀之?’又 闻曰:‘天下残破,苍生危窘,受赋与役者,皆寡弱贫独,流亡死徙,悲忧道路, 盖亦极矣。天下安,我等岂无畎亩自处?若不安,我不复以忠义仁信方直死矣!’ 人且如此,柰何?”对曰:“国家非欲其然,盖失于太明太信耳。夫太明则见其内 情,将藏内情则罔惑生下。能令必信,信可必矣,而太信之中,至奸尤恶之。如此 遂使朝廷亡公直,天下失忠信,苍生益冤结。将欲治之,能无端由?吾等议于野, 又何所及?”

  其三曰:

  议者曰:“陛下思安苍生,灭奸逆,图太平,劳心悉精,于今四年,说者异之, 何哉?”对曰:“如天子所思,说者所异,非不知之。凡有诏令丁宁事皆不行,空 言一再,颇类谐戏。今有仁血阝之令,忧勤之诰,人皆族立党语,指而议之。天子 不知其然,以为言虽不行,犹足以劝。彼沮劝,在乎明审均当而必行也。天子能行 已言之令,必将来之法,杂徭弊制,拘忌烦令,一切蠲荡,任天下贤士,屏斥小人, 然后推仁信威令,谨行不惑。此帝王常道,何为不及?”

  帝悦曰:“卿能破朕忧。”擢右金吾兵曹参军,摄监察御史,为山南西道节度 参谋。募义士于唐、邓、汝、蔡,降剧贼五千,瘗战死露胔于泌南,名曰哀丘。

  史思明乱,帝将亲征,结建言:“贼锐不可与争,宜折以谋。”帝善之,因命 发宛、叶军挫贼南锋,结屯泌阳守险,全十五城。以讨贼功迁监察御史里行。荆南 节度使吕諲请益兵拒贼,帝进结水部员外郎,佐諲府。又参山南东道来瑱府,时有 父母随子在军者,结说瑱曰:“孝而仁者,可与言忠;信而勇者,可以全义。渠有 责其忠信义勇而不劝之孝慈邪?将士父母,宜给以衣食,则义有所存矣。”瑱纳之。 瑱诛,结摄领府事。会代宗立,固辞,丐侍亲归樊上。授著作郎。益著书,作《自 释》,曰:

  河南,元氏望也。结,元子名也。次山,结字也。世业载国史,世系在家谍。 少居商馀山,著《元子》十篇,故以元子为称。天下兵兴,逃乱入猗玗洞,始称猗 玗子。后家瀼滨,乃自称浪士。及有官,人以为浪者亦漫为官乎,呼为漫郎。既客 樊上,漫遂显。樊左右皆渔者,少长相戏,更曰聱叟。彼诮以聱者,为其不相从听, 不相钩加,带笭箵而尽船,独聱齖而挥车。酒徒得此,又曰:“公之漫其犹聱乎? 公守著作,不带笭箵乎?又漫浪于人间,得非聱齖乎?公漫久矣,可以漫为叟。” 于戏!吾不从听于时俗,不钩加于当世,谁是聱者,吾欲从之!彼聱叟不惭带乎笭 箵,吾又安能薄乎著作?彼聱叟不羞聱齖于邻里,吾又安能惭漫浪于人间?取而醉 人议,当以漫叟为称。直荒浪其情性,诞漫其所为,使人知无所存有,无所将待。 乃为语曰:“能带笭箵,全独而保生;能学聱齖,保宗而全家。聱也如此,漫乎非 邪!”

  久之,拜道州刺史。初,西原蛮掠居人数万去,遗户裁四千,诸使调发符牒二 百函,结以人困甚,不忍加赋,即上言:“臣州为贼焚破,粮储、屋宅、男女、牛 马几尽。今百姓十不一在,耄孺骚离,未有所安。岭南诸州,寇盗不尽,得守捉候 望四十馀屯,一有不靖,湖南且乱。请免百姓所负租税及租庸使和市杂物十三万缗。” 帝许之。明年,租庸使索上供十万缗,结又奏:“岁正租庸外,所率宜以时增减。” 诏可。结为民营舍给田,免徭役,流亡归者万馀。进授容管经略使,身谕蛮豪,绥 定八州。会母丧,人皆诣节度府请留,加左金吾卫将军。民乐其教,至立石颂德。 罢还京师,卒,年五十,赠礼部侍郎。

  李承,赵州高邑人。幼孤,其兄晔养之。既长,以悌闻。擢明经,迁累大理评 事,为河南采访使判官。尹子奇陷汴州,拘承送洛阳,觇得贼谋,皆密启诸朝。两 京平,例贬临川尉。不三月,除德清令。寻擢监察御史,累迁吏部郎中,淮南西道 黜陟使。奏置常丰堰于楚州,以御海潮,溉屯田脊卤,收常十倍它岁。德宗将讨 梁崇义,李希烈揣知之,乃表崇义过恶,请先诛讨,帝悦,数对左右称其忠。会承 使回,言希烈能立功,然恐后不可制,帝初谓不然,及崇义平,希烈果叛,始思其 言,擢拜河中尹、晋绛观察使。承廉正有雅望,以才显于时。未几,改山南东道节 度使。时希烈犹据襄州,帝虑不受命,欲以禁兵卫送承,承辞,请以单骑入。既至, 希烈舍承外馆,迫胁日万端,承晏然誓以死守。希烈不能屈,遂大掠去,襄、汉荡 然。承辑绥抚安之,居一年,阖境完复。初,希烈虽去,留部校守觇,往来踵舍, 承因得使所厚臧叔雅结希烈腹心周会、王玢、姚詹。及曾等谋杀希烈,承首谋也。 密诏褒美。寻检校工部尚书、湖南观察使。建中四年卒,年六十二,赠吏部尚书。

  韦伦,系本京兆。父光乘,在开元、天宝间为朔方节度使。伦以廕调蓝田尉, 干力勤济,杨国忠署为铸钱内作使判官。国忠多发州县齐人令鼓铸,督非所习,虽 箠失苛严,愈无功。伦请准直募匠,代无聊之人,繇是役用减,鼓铸多矣。玄宗晚 节盛营宫室,吏介以为欺,伦阅实工员,省费倍。从帝入蜀,以监察御史为剑南节 度行军司马、置顿判官。时中人卫卒多侵暴,尤难治,伦以清俭自将,西人赖济。 中宦疾之,以谗贬衡州司户参军。度支使第五琦荐伦才,擢商州刺史、荆襄道租庸 使。襄州裨将康楚元乱,自称东楚义王,刺史王政弃城遁。贼南袭江陵,绝汉、沔 饷道。伦调兵屯邓州,厚抚降贼。寇益怠,乃击禽楚元以献,收租庸二百万缗。召 为卫尉卿,俄兼宁、陇二州刺史。

  乾元中,襄州乱,诏伦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而李辅国方恣横,伦不肯谒,憾之, 中罢为秦州刺史。吐蕃、党项岁入边,伦兵寡,数格虏,败,贬巴州长史,徙务川 尉。代宗立,连拜忠、台、饶三州刺史。宦者吕太一反岭南,诏拜伦韶州刺史、韶 连郴都团练使。为太一反间,贬信州司马,斥弃十年,客豫章。

  德宗嗣位,选使绝域者,擢伦太常少卿,充和吐蕃使。伦至,谕天子威德,赞 普顺悦,乃入献。还,进太常卿,兼御史大夫。再使,如旨。伦处朝,数论政得失, 宰相卢杞恶之,改太子少保。从狩奉天。及杞败,关播罢为刑部尚书,伦在朝堂流 涕曰;“宰相无状,使天下至此,不失为尚书,后何劝?”闻者惮其公。帝后欲复 用杞为刺史,伦苦谏,言恳至到,帝纳之。进太子少师、郢国公,致仕。时李楚琳 以仆射兼卫尉卿,李忠诚以尚书兼少府监,伦言:“楚琳逆节,忠诚戎丑,不当宠 以官。”又请为义仓,以捍无年;择贤者,任帝左右。谓吐蕃豺虎野心,不可事信 约,宜谨备边。帝善其言,厚礼之。居家以孝慈称。卒,年八十三,赠扬州都督, 谥曰肃。

  薛珏,字温如,河中宝鼎人。以廕为懿德太子庙令,累迁乾陵台令。岁中以清 白闻,课第一,改昭应令,人请立石纪德,珏固让。迁楚州刺史。初,州有营田, 宰相遥领使,而刺史得专达,俸及它给百馀万,田官数百,岁以优得迁,别户三千, 备刺史厮役。珏至,悉条去之,租入赢异时。观察使恶其洁,诬以罪,左授峡州刺 史。建中初,德宗命使者分诸道察官吏升黜焉,而李承状珏之简,赵赞言其廉,卢 翰称其肃,书参闻,于是拜中散大夫,赐金紫。刘玄佐表兼汴宋行军司马。李希烈 弃汴州走,即拜珏刺史,迁河南尹。入为司农卿。是时,诏举堪刺史、县令者且百 人,延问人间疾苦、吏得失,取尤通达者什二,宰相欲校以文词,珏曰:“求良吏 不可责文学,宜以上爱人之本为心也。”宰相多其计,所用皆称职。为京兆尹,司 农供三宫畜茹三十车,不足,请市京兆。是时,韦彤为万年令,珏使彤禁鬻卖,民 苦之。德宗怒,夺珏、彤俸。帝疑下情不达,因诏延英坐日许百司长官二员言阙失, 谓之巡对。珏刚严,晓法治,勤身以劝下,然苛察,无经术大体。坐善窦参,改太 子宾客,出为岭南观察使。卒,年七十四,赠工部尚书。

  子存庆,字嗣德,貌伟岸。及进士第,历御史、尚书郎。五迁给事中,与韦弘 景封驳诏书,时称其直。刘总以幽州归,穆宗谓宰相曰:“必用薛存庆,可以宣朕 意。”对延英一刻,遣之,至镇州,疽发于背卒,赠吏部侍郎。

  崔汉衡,博州博平人。沉懿博厚,善与人交。始为费令,滑州节度使令狐彰表 掌书记。大历六年,以检校礼部员外郎为和蕃副使。还,迁右司郎中。建中二年, 吐蕃请盟,擢殿中少监,为和蕃使,与其使区颊赞俱来约盟。改鸿胪卿,持节送区 颊赞归,遂定盟清水。德宗幸奉天,吐蕃以兵佐浑瑊,败贼武功。转秘书监。俄拜 上都留守、兵部尚书、东都淄青魏博赈给宣慰使。又使幽州,还命称指。贞元三年, 豫吐蕃盟平凉,被执,虏将杀之,因夷言谓之曰:“我善结赞,无杀我!”而汉衡 诚信素著,虏亦尊重,故至河州得还。明年,出为晋慈隰观察使,卒,赠尚书左仆 射。

  戴叔伦,字幼公,润州金坛人。师事萧颖士,为门人冠。刘晏管盐铁,表主运 湖南,至云安,杨惠琳反,驰客劫之曰:“归我金币,可缓死。”叔伦曰:“身可 杀,财不可夺。”乃舍之。嗣曹王皋领湖南、江西,表在幕府。皋讨李希烈,留叔 伦领府事,试守抚州刺史。民岁争溉灌,为作均水法,俗便利之。耕饷岁广,狱无 系囚。俄即真。期年,诏书褒美,封谯县男,加金紫服。齐映、刘滋执政,叔伦劝 以“屯难未靖,安之者莫先于兵,兵所藉者食,故金谷之司不轻易人。天下州县有 上、中、下,紧、望、雄、辅者,有司铨拟,皆便所私,此非为官择人、为人求治 之术。其尤切者,县令、录事参军事,此二者,宜出中书、门下,无计资序限,远 近高卑,一以殿最升降,则人知劝。”映等重其言。迁容管经略使,绥徠夷落,威 名流闻。其治清明仁恕,多方略,故所至称最。德宗尝赋《中和节诗》,遣使者宠 赐。代还,卒于道,年五十八。

  王翃,字宏肱,并州晋阳人。少治兵家。天宝中,授翃卫尉、羽林军宿卫。擢 才兼文武科,出为辰州刺史。与讨襄州康楚元有功,加兼秘书少监,迁朗州刺史。 大历中,擢容管经略使。初,安禄山乱,诏岭南兵隶南阳鲁炅。炅败绩,众奔溃。 溪洞夷獠相挻为乱,夷酋梁崇牵号“平南都统”,与别帅覃问合,又与西原贼张侯、 夏永更诱啸,因陷城邑,遂据容州。前经略使陈仁琇、元结、长孙全绪等皆侨治藤、 梧。翃至,言于众曰:“我,容州刺史,安可客治它所?必得容乃止。”即出私财 募士,有功者放署吏,于是人自奋。不数月,斩贼帅欧阳珪。因至广州,请节度使 李勉出兵并力,勉不许,曰:“容陷贼久,獠方强,今速攻,祗自败耳。”翃曰: “大夫即不出师,愿下书州县,阳言以兵为助,冀藉此声,成万一功。”勉许诺。 翃乃移书义、藤二州刺史,约皆进讨,引兵三千与贼鏖战,日数遇。勉檄止之,辄 匿不发,战愈力,卒破贼,禽崇牵,悉复容州故地。捷书闻,诏更置顺州,以定馀 乱。翃凡百馀战,禽首领七十,覃问遁去。复遣将李寔等分讨西原,平郁林等诸州。 累兼御史中丞、招讨处置使。会哥舒晃反,翃命寔悉师援广州,问因合众乘间来袭, 翃设伏击之,生禽问,岭表平。代宗遣使慰劳,加金紫光禄大夫,赐第京师。

  时吐蕃入寇,郭子仪悉河中兵乘边,召翃为河中少尹,领节度后务。悍将凌正 数干法不逞,约其徒夜斩关逐翃。翃觉之,阴乱漏刻,以差其期,众惊,不敢发。 俄禽正诛之,一军惕息。历汾州刺史,为振武军使绥,银等州留后。入拜京兆尹。 会起泾原兵讨李希烈,次浐水,京兆主供拟,饔败肉腐,众怒曰:“食是而讨贼乎?” 遂叛。翃挺身走奉天,拜太子詹事。德宗还都,再迁大理卿,出为福建观察使。徙 东都留守,既至,开田二十馀屯,脩器械,皆良金寿革,练士卒,号令精明。俄而 吴少诚叛,独东畿为有备,关东赖之。贞元十八年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肃。

  翃雅善卢杞,杞之杀崔宁、沮李怀光不得朝,皆与其谋,议者以为訾。

  子正雅,字光谦,行谨饬,为崔邠所器。元和初,擢进士,迁累监察御史。穆 宗时,京邑多盗贼,正雅以万年令威震豪强。尹柳公绰言其能,就赐绯鱼,擢累汝 州刺史。属监军怙权,乃谢病去。入为大理卿,会争宋申锡狱,坚甚,申锡得不死。 大和中卒,赠左散骑常侍。

  翃兄翊,性谦柔,历山南东道节度使。代宗目为纯臣,世称谨廉。卒,赠户部 尚书,谥曰忠惠。

  翊曾孙凝,字成庶,少孤,依其舅宰相郑肃。举明经、进士,皆中。历台省, 浸知名,擢累礼部侍郎。不阿权近,出为商州刺史。驿道所出,吏破产不能给,而 州有冶赋羡银,常摧直以优吏奉。凝不取,则以市马,故无横扰,人皆慰悦。徙湖 南观察使。僖宗立,召为兵部侍郎,领盐铁转运使。坐举非其人,以秘书监分司东 都,即拜河南尹。迁宣歙池观察使,时乾符四年也。王仙芝之党屠至德,势益张, 凝遣牙将孟琢助池守。贼益兵来攻,实欲袭南陵,凝遣樊俦以舟师扼青阳。俦违令, 轻与贼战,不胜,凝斩以徇,诸将闻,皆股栗,以死缀贼,贼不能进。时江南环境 为盗区,凝以强弩据采石,张疑帜,遣别将马颖解和州之围。明年,贼大至,都将 王涓自永阳赴敌,凝大宴,谓涓曰:“贼席胜而骄,可持重待之,慎毋战。”涓意 锐,日趋四舍,至南陵,未食即阵,死焉。监军收馀卒数千,还走城,沮挠无去意, 卒又恣横不能禁,凝让曰:“吏捕蝗者,不胜而仰食于民,则率暴以济灾也。今兵 不能捍敌,又恣之犯民生业,何以称朝廷待将军意?”监军词屈,趣亲吏入民舍夺 马,凝乘门望见,麾左右捕取杀之,由是不敢留,然益储畜缮完以备贼,贼至不能 加。会大星直寝庭坠,术家言宜上疾不视事以厌胜,凝曰:“东南,国有所出,而 宣为大府,吾规脱祸可矣,顾一方何赖哉?誓与城相存亡,勿复言!”既而贼去。 未几,卒,年五十八,赠吏部尚书,谥曰贞。

  徐申,字维降,京兆人。擢进士第,累迁洪州长史。嗣曹王皋讨李希烈,檄申 以长史行刺史事,任职办,皋表其能,迁韶州刺史。韶自兵兴四十年,刺史以县为 治署,而令丞杂处民间。申按公田之废者,募人假牛犁垦发,以所收半畀之,田久 不治,故肥美,岁入凡三万斛。诸工计所庸,受粟有差,乃徙治故州。未几,邑闬 如初。创驿候,作大市,器用皆具。州民诣观察使,以其有功于人,请为生祠,申 固让,观察使以状闻,迁合州刺史。始来韶,户止七千,比六年,倍而半之。会初 置景州,授刺史,赐钱五十万,加节度副使。迁邕管经略使。黄洞纳质供赋,不敢 桀。逾年,进岭南节度使。前使死,吏盗印,署府职百馀员,畏事泄,谋作乱。申 觉,杀之,诖误一不问。远俗以攻劫相矜,申禁切,无复犯。外蕃岁以珠、玳瑁、 香、文犀浮海至,申于常贡外,未尝賸索,商贾饶盈。刘辟反,表请发卒五千,循 马援故道,繇爨蛮抵蜀,扌寿辟不备。诏可,加检校礼部尚书,封东海郡公。诏未 至,卒,年七十。赠太子少保,谥曰平。

  郗士美,字和夫,兗州金乡人。父纯,字高卿,举进士、拔萃、制策皆高第, 张九龄、李邕数称之。自拾遗七迁至中书舍人。处事不回,为宰相元载所忌。时鱼 朝恩以牙将李琮署两街功德使,琮恃势桀横,众辱京兆尹崔昭于禁中,纯曰:“此 国耻也。”即诣载请速处其罪,载不纳,遂辞疾还东都,号“伊川田父”,十年不 出。德宗立,崔祐甫辅政,召为太子左庶子、集贤殿学士,不拜,以老乞身。改詹 事,听致仕。帝召见,褒叹良久,赐金紫,公卿以下咸祖都门,世高其节。

  士美年十二,通《五经》、《史记》、《汉书》,皆能成诵。父友萧颖士、颜 真卿、柳芳与相论绎,尝曰:“吾曹异日当交二郗之间矣。”未冠为阳翟丞,佐李 抱真潞州幕府。以才,历王虔休、李元,皆留不徙。久乃进房州刺史、黔中经略观 察使。溪州贼向子琪以众八千岨山剽劫,士美讨平之,加检校右散骑常侍,封高平 郡公。迁京兆尹,天子多所咨逮。

  出为鄂岳观察使。时安黄节度使伊慎入朝,其子宥主后务,偃蹇,母死京师不 发丧,欲固其权。士美知之,使府属过其境,宥出迎,因以母讣告之,即为办装, 宥惶遽上道。

  改河南尹,检校工部尚书,充昭义节度使。昭义自李抱真以来皆武臣,私厨月 费米六千石、羊千首、酒数十斛,潞人困甚。士美至,悉去之,出禀钱市物自给。 又卢从史时,日具三百人膳以饷牙兵,士美曰:“卒卫于牙,固职也,安得广费为 私恩?”亦罢之。讨王承宗也,遣大将王献督万人为前锋,献恣横逗挠,士美即斩 以徇,下令曰:“敢后者斩!”亲鼓之,大破贼,下三营环柏乡。时诸镇兵合十馀 万绕贼,多玩寇犯法,独士美兵锐整,最先有功。宪宗喜曰:“固知士美能办吾事。” 承宗大震惧。亡几,会诏班师,然威震两河。以疾召拜工部尚书。后检校刑部尚书, 为忠武节度使。卒,年六十四,赠尚书左仆射,谥曰景。生平与人交,已然诺,以 是名重于世。

  辛秘,系出陇西。贞元中,擢明经第,授华原主簿。以判入等,调长安尉。其 学于礼家尤洽,高郢为太常卿,奏为博士。再迁兵部员外郎,常兼博士。再辟礼仪 使府。

  宪宗初,拜湖州刺史。李锜反,遣大将先取支州。苏、常、杭、睦四刺史,或 战败,或拘胁,独秘以儒者,贼易之。未及至,秘召牙将丘知二夜开城收壮士,得 数百,逆贼大战,斩其将,进焚营保。锜平,赐金紫。佥谓秘材任将帅,会河东范 希朝出讨王承宗,召秘为希朝司马,主留务。累迁汝、常州刺史,河南尹,进拜昭 义军节度使。是时,承讨恒、赵之后,潞人雕耗。秘至,则约出入,啬用度,比四 年,储钱十七万缗、粮七十万斛,器械坚良,隐然复为完镇。召还,道病卒,年六 十四,赠尚书左仆射,谥曰肃,后更谥懿。

  秘为大官,居不易第,服不改初,其奉禄悉与里表亲属。病,自铭其墓,作书 一通缄之。卒后发视,则送终制也,俭而不违于礼云。

卷一百四十四

  来田侯崔严

  来瑱,邠州永寿人。父曜,奋行间,开元末,持节碛西副大使、四镇节度使, 著名西边,终右领军大将军。瑱略知收,尚名节,崖然有大志。天宝初,从四镇任 剧职,累迁殿中侍御史、伊西北庭行军司马。诏举智谋果决、才堪统众者,拾遗张 镐荐瑱能断大事,有御侮才,擢颍川太守,充招讨使。会母丧免,以孝闻。

  安禄山反,张垍荐之,兴塊次,拜汝南太守。未行,改颍川。贼攻颍川,方积 粟多,瑱完埤自如,手射贼,皆应弦仆。贼使降将毕思琛招之,父故将也,拜城下, 泣且吊,瑱不应,前后俘杀甚众。贼惧,目为“来嚼铁”。以功就加防御使、河南 淮南游弈逐要招讨使。徙山南东道节度使代鲁炅,会嗣号王巨表炅方固守,乃还瑱 故官。贼围南阳急,瑱与魏仲犀合兵救之,不胜,人情恟惧,瑱能抚训士,举动安 重,贼不得侵。改淮南西道节度。两京平,封颍国公,食二百户。

  乾元二年,徙河西。未行,王师败于相州,诏拜陕虢节度,兼潼关防御团练镇 守使。明年,襄州部将张维瑾等杀其使史翙,徙瑱山南东道襄、邓、均、房、金、 商、随、郢、复十州节度使。既至,维瑾降。上元二年春,破史思明馀党于鲁山, 俘贼渠,又战汝州,获马、牛、橐驼,凡两战,斩首万级。明年,诏瑱还,瑱安襄、 汉,士亦宜其政,因讽众留己,而外示行;至邓,复诏归镇。肃宗闻其谋,恶之, 吕諲、王仲昇等皆言“瑱得士心,不可以留’,乃改山南东道襄、邓、唐、复、随、 郢六州节度。俄而仲昇与贼战申州,为贼禽。初,仲昇被围,而江陵吕諲病,瑱顾 望不即救,及师出,仲昇已没。行军司马裴表其状,且言:“瑱善谋而勇,恐后 难制,即除之,可一战禽也。”帝颇谓然,遂改瑱淮西申、安、蕲、黄、光、沔兼 河南陈、豫、许、郑、汴、曹、宋、颖、泗十五州节度以宠之,阴夺其权,加襄、 邓等七州防御使代瑱。瑱惧,释言“淮西无粮,须麦收可上道”,又讽众固留。

  代宗立,复授襄州节度、奉义军渭北兵马使;密诏图之。自均州率众浮汉 下。会日入,候者白瑱,瑱与帐下谋,其副薛南阳曰:“公奉诏留镇,而以兵胁 代,是无名也。智勇非公敌,而众心不附。彼若乘我不虞,纵火夜攻,诚可忧也。 若须明,则破之必矣。”明日,督军五千阵谷水北,瑱以兵迎之,呼其军,告曰: “尔何事来?”曰:“公不受命,故中丞伐罪。”瑱曰:“诏还镇此州。”乃以诏 书示之。皆曰:“伪也。吾千里讨贼,岂空归邪?”争射之,瑱走旗下。薛南阳曰: “请公勒兵勿战。”乃以三百骑为奇兵,旁万山,出其背夹击之,其众几尽,脱 身走,至申口,禽之,送京师。瑱因入朝谢罪,帝待之无疑,拜兵部尚书、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充山陵使。是时,程元振居中用事,疾瑱,乃告与巫祝言不顺。会王 仲昇归,又言由瑱与贼合,故陷贼。帝积怒,遂下诏削除官爵,贬播川尉,员外置。 及鄠,赐死,籍其家。瑱之死,门下客散去,掩尸于坎,校书郎殷亮独后至,哭尸 侧,为备棺衾以葬。帝徐悟元振诬,以它罪流溱州。

  先是,瑱行军司马庞充以兵二千戍河南,至汝,闻瑱死,乃还袭襄州,别将李 昭御之,走房陵。昭与薛南阳、梁崇义不相臣,崇义杀昭,帝以崇义为节度使代瑱。 既而为瑱立祠,四时致飨,避瑱厅事不处,哀祈礼葬,诏可。广德元年,追复官爵。

  裴者,始以廕为京兆司录参军。瑱镇陕州,引为判官,移襄州,又为行军司 马,遇之厚。及瑱私汉上,欲得其处,故背瑱言状,帝倚以图瑱。而性轻褊少谋, 师兴,给用无节。及败,有诏流费州,至蓝田,赐死。

  田神功,冀州南宫人。天宝末,为县史。会天下兵兴,贼署为平卢兵马使,率 众归朝,从李忠臣收沧、德,攻相州,拒杏园。后守陈留,战不胜,与许叔冀降于 史思明。思明使与南德信、刘从谏南略江淮,神功袭德信,斩之,从谏脱身走,乃 并将其兵。诏拜鸿胪卿。袭敬釭郓州,不克。刘展反,邓景山引神功助讨,自淄青 济淮,众不整,入扬州,遂大掠居人赀产,发屋剔窖,杀商胡波斯数千人。俄而禽 展送京师,迁淄青节度使。会侯希逸入青州,更徙兗郓。时贼围宋州急,李光弼奏 神功往救,贼解去。又破法子营,复攻敬釭,降之。朝义闻,乃奔下博。进封信都 郡王,徙河南节度、汴宋八州观察使。

  大历二年来朝,加检校尚书右仆射,诏宰相百官送至省。又判左仆射,知省事, 加太子太师,还军。神功事母孝。始,尝倨骄自如,见光弼待官属钧礼,乃折节谦 损。既寝疾,宋之将吏为禳祈报恩。

  八年,自力入朝,卒,代宗为彻乐,赠司徒,诏其弟曹州刺史神玉知汴州留事, 赙绢千匹、布五百端,百官吊丧,赐屏风茵褥,饭千桑门追福。至德后,节度使不 兼宰相者,惟神功恩礼最笃。神玉终汴宋节度留后。

  侯希逸,营州人。长七尺,丰下锐上。天宝末为州裨将,守保定城。安禄山反, 使中人韩朝易攵传命,希逸斩以徇。禄山又以亲将徐归道为节度使,希逸率兵与安 东都护王玄志斩之,遣使上闻,诏拜玄志平卢节度使。玄志卒,副将李正己杀其子, 共推希逸,有诏就拜节度使,兼御史大夫。与贼确,数有功。然孤军无援,又为奚 侵掠,乃拔其军二万,浮海入青州据之,平卢遂陷。肃宗因以希逸为平卢、淄青节 度使。自是淄青常以平卢冠使。宝应初,与诸军讨平史朝义,加检校工部尚书,赐 实户,图形凌烟阁。

  希逸始得青,治军务农有状。后稍怠肆,好畋猎,佞佛,兴广祠庐,人苦之。 夜与巫家野次,李正己因众怨闭阖不内,遂奔滑州。召还,检校尚书右仆射,知省 事。大历末,封淮阳郡王。建中二年,迁司空。未及拜,卒,年六十二,遗敕其子 上还前后实封,赠太保。

  崔宁,本贝州安平人,后徙卫州。世儒家,而独喜纵横事,因落魄,客剑南, 以步卒事鲜于仲通。又从李宓讨云南,无功,还成都,行军司马崔论悦之,荐为牙 将。历事崔圆、裴冕。冕被谤,朝廷疑之,遣使者问状,宁部兵耳白其冤,使者 以闻。宁亦还京师,留为折冲郎将。宝应初,蜀乱,山贼乘险,道不通。严武白宁 为利州刺史,既至,贼遁去,由是知名。及武为剑南节度使,过州,心欲与俱西, 而利非所属,使宁自为计。宁曰:“节度使张献诚见疑,难辄去。然献诚嗜利,若 厚赂之,宁可以从大夫矣。”武然之,以奇锦珍贝遗献诚,且求宁,献诚果喜,令 自移疾去。武遂奏为汉州刺史。吐蕃引杂羌寇西山,破柘、静等州,有诏收复。于 是武遣宁将而西,既薄贼城,城皆累石,不得攻,惟东南不合者丈许,谍知之,乃 为地道,再宿而拔,拓地数百里。虏众惊相谓曰:“宁,神兵也!”及还,武大悦, 装七宝舆迎入成都,以夸于军。

  永泰元年,武卒。行军司马杜济,别将郭英干、郭嘉琳皆请英干之兄英乂为节 度使,宁与其军亦丐大将王崇俊。奏俱至,而朝廷既用英乂矣。英乂恨之,始署事 即诬杀崇俊,又遣使召宁。宁恐,托拒吐蕃,不敢还。英乂怒,因出兵,声言助宁, 实欲袭取之,即徙宁家于成都,而淫其妾媵。宁惧,益负阻。英乂乃自将讨之,会 天大雪,马多冻死,士心离,遂败归。宁闻英乂损裁将卒禀赐,下皆恨怒,又毁玄 宗冶金像,乃令军中曰:“英乂反,辄居先帝旧宫。”乃进薄成都。英乂阵城西, 使柏茂琳为前军,英干为左军,嘉琳为后军,与宁战,茂琳等败,军多降宁。宁即 署降将,使率兵还攻,英乂不胜,走灵池,为韩澄所杀。

  于是剑南大扰,杨子琳起泸州,与邛州柏贞节连和讨宁。明年,代宗诏宰相杜 鸿渐为山西剑南邛南等道副元帅、剑南西川节度使,往平其乱。鸿渐出骆谷,或进 计曰;“公不如驻阆中,数腾书陈英乂罪,嘉宁方略,因以宁所署刺史即授之,使 不疑。而后与东川张献诚及诸帅合兵扰宁,不一年,宁势且穷,必束身归命。”鸿 渐疑未决。会宁遣使至,献缯锦数万,辞卑约甚,鸿渐贪其利,遂入成都,政事一 委宁,日与僚属杜亚、杨炎纵酒高会。乃表贞节为邛州刺史,子琳为泸州刺史,以 和解之。又数荐宁于朝。先是,宁与张献诚战,夺其旌节,不肯与,故朝廷因授宁 成都尹、西山防御使、西川节度行军司马。鸿渐既还朝,遂为节度使。

  大历三年来朝。宁本名旰,至是赐名。杨子琳袭取成都,帝乃还宁于蜀。未几, 子琳败。宁见蜀地险,饶于财,而朝廷不甚有纪,乃痛诛敛;使弟宽居京师,以赂 厚谢权贵,深结元载父子,故宽骤擢御史中丞,宽兄审至给事中。宁在蜀久,兵浸 强,而肆侈穷欲,将吏妻妾多为污逼,朝廷隐忍,不能诘。累加尚书左仆射。十四 年,入朝,进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山陵使。俄以平章事为御史大夫, 即建白择御史当出大夫,不宜谋及宰相。因奏李衡、于结等任御史,宰相杨炎怒, 寝不行。炎方诋刘晏,宁申救于帝,又素事元载,而炎亦出载门,故衔之,未忍发。

  是岁十月,南蛮与吐蕃合兵入文川、方维、邛郲,覆没州县,民逃匿山谷中。 宁方在朝,军无帅,德宗促宁进镇。炎业与有嫌,恐已入蜀不可制,即说帝曰: “蜀,天下之奥壤,自宁擅制,朝廷失外府十四年矣。今宁虽来,以全师守蜀,赋 税入天子者与无地同。宁本与诸将等夷,独因叛千百万得位,不敢自有,以恩柔煦 育,故威令不行。今虽归之,必无功,是徒遣也;若其有功,谊不容夺。则西蜀之 奥,败固失之,胜亦非国家所有。惟陛下孰察。”帝曰:“卿策云何?”炎曰: “请无归宁。今硃泚所部范阳劲卒戍近甸,趋与禁兵杂往,举无不克,因是役得以 亲兵内其腹中,则蜀将破胆不敢动,然后换授他帅,以收其权,得千里肥饶之地, 是谓因小祸受大福也。”帝曰:“善。”遂罢宁西川节度,改兼京畿观察使、灵州 大都督、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鄜坊丹延州都团练观察等使,托言重臣绥静 北陲,而每道置留后,使得自奏事,杜希全灵州,王翃振武,李建徽鄜州,及戴休 颜、杜从政、吕希倩皆炎署置,使伺宁过失。宁至夏州,与希倩招党项,降者甚众。 炎恶之,即奏希倩无绥边才,而以神武将军时常春代之,更拜宁尚书右仆射、知省 事,司空如故。

  硃泚乱,帝出居奉天,宁后数日至,帝喜甚。宁谓所亲曰:“上聪明,从善如 转规,但为卢杞所惑至此尔。”因潸然涕下。杞闻之,思有以构宁于帝。会王翃赴 难时,与宁俱出延平门而西,宁数下马趋厕,辄迂久。翃惧贼追,即呼曰:“既至 此,而欲顾望乎?”杞微闻,即讽翃以闻。会泚行反间,而除柳浑为宰相,署宁中 书令。时朔方掌书记康湛为盩厔尉,翃逼湛诈作宁遗泚书献之,杞遂奏:宁初无效 顺心,向闻与贼盟署中书令,今果后至,复得所与贼书,反状明甚。若凶渠外逼, 奸臣内谋,则大事去矣。”因俯伏歔欷曰:“臣备位宰相,危不能持,颠不能扶, 罪当死。”帝命左右扶起之,乃召宁至朝堂,云使宣慰江淮。俄而中人引宁幕后, 使二力士缢杀之,年六十一。

  初,命陆贽草制,贽索宁与泚书,将坐其事。杞复云:“书已亡。”宁死,籍 其家,中外冤之。帝乃赦宁亲属,而归其资云。贞元十二年,宁故将夏绥银节度使 韩潭请以所加礼部尚书雪宁罪,有诏听其家收葬。始,宁入朝,留其弟宽守成都, 杨子琳乘间起泸州,以精骑数千袭据其城。宽战力屈,宁妾任素骁果,即出家财十 万募勇士,得千人,设部队,自将以进。子琳大惧,会粮尽,且大雨,引舟至廷, 乘而去。子琳者,本泸南贼帅,既降,诏隶剑南节度,屯泸州,杜鸿渐表为刺史。 既败,收馀兵沿江而下,诸刺史震栗,备饩牢以飨士。过黄草峡,守捉使王守仙伏 兵五百,子琳前驱至,悉禽之,遂入夔州,杀别驾张忠,城守以请罪。朝廷以其本 谋近忠,故授峡州刺史,移澧州镇遏使。后归朝,赐名猷。

  宁季弟密,密子绘,俱以文辞称。绘四子:蠡、黯、确、颜,皆擢进士第。

  蠡字越卿,开成中为户部侍郎,白罢忌日百官行香,有诏褒可。历平卢、天平 军节度使,终尚书左丞。

  子荛,字野夫,乾符中为吏部侍郎,美文辞,谈辩华给,以铨管非所长,出为 陕虢观察使。是时王仙芝乱汉上,河南群盗兴,荛简侻不晓事,但以器韵自高,委 政厮竖,不恤人疾苦。或诉旱者,指廷树示之曰:“柯叶尚尔,何旱为?”即搒笞 之,上下离心。俄为军吏所执,髡其髯鬓。荛再拜祈免,乃得去。渴甚,求饮于民, 民饮以溺。坐失守,贬端州司马,终左散骑常侍。

  黯,字直卿,开成初为监察御史,奏郊庙祭事不虔。文宗语宰相曰:“宗庙之 礼,朕当亲之。但千乘万骑,国用不给,故使有司侍祠,然是日朕正衣冠坐以俟旦。 今闻主者不虔,祭器敝恶,岂朕事神蠲洁意邪?公宜敕有司道朕斯意。”黯乃具条 以闻。擢员外郎,累迁谏议大夫。

  确、颜,位皆郎中。

  严砺,字元明,震从祖弟也。少为浮屠法,太守见之,伟其材,表为玄武尉。 震在山南,署牙将。德宗之幸,主馈饷有功。然轻躁多奸谋,以便佞自将。累为兴 州刺史。震卒,以砺权主留府事,遗言荐之,即拜本道节度使。诏下谏议大夫、给 事中、补阙、拾遗合议,皆以为“砺资浅,士望轻,不宜授节制”,帝不从。

  砺在位,贪沓苟得,士民不胜其苦。素恶凤州刺史马勋,即诬奏,贬贺州司户 参军。刘辟反,以储备有素,检校尚书左仆射,节度东川。擅没吏民田宅百馀所, 税外加敛钱及刍粟数十万。元和四年,卒,赠司空。后监察御史元稹奉使东川,劾 发其赃,请加恶谥。朝廷以其死,故但追田宅奴婢还其主,税外所敛悉蠲除云。

卷一百四十五

  元王黎杨严窦

  元载,字公辅,凤翔岐山人。父昇,本景氏。曹王明妃元氏赐田在扶风,昇主 其租入,有劳,请于妃,冒为元氏。载少孤,既长,嗜学,工属文。天宝初,下诏 举明庄、老、列、文四子学者,载策入高第,补新平尉。韦鉴监选黔中,苗晋卿东 都留守,皆署判官,浸以名闻。至德初,江都采访使李希言表载自副,擢祠部员外 郎、洪州刺史。入为度支郎中,占奏敏给,肃宗异之。累迁户部侍郎,充度支、江 淮转运等使。

  帝不豫,李辅国用事,辅国妻,载宗女也,因相缔昵。会京兆尹缺,辅国白用 载,载意属国柄,固辞,辅国晓之,翌日,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使如故。代宗 立,辅国势愈重,数称其才,进拜中书侍郎、许昌县子。载以度支繁浩,有吏事督 责,损威宠,乃悉天下钱谷委刘晏。未几,判天下元帅行军司马。

  盗杀李辅国,载阴与其谋。乃复结中人董秀,厚啖以金,使刺取密旨,帝有所 属,必先知之,探微揣端,无不谐契,故帝任不疑。华原令顾繇上封白发其私,帝 方倚以当国,乃斥繇,除名为民。鱼朝恩骄横震天下,与载不叶,惮之,虽帝亦衔 恚,乃乘间奏诛朝恩,帝畏有变,载结其爱将为助。朝恩已诛,载得意甚,益矜肆。 时拟奏文武官功状多谬舛,载虞有司驳正,乃请别敕授六品以下官,吏部、兵部即 附甲团奏,不须检勘,欲示权出于己。又与王缙请以河中为中都,裒关辅河东十州 税奉京师,选兵五万屯中都,镇御四方,杪秋行幸,上春还,可以避羌戎患。载以 议入,即从,前敕所由吏于河中经图宫殿,筑私第。帝闻,恶之,置其议。

  初,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寄治泾州,大历八年,吐蕃寇邠宁,议者谓三辅以西 无襟带之固,而泾州散地不足守。载尝在西州,具知河西、陇右要领,乃言于帝曰: “国家西境极于潘原,吐蕃防戍乃在摧沙堡,而原州界其间,草荐水甘,旧垒存焉, 比吐蕃毁夷垣墉,弃不居,其右则监牧故地,巨堑长壕,重复深固。原州虽早霜不 可蓺,而平凉在其东,独耕一县,可以足食。请徙京西军戍原州,乘间筑作,二旬 可讫,贮粟一岁。戎人夏牧青海上,羽书比至,则我功集矣。徙子仪大军在泾,以 为根本,分兵守石门、木峡,陇山之关,北抵于河,皆连山峻险,寇不可越。稍置 鸣沙县、丰安军为之羽翼,北带灵武五城,为之形势,然后举陇右之地,以至安西, 是谓断西戎胫,朝廷高枕矣。”因图上地形,使吏间入原州度水泉,计徒庸,车乘 畚闸之器悉具。而田神功沮短其议,乃曰:“兴师料敌,老将所难,陛下信一书生 言,举国从之,误矣。”帝由是疑不决。

  载智略开果,久得君,以为文武才略莫己若。外委主书卓英倩、李待荣,内劫 妇言,纵诸子关通货贿。京师要司及方面,皆挤遣忠良,进贪猥。凡仕进干请,不 结子弟,则谒主书。城中开南北二第,室宇奢广,当时为冠。近郊作观榭,帐帟什 器不徙而供。膏腴别墅,疆畛相望,且数十区。名姝异伎,虽禁中不逮。帝尽得其 状。载尝独见,帝深戒之,謷然不悛。客有赋《都卢寻橦篇》讽其危,载泣下而不 知悟。会李少良上书诋其丑状,载怒,奏杀少良,道路目语,不敢复议。载由是非 党与不复接,生平道义交皆谢绝。

  帝积怒,大历十二年三月庚辰,仗下,帝御延英殿,遣左金吾大将军吴凑收载 及王缙,系政事堂,分捕亲吏、诸子下狱。诏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散骑 常侍萧昕、兵部侍郎袁騕、礼部侍郎常衮、谏议大夫杜亚讯状,而责辨端目皆出禁 中。遣中使临诘阴事,皆服。乃下诏赐载自尽,妻王及子扬州兵曹参军伯和、祠部 员外郎仲武、校书郎季能并赐死,发其祖、父冢,棺弃尸,毁私庙主及大宁、安仁 里二第,以赐百官署舍,破东都第助治禁苑。

  王氏,河西节度使忠嗣女,悍骄戾沓,载叵禁。而诸子牟贼,聚敛无涯艺,轻 浮者奔走。争蓄妓妾,为倡优亵戏,亲族环观不愧也。及死,行路无嗟隐者。籍其 家,钟乳五百两,诏分赐中书、门下台省官,胡椒至八百石,它物称是。女真一, 少为尼,没入掖庭。德宗时,始告以载死,号踊投地,左右呵止,帝曰:“安有闻 亲丧责其哀殒乎?”命扶出。

  帝为太子也,实用载议。兴元元年,诏复其官,听改葬。故吏许初、杨晈、纪 慆等合赀以葬,谥曰荒,后改曰成纵。载败,董秀、卓英倩、李待荣、术者李季连 悉论死。其它与载厚善坐贬者,若杨炎、王昂、宋晦、韩洄、王定、包佶、徐縯、 裴冀、王纪、韩会等凡数十百人。

  英倩弟英璘,家金州,州人缘以授官者亦百馀,豪制乡曲,聚无赖少年以伺变, 恃载权,牧宰莫敢问。载诛,英璘盗库兵据险以叛。诏发禁兵及山南西道兵二千讨 捕,刺史孙道平禽杀之。诏给复其州三年。

  李少良者,以吏治由诸帅府迁累殿中侍御史。罢,游京师,不见调,愤载不法, 疏论其恶,帝留少良客省,欲究其事。其友韦颂者候之,漏言于陆珽。载召珽问知 之,乃奏下少良御史台,劾其漏禁中语,并与颂、珽论杀之。珽,善经子,与颂及 少良善,又狎载子弟亲党,故载廉得其谋。初,载盛时,人皆疾厌之。大历八年, 有晋州男子郇谟以麻总发,持竹笥、苇席,行哭长安东市,人问之,曰:“我有字 三十,欲以献上,字言一事,即不中,以笥贮尸,席裹而弃之。”京兆以闻,帝召 见,赐以衣,馆内客省,问状,多讥切载。其言“团”者,愿罢诸州团练使,其言 “监”者,请罢诸道监军,大抵类此。先是,天下兵兴,凡要州权署团练、刺史。 载用事,授刺史者悉带团练以悦人心,故谟指而刺云。

  王缙,字夏卿,本太原祁人,后客河中。少好学,与兄维俱以名闻。举草泽、 文辞清丽科上第,历侍御史、武部员外郎。禄山乱,擢太原少尹,佐李光弼,以功 加宪部侍郎,迁兵部。史朝义平,诏宣慰河北,使还有指,俄拜黄门侍郎、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进侍中,持节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诸节度行营事。辞侍中,加 东都留守。岁馀,拜河南副元帅,损军资钱四十万缗,营完宫室。硃希彩杀李怀仙 也,诏拜卢龙节度使,至幽州,委军于希彩乃还。会辛云京卒,兼领河东节度,让 还河南副元帅、东都留守。太原将王无纵、张奉璋恃功,以缙儒者易之,不如律令, 缙斩以徇,诸将股栗。再岁还,以本官复知政事。时元载专朝,天子拱手,缙曲意 附离,无敢忤。又恃才多所狎侮,虽载亦疾其凌靳也。京兆尹黎干数论执,载恶之, 缙折干曰:“尹,南方孤生,安晓朝廷事?”

  缙素奉佛,不茹荤食肉,晚节尤谨。妻死,以道政里第为佛祠,诸道节度、观 察使来朝,必邀至其所,讽令出财佐营作。初,代宗喜祠祀,而未重浮屠法,每从 容问所以然,缙与元载盛陈福业报应,帝意向之。繇是禁中祀佛,讽呗斋薰,号 “内道场”,引内沙门日百馀,馔供珍滋,出入乘厩马,度支具禀给。或夷狄入寇, 必合众沙门诵《护国仁王经》为禳厌,幸其去,则横加锡与,不知纪极。胡人官至 卿监、封国公者,著籍禁省,势倾公王,群居赖宠,更相凌夺,凡京畿上田美产, 多归浮屠。虽藏奸宿乱踵相逮,而帝终不悟,诏天下官司不得棰辱僧尼。初,五台 山祠铸铜为瓦,金涂之,费亿万计。缙给中书符,遣浮屠数十辈行州县,敛丐赀货。 缙为上言:“国家庆祚灵长,福报所冯,虽时多难,无足道者。禄山、思明毒乱方 煽,而皆有子祸,仆固怀恩临乱而踣,西戎内寇,未及击辄去,非人事也。”故帝 信愈笃。七月望日,宫中造盂兰盆,缀饰镠饮琲,设高祖以下七圣位,幡节、衣冠 皆具,各以帝号识其幡,自禁内分诣道佛祠,铙吹鼓舞,奔走相属。是日立仗,百 官班光顺门,奉迎导从,岁以为常。群臣承风,皆言生死报应,故人事置而不脩, 大历政刑,日以堙陵,由缙与元载、杜鸿渐倡之也。

  性贪冒,纵亲戚尼姏招纳财贿,猥屑相稽,若市贾然。及败,刘晏等鞫其罪, 同载论死,晏曰:“重刑再覆,有国常典,况大臣乎!法有首从,不容俱死。”于 是以闻,上悯其耄,不加刑,乃贬括州刺史。久之,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建中 二年死,年八十二。

  黎干,戎州人。善星纬术,得待诏翰林,擢累谏议大夫,封寿春公。自负其辩, 沾沾喜议论。初,唐家郊祭天地,以高祖神尧皇帝配。宝应元年,杜鸿渐为太常卿、 礼仪使,于是礼仪判官薛颀、集贤校理归崇敬等共建:“神尧独受命之主,非始封 君,不得冒太祖配天地。景皇帝受封于唐,即商之契、周之后稷,请奉景皇帝配天 地,于礼宜甚。”干非之,乃上《十诘》、《十难》,傅经谊,抵郑玄,以折颀、 崇敬等,曰:“颀等引禘者至日祭天于圆丘,周人以远祖配,今宜以景皇帝为始祖, 配昊天圆丘。臣干一诘:《国语》称有虞氏、夏后氏并禘黄帝,商禘舜,周禘喾。 二诘:《商颂‘《长发》,大禘也’。三诘:《周颂》‘《雍》,禘太祖也’。四 诘:《祭法》,虞、夏并禘黄帝,商、周俱禘喾。五诘:《大传》‘不王不禘,王 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六诘:《尔雅》‘禘,大祭也’。七诘:《家 语》‘凡四代帝王所郊,皆以配天;所谓禘,五年大祭也’。八诘:卢植以‘禘, 祭名。禘,谛也,事取明谛,故云’。九诘:王肃言‘禘,五年大祭’。十诘:郭 璞亦云。此经传先儒皆不言祭昊天于圆丘,根证章章,故臣谓禘止五年宗庙大祭, 了无疑晦。”

  其《十难》,一曰:“《周颂》《雍》之序曰:‘禘,祭太祖也。’郑玄说 ‘禘,大祭也。太祖,谓文王也’。《商颂》‘《长发》,大禘也’玄曰;‘大禘, 祭天也。’商、周两《颂》,同文异解,索玄之意,以禘加‘大’,因曰‘祭天’。 臣谓《春秋》‘大事于太庙’,虽曰‘大’,得祭天乎?虞、夏、商、周禘黄帝与 喾,《礼》‘不王不禘’,皆不言‘大’,玄安得称祭天乎?《长发》所颂,不及 喾与感生帝,故知不为祭天侑喾明矣。商、周五帝大祭见于经者甚详,而禘主庙, 不主天。今背孔子之训言,取玄之偏谊,诬缪祀典,不见其可。”

  二曰:“‘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此言惟天子当禘。 如虞、夏出黄帝,商、周出喾,以近祖配之。自出之祖无庙,及自外至。自外至者, 同之天地,得主而止。又自出者在母亦然。《春秋传》‘陈,则我周之自出’。讵 可谓出太微五帝乎?玄以一‘禘’为三谊,在《祭法》则曰‘祭昊天于圆丘’。在 《春秋传》则‘郊以后稷配灵威仰’。在《商颂》曰‘祭天’。在《周颂》则禘曰 ‘大于四时祭,而小于祫’。本末驳舛,臆判自私,不足以训。”

  三曰:“商、周之前,禘所自出。自汉、魏以来,旷千馀岁,其礼不讲。盖玄 所说不当于经,不质于圣,先儒置之不用,是为弃言。”

  四曰:“今礼家行于世者,皆本玄学。臣请取玄之隙,还破颀等所建。颀等曰: ‘景皇帝为始祖,以配天。’按《王制》‘天子七庙’。玄曰:‘周礼也。太祖与 文、武之祧,合亲庙四而七。商氏六庙,契与汤合二昭二穆而六。’据玄,则夏不 以鮌、颛顼、昌意为始祖,是又与玄乖背。自古未有以人臣为始祖者,唯商以契, 周以稷。夫稷、契皆天子元妃子。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契佐禹有大功,舜封之商, 其《诗》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后稷母曰姜嫄,出野履巨迹 而生稷,稷勤稼穑,尧举为农师,舜封之邰,号曰后稷。其诗曰:‘履帝武敏歆, 攸介攸止。’‘即有邰家室。’舜、禹有天下,契、稷在焉。《传》曰:‘功施于 人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契为司徒,而人辑睦,稷勤百谷而山死,皆在祀典。 及子孙而有天下,故尊而祖之。”

  五曰:“既用玄说,小德配寡,而后稷止配一帝,不得全配五帝。今以景帝配 昊天,于玄为可为不可乎?”

  六曰:“众诘臣曰:‘上帝一帝,《周官》:祀天旅上帝,祀地旅四望。旅, 众也。则上帝是五帝。’臣曰:‘否,旅有众义,出于《尔雅》。又为祭名,亦曰 陈也。如前所诘,旅上帝为五帝,则季氏旅于泰山可得为四镇邪?’”

  七曰:“援玄之言,则景帝亲尽,主应在祧,反配天地,礼不相值。夫所谓始 祖者,经纶草昧,功普体大,以比元气含覆广大者也。故曰万物之始,天也;人之 始,祖也;日之始,至也。扫地而祭,则质;器用陶匏,则性;牲用犊,则诚;兆 于南郊,则就阳。至尊至质,不敢同于先祖也。”《白虎通议》曰:‘祭天岁一者 何?事之不敢黩也。’故因岁之阳气始达而祭之。今一岁四祭,黩莫大焉。上帝五 帝,祀阙不举,怠孰甚焉?黩与怠,皆失也。臣闻亲有限,祖有常,圣人制礼不以 情变。唐家累圣,历祀百年,非不知景帝为始封。当时通儒钜工尊高祖以配天,宗 太宗以配上帝,人神克厌,为日既久。乃今以神尧降侑含枢纽,而太宗仍配上帝, 则枢纽上帝佐也。以子先父,非天地祖宗之意。”

  八曰:“景皇帝非造我区夏,不得与夏之禹、商之契、周之稷、汉高帝、魏武 帝、晋宣帝、唐神尧皇帝并功,则陟配圜丘,上与天匹,曾谓圜丘不如林放乎?”

  九曰:“魏以武帝、晋以宣帝为始祖者,夫操与懿皆人杰也。拥天下强兵,挟 弱主,制海内之命,名虽为臣,势实为君,后世因之以成帝业,尊而祖之,不亦可 乎?”

  十曰:“神尧拯隋室之乱,振臂大呼,济人涂炭,汛扫荡攘,群凶无馀,出入 不数年而成王业,汉祖之功不能加焉。夏以禹,汉以高帝,我以神尧为始祖,订夏 法汉,于义何嫌?今颀、崇敬革天对,易祖庙,事之大者不稽于古,难以疑文僻说 定之。臣官以谏为名,不敢不尽愚。”

  议闻,代宗不韪其言。其后名儒大议,而景帝配天卒著于礼。

  俄迁京兆尹,颇以治称。京师苦樵薪乏,干度开漕渠,兴南山谷口,尾入于苑, 以便运载。帝为御安福门观之。干密具同船作倡优水嬉,冀以媚帝。久之,渠不 就。俄改刑部侍郎。鱼朝恩败,坐交通,出为桂管观察使。大历八年,复召为京兆 尹。时大旱,干造土龙,自与巫觋对舞,弥月不应。又祷孔子庙,帝笑曰:“丘之 祷久矣。”使毁土龙,帝减膳节用,既而霪雨。十三年,泾水拥隔,请开郑、白支 渠,复秦、汉故道以溉民田,废碾硙八十馀所。

  干性贪暴,既复用,不暇念治,专徇财色,附会嬖近,挟左道希主恩,帝甚惑 之。德宗在东宫,干与宦者特进刘忠翼阴谋,几危宗嗣。及即位,又诡道希进,密 乘车谒忠翼。事觉,除名长流,既行,市人数百群噪投砾从之,俄赐死蓝田驿。

  忠翼本名清潭,与左卫将军董秀皆有宠于代宗。当盛时,爵赏在其口吻,掊冒 财贿,赀产累皆巨万。至是,积前罪,并及诛。

  杨炎,字公南,凤翔天兴人。曾祖大宝,武德初为龙门令,刘武周攻之,死于 守,赠全节侯。祖哲,以孝行称。父播,举进士,退居求志,玄宗召拜谏议大夫, 弃官归养。肃宗时,即家拜散骑常侍,号玄靖先生。炎美须眉,峻风宇,文藻雄蔚, 然豪爽尚气。河西节度使吕崇贲辟掌书记。神乌令李太简尝醉辱之,炎令左右反接, 搒二百馀,几死,崇贲爱其才,不问。李光弼表为判官,不应。召拜起居舍人,固 辞。父丧,庐墓侧,号慕不废声,有紫芝白雀之祥,诏表其闾。炎三世以孝行闻, 至门树六阙,古所未有。终丧,为司勋员外郎,迁中书舍人,与常衮同时知制诰。 衮长于除书,而炎善德音,自开元后言制诏者,称“常杨”云。宰相元载与炎同郡, 炎又元出也,故擢炎吏部侍郎、史馆脩撰。载当国,阴择才可代己者,引以自近, 初得礼部侍郎刘单,会卒,复取吏部侍郎薛邕,邕坐事贬,后得炎,亲重无比。会 载败,坐贬道州司马。

  德宗在东宫,雅知其名,又尝得炎所为《李楷洛碑》,寘于壁,日讽玩之。及 即位,崔祐甫荐炎可器任,即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旧制,天下财赋皆入左藏库,而太府四时以数闻,尚书比部覆出纳,举无干欺。 及第五琦为度支、盐铁使,京师豪将求取无节,琦不能禁,乃悉租赋进大盈内库。 天子以给取为便,故不复出。自是天下公赋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计赢少。而宦官 以冗名持簿者三百人,奉给其间,根柢连结不可动。及炎为相,言于帝曰:“财赋 者,邦国大本,而生人之喉命,天下治乱重轻系焉。先朝权制,以中人领其职,五 尺宦竖,操邦之柄,丰俭盈虚,虽大臣不得知,则无以计天下利害。陛下至德,惟 人是恤,参计敝蠹,莫与斯甚。臣请出之,以归有司。度宫中经费一岁几何,量数 奉入,不敢以阙。如此,然后可以议政,惟陛下审察。”帝从之。乃诏岁中裁取以 入大盈,度支具数先闻。

  初,定令有租赋庸调法,自开元承平久,不为版籍,法度玩敝。而丁口转死, 田亩换易,贫富升降,悉非向时,而户部岁以空文上之。又戍边者,蠲其租、庸, 六岁免归。玄宗事夷狄,戍者多死,边将讳不以闻,故贯籍不除。天宝中,王钅共 为户口使,方务聚敛,以其籍存而丁不在,是隐课不出,乃按旧籍,除当免者,积 三十年,责其租、庸,人苦无告,故法遂大敝。至德后,天下兵起,因以饥疠,百 役并作,人户凋耗,版图空虚。军国之用,仰给于度支、转运使;四方征镇,又自 给于节度、都团练使。赋敛之司数四,莫相统摄,纲目大坏。朝廷不能覆诸使,诸 使不能覆诸州。四方贡献,悉入内库,权臣巧吏,因得旁缘,公托进献,私为赃盗 者,动万万计。河南、山东、荆襄、剑南重兵处,皆厚自奉养,王赋所入无几。科 敛凡数百名,废者不削,重者不去,新旧仍积,不知其涯。百姓竭膏血,鬻亲爱, 旬输月送,无有休息。吏因其苛,蚕食于人。富人多丁者,以宦、学、释、老得免, 贫人无所入则丁存。故课免于上,而赋增于下。是以天下残瘁,荡为浮人,乡居地 著者百不四五。炎疾其敝,乃请为“两税法”以一其制。凡百役之费,一钱之敛, 先度其数而赋于人,量出制入。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 不居处而行商者,在所州县税三十之一,度所取与居者均,使无侥利。居人之税, 秋夏两入之,俗有不便者三之。其租、庸、杂徭悉省,而丁额不废。其田亩之税, 率以大历十四年垦田之数为准,而均收之。夏税尽六月,秋税尽十一月,岁终以户 赋增失进退长吏,而尚书度支总焉。帝善之,使谕中外。议者沮诘,以为租庸令行 数百年,不可轻改。帝不听。天下果利之。自是人不土断而地著,赋不加敛而增入, 版籍不造而得其虚实,吏不诫而奸无所取,轻重之权始归朝廷矣。

  炎兴岭表,以单议悟天子,中外翕然属望为贤相。居数月,崔祐甫疾,不能事, 乔琳免,炎独当国,遂多变祐甫之政,减薄护元陵功优,人始不悦。又请开丰州陵 阳渠,发畿县民役作,闾里骚然,渠卒不就。

  素德元载,思有以报之,于是复议城原州,节度使段秀实谓“安边却敌,宜以 缓计,方农事,不可遽兴功。”炎怒,追秀实为司农卿,以邠宁李怀光督作,遣硃 泚、崔宁统兵各万人翼之。诏书下,泾军恚曰:“吾军为国西屏十馀年。始自邠土, 农桑地著之安,徙此榛莽中,手披足践,既立城垒,则又投之塞外,且安寘此乎?” 又怀光持法严,举军畏之。裨将刘文喜因人之怨,乃上疏求秀实、硃泚为使。诏以 泚代怀光,文喜不奉诏,闭城拒守,质其子吐蕃以求援。时方炀旱,人情骚携,群 臣皆请赦文喜,帝不听。诏减服御给军,且趣师泾州,士当受春服者皆即赐。命泚、 怀光率军攻之,垒环其州。别将刘海宾斩文喜,献其首,泾州平,而原卒不能城。 又以刘晏劾载,已坐贬,乃出晏忠州,用庾准为荆南节度使,诬晏杀之,朝野侧目。 李正己表请晏罪,炎惧,乃遣腹心分走诸道:裴冀使东都、河阳、魏博,孙成使泽 潞、礠邢、幽州,卢东美使河南、淄青,李舟使山南、湖南,王定使淮西。声言宣 慰,而实自辩解,言“晏往尝傅会奸邪,谋立独孤妃为后,帝自恶之,非它过也”。 帝闻,使中人复其言于正己,还报信然,于是帝意衔之,未发也。

  会卢杞以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炎中书侍郎,同秉政。杞无术学,貌 么陋,炎薄之,托疾不与会食,杞阴为憾。旧制,中书舍人分押尚书六曹,以平奏 报。开元初,废其职。杞请复之,炎固以为不可,杞益怒。又密启主书过咎,逐之, 炎曰:“主书,吾局吏也,吾当自治之,奈何相侵邪?”始,炎还朝,道襄、汉, 因劝梁崇义入朝,后又使李舟邀说之,崇义益反侧。及其叛,议者归咎炎,以为趣 成之。帝欲以淮西李希烈统诸军致讨,炎曰:“希烈始与李忠臣为子,逐忠臣取其 位,此可以任乎?居无尺寸功,犹倔强不奉法,设使平贼,陛下将何以制之?”帝 不能平,恚曰:“氍不能食吾言。”遂用希烈。又尝访群臣可大任者,杞荐张镒、 严郢,而炎举崔昭、赵惠伯。帝以炎论议疏阔,遂罢为尚书左仆射。既谢,对延英 讫,不至中书,杞怒,益欲中之。

  先是,严郢为京兆尹,不附炎,炎讽御史张著劾之,罢兼御史中丞。源休与郢 不善,自流人擢休为京兆少尹,令伺郢过。休反与郢善,炎怒。会张光晟谋杀回纥 酋帅,乃使休使回纥。郢坐度田不实,下除大理卿。至是炎罢,其子弘业赇赂狼藉, 故杞引郢为御史大夫按之,并得它过。惠伯为河南尹时,尝市炎第为官廨。御史劾 炎宰相抑吏市私第,贵取其直。杞召大理正田晋评罪,晋曰:“宰相于庶官比监临, 计羡利,罪夺官。”杞怒,谪晋衡州司马。于是当监主自盗,罪绞。开元时,萧嵩 尝度曲江南,欲立私庙,以为天子临幸处乃止,后炎复取以立庙。飞语云:“地有 王气,故炎取之。”帝闻,震怒,会狱具,诏三司同覆,贬崖州司马同正。未至百 里,赐死,年五十五。贬惠伯多田尉,亦杀之。

  初,炎矫饬志节,颇得名。既傅会元载抵罪,俄而得政,然忮害根中,不能自 止。眦睚必雠,果于用私,终以此及祸。自道州还也,家人以绿袍木简弃之,炎止 曰:“吾岭上一逐吏,超登上台,可常哉?且有非常之福,必有非常之祸,安可弃 是乎?”及贬,还所服。久之,诏复其官,谥肃愍,左丞孔驳之,更曰平厉。

  庾准者,常州人。无学术,以柔媚自进,得幸于王缙,骤至中书舍人,时流嗤 薄之。再迁尚书右丞。缙得罪,出为汝州刺史。复入为司农卿。又善炎,故炎使节 度荆南;晏已诬死,引为尚书左丞。建中三年卒,赠工部尚书。

  严郢,字叔敖,华州华阴人。父正诲,以才吏更七郡、终江南西道采访使。郢 及进士第,补太常协律郎,守东都太庙。禄山乱,郢取神主秘于家,至德初,定洛 阳,有司得以奉迎还庙,擢大理司直。吕諲镇江陵,表为判官。方士申泰芝以术得 幸肃宗,遨游湖、衡间,以妖幻诡众,奸赃钜万,潭州刺史庞承鼎按治。帝不信, 召还泰芝,下承鼎江陵狱。郢具言泰芝左道,帝遣中人与諲杂讯有状,帝不为然。 御史中丞敬羽白贷泰芝,郢方入朝,亟辨之。帝怒,叱郢去。郢复曰:“承鼎劾泰 芝诡沓有实,泰芝言承鼎验左不存。今缓有罪,急无罪,臣死不敢如诏。”帝卒杀 承鼎,流郢建州。泰芝后坐妖妄不道诛。代宗初,追还承鼎官,召郢为监察御史, 连署帅府司马。郭子仪表为关内、河东副元帅府判官,迁行军司马。子仪镇邠州, 檄郢主留务。河中士卒不乐戍邠,多逃还。郢取渠首尸之,乃定。岁余,召至京师, 元载荐之帝,时载得罪,不见用。御史大夫李栖筠亦荐郢,帝曰:“是元载所厚, 可乎?”答曰:“如郢材力,陛下不自取,而留为奸人用邪?”即日拜河南尹、水 陆运使。大历末,进拜京兆尹。严明持法令,疾恶抚穷,敢诛杀,盗贼一衰,减隶 官匠丁数百千人,号称职尹。

  宰相杨炎请屯田丰州,发关辅民凿陵阳渠,郢习朔边病利,即奏:“旧屯肥饶 地,今十不垦一,水田甚广,力不及而废。若发二京关辅民浚丰渠营田,扰而无利。 请以内苑莳稻验之,秦地膏腴,田上上,耕者皆畿人,月一代,功甚易,又人给钱 月八千,粮不在,然有司常募不能足。合府县共之,计一农岁钱九万六千,米月七 斛二斗,大抵岁僦丁三百,钱二千八百八十万,米二千一百六十斛,臣恐终岁获不 酬费。况二千里发人出塞,而岁一代乎?又自太原转粮以哺,私出资费倍之,是虚 畿甸,事空徭也。”郢又言:“五城旧屯地至广,请以凿渠粮俾诸城,夏贷冬输, 取渠工布帛给田者,令据直转谷,则关辅免调发,而诸城辟田。”炎不许,渠卒不 成,弃之。

  御史台请天下断狱一切待报,唯杀人许偿死,论徒者得悉徙边。郢言:“罪人 徙边,即流也。流有三,而一用之,诚难。且杀人外犹有十恶、伪造用符印、强光 火诸盗,今一徙之,法太轻,不足禁恶。又罪抵徒,科别差殊,或殴伤、夫妇离非 义绝、养男别姓、立嫡不如式、私度关、冒户等不可悉,而与十恶同徙,即轻重不 伦。又按,京师天下聚,论徒者至广,例不覆谳,今若悉待报,有司断决有程,月 不啻五千狱,正恐牒按填委,章程紊挠。且边及近边犯死徒流者,若何为差?请下 有司更议。”炎恶异己,阴讽御史张著劾郢匿发民浚渠,使怨归上。系金吾。长安 中日数千人遮建福门讼郢冤,帝微知之,削兼御史中丞。人知郢得原,皆迎拜。会 秋旱,郢请蠲租税,炎令度支御史按覆,以不实,罢为大理卿。

  炎之罢,卢杞引郢为御史大夫,共谋炎罪。即逮捕河中观察使赵惠伯下狱,楚 掠惨棘,锻成其罪,卒逐炎崖州,惠伯费州。天下以郢挟宰相报仇为不直。然杞用 郢败炎,内忌郢才,因按蔡廷玉事,杀御史郑詹,出郢为费州刺史。道逢柩殡,问 之,或曰:“赵惠伯之殡。”郢内惭,忽忽岁余卒。

  窦参,字时中,刑部尚书诞四世孙。学律令,为人矜严悻直,果于断。以廕累 为万年尉。同舍当夕直者,闻亲疾惶遽,参为代之。会失囚,京兆按直簿劾其人, 参曰:“彼以不及谒而往,参当坐。”乃贬江夏尉,人皆义之。迁奉先尉。男子曹 芬兄弟隶北军,醉暴其妹,父救不止,恚赴井死。参当兄弟重辟,众请俟免丧,参 曰:“父繇子死,若以丧延,是杀父不坐。”皆榜杀之,一县畏伏。

  进大理司直,按江淮狱扬州,节度使陈少游偃蹇不郊迎,遣军吏致问,参厉辞 谯让,少游惭,往谒参,参不顾即去。婺州刺史邓珽盗赃八千缗,宰相右珽,欲免 输其财,诏百官集尚书省议,多希意为助,参独持法,卒输入之。迁监察御史。湖 南判官马彝发部令赃千万,令之子因权幸诬奏彝,参往按,直其侵衊。彝后佐曹王 皋,以干直闻者也。

  入为御史中丞,举劾无所回忌。德宗数召见,语天下事,或决大议,帝器之。 然多与宰相驳异,数为排却,卒无以伤。参由是无所惮,或率情制事矣。时定百官 班禀,参尝为大理司直,故多其入,使在丞上。恶詹事李昇,抑其班在诸府少尹下。 中外稍恶其专。

  进兼户部侍郎。民家生豕二首四足,有司欲以闻,参曰:“此乃豕祸。”屏不 奏。陈少游死,子请袭封,参大署省门曰:“少游位将相,以艰危易节,上含垢不 忍发,其息容得传袭邪?”神策将军孟华战有功,或诬以反,龙武将军李建玉陷吐 蕃自拔归,部曲告与虏通,皆论死。参悉治出之,人始属望。

  俄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度支、盐铁使。每延英对,它相罢,参必 留,以度支为言,实专政也。然参无学术,不能稽古立事,惟树亲党,多所讠冋察, 四方畏之。于是淄青李纳厚馈参,外示严畏,实赂帝亲近为间,故左右争毁短之。

  申,其族子也,为给事中,参亲爱,每除吏多访申,申因得招赂,漏禁密语, 故申所至,人目为“喜鹊”。帝闻,以戒参,且曰:“是必为累,不如斥之。”参 以情诉曰:“臣无强子姓,申虽疏属,无它恶。”帝曰:“而虽自保,如外言何?” 参固陈丐。

  初,陆贽与参不平,吴通玄兄弟皆在翰林,与贽轩轾不得,申舅嗣虢王则之与 通微等善,遂共谮贽。帝得其奸,逐申为道州司马。不浃日,贬参郴州别驾。宣武 刘士宁饷参绢五千,湖南观察使李巽故与参隙,以状闻,又中人为之验左,帝大怒, 以为外交戎臣,欲杀参。贽虽怨,然亦以杀之太重,乃贬驩州司马,逐其息景伯于 泉州,女尼于郴州,没入赀产奴婢。帝又欲杀申、则之及属人荣,贽固争:“法有 首从,首原则从减。荣与参虽善,然初无邪僻,数激愤有直言,晚颇疏忌,请贬荣 远官,申、则之除名流岭南。”诏可。时宦侍谤沮不已,参竟赐死于邕州,年六十。 而杖杀申,免荣死,诸窦并逐云。

  吴通玄者,海州人,与弟通微皆博学善文章。父道瓘,以道士诏授太子诸王经, 故通玄等皆得侍太子游,太子待之甚善。始,通玄举神童,补秘书正字。又擢文辞 清丽科,调同州司户参军。德宗立,弟兄踵召为翰林学士。顷之,通微迁职方郎中, 通玄起居舍人,并知制诰。凡帝有撰述,非通玄笔未尝慊。

  与陆贽、吉中孚、韦执谊并位。贽文高有谋,特为帝器遇,且更险难,有功。 通玄等特以东宫恩旧进,昵而不礼,见贽骤擢,颇媢恨。贽自恃劲正,屡短通玄于 帝前,欲斥远之,即建言:“承平时,工艺书画之冗,皆待诏翰林而无学士,至德 以来,命集贤学士入禁中草书诏,待进止于翰林院,因以名官。今四方无事,制书 职分宜归中书舍人,请罢学士。”帝不许。通玄怨日结,谋夺其内职。会贽权知兵 部侍郎,主贡举,乃命为真。贞元十年,通玄拜谏议大夫,自以久次,当得中书舍 人,大怨望。贽与窦参交恶,参从子申从舅嗣虢王则之方为金吾将军,故申介之使 结通玄兄弟,共危贽。而通玄以宗室女为外妇,帝知,未及责。则之飞谤云:“贽 试进士,受贿谢。”帝恶诬构,大怒,罢参宰相,逐则之昭州司马,通玄泉州司马。 又衔淫污近属事,自诘之,不敢答,赐死长城驿。贽遂相矣。

  通玄死,通微白衣待罪于门,帝宥之,内惧祸,不敢行丧服。

  赞曰:元载、杨炎各以才资奋,适主暗庸,故致位辅相。若其翦阉尹,城原州 以谋西夏,还左藏有司,一租赋以检制有亡,诚有取焉。然载本与辅国以利合,险 刻著诸心,溪壑之欲,发乎无厌。炎牵连载势,兴丑裔,秉国维纲,返为载复雠, 释言于君,卒与妻子并诛,暴先骨,殛命于道,盖自取之也。夫奸人多才,未始不 为患,故鄷舒以俊死,而邓析以辩亡。若两人者,所谓多才者邪!缙言福业报应, 参得君自私,无可论者。《易》称“鼎折足,其刑剭谅哉!

卷一百四十六

  二李

  李栖筠,字贞一,世为赵人。幼孤。有远度,庄重寡言,体貌轩特。喜书,多 所能晓,为文章,劲迅有体要。不妄交游。族子华每称有王佐才,士多慕向。始, 居汲共城山下,华固请举进士,俄擢高第。调冠氏主簿,太守李岘视若布衣交。迁 安西封常清节度府判官。常清被召,表摄监察御史,为行军司马。肃宗驻灵武,发 安西兵,栖筠料精卒七千赴难,擢殿中侍御史。

  李岘为大夫,以三司按群臣陷贼者,表栖筠为详理判官。推原其人所以胁污者, 轻重以情,悉心助岘,故岘爱恕之,誉一旦出吕諲、崔器上。三迁吏部员外郎,判 南曹。时大盗后,选簿亡舛,多伪冒,栖筠判析有条,吏气夺,号神明。迁山南防 御观察使。会岘去相,栖筠坐所善,除太子中允,众不直,改河南令。

  李光弼守河阳,高其才,引为行军司马,兼粮料使。改绛州刺史,擢累给事中。 是时,杨绾以进士不乡举,但试辞赋浮文,非取士之实,请置五经、秀才科。诏群 臣议,栖筠与贾至、李廙以绾所言为是。进工部侍郎。关中旧仰郑、白二渠溉田, 而豪戚壅上游取硙利,且百所,夺农用十七。栖筠请皆彻毁,岁得租二百万,民赖 其入,魁然有宰相望。元载忌之,出为常州刺史。岁仍旱,编人死徙踵路,栖筠为 浚渠,厮江流灌田,遂大稔。宿贼张度保阳羡西山,累年吏讨不克,至是发卒捕斩, 支党皆尽,里无吠狗。乃大起学校,堂上画《孝友传》示诸生,为乡饮酒礼,登歌 降饮,人人知劝。以治行进银青光禄大夫,封赞皇县子,赐一子官。人为刻石颂德。

  苏州豪士方清因岁凶,诱流殍为盗,积数万,依黟、歙间,阻山自防,东南厌 苦。诏李光弼分兵讨平之。会平卢行军司马许杲恃功,擅留上元,有窥江、吴意, 朝廷以创残,重起兵,即拜栖筠浙西都团练观察使图之。栖筠至,张设武备,遣辩 士厚赍金币抵杲军赏劳,使士歆爱,夺其谋。杲惧,悉众度江,掠楚、泗而溃。以 功进兼御史大夫。则又增学庐,表宿儒河南褚冲、吴何员等,超拜学官为之师,身 执经问义,远迩趋慕,至徒数百人。又奏部豪姓多徙贯京兆、河南,规脱徭科,请 量产出赋,以杜奸谋。诏可。

  元载当国久,益恣横,代宗不能堪,阴引刚鲠大臣自助,欲收纲权以黜载。会 御史大夫敬括卒,即召栖筠与河南尹张延赏,择可为大夫者。延赏先至,遂代括。 会李少良、陆珽等上书劾载阴事,诏御史问状,延赏称疾,不敢鞫,少良、珽覆得 罪死。帝殊失望,出延赏为淮南节度使,引拜栖筠为大夫。始,栖筠见帝,敷奏明 辩,不阿附,帝心善之,故制麻自中以授,朝廷莫知也,中外竦眙。栖筠素方挺, 无所屈。于是华原尉侯莫陈怤以优补长安尉,当参台,栖筠物色其劳,怤色动,不 能对,乃自言为徐浩、杜济、薛邕所引,非真优也。始,浩罢岭南节度使,以瑰货 数十万饷载,而济方为京兆,邕吏部侍郎,三人者,皆载所厚,栖筠并劾之。帝未 决。会月蚀,帝问其故,栖筠曰:“月蚀脩刑,今罔上行私者未得,天若以儆陛下 邪?”繇是怤等皆坐贬。故事,赐百官宴曲江,教坊倡顐杂侍,栖筠以任国风宪, 独不往,台遂以为法。

  帝比比欲召相,惮载辄止。然有进用,皆密访焉,多所补助。栖筠见帝猗违不 断,亦内忧愤,卒,年五十八,自为墓志。赠吏部尚书,谥曰文献。

  栖筠喜奖善,而乐人攻己短,为天下士归重,不敢有所斥,称赞皇公云。

  子吉甫。吉甫字弘宪,以廕补左司御率府仓曹参军。贞元初,为太常博士,年 尚少,明练典故。昭德皇后崩,自天宝后中宫虚,恤礼废缺。吉甫草具其仪,德宗 称善。李泌、窦参器其才,厚遇之。陆贽疑有党,出为明州长史。贽之贬忠州,宰 相欲害之,起吉甫为忠州刺史,使甘心焉。既至,置怨,与结欢,人益重其量,坐 是不徙者六岁。改郴、饶二州。会前刺史继死,咸言牙城有物怪,不敢居。吉甫命 菑除其署以视事,吏由是安。诛破奸盗窟穴,治称流闻。

  宪宗立,以考功郎中召,知制诰。俄入翰林为学士,迁中书舍人。刘辟拒命, 帝意讨之,未决。吉甫独请无置,宜绝朝贡以折奸谋。时李锜在浙西,厚赂贵幸, 请用韩滉故事领盐铁,又求宣、歙。问吉甫,对曰:“昔韦皋蓄财多,故刘辟因以 构乱。李锜不臣有萌,若益以盐铁之饶、采石之险,是趣其反也。”帝寤,乃以李 巽为盐铁使。高崇文围鹿头未下,严砺请出并州兵,与崇文趋果、阆,以攻渝、合, 吉甫以为非是,因言:“汉伐公孙述,晋伐李势,宋伐谯纵,梁伐刘季连、萧纪, 凡五攻蜀,繇江道者四。且宣、洪、蕲、鄂强弩,号天下精兵,争险地兵家所长, 请起其兵捣三峡之虚,则贼势必分,首尾不救,崇文惧舟师成功,人有斗志矣。” 帝从之。砺复请大臣为节度,吉甫谏曰:“崇文功且成,而又命帅,不复尽力矣。” 因请以西川授崇文,而属砺东川,益资、简六州,使两川得以相制。由是崇文悉力。 刘辟平,吉甫谋居多。

  吐蕃遣使请寻盟,吉甫议:“德宗初,未得南诏,故与吐蕃盟。自异牟寻归国, 吐蕃不敢犯塞,诚许盟,则南诏怨望,边隙日生。”帝辞其使。复请献滨塞亭障南 北数千里求盟,吉甫谋曰:“边境荒岨,犬牙相吞,边吏按图覆视,且不能知。今 吐蕃绵山跨谷,以数番纸而图千里,起灵武,著剑门,要险之地所亡二三百所,有 得地之名,而实丧之,陛下将安用此?”帝乃诏谢赞普,不纳。

  张愔既得徐州,帝又欲以濠、泗二州还其军,吉甫曰:“泗负淮,饷道所会, 濠有涡口之险,前日授建封,几失形势。今愔乃两廊壮士所立,虽有善意,未能制 其众。又使得淮、涡,厄东南走集,忧未艾也。”乃止。

  中书史滑涣素厚中人刘光琦,凡宰相议为光琦持异者,使涣请,常得如素,宦 人传诏,或不至中书,召涣于延英承旨,迎附群意,即为文书,宰相至有不及知者。 由是通四方赂谢,弟泳,官至刺史。郑馀庆当国,尝一责怒,数日即罢去。吉甫请 间,劾其奸,帝使簿涣家,得赀数千万,贬死雷州。又建言:“州刺史不得擅见本 道使,罢诸道岁终巡句以绝苛敛,命有司举材堪县令者,军国大事以宝书易墨诏。” 由是帝愈倚信。

  元和二年,杜黄裳罢宰相,乃擢吉甫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吉甫连蹇 外迁十馀年,究知闾里疾苦,常病方镇强恣,至是为帝从容言:“使属郡刺史得自 为政,则风化可成。”帝然之,出郎吏十馀人为刺史。自王叔文时选任猥冒,吉甫 始簿其员,人得叙进,官无留才。又度李锜必反,劝帝召之,使者三往,以病解, 而多持金啗权贵,至为锜游说者。吉甫曰:“锜,庸材,而所蓄乃亡命群盗,非有 斗志,讨之必克。”帝意决。复言:“昔徐州乱,尝败吴兵,江南畏之。若起其众 为先锋,可以绝徐后患。韩弘在汴州,多惮其威,诚诏弘子弟率兵为掎角,则贼不 战而溃。”从之。诏下,锜众闻徐、梁兵兴,果斩锜降。以功封赞皇县侯,徙赵国 公。德宗以来,姑息蕃镇,有终身不易地者。吉甫为相岁馀,凡易三十六镇,殿最 分明。

  裴均以尚书右仆射判度支,结党倾执政。会皇甫湜等对策,指褭权强,用事者 皆怒,帝亦不悦。均党因宣言:“殆执政使然。”右拾遗独孤郁、李正辞等陈述本 末,帝乃解。吉甫本善窦群、羊士谔、吕温,荐群为御史中丞。群即奏士谔侍御史, 温知杂事。吉甫恨不先白,持之,久不决,群等衔之。俄而吉甫病,医者夜宿其第, 群捕医者,劾吉甫交通术士。帝大骇,讯之无状,群等皆贬。而吉甫亦固乞免,因 荐裴垍自代,乃以检校兵部尚书、兼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淮南节度使。 帝为御通化门祖道,赐御饵禁方。居三岁,奏蠲逋租数百万,筑富人、固本二塘, 溉田且万顷。漕渠庳下不能居水,乃筑堤阏以防不足,泄有馀,名曰平津堰。江淮 旱,浙东、西尤甚,有司不为请,吉甫白以时救恤,帝惊,驰遣使分道赈贷。吉甫 虽居外,每朝廷得失辄以闻。

  六年,裴垍病免,复以前官召吉甫还秉政。入对延英,凡五刻罢。帝尊任之, 官而不名。吉甫疾吏员广,繇汉至隋,未有多于今者,乃奏曰:“方今置吏不精, 流品庞杂,存无事之官,食至重之税,故生人日困,冗食日滋。又国家自天宝以来, 宿兵常八十馀万,其去为商贩、度为佛老、杂入科役者,率十五以上。天下常以劳 苦之人三,奉坐待衣食之人七。而内外官仰奉禀者,无虑万员,有职局重出,名异 事离者甚众,故财日寡而受禄多,官有限而调无数。九流安得不杂?万务安得不烦? 汉初置郡不过六十,而文、景化几三王,则郡少不必政紊,郡多不必事治。今列州 三百、县千四百,以邑设州,以乡分县,费广制轻,非致化之本。愿诏有司博议, 州县有可并并之,岁时入仕有可停停之,则吏寡易求,官少易治。国家之制,官一 品,奉三千,职田禄米大抵不过千石。大历时,权臣月奉至九千缗者,州刺史无大 小皆千缗,宰相常衮始为裁限,至李泌量闲剧稍增之,使相通济。然有名在职废, 奉存额去,闲剧之间,厚薄顿异,亦请一切商定。”乃诏给事中段平仲、中书舍人 韦贯之、兵部侍郎许孟容、户部侍郎李绛参阅蠲减,凡省冗官八百员,吏千四百员。 又奏收都畿佛祠田、硙租入,以宽贫民。

  德宗时,义阳、义章二公主薨,诏起祠堂于墓百二十楹,费数万计。会永昌公 主薨,有司以请,帝命减义阳之半。吉甫曰:“德宗一切之恩,不可为法。昔汉章 帝欲起邑屋于亲陵,东平王苍以为不可。故非礼之举,人君所慎。请裁置墓户,以 充守奉。”帝曰:“吾固疑其冗,减之,今果然。然不欲取编民,以官户奉坟而已。” 吉甫再拜谢。帝曰:“事不安者第言之,无谓朕不能行也。”十宅诸王既不出閤, 诸女嫁不时,而选尚皆繇中人,厚为财谢乃得遣。吉甫奏:“自古尚主必慎择其人。 江左悉取名士,独近世不然。”帝乃下诏皆封县主,令有司取门阀者配焉。

  田季安疾甚,吉甫请任薛平为义成节度使,以重兵控邢、洺,因图上河北险要 所在,帝张于浴堂门壁,每议河北事,必指吉甫曰:“朕日按图,信如卿料矣。” 刘澭旧军屯普润,数暴掠近县,吉甫奏还泾原,畿民赖之。

  八年,回鹘引兵自西城、柳谷侵吐蕃,塞下传言且入寇。吉甫曰:“回鹘能为 我寇,当先绝和而后犯边,今不足虞也。”因请起夏州至天德复驿候十一区,以通 缓急;发夏州精骑五百屯经略故城,以护党项而已。既而果边吏妄言。六胡州在灵 武部中,开元时废之,置宥州以处降户,寓治经略军,居中以制戎虏,北援天德, 南接夏州。至德、宝应间,废宥州,以军遥隶灵武,道里旷远,故党项孤弱,虏数 扰之。吉甫始奏复宥州,乃治经略军,以隶绥银道,取鄜城神策屯兵九千实之。以 江淮甲三十万给太原、泽潞军,增太原马千匹。由是戎备完辑。

  自蜀平,帝锐意欲取淮西。方吉甫在淮南,闻吴少阳立,上下携泮,自请徙寿 州,以天子命招怀之,反间以挠其党,会讨王承宗,未及用。后田弘正以魏归,吉 甫知魏人谓田进诚才,而唐州乃蔡喉衿,请拔进诚为刺史,以临贼境,且慰魏心。 乌重胤守河阳,吉甫以汝州捍蔽东都,联唐、许,当蔡西面,兵寡不足惮寇,而河 阳乃魏博之津,弘正归国,则为内镇,不宜戍重兵示不信,请徙屯汝州。帝皆从之。 后弘正拜检校尚书右仆射,赐其军钱二千万,弘正曰:“吾未喜于移河阳军也。” 及元济擅立,吉甫以内地无脣齿援,因时可取,不当用河朔故事,与帝意合。又请 自往招元济,苟逆志不悛,得指授群帅俘贼以献天子。不许,固请至流涕,帝慰勉 之。会暴疾卒,年五十七。帝震悼,赙外别赐缣五百恤其家,自大敛至卒哭,皆中 人临吊。吉甫图淮西地,未及上,帝敕其子献之。及葬,祭以少牢,赠司空。有司 谥曰敬宪,度支郎中张仲方非之,帝怒,贬仲方,更赐谥曰忠懿。

  始,吉甫当国,经综政事,众职咸治。引荐贤士大夫,爱善无遗,褒忠臣后, 以起义烈。与武元衡连位,未几节度剑南,屡言元衡材,宜还为相。及再辅政,天 下想望风采,而稍修怨,罢李籓宰相,而裴垍左迁,皆其谋也。李正辞晚相失,及 与萧俯同召为翰林学士,独用俯而罢正辞,人莫不疑惮。帝亦知其专,乃进李绛, 遂与有隙,数辩争殿上,帝多直绛。然畏慎奉法,不忮害,顾大体。左拾遗杨归厚 尝请对,日已旰,帝令它日见,固请不肯退。既见,极论中人许遂振之奸,又历诋 辅相,求自试,又表假邮置院具婚礼。帝怒其轻肆,欲远斥之,李绛为言,不能得。 吉甫见帝,谢引用之非,帝意释,得以国子主簿分司东都。初,政事堂会食,有巨 床,相传徙者宰相辄罢,不敢迁,吉甫笑曰:“世俗禁忌,何足疑邪?”彻而新之。 吉甫居安邑里,时号“安邑李丞相”。所论著甚多,皆行于世。前卒一岁,荧惑掩 太微上相,吉甫曰:“天且杀我。”再逊位,不许。

  子德修,亦有志操,宝历中为膳部员外郎。张仲方入为谏议大夫,德修不欲同 朝,出为舒、湖、楚三州刺史。卒。

  次子德裕,自有传。

  李庸阝,字建侯,北海太守邕之从孙。第进士,又以书判高等补秘书省正字。 李怀光辟致幕府,擢累监察御史。怀光反河中,庸阝与母、妻陷焉,因绐怀光以兄 病卧洛且革,母欲往视;怀光许可,戒妻子无偕行。庸阝私遣之,怀光怒,欲加罪, 谢曰:“庸阝籍在军,不得为母驾,奈何不使妇往?”怀光止不问。后与高郢刺贼 虚实及所以攻取者,白诸朝,德宗手诏褒答。怀光觉,严兵召二人问之,庸阝词气 不挠,三军为感动,怀光不杀,囚之。河中平,马燧破械致礼,表佐其府,以言不 用,罢归洛中。召为吏部员外郎。

  徐州张建封卒,兵乱,囚监军,迫建封子愔主军务。帝以庸阝刚敢,拜宣慰使, 持节直入其军,大会士,喻以祸福,出监军狱中,脱桎梏,使复位,众不敢动。愔 即上表谢罪,称兵马留后,庸阝曰:“非诏命,安得辄称之?”削去乃受。既还, 称旨,迁郎中。

  顺宗时,进御史中丞。宪宗立,为京兆尹,进尚书右丞。元和初,京师多盗贼, 复拜京兆。以检校礼部尚书为凤翔、陇右节度使。是镇常兼神策行营,前此用武将, 始受诏,即诣军脩谒。庸阝以为不可,诏为去神策行营号。俄徙河东,入为刑部尚 书、诸道盐铁转运使。

  拜淮南节度使。王师讨蔡方急,李师道谋挠沮之,庸阝以兵二万分壁郓境,赀 饷不仰有司。是时兵兴,天子忧财乏,使程异驰驿江淮,讽诸道输货助军。庸阝素 富强,即籍府库留一岁储,馀尽纳于朝,诸道由是悉索以献,繄庸阝倡之。

  先是,吐突承璀为监军,贵宠甚,庸阝以刚严治,相礼惮,稍厚善。承璀归, 数称荐之,召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庸阝不喜由宦幸进,及出祖,乐作 泣下,谓诸将曰:“吾老安外镇,宰相岂吾任乎?”至京师,不肯视事,引疾固辞, 改户部尚书。俄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以太子少傅致仕,卒, 赠太子太保,谥曰肃。

  庸阝强直无私,与杨凭、穆质、许孟容、王仲舒友善,皆以气自任。而庸阝当 官,以峭法操下,所至称治。猛决少恩,在淮南七年,其生杀禽擿,多委军吏,而 参佐束手不得与,人往往陷非法,议者亦以此少之。

  子拭,仕历宗正卿、京兆尹、河东凤翔节度使,以秘书监卒。

  拭子磎,字景望。大中末,擢进士,累迁户部郎中,分司东都。劾奏内园使郝 景全不法事,景全反摘磎奏犯顺宗嫌名,坐夺俸。磎上言:“‘因事告事,旁讼他 人’者,咸通诏语也。礼,不讳嫌名;律,庙讳嫌名不坐。岂臣所引诏书而有司辄 论奏?臣恐自今用格令者,委曲回避,旁缘为奸也。”诏不夺俸。

  黄巢陷洛,磎挟尚书八印走河阳,时留守刘允章为贼胁,遣人就磎索印,拒不 与。允章悟,亦不臣贼。嗣襄王之乱,转侧淮南,高骈受伪命,磎苦谏,不纳。入 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辞职归华阴,复以学士召。

  乾宁元年,进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崔昭纬素疾磎,讽刘崇鲁掠其麻 哭之,言:“磎怀奸,与中人杨复恭昵款,其弟为时溥所杀,不可相天子。”翌日, 下迁太子少傅。磎乃自言为崇鲁诬污,书十一上不止。初,崇鲁父坐受赇,仰药死, 故磎以丑语及之,议者讥其非大臣体。昭宗素所器遇,决意复用之,而李茂贞等上 言深诋其非,帝不获已,又罢为太子少师。于是茂贞及王行瑜、韩建拥兵阙下,列 磎罪,杀之于都亭驿。行瑜诛,有诏复官爵,赠司徒,谥曰文。

  磎好学,家有书至万卷,世号“李书楼”。所著文章及注解诸书传甚多。子沇, 字东济,有俊才,亦遇害,赠礼部员外郎。

  赞曰:刚者天德,故孔子称“刚近仁”。骨强四支,故君有忠臣,谓之骨鲠。 若栖筠、庸阝二子,其刚者欤!栖筠抗权邪,不及相;庸阝得相,不愿拜。非刚, 畴克胜之?吉甫践天宰,谋谟是矣,而鲠正有愧于父云。

卷一百四十七

  三王鲁辛冯三李曲二卢

  王思礼,高丽人,入居营州。父为朔方军将。思礼习战斗,从王忠嗣至河西, 与哥舒翰同籍麾下。翰为陇右节度使,思礼与中郎将周佖事翰,以功授右卫将军、 关西兵马使。从讨九曲,后期当斩,临刑,翰释之,思礼徐曰:“死固分也,何复 贷为?”诸将壮之。天宝十三载,吐谷浑苏毘王款附,诏翰至磨环川应接,思礼坠 马,蹇甚。翰谓监军李文宜曰:“思礼跛足,尚欲何之?”俄加金城郡太守。

  安禄山反,翰为元帅,奏思礼赴军,玄宗曰:“河、陇精锐,悉在潼关,吐蕃 有衅,唯倚思礼耳。”翰固请,乃兼太常卿,充元帅府马军都将,翰委以军事。密 劝翰表诛杨国忠,翰不应;复请以三十骑劫至潼关杀之,翰曰:“此乃吾反,何与 禄山事?”

  潼关失守,思礼与吕崇贲、李承光同走行在,肃宗责不坚守,引至纛下将斩之。 宰相房琯谏,以为可收后效,遂独斩承光,赦思礼等。寻副房琯战便桥,不利,更 为关内行营节度、河西陇右伊西行营兵马使,守武功。贼安守忠来战,思礼退保扶 风。贼分兵略大和关,去凤翔五十里,李光进战未利,行在戒严,从官潜出其孥, 帝使左右巡御史虞候识其姓名,众稍稍止。命郭子仪以朔方兵击之。会崔光远行军 司马王伯伦、判官李椿以兵二千屯扶风。闻贼已西,欲乘虚袭京师,径至高陵。贼 引军还击椿等,椿已至中渭桥,杀守者千人,进攻苑门。伯伦战死,椿被执。先是, 贼馀众留武功,既传官军入京师,乃烧营遁,自是贼不敢西。

  长安平,思礼先入清宫;收东京,战数有功。迁兵部尚书,封霍国公,食实户 五百。寻兼潞、沁等州节度。乾元元年,总关中、潞州行营兵三万、骑八千,与子 仪围贼相州,军溃,惟李光弼、思礼完军还。寻破史思明别将万馀众于直千岭。光 弼徙河阳,代为河东节度副大使。上元元年,加司空。自武德以来,三公不居宰辅, 唯思礼而已。二年,薨,赠太尉,谥曰武烈。

  思礼善守计,短攻战。然持法严整,士不敢犯。在太原,器甲完精,储粟至百 万斛云。

  鲁炅,幽人。长七尺馀,略通书史。以廕补左羽林长上。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引 为别奏。颜真卿尝使陇右,谓翰曰:“君兴郎将,总节制,亦尝得人乎?”炅时立 阶下,翰指曰:“是当为节度使。”从破石堡城,收河曲,迁左武卫将军。后复以 破吐蕃跳荡功,除右领军大将军。

  安禄山反,拜上洛太守,将行,于帝前画攻守势,迁南阳太守,兼守捉防御使, 封金乡公。寻为山南节度使,以岭南、黔中、山南东道子弟五万屯滍水南。贼将武 令珣、毕思琛等击之,众欲战,炅不可。贼右趋,乘风纵火,郁气奔营,士不可止, 负扉走,贼矢如雨,炅与中人薛道挺身走,举众没贼。时岭南节度使何履光、黔中 节度使赵国珍、襄阳节度使徐浩未至,其子弟半在军,挟金为资粮,至是与械偕弃 与山等,贼资以富。

  炅揪散兵保南阳。潼关失守,贼使哥舒翰招下,不从,使武令珣攻之。令珣死, 田承嗣继往。颍川来瑱、襄阳魏仲犀合兵援炅。仲犀弟孟驯兵至明府桥,望贼走。 炅城中食尽,米斗五十千,一鼠四百,饿者相枕藉。朝廷遣使者曹日昇宣慰,加炅 特进、太仆卿,不得入。日昇请单骑致命,仲犀不可。会颜真卿自河北至,谓曰: “使者不顾死,致天子命,设为贼获,是亡一使者;脱能入城,则万心固矣。”中 官冯廷环亦曰:“将军必入,我请以两骑助。”仲犀益骑凡十辈。贼望见,知皆锐 兵,不敢击,遂入致命,人心益固。日昇复以骑趋襄阳,领兵千,由音声道运粮饷 炅,故炅得与贼相持逾三月。炅被围凡一年,昼夜战,人至相食,卒无救。

  至德二载五月,乃率众突围走襄阳。承嗣尾击,炅殊死战二日,斩获甚众,贼 引去。俄拜御史大夫、襄邓十州节度使。亦会二京平,贼走河北。时襄、汉数百里, 乡聚荡然,举无樵烟。初,贼欲剽乱江湖,赖炅适扼其冲,故南夏以完。策勋封岐 国公,实封二百户。

  乾元元年,又加淮西节度、邓州刺史。与九节度围安庆绪于相州,炅领淮西、 襄阳两镇步卒万人、骑三百。明年,与史思明战安阳,王师不利,炅中流矢,辄奔, 诸节度溃去,所过剽夺,而炅军尤甚。有诏来瑱节度淮西,徙炅郑陈亳节度使。至 新郑,闻郭子仪整军屯谷水,李光弼还太原,炅羞惴,仰药死,年五十七。

  王难得,沂州临沂人。父思敬,少隶军,试太子宾客。难得健于武,工骑射。 天宝初,为河源军使。吐蕃赞普子郎支都者,恃趫敏,乘名马,宝钿鞍,略阵挑战, 甚闲暇,无敢校者。难得怒,挟矛駷马驰,支都不暇斗,直斩其首。玄宗壮其果, 召见,令殿前乘马挟矛作刺贼状,大悦,赐锦袍、金带。累授金吾将军。从哥舒翰 击吐蕃,至积石,虏吐谷浑王子悉弄参及悉颊藏而还。复收五桥,拔树惇城,进白 水军使。收九曲,加特进。

  肃宗在灵武,军赏乏,难得上家赀助军,试卫尉卿。俄领兴平军及凤翔兵马使, 收京师。方战,麾下士失马,难得驰救,矢著眉,披肤鄣目,乃拔箭断肤,殊死前 斗,血衊面不已,帝嘉之。从郭子仪攻相州。累封琅邪郡公,为英武军使。宝应二 年,卒,赠潞州大都督。

  子子颜,少从父征讨,检校卫尉卿,生庄宪太后。元和元年,宪宗朝太后南宫, 乃褒赠思敬为司徒,难得太尉,子颜太师。唯子颜子用及封。

  用字师柔。拜太子詹事,才三月,封太原郡公,掌厩苑。累迁检校左散骑常侍, 兼右金吾大将军。谦畏无过。卒,赠工部尚书。

  辛云京,兰州金城人,客籍京兆,世为将家。云京有胆决,以禽生斩馘常冠军, 积功迁特进、太常卿。史思明屯相州,云京以锐兵四千袭滏阳,追破其众,至浪井。 录多,授开府仪同三司,加代州都督、镇北兵马使。

  太原军乱,帝恶邓景山绳下无渐,以云京性沉毅,故授太原尹,进封金城郡王。 云京治谨于法,下有犯,虽丝毫比不肯贷,及赏功亦如之,故军中畏而信。回纥恃 旧勋,每入朝,所在暴钞,至太原,云京以戎狄待之,虏畏不敢惕息。数年,太原 大治。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大历三年,检校左仆射。卒,年五十五,代宗为发哀流涕,赠太尉,谥曰忠献。 它日,郭子仪、元载见上,语及云京,帝必泫然。及葬,命中使吊祠,时将相祭者 至七十余幄,丧车移晷乃得去。德宗时,第至德以来将相,云京为次。

  从弟京杲,字京杲。信安王祎节度朔方,京杲与弟旻以策干说,祎评咨加异。 后从李光弼出井陉,督趫荡先驱,战嘉山尤力,肃宗异之,召见曰:“黥、彭、关、 张之流乎!”累迁鸿胪卿,召为英武军使。代宗立,封肃国公,迁左金吾卫大将军, 进晋昌郡王,历湖南观察使,后为工部尚书致仕。硃泚盗京师,以老病不能从,西 向恸而卒,赠太子少保。

  旻亦从光弼定恒、赵,后署太原三城使。史思明屯相,军及滏阳,旻逆击走之。 东都陷,退守河阳,卒于屯。

  云京曾孙谠,别传。

  冯河清,京兆人。始隶郭子仪军,以战多拜左卫大将军。后从泾原节度使马璘, 充兵马使,数以偏师与吐蕃遇,多效级,名闻军中。

  建中时,节度使姚令言率兵讨关东,以河清知留后,幕府殿中侍御史姚况领州; 而行师过阙,有急变,德宗走奉天。河清、况闻问,召诸将计事,东向哭,相励以 忠,意象轩毅,众义其为,无敢异言,即发储铠完仗百余乘献行在。初,帝之出, 六军仓卒无良兵,士气沮。及河清输械至,被坚勒兵,军声大振。即拜河清泾原节 度使、安定郡王,况行军司马。硃泚数遣谍人訹之,河清辄斩以徇。

  兴元元年,浑瑊以吐蕃兵败贼韩旻等,泾人妄传吐蕃有功,将以叛卒孥与赀归 之,众大恐,且言:“不杀冯公,吾等无类矣。”田希鉴遂害河清,况挺身还乡里。

  京师平,赠河清尚书左仆射,拜况太子中舍人。况性简退,未尝言功,属岁凶, 奉稍不自给,以饥死。河清再赠太子少傅。

  李芃,字茂初,赵州人。解褐上邽主簿。严武为京兆尹,荐补长安尉。李勉观 察江西,表署判官。

  永泰初,宣饶剧贼方清、陈庄西绝江,劫商旅为乱,支党槃结。芃请以秋浦置 州,扼衿要,使不得合从。勉是其计,奏以宣之秋浦青阳、饶之至德置池州。即诏 芃行州事。后魏少游代勉,表署都团练副使,摄江州刺史。以母丧解。勉之节度永 平,复辟幕府。会李灵耀反,署芃兼亳州防御使,护陈、颍饟道,便军兴。

  德宗立,授河阳三城镇遏使。粮赀善者,必先以给士,士悦之。达练事宜,严 备常若有敌。未几,拜节度使,以东畿汜水等五县隶属。与马燧等破田悦洹水上, 以功检校兵部尚书,实封百户。进围悦,悦将符璘以骑五百降,芃大开壁门纳之。

  兴元初,检校尚书右仆射。以疾将请老,谓所亲曰:“岁方旱蝗,上厌征伐, 天下城垒坚,戈鋋利,然务以力胜,其可尽乎?救敝者莫若德,方镇之臣宜先退让, 死权锢禄,吾敢哉!言而不践,非吾志也。”固求罢,归东都。卒,年六十四,赠 太子太保。

  李叔明,字晋,阆州新政人。本鲜于氏,世为右族。兄仲通,字向,天宝末为 京兆尹、剑南节度使。兄弟皆涉学,轻财务施。叔明擢明经,为杨国忠剑南判官。 乾元中,除司勋员外郎,副汉中王瑀使回纥,回纥遇瑀慢,叔明让曰:“大国通好, 使贤王持节。可汗,唐之婿,恃功而倨,可乎?”可汗为加礼。复命,迁司门郎中。

  东都平,拜洛阳令,招徠遗民,号能吏。擢商州刺史、上津转运使。迁京兆尹, 长安歌曰:“前尹赫赫,具瞻允若;后尹熙熙,具瞻允斯。”久之,以疾辞,除太 子右庶子。崔旰扰成都,出为卬州刺史。旰入朝,即拜东川节度使、遂州刺史,徙 治梓州。

  大历末,或言叔明本严氏,少孤,养外家,冒鲜于姓,请还宗。诏可。叔明初 不知,意丑之,表乞宗姓,列属籍,代宗从之。

  建中初,吐蕃袭火井,掠龙州,陷扶、文、远三州。叔明分五将邀击,走之, 以功加检校户部尚书。梁崇义阻命,诏引兵下峡,战荆门,败其众,襄州平,迁检 校尚书左仆射。德宗幸兴元,出家赀助军,悉衣币献宫掖,加太子太傅,封蓟国公。 初,东川承兵盗,乡邑雕破,叔明治之二十年,抚接有方,华裔遂安。后朝京师, 以病足,赐锦辇,令宦士肩舁以见,拜尚书右仆射。乞骸骨,改太子太傅致仕。贞 元三年,卒,谥曰襄。始,叔明与仲通俱尹京兆,及兼秩御史中丞,并节制剑南, 又与子昇俱兼大夫,蜀人推为盛门。

  叔明素恶道、佛之弊,上言曰:“佛,空寂无为者也;道,清虚寡欲者也。今 迷其内而饰其外,使农夫工女堕业以避役,故农桑不劝,兵赋日屈,国用军储为斁 耗。臣请本道定寺为三等,观为二等,上寺留僧二十一,上观道士十四,每等降杀 以七,皆择有行者,馀还为民。”德宗善之,以为不止本道,可为天下法,乃下尚 书省杂议。于是都官员外郎彭偃曰:“王者之政,变人心为上,因人心次之,不变 不因为下。今道士有名亡实,俗鲜归重,于乱政轻;僧尼帑秽,皆天下不逞,苟避 征役,于乱人甚。今叔明之请虽善,然未能变人心,亦非因人心者。夫天生蒸人, 必将有职;游闲浮食,王制所禁。故贤者受爵禄,不肖者出租税,古常道也。今僧、 道士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一僧衣食,岁无虑三万,五夫所不能致。举一僧以计天 下,其费不赀。臣谓僧、道士年未满五十,可令岁输绢四,尼及女官输绢二,杂役 与民同之;过五十者免。凡人年五十,嗜欲已衰,况有戒法以检其性情哉!”刑部 员外郎裴伯言曰:“衣者,蚕桑也;食者,耕农也;男女者,继祖之重也。而二教 悉禁,国家著令,又从而助之,是以夷狄不经法反制中夏礼义之俗也。传曰:‘女 子十四有为人母之道,四十九绝生育之理;男子十六有为人父之道,六十四绝阳化 之理。’臣请僧、道士一切限年六十四以上,尼、女官四十九以上,许终身在道, 馀悉还为编人,官为计口授地,收废寺观以为庐舍。”议虽上,罢之。

  子昇,以少卿从德宗梁州。叔明严敕以死报,故昇有功,擢禁军将军。贞元初, 迁太子詹事。坐郜国公主,贬罗州别驾。

  叔明素豪侈,在蜀殖财,广第舍田产。殁数年,子孙骄纵,赀产皆尽。世言多 藏者以叔明为鉴云。

  曲环,陕州安邑人,客陇右。少喜兵法,资勇敢,善骑射。天宝中,从哥舒翰 讨吐蕃,拔石堡,取黄河九曲洪济等城,授果毅别将。安禄山反,从鲁炅守邓州, 与贼武令珣战尤力,加左清道率。从李抱玉屯河阳。又自将兵守泽州,破贼锐将安 晓,拜羽林将军。与诸将讨史朝义,平河北,累转金吾大将军。

  大历中,戍陇州,数破吐蕃,以功兼太常卿。德宗初,虏寇剑南,诏环以邠、 陇兵五千驰救,收七盘城、威武军、维茂等州,虏破走,威名大振,加太子宾客, 赐名马。豫讨泾州刘文喜,迁开府仪同三司,封晋昌郡王,邠陇兵马使。时李纳逼 徐州,环与刘玄佐救之,败其众,功最。建中三年,擢邠陇行营节度使。

  李希烈陷汴州,环守宁陵,战陈州,斩贼三万五千级,禽其将翟崇晖,进检校 工部尚书,兼陈州刺史。希烈平,改陈许节度,赐封三百户。二州比为寇冲,民苦 剽卤,客他县。环勤身节用,宽赋敛,简条教,不三岁,归者繦系。训农治兵,谷 食丰衍。转检校尚书左仆射。贞元十五年,卒,年七十四,赠司空。

  王虔休,字君佐,汝州梁人。少涉学,有材武,以信义为乡党畏慕。大历中, 刺史李深署为裨将。泽潞李抱真闻其名,厚以币招之,授兵马使。抱真讨河北,战 双罔、临洺,虔休以多擢步军都虞候,封同昌郡王,实封五十户。抱真卒,元仲经 等谋树其子缄,一军思乱,虔休正色语众曰:“军,王军;州,王土也。帅亡当禀 天子,何云云有妄谋?”众服其言,得不乱。德宗嘉之,以邕王为昭义节度大使, 擢虔休潞州左司马,领留后。本名延贵,至是赐名。号令抚循,军中大治。

  初,抱真之丧,军司马元谊据洺州叛,虔休遣将李廷芝讨之,战长桥,斩级数 百;次鸡泽,又破之。守戍皆奔魏博,即决水灌城,将坏,遣掌书记卢顼入见谊, 陈利害。谊请朝,即以顼为洺州别驾,使守洺。谊出,亦奔魏。

  治潞二岁,迁昭义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始,属城州县守宰多署它职,不亲 政,故治苟简。虔休悉增俸禀,遣就部,人以妥安。卒,年六十三,赠尚书左仆射, 谥曰敬。

  虔休性恪敏,节用度,既没,所部帑廪皆可支数岁。尝得太常乐家刘玠撰《继 天诞圣乐》,因帝诞日以献。其乐,以宫为均,示五声有君也;以土为德,本五运 在中也;奏二十五叠,取二十四气而成一岁;奏十六节,象元、凯登庸于朝云。后 《中和乐》本于此。

  子丽成等十人,并补太学生。

  卢群,字载初,系出范阳。少学于垂山,淮南陈少游闻其名,奏署幕府,已而 荐诸朝。李希烈反,以监察御史为江西行营粮料使。嗣曹王皋节度江西,奏为判官。 皋徙荆襄,皆从其府,以劲正闻。入为侍御史。郭子仪家与嬖人张昆弟讼财不平, 又言嬖人宅匿珍宝。德宗促按之。群奏言:“子仪有大勋德,今所讼皆其家事,且 嬖人宅,子仪昔畀之,非子弟所宜言,请赦勿问。”从之。人谓群识大体。

  累迁兵部郎中。淮西吴少诚擅决司洧水溉田,使者止之,不奉诏。命群临诘, 少诚曰:“是于人有利。”群曰:“臣道贵顺,恭恪所以为顺也。专命废顺,虽利 何有?且怠于事上者,固不能责其下矣。”少诚听命。群又为陈古今成败事,逆顺 祸福皆有效,所以感动之,少诚竦然。既置酒,与赋诗,又歌以慰之。少诚感悦, 不敢桀。以奉使称旨,迁检校秘书监、郑滑节度行军司马。姚南仲入朝,即以群代 节度。群尝客于郑,质良田以耕。至是则出券贷直,以田归其人。卒,年五十九, 赠工部尚书。

  李元素,字大朴,邢国公密裔孙,仕为御史。东都留守杜亚恶大将令狐运,会 盗劫输绢于洛北,运适与其下畋近郊,亚疑而讯之。幕府穆员、张弘靖按鞫无状, 亚怒,更以爱将武金掠服之,死者甚众。亚请斥运丑土,诏监察御史杨宁覆验,事 皆不雠。亚怒,劾宁罔上,宁抵罪。又自以不失盗为功,因必其怒,傅致而周内之, 若不可翻者。德宗信不疑,宰相难之。诏元素与刑部员外郎崔从质、大理司直卢士 瞻驰按,亚迎,以狱告。元素徐察其冤,悉纵所囚以还。亚大惊,复劾元素失有罪。 比元素还,帝已怒,奏狱未毕,帝曰:“出。”元素曰:“臣言有所未尽。”帝曰: “第去。”元素曰:“臣以御史按狱,知冤不得尽辞,是无容复见陛下。”帝意解, 即道运冤状。帝感寤曰:“非卿,孰能辨之?”然运犹以擅捕人得罪,流归州,死 于贬。武金流建州。后岁余,齐抗得真盗,繇是天下重之。

  迁给事中。后美官缺,咸冀元素得其处。会郑滑节度使卢群卒,拜元素检校工 部尚书节度其军,治有异绩。元和初,召为御史大夫。大夫,自贞元后难其人不补, 而元素以夙望召拜,中外企听风采。既而一不建为,容容持禄,内望作宰相。久之 不见用,则谢宾客曰:“无以官散外我。”见属吏辄先拜,人人失望。李锜反,拜 浙西节度使。数月还,为国子祭酒,进户部尚书、判度支。

  元素少孤,奉长姊谨悌,及没,悲鲠成疾,因辞职屏居。其妻,石泉公王方庆 之孙。前妻子皆不肖,而元素溺姬侍,王不见答。元素久疾,益昏惑,遂出之。王 诉诸朝,诏免元素官,且令畀王赀五百万。卒,赠陕州大都督。

  卢士玫者,山东人。以文儒进,端厚无竞。为吏部员外郎,善于职。再迁知京 兆尹。刘总入朝,与士玫故内姻,乃请析瀛、鄚两州,用士玫为观察使。诏可。俄 而幽州乱,硃克融袭之,朝廷欲重其任,就加节度使。士玫空家赀助军,然部卒多 家幽州,阴导克融入,故士玫阖府皆见囚幽州。天子赦克融,得还。以太子宾客分 司东都,徐虢州刺史,复为宾客。卒,赠工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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