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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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九 

  魏裔介 熊赐履 李光地

  魏裔介,字石生,直隶柏乡人。顺治三年进士,选庶吉士。四年,授工科给事中。五年,疏请举经筵及时讲学,以隆治本。又言:“燕、赵之民,椎牛裹粮,首先归命。此汉高之关中,光武之河内也。今天下初定,屡奉诏蠲赋,而畿辅未霑实惠,宜切责奉行之吏,彰信於民。”俱报闻。

  转吏科,以母忧归。服阕,九年,起故官。应诏疏言:“上下之情未通,满、汉之气中阏。大臣阘茸以保富贵,小臣钳结以习功名。纪纲日弛,法度日坏。请时御正殿,召对群臣,虚心谘访。令部院科道等官面奏政事,仍令史官记注,以求救时之实。”时世祖亲政,裔介疏言:“督抚重臣宜慎选择,不宜专用辽左旧人。”又言:“摄政王时,隐匿逃人,立法太严,天下嚣然,丧其乐生之心。后以言官陈说,始宽其禁,责成州县,法至善也。若舍此之外别有峻法,窃恐下拂人心,上干天和,非寻常政治小小得失而已。”上韪之。

  河南巡抚吴景道援恩诏荐举明兵部尚书张缙彦。裔介疏言:“缙彦仕明,身任中枢,养寇误国,有卢杞、贾似道之奸,而庸劣过之。宜予摈弃,以协公论。”疏下部议,以事在赦前,予外用。又疏言:“州县遇灾荒,既经报部,其例得蠲缓钱粮,即予停徵,以杜吏胥欺隐。并就州县积穀及存贮库银,先行赈贷。”下所司议行。时直隶、河南、山东诸省灾,别疏请赈。上命发帑金二十四万,分遣大臣赈之,全活甚众。

  十一年,迁兵科都给事中。东南兵事未定,疏言:“今日刘文秀复起於川南,孙可望窃据於贵筑,李定国伺隙於西粤,张名振流氛於海岛,连年征讨,尚稽天诛。为目前进取计,蜀为滇、黔门户,蜀既守而滇、黔之势蹙,故蜀不可不先取。此西南之情形也。粤西稍弱,昨岁桂林之役未大创,必图再犯,以牵制我湖南之师。宜令藩镇更番迭出,相机战守。此三方者,攻瑕宜先粤西。粤西溃则可望胆落,滇、黔亦当瓦解。”又疏劾湖南将军续顺公沈永忠拥兵观望,致总兵官徐勇、辰常道刘升祚力竭战死。永忠坐罢任夺爵。复劾福建提督杨名高玩寇,致漳州郡县为郑成功沦陷,名高坐罢任。

  寻迁太常寺少卿,擢左副都御史。十三年,疏劾大学士陈之遴营私植党,之遴坐解官,发辽阳閒住。十四年,迁左都御史,上谕之曰:“朕擢用汝,非繇人荐达。”裔介益感奋,尽所欲言。四月,因钦天监推算次月日月交食,疏请广言路,缓工作,宽州县考成,速颁恩赦,释滞狱,酌复五品以下官俸,减徵调之兵,节供应之费。上嘉之,下部详议以行。尝侍经筵,讲汉文帝春和之诏,因举仁政所宜先者数事。正阳门外菜园为前朝嘉蔬圃地,久为民居,部议入官。裔介过其地,民走诉,即入告,仍以予民。十六年,加太子太保。十七年,京察自陈。以御史巡方屡坐贪败,责裔介未纠劾,削太子太保,供职如故。

  时可望犹据贵州,郑成功乱未已。裔介疏言:“可望恃峒蛮为助,宜命在事诸臣加意招徕,予以新敕印,旧者毋即收缴,则归我者必多。成功作乱海上,我水师无多,惟於沿海要地增兵筑堡,使不得泊岸劫掠,然后招其携贰,散其党与,海患可以渐平。”下部议行。未几,疏劾大学士刘正宗、成克巩欺罔附和诸罪,命正宗、克巩回奏,未得实,下法司勘讯,并解裔介官与质。谳定,正宗获罪籍没,克巩夺职视事,复裔介官。时以云南、福建用兵,加派钱粮。裔介疏请敕户部综计军需足用即停止,上命未派者并停止。康熙元年,云南既定,疏言:“云南既有吴三桂藩兵数万,及督提两标兵,则满洲兵可撤。但滇、黔、川、楚边方辽远,不以满洲兵镇守要地,倘戎寇生心,恐鞭长莫及。荆、襄乃天下腹心,宜择大将领满兵数千驻防,无事则控制形势,可以销奸宄之萌;有事则提兵应援,可以据水陆之胜。”疏下部,格不行。复请以湖广总督移驻荆州,从之。

  进吏部尚书。三年,拜保和殿大学士。时辅臣柄政,论事辄争执,裔介调和异同,时有所匡正。预修世祖实录,充总裁官。九年,典会试。是年内院承旨会吏、礼二部选新进士六十人,试以文字,拟上中下三等入奏,上亲定二十七人为庶吉士。御史李之芳劾裔介所拟上卷二十四人,先使人通信,招权纳贿;并谓与班布尔善相比,引用私人。班布尔善官大学士,党鼇拜,伏法。上命裔介复奏,裔介疏辨,并言:“臣与班布尔善同官,论事辄龃龉。以鼇拜之执焰,足迹不至其门,岂肯附班布尔善?臣服官以来,弹劾无所避忌。前劾刘正宗,其党切齿於臣者十年於兹。之芳,正宗同乡,今为报复。”因自请罢斥,疏下吏部会质。之芳力争,裔介自引咎。部议以之芳劾奏有因,裔介应削秩罚俸,上宽之,命供职如故。

  十年,以老病乞休,诏许解官回籍。世祖实录成,进太子太傅。二十五年,卒,赐祭葬如制。

  裔介居言路最久,疏至百馀上,敷陈剀切,多见施行。生平笃诚,信程、朱之学,以见知闻知述圣学之统。著述凡百馀卷,大指原本儒先,并及经世之学。家居十六年,躬课稼穑,循行阡陌,人不知其为故相也。雍正间,祀贤良祠。乾隆元年,追谥文毅。

  熊赐履,字敬修,湖北孝感人。顺治十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典顺天乡试,迁国子监司业,进弘文院侍读。

  康熙六年,圣祖诏求直言。时辅臣鼇拜专政,赐履上疏几万言,略谓:“民生困苦孔亟,私派倍於官徵,杂项浮於正额。一旦水旱频仍,蠲豁则吏收其实而民受其名,赈济则官增其肥而民重其瘠。然非独守令之过也,上之有监司,又上之有督抚。朝廷方责守令以廉,而上官实纵之以贪;方授守令以养民之职,而上官实课以厉民之行。故督抚廉则监司廉,守令亦不得不廉;督抚贪则监司贪,守令亦不得不贪。此又理势之必然者也。伏乞甄别督抚,以民生苦乐为守令之贤否,以守令贪廉为督抚之优劣。督抚得人,守令亦得人矣。虽然,内臣者外臣之表也,本原之地则在朝廷。其大者尤在立纲陈纪、用人行政之间。今朝廷之可议者不止一端,择其重且大者言之:一曰,政事极其纷更,而国体因之日伤也。国家章程法度,不闻略加整顿,而急功喜事之人又从而意为更变,但知趋目前尺寸之利以便其私,而不知无穷之患已潜滋暗伏於其中。乞敕议政王等详议制度,参酌古今,勒为会典,则上有道揆、下有法守矣。一曰,职业极其隳窳,而士气因之日靡也。部院臣工大率缄默瞻顾,外讬老成慎重之名,内怀持禄养身之念。忧愤者谓之疏狂,任事者目为躁竞,廉静者斥为矫激,端方者诋为迂腐。间有读书穷理之士,则群指为道学,诽笑诋排,欲禁锢其终身而后已。乞申饬满、汉诸臣,虚衷酌理,实心任事,化情面为肝胆,转推诿为担当。汉官勿阿附满官,堂官勿偏任司员。宰执尽心献纳,勿以唯诺为休容,台谏极力纠绳,勿以钳结为将顺,则职业修举,官箴日肃而士气日奋矣。一曰,学校极其废弛,而文教因之日衰也。今庠序之教缺焉不讲,师道不立,经训不明。士子惟揣摩举业,为弋科名掇富贵之具,不知读书讲学、求圣贤理道之归。高明者或汎滥於百家,沉沦於二氏,斯道沦晦,未有甚於此时者也。乞责成学院、学道,统率士子,讲明正学,特简儒臣使司成均,则道术以明,教化大行,人才日出矣。一曰,风俗极其僣滥,而礼制因之日坏也。今一裘而费中人之产,一宴而糜终岁之粮,舆隶被贵介之服,倡优拟命妇之饰,习为固然。夫风俗奢、礼制坏,为饥寒之本原,盗贼、讼狱、凶荒所由起也。乞明诏内外臣民,一以俭约为尚,自王公以及士庶,凡宫室、车马、衣服,规定经制,不许逾越,则贪风自息、民俗渐醇矣。虽然,犹非本计也。根本切要,端在皇上。皇上生长深宫,春秋方富,正宜慎选左右,辅导圣躬,薰陶德性,优以保衡之任,隆以师傅之礼;又妙选天下英俊,使之陪侍法从,朝夕献纳。毋徒事讲幄之虚文,毋徒应经筵之故事,毋以寒暑有辍,毋以晨夕有间。於是考诸六经之文,监於历代之迹,实体诸身心,以为敷政出治之本。若夫左右近习,必端其选,缀衣虎贲,亦择其人。佞幸不置於前,声色不御於侧。非圣之书不读,无益之事不为。内而深宫燕閒之间,外而大廷广众之地,微而起居言动之恒,凡所以维持此身者无不备,防闲此心者无不周,主德清明,君身强固。由是直接二帝三王之心法,目足措斯世於唐、虞、三代之盛,又何吏治之不清,民生之不遂哉?”疏入,鼇拜恶之,请治以妄言罪,上勿许。

  七年,迁秘书院侍读学士。疏言:“朝政积习未除,国计隐忧可虑。年来灾异频仍,饥荒叠见,正宵旰忧勤、彻悬减膳之日,讲学勤政,在今日最为切要。乞时御便殿,接见群臣,讲求政治,行之以诚,持之以敬,庶几转咎徵为休徵。”疏入,鼇拜传旨诘问积习、隐忧实事,以所陈无据,妄奏沽名,下吏议,镌二秩,上原之。八年,鼇拜败,命康亲王杰书等鞫治,以鼇拜衔赐履,意图倾害,为罪状之一。方鼇拜辅政擅威福,大臣稍与异同,立加诛戮。赐履以词臣论事侃侃无所避,用是著直声。上即位后,未举经筵,赐履特具疏请之,并请设起居注官。上欲幸塞外,以赐履疏谏,乃寝,且嘉其直。

  九年,擢国史院学士。未几,复内阁,设翰林院,更以为掌院学士。举经筵,以赐履为讲官,日进讲弘德殿。赐履上陈道德,下达民隐,上每虚己以听。十四年,谕奖其才能清慎,迁内阁学士,寻超授武英殿大学士,兼刑部尚书。十五年,陕西总督哈占疏报获盗,开复疏防官,下内阁,赐履误票三法司核拟。既,检举,得旨免究。赐履改草签,欲诿咎同官杜立德,又取原草签嚼而毁之,立德以语索额图。事上闻,吏部议赐履票拟错误,欲诿咎同官杜立德,改写草签,复私取嚼毁,失大臣体,坐夺官。归,侨居江宁。

  二十三年,上南巡,赐履迎谒,召入对,御书经义斋榜以赐。二十七年,起礼部尚书。未几,以母忧去。二十八年,上复南巡,赏赉有加。二十九年,起故官,仍直经筵。命往江南谳狱,调吏部。会河督靳辅请豁近河所占民田额赋,命赐履会勘。奏免高邮、山阳等州县额赋三千七百二十八顷有奇。三十四年,弟编修赐瓒以奏对欺饰下狱,御史龚翔麟遂劾吏部铨除州县以意高下,赐履伪学欺罔,乞严谴。下都察院议,赐履与尚书库勒纳,侍郎赵士麟、彭孙遹当降官,上不问,赐瓒亦获赦。

  三十八年,授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预修圣训、实录、方略、明史,并充总裁官。典会试者五。以年老累疏乞休。四十二年,温旨许解机务,仍食俸,留京备顾问。四十五年,乞归江宁。比行,召入讲论累日。赐履因奏巡幸所至,官民供张烦费,惟上留意,上颔之,给传遣官护归。四十六年,上阅河,幸江宁,召见慰问,赐御用冠服。四十八年,卒,年七十五,命礼部遣官视丧,赐赙金千两,赠太子太保,谥文端。五十一年,上追念赐履,知其贫,迭命江宁织造周恤其家,谕吏部召其二子志契、志夔诣京师,皆尚幼,复谕赐履僚属门生醵金佽之。

  赐履论学,以默识笃行为旨,其言曰:“圣贤之道,不外乎庸,庸乃所以为神也。”著闲道录,尝进上,命备省览。雍正间,祀贤良祠。

  李光地,字晋卿,福建安溪人。幼颖异。年十三,举家陷山贼中,得脱归。力学慕古。康熙九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十二年,乞省亲归。

  十三年,耿精忠反,郑锦据泉州,光地奉亲匿山谷间,锦与精忠并遣人招之,力拒。十四年,密疏言:“闽疆褊小,自二贼割据,诛求敲扑,民力已尽,贼势亦穷。南来大兵宜急攻,不可假以岁月,恐生他变。方今精忠悉力於仙霞、杉关,郑锦并命於漳、潮之界,惟汀州小路与赣州接壤,贼所置守御不过千百疲卒。窃闻大兵南来,皆於贼兵多处鏖战,而不知出奇以捣其虚,此计之失也。宜因贼防之疏,选精兵万人或五六千人,诈为入广,由赣达汀,为程七八日耳。二贼闻急趋救,非月馀不至,则我军入闽久矣。贼方悉兵外拒,内地空虚,大军果从汀州小路横贯其腹,则三路之贼不战自溃。伏乞密敕领兵官侦谍虚实,随机进取。仍恐小路崎岖,须使乡兵在大军之前,步兵又在马兵之前,庶几万全,可以必胜。”置疏蜡丸中,遣使间道赴京师,因内阁学士富鸿基上之。上得疏动容,嘉其忠,下兵部录付领兵大臣。时尚之信亦叛,师次赣州、南安,未能入福建。康亲王杰书自衢州克仙霞关,复建宁、延平,精忠请降。师进驻福州,令都统拉哈达、赉塔等讨郑锦,并求光地所在。十六年,复泉州,光地谒拉哈达於漳州。拉哈达白王,疏称“光地矢志为国,颠沛不渝,宜予褒扬”,命优叙,擢侍读学士。行至福州,以父丧归。

  十七年,同安贼蔡寅结众万馀,以白巾为号,掠安溪。光地募乡勇百馀人扼守,绝其粮道,贼解去。未几,锦遣其将刘国轩陷海澄、漳平、同安、惠安诸县,进逼泉州,断万安、江东二桥,南北援绝。光地遣使赴拉哈达军告急,值江水涨,道阻,乃导军自漳平、安谿小道入。光地从父日蚃率乡勇度石珠岭,芟荆棘,架浮桥以济。光地出迎,具牛酒犒军。又使弟光垤、光垠以乡兵千度白鸽岭,迎巡抚吴兴祚军於永春。师次泉州,击破国轩,窜入海。拉哈达上其功,再予优叙,迁翰林学士。光地上疏推功将帅,辞新命,不允;并官日蚃,后积功官至永州总兵。

  十九年,光地至京师,授内阁学士。入对,言:“郑锦已死,子克塽幼弱,部下争权,宜急取之。”且举内大臣施琅习海上形势,知兵,可重任,上用其言,卒平台湾。

  陈梦雷者,侯官人。与光地同岁举进士,同官编修。方家居,精忠乱作,光地使日蚃潜诣梦雷探消息,得虚实,约并具疏密陈破贼状,光地独上之,由是大受宠眷。及精忠败,梦雷以附逆逮京师,下狱论斩。光地乃疏陈两次密约状,梦雷得减死戍奉天。

  二十一年,乞假奉母归。二十五年,还京,授翰林院掌院学士,直经筵,兼充日讲起居注官,教习庶吉士。逾年,以母病乞归省。二十七年,至京。初,光地与侍读学士德格勒善,於上前互相称引。上召德格勒与诸词臣试乾清宫,以文字劣,镌秩。旋掌院库勒讷劾其私抹起居注事,下狱论罪。诏责光地,光地引罪,乞严谴,上原之。寻擢兵部侍郎。三十年,典会试。偕侍郎博霁、徐廷玺,原任河督靳辅勘视河工。三十三年,督顺天学政。闻母丧,命在任守制。光地乞假九月回里治丧。御史沈恺曾、杨敬儒交章论劾,上令遵初命。给事中彭鹏复疏论光地十不可留,目为贪位忘亲,排诋尤力。乃下九卿议,命光地解任,在京守制。三十五年,服阕,仍督顺天学政。三十六年,授工部侍郎。

  三十七年,出为直隶巡抚。初,畿辅屡遭水患,上以漳河与滹沱合流易汎滥,命光地导漳自故道引入运河,杀滹沱之势。光地疏言:“漳河现分为三:一自广平经魏、元城,至山东馆陶入卫水归运;一为老漳河,自山东丘县经南宫诸县,与完固口合流,至鲍家嘴归运;一为小漳河,自丘县经广宗、钜鹿合於滏,又经束鹿、冀州合於滹沱。由衡水出献县完固口复分为两支:小支与老漳河合流而归运,大支经河间、大城、静海入子牙河而归淀。今入卫之河与老漳河流浅而弱,宜疏濬;其完固口小支应筑坝逼水入河,更於静海阎、留二庄挑土筑堤,束水归淀,俾无汎滥。”诏报可。寻奏霸州、永清、宛平、良乡、固安、高阳、献县因濬新河,占民田一百三十九顷,请豁免赋额,从之。通州等六州县额设红剥船六百号,剥运南漕,每船给赡田,遇水旱例不蠲免,光地奏请援民田例概蠲免之。三十九年,上临视子牙河工,命光地於献县东西两岸筑长堤,西接大城,东接静海,亘二百馀里;又於静海广福楼、焦家口开新河,引水入淀:由是下流益畅,无水患。四十二年,上褒其治绩,擢吏部尚书,仍管巡抚事。四十三年,给事中黄鼎楫、汤右曾、许志进、宋骏业、王原等合疏劾光地抚绥无状,致河间饥民流入京畿,并宁津县匿灾不报状。光地疏辨,引咎乞罢,诏原之。再疏辞尚书,不许。寻疏劾云南布政使张霖假称诏旨,贩鬻私盐,得银百六十馀万,霖论斩,籍没。

  四十四年,拜文渊阁大学士。时上潜心理学,旁阐六艺,御纂朱子全书及周易折中、性理精义诸书,皆命光地校理,日召入便殿揅求探讨。四十七年,皇太子允礽以疾废,命诸大臣保奏诸皇子孰可当储位者。尚书王鸿绪等举皇子允禩,上切责之。询光地何无一言,光地奏:“前者皇上问臣以废太子病,臣奏言徐徐调治,天下之福,臣未尝告诸人也。”光地被上遇,同列多忌之者,凡所称荐,多见排挤,因以撼光地。抚直隶时,御史吕履恒劾光地於秋审事任意断决,上察其不实,还其奏。给事中王原劾文选郎中陈汝弼受赃,法司论绞,汝弼,光地所荐也。上察其供证非实,下廷臣确核,得逼供行贿状,汝弼免罪,承谳官降革有差,原夺官。

  光地益敬慎,其有献纳,罕见於章奏。江宁知府陈鹏年忤总督阿山,坐事论重辟,光地言其诬,鹏年遂内召。两江总督噶礼与巡抚张伯行互讦,遣大臣往讯,久不决。嗣诏罢噶礼,复伯行官,光地实赞之。桐城贡士方苞坐戴名世狱论死,上偶言及侍郎汪霦卒后,谁能作古文者,光地曰:“惟戴名世案内方苞能。”苞得释,召入南书房。其扶植善类如此。

  五十二年,与千叟宴,赐赉有加。顷之,以病乞休,温旨慰留。越二年,复以为请,且言母丧未葬,许给假二年,赐诗宠行。五十六年,还朝,累疏乞罢,上以大学士王掞方在告,暂止之。五十七年,卒,年七十七,遣恒亲王允祺奠醊,赐金千两,谥文贞。使工部尚书徐元梦护其丧归,复谕阁臣:“李光地谨慎清勤,始终一节,学问渊博。朕知之最真,知朕亦无过光地者!”雍正初,赠太子太傅,祀贤良祠。

  弟光坡,性至孝,家居不仕,潜心经术。子锺伦,举人,治经史性理,旁及诸子百家,从其叔父光坡治三礼,於周官、礼记尤精,称其家学。从子天宠,进士,官编修,有志操,邃於经学,与弟锺侨、锺旺俱以穷经讲学为业。锺侨进士,官编修,督学江西,以实行课士,左迁国子监丞。锺旺,举人,授中书,充性理精义纂修官。

  论曰:圣祖崇儒重道,经筵讲论,孜孜圣贤之学,朝臣承其化,一时成为风气。裔介久官台谏,数进谠言,为忧盛危明之计,自登政府,柴立不阿,奉身早退,有古大臣之风。赐履刚方鲠直,疏举经筵,冀裨主德,庶乎以道事君者欤?光地易攵历中外,得君最专,而疑丛业集,委蛇进退,务为韬默。圣祖尝论道学不在空言,先行后言,君子所尚。夫道学岂易言哉?

卷五十 

  王弘祚 姚文然 魏象枢 朱之弼 赵申乔

  王弘祚,字懋自,云南永昌人。明崇祯三年举人。自蓟州知州迁户部郎中,督饷大同。顺治元年,授岢岚兵备道。总督吴孳昌以弘祚筹画军饷,请仍留大同。二年,以总督李鉴荐,仍授户部郎中。中原初定,图籍散佚。弘祚聪强习掌故,户部疏请修赋役全书,以弘祚主其事。弘祚谓:“民不苦正供而苦杂派,法不立则吏不畏,吏不畏则民不安。闾阎菽帛之输,朝廷悉知之,则可以艰难成节俭。版籍赋税之事,小民悉知之,则可以烛照绝侵渔。”裁定赋役,一准万历间法例,晚末苛细巧取,尽芟除之,以为一代程式。三年,加太仆寺少卿。六年,迁太仆寺卿,仍领郎中。

  十年,擢户部侍郎。时云、贵尚为明守,孙可望据辰州。弘祚请於江南、江西、湖广丰稔之地,采米穀、储粮饷为进取计。又言:“黔国公沐天波世守云南,得民心,其僚属有散处江宁者,宜令往招天波为内应。贵州九股黑苗,自都匀、黎平远及庆远、靖州,近为可望蹂躏,宜加意抚绥,俾令归化。冠服异制,勿骤更易。”上以所言足助抚剿,下经略大学士洪承畴采行。

  十一年,给事中郭一鹗劾弘祚修赋役全书逾久未成,弘祚疏辨,一鹗复劾其巧饰。下部议,以各省册报稽迟,弘祚不举劾,论罚俸。十二年,疏请禁有司私派累民、将领冒名领饷,皆下部议行。十三年,以河西务钞关员外郎朱世德徵税不如额,援赦请免议,坐降三级,命留任。十五年,赋役全书成,叙劳,还所降级。考满,荫子。寻擢尚书,加太子少保。命同大学士巴哈纳等校订律例。十六年,进太子太保。

  云南平,迭疏上善后诸事,请开乡试,慎署员,设重镇,稽丁田,恤士绅,抚土司,宽新政。既,又疏言司道宜久任,州县宜部选,投诚宜解散,荒残宜轸恤,炉座宜多设。弘祚闻父母丧,疏乞解官奔赴,命在任守制。逾月,命出视事。十八年,圣祖即位,疏请归葬,许之。旋谕促还朝。

  康熙三年,授刑部尚书,寻复还户部。四年,星变地震,求直言。弘祚疏言:“异星见,天失其常;地震,地失其常。挽回天地之变,首在率循人事之常。”漕粮自通州运京师,或谓水次支散,可省转搬费。弘祚持不可,谓:“水次支散,受者艰负戴。必减直而售,则米狼戾在外。京仓颁给虽有粜者,颗粒皆在都下。根本至计,不宜以小利遽变。”又有议尽裁州县存留与变漕粮官运为商运者,固争不得,具疏上之,卒如弘祚议。

  六年,用辅政大臣鼇拜议,户部增设满尚书,以授玛尔赛,与弘祚龃龉。七年,户部失察书吏假印盗帑,大学士班布尔善独罪弘祚,坐夺官。八年,鼇拜得罪,起弘祚兵部尚书。九年,以老乞休,命驰驿归里,食原俸。弘祚中道疾作,侨居江宁。念未终事父母,辑永思录,自号曰思斋。十一年,疏辞俸,谕曰:“卿在官著有劳绩,引年乞休,赐禄颐养,毋固辞。”十三年,卒,赐祭葬,谥端简。

  姚文然,字弱侯,江南桐城人。明崇祯十六年进士,改庶吉士。顺治三年,以安庆巡抚李犹龙荐,授国史院庶吉士。五年,改礼科给事中。六年,疏请“敕抚、按、道恩诏清理刑狱,勿任有司稽玩。条赦之外,有可矜疑原宥者,许专疏上陈”。又请重定会试下第举人选用例,以广任使。又言:“直隶与山东、河南接壤,盗贼窃发,东西窜匿,难於越境追捕。请改保定巡抚为总督,辖直隶、山东及河南怀庆、卫辉、彰德三府。”又请敕各省督抚勿滥委私人署州县官。诸疏皆下部议行。寻转工科。

  八年,世祖亲政,疏请令都察院甄别各省巡按,下部院会议,以六等考核,黜陟有差。是岁,江南、浙江被水,文然请灾地漕米改折,视灾重轻定折多寡。既,又言:“折漕例新定,民未周知。官吏或折外重徵耗银,或先已徵米而又收折,或折重运轻,其弊不一。请敕漕臣密察严劾。”上并采纳。十年,疏言大臣得罪不当锁禁,得旨允行。迁兵科都给事中,乞归养。

  康熙五年,起补户科给事中。六年,疏言:“四川、湖广诸省官吏,借殿工采木,搜取民间屋材、墓树,宜申饬禁止。”又言:“采买官物,其由官发价者,如有驳减馀银,例贮司库。若价出自民,馀银宜还之民间。”又言:“案牍烦冗滋弊,一部可迳结之事,即应一部迳结;一疏可通结之事,即应一疏通结。若各省钱粮考成已报完者,部臣宜於议覆时即予开复。”均如所请。九年,考满内升,命以正四品顶带食俸任事。故事,给事中内升,还籍候补。留任自文然始。文然与魏象枢皆以给事中敢言负清望,号“姚魏”。十年,两江总督麻勒吉坐事逮诣京师,仍用锁系例。文然复上疏论之,上谕:“自后命官赴质,概免锁系,著为令。”

  寻迁副都御史,再迁刑部侍郎。十二年,调兵部督捕侍郎。京口副都统张所养劾将军柯永蓁徇私纵恣,令文然往按,永蓁坐罢。迁左都御史。十三年,疏言:“福建耿精忠、广西孙延龄皆叛应吴三桂,中间阻隔,赖有广东。精忠将士旧驻其地,熟习山川形势,倘与延龄合谋相犄角,则广东势危。江西境与福建、广东接,倘侵据赣州南安,驿道中断,饷阻邮梗。宜驻重兵通声援。”上嘉纳之。陕西提督王辅臣叛,河南巡抚佟凤彩引疾,上已许之;文然言河南近陕西,流言方甚,凤彩得民心,宜令力疾视事,上为留凤彩。

  文然屡有论列,尤推本君身,请节慎起居。孝诚皇后崩,权攒巩华城,上数临视,文然密疏谏,且引唐太宗作台望昭陵用魏徵谏毁台事相拟,上亦受之,不怫也。十五年,授刑部尚书。时方更定条例,文然曰:“刃杀人一时,例杀人万世,可无慎乎?”乃推明律意,钩稽揅讨,必剂於宽平,决狱有所平反,归辄色喜。尝疑狱有枉,争之不得,退,长跪自责。又以明季用刑惨酷,奏除廷杖及镇抚司诸非刑。十七年,卒,赐祭葬,谥端恪。

  文然清介,里居几不能自给,在官屏绝餽遗,晚益深研性命之学。子士基,官湖广罗田知县;士苾,官陕西朝邑知县:皆有治行。

  魏象枢,字环极,山西蔚州人。顺治三年进士,选庶吉士。四年,授刑科给事中。疏言:“明季大弊未禁革者,督、抚、按听用官舍太杂,道、府、州、县胥隶太滥,请严予清釐。”报可。五年,劾安徽巡抚王懩受赇庇贪吏,懩坐罢。转工科右给事中。时以满、汉杂处不便,令商民徙居南城。象枢疏言:“南城地狭,商民赁买无房,拆盖无地。请下部察官地官房,俾民输银承业。”复疏请更定会典。并下部议行。七年,转刑科左给事中。

  八年,世祖亲政,有司有以私徵侵帑坐罪者,象枢疏陈其弊,请饬州县依易知单造格眼册,注明人户姓名、粮银、款目及蠲赈清数,上大吏覈验,印发开徵;又请定布政使会计之法,以杜欺隐,立内外各官治事之限,以清稽滞:皆见施行。复疏言:“圣政方新,机务孔多,中外相望治平,非同昔日。上近巡京畿,辅臣当陪侍法从,尽启沃之忠。倘远有临幸,亦宜谏止銮舆,副保傅之责。”又因灾变上言,谓天地之变,乃人事反常所致。语侵权贵尤急。九年,转吏科都给事中。十年,大计,疏请复纠拾旧制,言官纠拾未得当,不宜反坐,下所司,著为令。因复疏言顺治四年吏科左给事刘楗以纠拾被谴,宜予昭雪,上为复楗官。

  总兵任珍失职怨望,并擅杀其家人,下九卿科道议罪,大学士陈名夏等二十八人,别为一议,象枢与焉。上责其徇党负恩,下部议,罪应流,宽之,命留任。十一年,大学士宁完我劾名夏,辞连象枢,谓象枢与名夏姻家牛射斗有连,象枢纠劾有误,吏部议降级,名夏改票罚俸,命逮问。象枢自陈素不识射斗,得免议。寻以名夏父子济恶,言官不先事论劾,各科都给事中皆镌秩,象枢降补詹事府主簿,稍迁光禄寺丞。十六年,以母老乞终养。

  康熙十一年,母丧终,用大学士冯溥荐,授贵州道御史。入对,退而喜曰:“圣主在上,太平之业方始。不当以姑且补苴之言进。”乃分疏,言:“王道首教化,满、汉臣僚宜敦家教。”“督抚任最重,有不容不尽之职分、不容不去之因循,宜责成互纠。”“制禄所以养廉,今罚俸例太严密,宜以记过示罚,增秩示恩。”“治河方亟,宜蓄人才备任使。”“戒淫侈宜正人心,励风俗宜修礼制。”圣祖多予褒纳。复疏纠湖南布政使刘显贵侵公帑不当内升,给事中余司仁欺罔不法,皆坐黜。十二年,以岁满加四品卿衔,寻擢左佥都御史。

  十三年,岁三迁,至户部侍郎。会西南用兵,措兵食,察帑藏,多所规画。疏论筹饷,请确估价直,严覈关税,慎用各直省布政使。十七年,授左都御史。疏言:“国家根本在百姓,百姓安危在督抚。原诸臣为百姓留膏血,为国家培元气。臣不敢不为朝廷正纪纲,为臣子励名节。”因上申明宪纲十事,上嘉其切中时弊。各直省举劾属吏多失当,江苏嘉定知县陆陇其有清名而被劾罢,象枢疏荐之。镇江知府刘鼎溺职,题升粮道;山西绛州知州曹廷俞劣迹显著,纠察不及:象枢疏劾之。磨勘顺天乡试卷,因陈科场诸弊,请设内帘监试御史;考核各直省学道,举劳之辨、邵嘉,劾卢元培、程汝璞,上如其议以为黜陟。

  十八年,迁刑部尚书。象枢疏言:“臣忝司风纪,职多未尽,敢援汉臣汲黯自请为郎故事,留御史台,为朝廷整肃纲纪。”上可其奏,以刑部尚书留左都御史任。分疏劾山西巡抚王克善、榷税芜湖主事刘源诸不法状,皆坐黜。七月,地震,象枢与副都御史施维翰疏言:“地道,臣也。臣失职,地为之不宁,请罪臣以回天变。”上召象枢入对,语移时,至泣下。明日,上集廷臣於左翼门,诏极言大臣受赇徇私,会推不问操守;将帅克敌,焚庐舍,俘子女,攘财物;外吏不言民生疾苦;狱讼不以时结正;诸王、贝勒、大臣家人罔市利,预词讼:上干天和,严饬修省。是时索额图预政贪侈,诏多为索额图发,论者谓象枢实启之。

  寻命举廉吏,象枢举原任侍郎雷虎、班迪、达哈塔、高珩,大理寺卿瑚密色,郎中宋文运,侍讲萧维豫,布政使毕振姬,知县陆陇其、张沐凡十人。上谕曰:“雷虎朕亦闻其清,以其怠惰罢黜,既经象枢特荐,授内阁学士。班迪清慎,因使往江西按事,未能明晰,问以民间苦乐,又谢不知,以是镌秩。馀令吏部议奏录用。”十九年,仍授刑部尚书。寻命与侍郎科尔坤巡察畿辅,按治豪猾,还奏称旨。

  象枢有疾,上赐以人参及参膏,命内侍问饮食如何。二十三年,奏事乾清门,踬焉,即日疏乞休,再奏,乃许之,命之入对,赐御书寒松堂额,令驰驿归。二十五年,卒,年七十一,赐祭葬,谥敏果。

  象枢以冯溥荐再起。象枢见溥,问何以见知?溥曰:“昔余为祭酒,故事,丁祭不得陪祀者,当於前一日瞻拜。君每期必至,敬慎成礼。一岁直大雨,君仍至,肃然瞻拜而去,此外无一人至者。余以是知君笃诚。”子学诚,进士,授中书。上推象枢恩,改编修,官至谕德。嘉庆间,录贤良祠诸臣后裔,赐象枢四世孙煜举人。

  朱之弼,字右君,顺天大兴人。顺治三年进士,授礼科给事中,转工科都给事中。八年,疏言:“国家宜重名器。旧制,胥吏供役年久无过,予以议叙,选用佐贰。今户、兵等部书役别系职衔,非官非吏,有玷班行。此曹起自贫乏,不数年家赀钜万,衣食奢侈。非舞文作奸,何以致此?户、兵堂司官岁有迁转,此曹历年久不去,官为客,吏为主,流弊何穷。请严察褫夺。”下部议行。九年,以父丧去。十一年,起补户科都给事中。

  十二年,疏言:“小民纳粮一也,而其目有四:曰漕粮、白粮、军粮、恤孤粮。军粮、恤孤粮程限迟缓,无增耗之费,有力之家,往往营求拨兑;单弱之户,派纳漕、白,苦乐不均。军粮行折色,军得银则妄费,生挂欠之弊。恤孤粮半饱豪强,鳏寡孤独无由控诉。请饬漕臣下各省粮道,亲督州县画一编徵,尽数输纳,敢有拨兑者治罪。”又言:“钱粮侵欠,兵食不充,为上所廑念。侵欠之大者,曰漕欠、粮欠。漕欠责漕督亲督粮道,粮欠责督抚亲督布政使,令本年附徵。某年欠项逾限不完,以溺职论,有司侵亏怠缓,纠劾不贷。如此,则年销年欠,宿逋可清。”上韪其言,并严饬行。又疏言:“国家章制大备,部臣实心任事,利自知举,弊自知革。今乃尽若事外,遇事至,才者不肯决,无才者不能决,稍重大即请会议。不然,行外察报,迁延岁月而已;不然,听督抚参奏,科道指纠而已;不然,苟且塞责,无容再议而已:上下相诿,彼此相安。国家事安得不废,百姓安得不困?欲致太平,必无之事也。臣愚谓今日求治,首在择人。上面召诸大臣亲试才品,因能授任;复考其历事后兴利几何,除弊几何,定功罪,信赏罚,则法行而事举矣。”上纳之弼言,谕六部去怠忽旧习。一岁中四迁,授户部侍郎。十三年,河西务钞关员外郎朱世德徵税不如额,户部援赦请免议,上切责谴部臣,之弼降三级。

  十五年,授光禄寺少卿,再迁左副都御史。疏言:“巡按未得其人,当责都察院考核,巡按之贤不肖,即都察院堂上官贤不肖。臣与诸巡按约,操守当洁清,举劾当得宜,抚按当互纠。臣等定差不公,考核不当,巡按贤者不荐,不肖者不纠,诸御史亦得论劾。至巡方应行诸事,当令掌河南道会诸御史各抒见闻,奏请明定画一。”从之。

  世祖恶贪吏,命官得赃十两、役得赃一两,皆流徙。令既行,之弼疏论其不便,略谓:“自上谕宣传后,抚按所纠,必无以大贪入告者。何则?一经提问,有司无不图保身命,虽盈千累百,而及其结谳,期不满十两而止。是未纠以前,徒层累而输於大吏。被纠之后,又层累而输於问官。尺籍所科,百不一二。盖虽起龚、黄为今之有司,未有不犯十两之令者。而今普天之下,皆不取十两之有司,岂真出古循吏上哉?良以令严则思遁,徒有名而无其实也。上但择抚按一大贪者惩之,一大廉者奖之,则众贪惧、众廉奋矣。”

  会岁旱求言,之弼疏言:“山东巡抚耿焞、河南巡抚贾汉复以垦荒蒙赏,两省百姓即以赔熟受困,岁增数十万赋税,多得之於鞭笞敲剥、呼天抢地之孑遗。怨苦之气,积为沴厉。”又疏劾户部赈济需迟,救荒无术。京师既得雨,河南报彰德、卫辉以旱成灾,户部奏:“上步祷天坛,时雨方降。彰德、卫辉地接畿南,何独请蠲恤?请覆勘。”之弼疏争,略谓:“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雨,安得以辇下例率土?且以抚臣疏报为不可信,而又倚以覆勘,使抚臣告灾如前,部臣信之不可,不信必易人而勘,徒使地方增烦扰耳。自夏徂冬,被灾州县未尽停徵,待勘明已至来春,虽蠲免,徒饱吏橐,饥民转为沟中瘠久矣。”与尚书王弘祚廷辨,卒从之弼议。十八年,复授户部侍郎。

  康熙四年,调吏部。五年,迁左都御史,擢工部尚书。六年,疏言:“福建官兵月米五十馀万石,岁徵十万馀石,馀皆籴诸市,石值银二两四钱。朝廷买米养兵,绝不抑值以累民。臣闻延、建、汀、邵诸府民以买米摊赔为累,有原缴田入官者。漳、泉之间,按地派米,石必加六斗,又迫令折价三四两不等,数倍於正供,民不胜其朘削。”上特谕督抚严察。

  七年,调刑部。八年,疏言:“各省存留钱粮,顺治间军需正迫,有裁减之令。昨年部臣又请酌减。存留各款,原为留备地方公用,事不容已,费无所出,势不得不派之民间,不肖有司因以为利。宜复康熙七年以前存留旧例。”又疏言:“八旗家丁,每岁以自尽报部者不下二千人。人虽有贵贱,均属赤子。请敕谕八旗,凡蓄仆婢,当时其教诲,足其衣食,恤其劳苦,减其鞭笞,使各得其所。岁终刑部列岁中自尽人数,系某旗某家,具册呈览,俾人知儆惕。”又言:“世祖严治贪官蠹役,特立严法,如非官役,不用此例。今不论有禄无禄,通用重典。贪蠹事发,被证畏同罪,刑讯不承,使大贪漏网。请嗣后因事纳贿,仍拟同罪。如逼抑出钱,倘非官役,许用旧律。”诏并如所请。九年,调兵部。十四年,以母丧去官。十七年,起授工部尚书。二十二年,会推湖北按察使,之弼举道员王垓,不当上意,以所举非材,吏部议降三级调用。寻卒。

  之弼内行修笃,事亲孝,与其弟之佐相友爱。之佐,顺治十四年进士,选庶吉士,历官侍读学士。严事之弼,虽白首,执子弟礼甚谨。

  赵申乔,字慎旃,江南武进人。康熙九年进士。二十年,授河南商丘知县,有惠政。二十五年,以贤能行取,命以主事用。二十七年,授刑部主事。三十年,迁员外郎,以病乞归。四十年,以直隶巡抚李光地荐,召见,上察申乔敬慎,超擢浙江布政使。陛辞,上谕曰:“浙江财赋地,自张鹏翮后,钱粮多蒙混,当秉公察核,不亏帑,不累民。布政使为一省表率,尔清廉,属吏自皆守法。”申乔顿首谢曰:“臣蒙皇上特擢,不黾勉为好官,请置重典。”申乔上官,不挟幕客,治事皆躬亲,例得火耗,悉屏不取。四十一年,上谕奖申乔居官清,能践其言,就迁巡抚。布政使旧有贴解费,岁支不过十之五,申乔积二千馀金,封识以授代者,曰:“吾奏销不名一钱,后将难继,得此足办一岁事,毋以扰民也。”钱塘江潮齧塘,申乔令镕铁贯石,筑子塘为护。

  湖南镇筸红苗杀掠为民害,民走京师叩阍陈状,给事中宋骏业因劾总督郭琇、巡抚金玺、提督林本植讳匿不为民去害,上命侍郎傅继祖、甘国枢及申乔往按,尽发红苗杀掠害民状,琇等皆坐罢。调申乔偏沅巡抚。四十二年,疏言与总督喻成龙檄衡永道张士可入苗洞宣抚,已听命者二十馀寨,并与提督俞益谟发兵讨诸不率命者。上命尚书席尔达等率荆州驻防满洲兵,并檄广东、贵州、湖北三省提督,会成龙等进攻。自龙椒洞至於天星寨,分道搜剿,斩悍苗千馀,三百馀寨咸听命受约束,苗悉定。申乔疏上善后诸事,移辰沅道驻其地。上奖征苗诸将,贵州提督李芳述功最,并褒申乔强毅。

  上南巡,申乔朝行在,上以潮南地偏远,官吏私徵、加耗倍於他省,特诏申饬。申乔还,建上谕碑亭於通衢,示属吏,并疏劾巴陵知县李可昌等违例苛敛,夺官逮治。四十五年,申乔疏言:“清浪、平溪二卫地处山僻,请改米徵银,俾省运费。”四十六年,疏言:“漕运旗丁旧有耗赠、行月银米,於起运前预发。给事中戴嵩条奏俟至通州补发,意在防其亏缺。湖南运道远於江、浙,例本无耗赠,惟恃行月银米为转运之资。今既扣存,穷丁不能涉远,必致误漕。请仍旧例预发。”上许之,著为令。

  四十七年,命赴湖北按谳荆州同知王侃等侵蚀木税,疏请裁港口渡私税,荆州关税部差如故。申乔还,又请以靖州属鸬鹚关税并入辰州关。别疏言:“营兵给饷,每於正月支领,时地丁尚未开徵,挪移则累官,预徵则累民,请以隔岁馀存米石拨给兵饷。”并下部议行。内阁学士宋大业祭告南岳还京师,劾申乔轻亵御书,诏诘申乔。申乔疏辨,并言:“大业初使湖南,餽金九千。此次再使湖南,餽金五百,意不慊,札布政使董昭祚,言南岳庙工馀银毋报部。臣仍报部充饷,以是诬劾。”大业坐夺官,申乔镌五级留任。

  四十八年,疏劾提督俞益谟取兵粮三十五石,诏诘益谟。益谟劾申乔苛刻,请并解官质讯。四十九年,上命尚书萧永藻往按,永藻察申乔疏实,上为罢益谟,而命申乔还职。寻擢左都御史,谕曰:“申乔甚清廉,但有性气,人皆畏其直。朕察其无私,是以护惜之。”五十年,疏请刻颁部行则例。劾编修戴名世所著南山集、孑遗录有大逆语,下刑部,鞫实坐斩。五十一年,疏请禁营兵冒名食粮;又言上普免各省地丁钱粮,惟潼关卫、大同府徵本色,不在蠲例,请如奉天、台湾例,一体蠲免:并允所请。

  又疏言每岁农忙,京师当遵例停讼。上谕曰:“农忙停讼,听之似有理,实乃无益。民非独农也,商讼则废生理,工讼则废手艺。地方官不滥准词状,准则速结,讼亦少矣。若但四月至七月停讼,而平日滥准词状,又复何益?且此四月至七月间,或有奸民诈害良善,冤向谁诉?八月以后,正当收穫,亦非閒时。福建、广东四季皆农时,岂终岁停讼乎?读书当明理,事有益於民,朕即允行,否则断乎不可也。”五十二年,广东饥,命往督平粜。寻授户部尚书。

  五十三年,旗丁请指圈沧州民地,直隶巡抚赵弘燮议以旗退地另拨,部议不许。申乔言沧州民地有旨停圈,宜如弘燮议,上从之。时方铸大钱,商人请纳银领易小钱送宝源局改铸,命内务府会户部议。申乔言:“收小钱,有司责也,商人图利,恐近藉端扰民,不可许。”而疏已上,议准申乔奏,请罢斥。上召问状,申乔言:“司官但送侍郎画题,为所藐视,无颜复居职。”上曰:“君子惩忿窒欲,此语宜详思。司官藐视,但当奏劾。尔性苛急,不能容人。天地之大德曰生,非但不杀而已。盖於万物皆养育而保全之。尔在官诚廉,然岂可恃廉而矫激乎?”命任事如故。卒用申乔议,罢商人纳银领钱。

  申乔子凤诏,官太原知府。上幸龙泉关,凤诏入谒,上以申乔子优遇之。问巡抚噶礼贤否,凤诏言噶礼清廉第一,上为擢噶礼江南总督。及噶礼以贪败,上举凤诏问尚书张鹏翮,鹏翮言其贪。五十四年,山西巡抚苏克济劾凤诏受赇至三十馀万,命夺官按治。申乔疏谢不能教子,请罢斥,上责其词意忿激,非大臣体,命任事如故。凤诏坐赃罪至死。

  五十九年,以病乞休。上仍奖申乔清廉,令在官调治。凤诏赃未清,命免追,并谕大学士,谓“速传此旨,使其早知,庶服药可效也”。寻卒,年七十有七,赐祭葬,谥恭毅。雍正元年,加赠太子太保。六年,湖广总督迈柱疏劾属吏亏帑,有申乔在偏沅时事,例当分偿。世宗特命免之。

  论曰:弘祚定赋役,文然修律例,皆为一代则,其绩效钜矣。象枢廉直謇謇,能规切用事大臣,尤言人所难言。之弼意主於爱民,凡所献替,皆切於民事。申乔名辈差后,清介绝流辈,慷慨足以任国家之重。贞元之际,自据乱入升平,开济匡襄,诸臣与有力焉。

卷五十一 

  郝维讷 任克溥 刘鸿儒 刘楗朱裴 张廷枢

  郝维讷,字敏公,直隶霸州人。父杰,明崇祯进士。顺治初,授行人,迁户部给事中。迭疏请开经筵,祀阙里,废斥诸臣才堪录用者量予自新,朝贺大典内监不得入班行礼,俱下部议行。累迁户部侍郎。卒。

  维讷,顺治四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再迁郎中。七年,出为福建督粮道佥事。师下漳南,粮运多阻,维讷督米二万石浮海达泉州以济军。巨盗张自盛犯延、卲,徙维讷权延建卲道,设方略,用间散其党,自盛就擒。寻署按察使,谢苞苴,绝羡耗。举卓异,复用孙承泽、成克巩荐,十一年,召授通政司右参议。累迁大理寺卿。十三年,擢户部侍郎,调吏部。十六年,丁父忧。服阕,起户部侍郎,复调吏部。

  康熙三年,典会试,寻擢左都御史。维讷以开国二十馀年,南徼初定,民困未苏,疏言:“天下大弊在民穷财尽,连年川、湖、闽、广、云、贵无不增兵增饷,本省不支,他省协济。臣观川、湖等省尚多旷土,若选绿旗及降兵精锐者隶之营伍,给以牛种,所在屯田,则供应减而协济可以永除,闾里无追呼之困。”又疏言:“巡按既裁,地方巡视责归督抚。督抚任重事繁,出巡动逾旬月,恐误公务,况骑从众多,经过滋扰。至属官贪廉,闾阎疾苦,咨访耳目,仍寄司道。请嗣后事关重大者,仍亲身巡察,馀概停止。”又疏言:“山西、山东等省偏旱,发帑赈济,圣恩至为优渥,特穷乡僻壤恐难遍及,惟蠲免钱粮,率土均霑实惠。但田有田赋,丁有丁差,前者被灾地方,例多免粮不免丁;其有丁无田者,反不得与有田之户同霑恩泽。请丁银均如田粮分数蠲免。”又疏言:“贪吏罪至死者,遇赦免死,并免交吏部议处。此曹饕餮狼藉,未可令其复玷名器,贻害地方。虽新例赴部另补,贪残所至,播虐惟均。请敕部定议,凡赃款审实者,遇赦免罪,仍当夺官。庶官箴可肃,民害可除。”皆下部议行。

  五年,迁工部尚书,调刑、礼二部。八年,调户部。疏请停督抚勘灾,申禁圈取民地,并得旨允行。十一年,调吏部。时兵兴开捐纳,正途日壅,维讷为斟酌资格,按缺分选,铨法称平。十八年,给事中姚缔虞请宽免科道风闻言事之禁,下廷臣议,维讷谓:“言官奏事,原不禁其风闻。但风闻奏参审问全虚者,例有处分,否则虑有藉风闻挟私报怨者,请仍照定例行。”从之。

  维讷领吏、户二部最久,法制多经裁定。凡事持大体,遇会议、会推、朝审,委曲斟酌,期於至当。敷奏条畅,所见与众偶有同异,开陈端绪,不留隐情,上深重之,往往从其言。十九年,遭母忧。服阕,诣京师,未补官,卒,谥恭定。

  任克溥,字海眉,山东聊城人。顺治四年进士,授南阳府推官。卓异行取,十三年,授吏科给事中。疏言:“上励精图治,知亲民之官莫过守令,特择各府繁剧难治者,许三品以上各举一人,破格任用。使保举得当,一人贤则一郡安,人人贤则各省安,太平何难立致。乃为时未久,以贪庸劾罢者已有数人,前此保举不能秉公慎选可知。乞敕部察处。”

  十四年,转刑科,疏言:“抗粮弊有三:宦户、儒户、衙蠹。宜分三项,各另造册,申报总督、巡抚、巡按,宦欠者题参,衿欠者褫革,役欠者逮治。”复疏论顺天乡试给事中陆贻吉与同考官李振邺、张我朴交通行贿鬻举人,下吏部、都察院严鞫,贻吉、振邺、我朴与居间博士蔡元禧,进士项绍芳,行贿举人田耜、邬作霖皆坐斩。命礼部覆试不及程者,褫夺流徙又二十五人,考官庶子曹本荣、中允宋之绳并坐降调。

  十五年,充会试同考官,出闱,疏言:“伏读上谕,令各衙门条奏兴利除弊。时近两月,仅见宗人府一疏,各衙门迟疑观望。窃谓其病有二:一则因循既久,发论方新,恐无以赎往日旷官之咎;一则瞻望多端,指陈无隐,恐无以留后来迁就之门。臣子报国,止有朴忠,遇事直陈;稍一转念,便持两端,势必摭拾琐屑,剿说雷同,不能慷慨论列,又安望设诚致行?乞严饬不得浮泛塞责,并鉴别当否,示以劝惩。”又疏言:“近以各衙门胥役作奸犯科,诏令诸臣计议指摘。臣以为惩於弊后,不若杜於弊先,如吏部文选司推升原有定序,应先悬榜部门,序列姓名、资俸、荐纪、参罚,使共见共闻;考功司议处条例,亦画一颁发,使不得轻重增减。至各官开缺,以科钞为凭,向以发钞后先转移舞弊。如当逮问,先下刑部,与事止夺官、迳下吏部者迟速有异。应令即日钞发,使不容操纵。”上以所奏切中时弊,下部详议行。

  转礼科都给事中,疏言:“士为四民首,宜端习尚。请敕学臣,凡有请讬私书,许揭送部科,差满定为上考。并令举优当访学行著闻之士,惩劣则以抗粮为最重。”又疏言:“钱粮逋欠,非尽在民。臣前奏三款,部议分册申报,得旨允行;而造册奏报者,惟山西一省耳。诸省玩泄从事,不肯实心清理,徒以开荒增课,一时博优叙之荣,仍听其逋欠而不之问,请饬部察覈;又绅衿抗粮,定有新条,蠹役尤应加严,并请敕部定例行。”十七年,迁太常寺少卿。十八年,遭父丧。

  康熙三年,起补原官。六年,疏言:“朝廷欲薄赋,有司反加赋;朝廷欲省刑,有司反滥刑:皆由督抚不得其人。今方有诏令部院纠察,部院肯纠极贪大恶之督抚一人,天下为督抚者警;督抚肯纠极贪大恶之司道一人,天下为司道者警。督抚、司道廉洁,则有司不苦诛求,轻徭薄赋,政简刑清,自宽然有馀地矣。”八年,应诏陈民生疾苦,言:“小民莫疾於加派,莫苦於火耗,已敕严禁矣。此外疾苦尚有数端:有司派殷户催粮,粮单中多列逃亡绝户,无可徵粮;且有粮册无名,按时追比,致倾家以偿者。邮传供应,原有钱粮,或侵入私囊,佥民养马应夫或充里长。使客往来,舟车饮食,责令设备。河漕附近,籍民应役,衣敝履决,力尽筋疲,而工食或至中饱。浅夫闸夫,卖富差贫,一名更至数十名,衙役捕系恫哧,民被累无穷。请敕督抚清釐惩禁。”上纳其言,并特谕河工毋得累民。

  寻迁右、左通政。十一年,疏言:“嘉鱼知县李世锡告湖广巡抚林天擎索贿,以此知餽遗不绝,苞苴尚行,较世祖朝有司不敢餽遗督抚、不敢轻至省会风气迥殊。督抚初受命,群餽裘马、弓矢,而为督抚者亦饰观瞻、趋奢侈,一时费累万。上官后,为酬报取偿地,遂苛索属吏,贻累於民。请敕督抚赴官之先,屏绝餽送,勿铺张行色,以俭养廉。督抚参罚科条甚密,部院亦当知督抚艰难繁重,依例处分,毋过为吹索,俾得专心吏治民生,无旁顾之忧。”先后诸疏并下部议行。

  十二年,擢刑部侍郎。十八年,京察,以才力不及拟降调,命再议,改註不谨,遂夺官。三十八年,迎跸临清,复原衔。四十二年,南巡还跸东昌,幸其所居园,赐松桂堂榜。以克溥年将九十,赐刑部尚书衔。是岁卒,赐祭葬。乾隆四十七年,高宗览克溥条奏诸疏,善之,谕:“克溥逮事两朝,抒诚建白,无愧直言謇谔之臣。”并命录诸疏宣示。

  刘鸿儒,字鲁一,直隶迁安人。顺治三年进士,授兵科给事中。疏言:“开国之始,首重安民,宜轻赋徭,革积弊。伏读恩诏,赋制悉依万历初年,及观顺治二年徵数,并不减少,且复增重,请敕有司核实。州县六房书吏,初房各二人,今则增至七、八十人,并请敕有司核简。”上命指实,鸿儒复言:“臣籍迁安,明季丁银,下下二钱,下中四钱,上地一亩七分有奇。民苦输将,犹多逋赋。今蒙恩诏蠲免,而二年徵数,二钱者增至三钱六分,四钱者增至七钱二分,上地每亩增至八分有奇。一邑如此,他邑可知。乞敕清查蠲免。”下部确察。四年,调户部。五年,坐纠钜鹿知县劳有学失实,左迁上林苑蕃育署署丞。十年,命复故官。十三年,补兵科,疏言:“畿辅近地,劫掠时闻。请严责成,谨防捕。”下部如所请。

  转户科,十五年,疏言:“开国以来,度支屡见不敷。汱冗员,增榷务,广输纳,督积逋,讲求开节,已无不尽。今南服削平,万方底定,宜总计财赋之数,准其出入,定为经久不易之规。请通计一岁内亩赋、丁徭、盐徵、津税,各省轻赍、重运及赎钅爰事例等项,汰其猥琐无艺者,所存金粟若干数;然后计一岁内上方供应、官吏俸禄、兵马粮料、朝祭礼仪、修筑工役,以至师生廪饩、胥役代食,罢其不经无益者,所需金粟若干数:务使出入相合,定为会计之准。用财大端惟兵,生财本计惟土。欲纾国计,莫善於屯田,朝廷下民屯之令。设官置役,多糜廪禄,得不偿失,不旋踵而请罢。稽古屯制,不在民而在兵,请敕各省驻兵处所,无论边腹地方,察有荒土,令兵充种。正疆界,信赏罚,则趋事自力;丰种具,宽程效,则收穫自充。此唐初府兵之制也。自顷四川、贵州已入版图,所得之地,必需驻守;若令处处兴屯,则根本自固,战守咸资。此又赵充国之於先零,杜预之於宛、叶,确然可循之遗策也。顺天左右郡县,拱翊王畿,根本要地,自令旧人圈住,深得居重驭轻之意。但畿辅之民,多失恒业,拨补他地,皆有系属,岂能据为己有?今喜峰、冷口诸关外,大宁以南,弥望千里,咸称膏壤,请令民原出关开垦者,许承为己业。沃土新辟,获利必饶,先事有获,趋者自众。数年以后,渐次起科,成聚成邑,堪资保障。二者皆军国大计,若设诚致行,久之兵食充足,国基赖以不拔矣。”下部议,以滇、黔未靖,兵饷无数,难以预定会计;设置兵屯,及畿辅民出边垦种,敕所司详勘。

  十七年,迁顺天府府丞,再迁左通政。十八年,迁太常寺卿。康熙三年,迁通政使。六年,擢兵部侍郎。十年,调户部。十二年,迁左都御史。

  官户部时,甘肃巡抚华善因擅发仓粟赈灾,户部循例题参,并议罚偿,鸿儒无异议;及官都御史,又疏论华善不应参处,嗣后封疆大臣有利民之政,不宜拘以文法。给事成性疏劾,下部议,坐鸿儒先未异议,后又指摘沽名,降二级调用。寻卒於家。

  刘楗,字玉罍,直隶大城人。顺治二年进士。是岁选新进士十人授给事中,楗除户科。疏论山东巡抚杨声远劾青州道韩昭宣受贿释叛贼十四人,仅令住俸剿贼,罚不蔽辜,昭宣坐夺官。四年,转兵科右给事中。疏论江南巡按宋调元荐举泰州游击潘延吉,寇至弃城走,调元滥举失当,亦坐夺官。是岁大计,楗用拾遗例,揭山东聊城知县张守廉赃款,下所司勘议,守廉以失察吏役得赃,罚俸;楗诬纠,坐夺官。十年,吏科都给事中魏象枢请行大计拾遗,因论楗枉,得旨,吏役诈赃,知县仅罚俸,言官反坐夺官,明有冤抑,令吏部察奏,命以原官起用。授兵科左给事中。

  十一年,疏言:“近畿被水地,水落地可耕。方春农事急,请敕巡抚檄州县发存留银,借灾民籽种,俟秋成责偿。仍饬巡行乡村勘覈,不使吏胥得缘以为利。”

  十二年,疏言:“郑成功蹂躏漳、泉,窥伺省会。臣昔充福建考官,询悉地势。福清镇东卫,明时驻兵防倭。倘复旧制,可以保障长乐,藩卫会城。宋、元设州海坛,明以倭患弃之。若设将镇守,可与镇东互为犄角。仙霞岭为入福建门户,与江西、浙江接壤,宜设官控制,招民以实其地,俾无隙可乘。成功数犯京口,泊舟平洋沙为巢穴。宜乘其未至,移兵驻镇,使退无可据,必不敢深入内地。”疏入,敕镇海将军石廷柱等分别驻守。

  十三年,授山西河东道副使。十五年,转河南盐驿道参议。十六年,授湖广按察使,就迁右布政。十八年,总督张长庚、巡抚杨茂勋疏荐楗廉幹,协济滇、黔兵饷至八百馀万,清逋赋垦地,除鼓铸积弊。楗以母忧归。康熙二年,起江西布政使。

  吴三桂乱作,措饷供兵,事办而民不扰。十四年,授太常寺卿。十六年,迁大理寺卿。十七年,擢副都御史,疏言:“自吴三桂为乱,军需旁午,大计暂停。今师所至,渐次荡平。伏思兵后残坏已极,正赖贤有司招徕安辑。若使不肖用事,何以澄吏治、奠民生、息盗贼?请令督抚速行举劾,凡经荐举者,改行易操,一体严察,不得偏徇。”下部如所请行。又疏言:“江西当乱后,民逃田墟,钱粮缺额不急予蠲免,逃者不归,归者复逃;荒者未垦,垦者仍荒。”上为特旨悉行蠲免。

  旋以病乞休,谕慰留,遣太医视疾。擢吏部侍郎。未几,复擢刑部尚书。十八年,病剧,始得请还里。至家,卒,赐祭葬,谥端敏。

  朱裴,字小晋,山西闻喜人。亦顺治三年进士。知直隶易州,移河南禹州。裴治尚严,到官即捕杀盗渠。县有诸生聘妇为盗掠,既复自归。盗以夺妇讼生,妇以生贫且别娶,反为盗证。前政论生死,裴廉得实,为榜杀妇而出生於狱。擢刑部员外郎,迁广东道御史,再迁礼科给事中。满洲俗尚殉葬,裴疏请申禁,略言:“泥信幽明,未有如此之甚者。夫以主命责问奴仆,或畏威而不敢不从,或怀德而不忍不从,二者俱不可为训。好生恶死,人之常情。捐躯轻生,非盛世所宜有。”疏入,报可。累迁工部侍郎。以疾乞休,归。地震,伤於足,卧家九年,卒。

  张廷枢,字景峰,陕西韩城人。父顾行,康熙六年进士,官江安督粮道。廷枢,二十一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三十八年,以侍读主江南乡试。四十一年,以内阁学士督江南学政。四十四年,圣祖南巡,赐御书、冠服。四十五年,迁吏部侍郎,充经筵讲官。

  湖广容美土司田舜年揭其子昺如贪庸暴戾,昺如匿桑植土司向长庚所,不赴鞫。总督石文晟以闻,并劾舜年僣妄。命左都御史梅鋗、内阁学士二格会文晟按治。舜年诣武昌,文晟执之,病卒。鋗与文晟各具议疏陈,二格疏言佐证未集,未可即定议。诏廷枢偕大学士席哈纳、侍郎萧永藻覆勘,舜年各款俱虚,梅鋗以草率具奏,下部议夺官;文晟及湖北巡抚刘殿衡、偏沅巡抚赵申乔、提督俞益谟各降罚有差。

  四十八年,进刑部尚书。民张三等盗仓米,步军统领讬合齐逮送刑部,满尚书齐世武拟斩监候,廷枢持不可,拟充军。下九卿议,廷枢改拟不当,当罚俸。上责廷枢偏执好胜,夺官。俄,讬合齐得罪,五十一年,起廷枢工部尚书。江南总督噶礼、江苏巡抚张伯行互讦,命尚书张鹏翮、总督赫寿按治,议夺伯行官。上复命廷枢与尚书穆和伦覆勘,如鹏翮等议。疏下九卿,上特命夺噶礼官,伯行复任。

  五十二年,调刑部。五十六年,河南宜阳知县张育徽加徵火耗虐民,盗渠亢珽结渑池盗李一临据神垕寨为乱,并劫永宁知县高式青入寨;阌乡盗王更一亦藉知县白澄豫徵钱粮,啸聚围县城;巡抚张圣佐、总兵冯君侁不能平,又匿不以起衅所由入告。命廷枢与内阁学士勒什布按治,珽自缢;更一、一临就擒,置之法;澄、育徽拟绞监候;圣佐、君侁夺官;并追咎原任巡抚李锡令属吏加徵激变,论斩。兰阳白莲教首袁进等谋不轨,命廷枢并按,论罪如律。五十八年,南阳镇兵为乱,辱知府沈渊,命廷枢偕内阁学士高其倬按治;浙江巡盐御史哈尔金受商人赇,被劾,命廷枢偕内阁学士德音按治。并论如法。

  廷枢还京师,疏言:“河南漕米自康熙十四年每石改折银八钱解部,嗣因米贱,部议以一钱五分解部,馀交巡抚购米起运。巡抚分委州县,州县复派民买输,甚为闾阎累。请交粮道购运,毋得派累民间。”下部议行。

  世宗在藩邸,优徐采嗾佣者箠杀人,部议以佣抵。廷枢独议罪在采,坐徙边。世宗即位,褒廷枢抗直,复逮采论罪。雍正元年,以原任编修陈梦雷侍诚郡王得罪,命发黑龙江,廷枢循故事,方冬停遣,又出其子使治装。尚书隆科多劾廷枢徇纵,命镌五级,逐回籍。

  子缙,进士,官中允,亦以告病家居。六年,陕西巡抚西琳劾廷枢受河督赵世显赃六千,抗追不纳,缙居乡不法。诏夺廷枢及缙官,令所司严讯。廷枢被逮,道卒。总督岳锺琪议缙当斩,籍其家,诏特宽免,令缙在川、陕沿边修城赎罪。乾隆时,复廷枢官,追谥文端。子綖,亦进士,官户部主事。

  论曰:维讷论贪吏遇赦,不得遽复官;克溥言民生疾苦,戒加赋滥刑;鸿儒请定岁会之制;楗议兵后当复行计典;裴请禁殉葬:益於国,泽於民,言各有所当也。廷枢使车四出,惟张伯行事出上裁,他皆称指。律严科场罪,所以重取士,乃草野私议辄以为过甚。克溥兴丁酉顺天之狱,卒以不谨罢,殆怨家所中欤?廷枢得罪,似亦有齮之者,诎而后申,足为謇直者劝矣。

卷五十二 

  汤斌孙之旭 陆陇其 张伯行子师载

  汤斌,字孔伯,河南睢州人。明末流贼陷睢州,母赵殉节死,事具明史列女传。父契祖,挈斌避兵浙江衢州。顺治二年,奉父还里。九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国史院检讨。

  方议修明史,斌应诏言:“宋史修於元至正,而不讳文天祥、谢枋得之忠;元史修於明洪武,而亦著丁好礼、巴颜布哈之义。顺治元、二年间,前明诸臣有抗节不屈、临危致命者,不可概以叛书。宜命纂修诸臣勿事瞻顾。”下所司。大学士冯铨、金之俊谓斌奖逆,拟旨严饬,世祖特召至南苑慰谕之。时府、道多缺员,上以用人方亟,当得文行兼优者,以学问为经济,选翰林官,得陈爌、黄志遴、王无咎、杨思圣、蓝润、王舜年、范周、马烨曾、沈荃及斌凡十人。

  斌出为潼关道副使。时方用兵关中,徵发四至。总兵陈德调湖南,将二万人至关欲留,斌以计出之,至洛阳譁溃。十六年,调江西岭北道。明将李玉廷率所部万人据雩都山寨,约降,未及期,而郑成功犯江宁。斌策玉廷必变计,夜驰至南安设守。玉廷以兵至,见有备,卻走;遣将追击,获玉廷。

  斌念父老,以病乞休,丁父忧。服阕,闻容城孙奇逢讲学夏峰,负笈往从。康熙十七年,诏举博学鸿儒,尚书魏象枢、副都御史金鋐以斌荐,试一等,授翰林院侍讲,与修明史。二十年,充日讲起居注官、浙江乡试正考官,转侍读。二十一年,命为明史总裁官,迁左庶子。二十三年,擢内阁学士。江宁巡抚缺,方廷推,上曰:“今以道学名者,言行或相悖。朕闻汤斌从孙奇逢学,有操守,可补江宁巡抚。”濒行,谕曰:“居官以正风俗为先。江苏习尚华侈,其加意化导,非旦夕事,必从容渐摩,使之改心易虑。”赐鞍马一、表里十、银五百。复赐御书三轴,曰:“今当远离,展此如对朕也!”十月,上南巡,至苏州,谕斌曰:“向闻吴阊繁盛,今观其风土,尚虚华,安佚乐,逐末者多,力田者寡。尔当使之去奢返朴,事事务本,庶几可挽颓风。”上还跸,斌从至江宁,命还苏州,赐御书及狐腋蟒服。

  初,余国柱为江宁巡抚,淮、扬二府被水,国柱疏言:“水退,田可耕,明年当徵赋。”斌遣覆勘,水未退即田,出水处犹未可耕,奏寝前议。二十四年,疏言:“江苏赋税甲天下,每岁本折五六百万。上命分年带徵漕欠,而地丁钱粮,自康熙十八年至二十二年,五年并徵。州县比较,十日一限。使每日轮比,则十日中三日空閒,七日赴比。民知剜补无术,拌皮骨以捱徵比;官知催科计穷,拌降革以图卸担。恳将民欠地丁钱粮照漕项一例,於康熙二十四年起,分年带徵。”又疏言:“苏、松土隘人稠,而条银漕白正耗以及白粮经费漕賸五米十银,杂项差徭,不可胜计。区区两府,田不加广,而当大省百馀州县之赋,民力日绌。顺治初,钱粮起存相半,考成之例尚宽。后因兵饷急迫,起解数多,又定十分考成之例。一分不完,难逭部议。官吏顾惜功名,必多苟且。参罚期迫,则以欠作完;赔补维艰,又以完为欠。百姓脂膏已竭,有司智勇俱困。积欠年久,惟恃恩蠲。然与其赦免於追呼既穷之后,何若酌减於徵比未加之先。恳将苏、松钱粮各照科则量减一二成,定適中可完之实数,再将科则稍加归并,使简易明白,便於稽覈。”又请蠲苏、松等七府州十三年至十七年未完银米,淮、扬二府十八九两年灾欠,及邳州版荒、宿迁九釐地亩款项,并失额丁粮,皆下部议行。九釐地亩款项,即明万历后暂加三饷,宿迁派银四千三百有奇,至是始得蠲免。

  淮、扬、徐三府复水,斌条列蠲赈事宜,请发帑五万,籴米湖广,下俟诏下,即行咨请漕运总督徐旭龄、河道总督靳辅分赈淮安。斌赴清河、桃源、宿迁、邳、丰诸州县察赈,疏闻,上命侍郎素赫助之。先后奏劾知府赵禄星、张万寿,知县陈协濬、蔡司霑、卢綖、葛之英、刘涛、刘茂位等。常州知府祖进朝以失察属吏降调,斌察其廉,奏留之。又疏荐吴县知县刘滋、吴江知县郭琇廉能最著,而徵收钱粮,未能十分全完,请予行取。下部皆议驳,特旨允行。

  斌令诸州县立社学,讲孝经、小学,修泰伯祠及宋范仲淹、明周顺昌祠,禁妇女游观,胥吏、倡优毋得衣裘帛,毁淫词小说,革火葬。苏州城西上方山有五通神祠,几数百年,远近奔走如骛。谚谓其山曰“肉山”,其下石湖曰“酒海”。少妇病,巫辄言五通将娶为妇,往往瘵死。斌收其偶像,木者焚之,土者沉之,并饬诸州县有类此者悉毁之,撤其材修学宫。教化大行,民皆悦服。

  方明珠用事,国柱附之。布政使龚其旋坐贪,为御史陆陇其所劾,因国柱贿明珠得缓;国柱更欲为斌言,以斌严正,不得发。及蠲江南赋,国柱使人语斌,谓皆明珠力,江南人宜有以报之,索赇,斌不应。比大计,外吏辇金於明珠门者不绝,而斌属吏独无。

  二十五年,上为太子择辅导臣,廷臣有举斌者。诏曰:“自古帝王谕教太子,必简和平谨恪之臣,统率宫僚,专资辅翼。汤斌在讲筵时,素行谨慎,朕所稔知。及简任巡抚,洁己率属,实心任事。允宜拔擢,以风有位。”授礼部尚书,管詹事府事。将行,吴民泣留不得,罢市三日,遮道焚香送之。初,靳辅与按察使于成龙争论下河事,久未决。廷臣阿明珠意,多右辅。命尚书萨穆哈、穆成额会斌勘议,斌主濬下河如成龙言。萨穆哈等还京师,不以斌语闻。斌至,上问斌,斌以实对。萨穆哈等坐罢去。

  二十六年五月,不雨,灵台郎董汉臣上书指斥时事,语侵执政,下廷议,明珠惶惧,将引罪。大学士王熙独曰:“市儿妄语,立斩之,事毕矣。”斌后至,国柱以告。斌曰:“汉臣应诏言事无死法。大臣不言而小臣言之,吾辈当自省。”上卒免汉臣罪。明珠、国柱愈恚,摘其语上闻,并摭斌在苏时文告语,曰“爱民有心,救民无术”,以为谤讪,传旨诘问。斌惟自陈资性愚昧,愆过丛集,乞赐严加处分。左都御史璙丹、王鸿绪等又连疏劾斌。会斌先荐候补道耿介为少詹事,同辅太子,介以老疾乞休。詹事尹泰等劾介侥幸求去,且及斌妄荐,议夺斌官,上独留斌任。国柱宣言上将隶斌旗籍,斌適扶病入朝,道路相传,闻者皆泣下。江南人客都下者,将击登闻鼓讼冤,继知无其事,乃散。

  九月,改工部尚书。未几,疾作,遣太医诊视。十月,自通州勘贡木归,一夕卒,年六十一。斌既卒,上尝语廷臣曰:“朕遇汤斌不薄,而怨讪不休,何也?”明珠、国柱辈嫉斌甚,微上厚斌,斌祸且不测。

  斌既师奇逢,习宋诸儒书。尝言:“滞事物以穷理,沉溺迹象,既支离而无本;离事物而致知,隳聪黜明,亦虚空而鲜实。”其教人,以为必先明义利之界,谨诚伪之关,为真经学、真道学;否则讲论、践履析为二事,世道何赖。斌笃守程、朱,亦不薄王守仁。身体力行,不尚讲论,所诣深粹。著有洛学编、潜庵语录。雍正中,入贤良祠。乾隆元年,谥文正。道光三年,从祀孔子庙。

  孙之旭,字孟升。康熙四十五年进士,官编修,改御史。出为霸昌道,内迁左通政。所至皆有声。

  陆陇其,初名龙其,字稼书,浙江平湖人。康熙九年进士。十四年,授江南嘉定知县。嘉定大县,赋多俗侈。陇其守约持俭,务以德化民。或父讼子,泣而谕之,子掖父归而善事焉;弟讼兄,察导讼者杖之,兄弟皆感悔。恶少以其徒为暴,校於衢,视其悔而释之。豪家仆夺负薪者妻,发吏捕治之,豪折节为善人。讼不以吏胥逮民,有宗族争者以族长,有乡里争者以里老;又或使两造相要俱至,谓之自追。徵粮立挂比法,书其名以俟比,及数者自归;立甘限法,令以今限所不足倍输於后。

  十五年,以军兴徵饷。陇其下令,谓“不恋一官,顾无益於尔民,而有害於急公”。户予一名刺劝谕之,不匝月,输至十万。会行间架税,陇其谓当止於市肆,令毋及村舍。江宁巡抚慕天颜请行州县繁简更调法,因言嘉定政繁多逋赋,陇其操守称绝一尘,才幹乃非肆应,宜调简县。疏下部议,坐才力不及降调。县民道为盗所杀而讼其仇,陇其获盗定谳。部议初报不言盗,坐讳盗夺官。十七年,举博学鸿儒,未及试,丁父忧归。十八年,左都御史魏象枢应诏举清廉官,疏荐陇其洁己爱民,去官日,惟图书数卷及其妻织机一具,民爱之比於父母,命服阕以知县用。

  二十二年,授直隶灵寿知县。灵寿土瘠民贫,役繁而俗薄。陇其请於上官,与邻县更迭应役,俾得番代。行乡约,察保甲,多为文告,反覆晓譬,务去斗很轻生之习。二十三年,直隶巡抚格尔古德以陇其与兖州知府张鹏翮同举清廉官。二十九年,诏九卿举学问优长、品行可用者,陇其复被荐,得旨行取。陇其在灵寿七年,去官日,民遮道号泣,如去嘉定时。授四川道监察御史。偏沅巡抚于养志有父丧,总督请在任守制。陇其言天下承平,湖广非用兵地,宜以孝教。养志解任。

  三十年,师征噶尔丹,行捐纳事例。御史陈菁请罢捐免保举,而增捐应升先用,部议未行。陇其疏言:“捐纳非上所欲行,若许捐免保举,则与正途无异,且是清廉可捐纳而得也;至捐纳先用,开奔竞之途:皆不可行。更请捐纳之员三年无保举,即予休致,以清仕途。”九卿议,谓若行休致,则求保者奔竞益甚。诏再与菁详议,陇其又言:“捐纳贤愚错杂,惟恃保举以防其弊。若并此而可捐纳,此辈有不捐纳者乎?议者或谓三年无保举即令休致为太刻,此辈白丁得官,踞民上者三年,亦已甚矣;休致在家,俨然搢绅,为荣多矣。若云营求保举,督抚而贤,何由奔竞;即不贤,亦不能尽人而保举之也。”词益激切。菁与九卿复持异议。户部以捐生观望,迟误军需,请夺陇其官,发奉天安置。上曰:“陇其居官未久,不察事情,诚宜处分,但言官可贷。”会顺天府尹卫既齐巡畿辅,还奏民心皇皇,恐陇其远谪,遂得免。

  寻命巡视北城。试俸满,部议调外,因假归。三十一年,卒。三十三年,江南学政缺,上欲用陇其,侍臣奏陇其已卒,乃用邵嗣尧,嗣尧故与陇其同以清廉行取者也。雍正二年,世宗临雍,议增从祀诸儒,陇其与焉。乾隆元年,特谥清献,加赠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

  著有困勉录、松阳讲义、三鱼堂文集。其为学专宗朱子,撰学术辨。大指谓王守仁以禅而讬於儒,高攀龙、顾宪成知辟守仁,而以静坐为主,本原之地不出守仁范围,诋斥之甚力。为县崇实政,嘉定民颂陇其,迄清季未已。灵寿邻县阜平为置冢,民陆氏世守焉,自号陇其子孙。

  张伯行,字孝先,河南仪封人。康熙二十四年进士,考授内阁中书,改中书科中书。丁父忧归,建请见书院,讲明正学。仪封城北旧有堤,三十八年六月,大雨,溃,伯行募民囊土塞之。河道总督张鹏翮行河,疏荐堪理河务,命以原衔赴河工,督修黄河南岸堤二百馀里及马家港、东坝、高家堰诸工。四十二年,授山东济宁道。值岁饥,即家运钱米,并制棉衣,拯民饥寒。上命分道治赈,伯行赈汶上、阳穀二县,发仓穀二万二千六百石有奇。布政使责其专擅,即论劾,伯行曰:“有旨治赈,不得为专擅。上视民如伤,仓穀重乎?人命重乎?”乃得寝。四十五年,上南巡,赐“布泽安流”榜。

  寻迁江苏按察使。四十六年,复南巡,至苏州,谕从臣曰:“朕闻张伯行居官甚清,最不易得。”时命所在督抚举贤能官,伯行不与。上见伯行曰:“朕久识汝,朕自举之。他日居官而善,天下以朕为知人。”擢福建巡抚,赐“廉惠宣猷”榜。伯行疏请免台湾、凤山、诸罗三县荒赋。福建米贵,请发帑五万巿湖广、江西、广东米平粜。建鼇峰书院,置学舍,出所藏书,搜先儒文集刊布为正谊堂丛书,以教诸生。福州民祀瘟神,命毁其偶像,改祠为义塾,祀朱子。俗多尼,鬻贫家女,髡之至千百,伯行命其家赎还择偶,贫不能赎,官为出之。

  四十八年,调江苏巡抚,赈淮、扬、徐三府饥。会布政使宜思恭以司库亏空为总督噶礼劾罢,上遣尚书张鹏翮按治。陈鹏年以苏州知府署布政使,议司库亏三十四万,分扣官俸役食抵补,伯行咨噶礼会题,不应。伯行疏上闻,上命鹏翮并按。别疏陈噶礼异议状,上谕廷臣曰:“览伯行此疏,知与噶礼不和。为人臣者,当以国事为重。朕综理机务垂五十年,未尝令一人得逞其私。此疏宜置不问。”伯行寻乞病,上不许。鹏翮请责前任巡抚于准及思恭偿十六万,馀以官俸役食抵补。上曰:“江南亏空钱粮,非官吏侵蚀。朕南巡时,督抚肆意挪用而不敢言。若责新任官补偿,朕心实有不忍。”命察明南巡时用款具奏。伯行又疏奏各府州县无著钱粮十万八千,上命并予豁免。

  噶礼贪横,伯行与之迕。五十年,江南乡试副考官赵晋交通关节,榜发,士论譁然,舆财神入学宫。伯行疏上其事,正考官左必蕃亦以实闻,命尚书张鹏翮、侍郎赫寿按治,伯行与噶礼会鞫,得举人吴泌、程光奎通贿状,词连噶礼。伯行请解噶礼任付严审,噶礼不自安,亦摭伯行七罪讦奏。上命俱解任,鹏翮等寻奏晋与泌、光奎通贿俱实,拟罪如律;噶礼交通事诬,伯行应夺官。上切责鹏翮等掩饰,更命尚书穆和伦、张廷枢覆按,仍如前议。上曰:“伯行居官清正,天下所知。噶礼才虽有馀而喜生事,无清正名。此议是非颠倒,命九卿、詹事、科道再议。”明日,召九卿等谕曰:“伯行居官清廉,噶礼操守朕不能信。若无伯行,则江南必受其朘削几半矣。此互参一案,初遣官往审,为噶礼所制,致不能得其情;再遣官往审,与前无异。尔等能体朕保全清官之意,使正人无所疑惧,则海宇升平矣。”遂夺噶礼官,命伯行复任。

  五十二年,江苏布政使缺员,伯行疏荐福建布政使李发甲、台湾道陈瑸、前祭酒余正健,上已以湖北按察使牟钦元擢任。未几,伯行劾钦元匿通海罪人张令涛署中,请逮治。令涛兄元隆居上海,造海船,出入海洋,拥厚赀,结纳豪贵。会部檄搜缉海贼郑尽心馀党,崇明水师捕渔船,其舟人福建产,冒华亭籍,验船照为元隆所代领,伯行欲穷治。是时令涛在噶礼幕,元隆称病不就逮,狱未竟而死於家。噶礼前劾伯行,因摭其事为七罪之一。会上海县民顾协一诉令涛据其房屋,别有水寨数处窝藏海贼,称令涛今居钦元署中。上命总督赫寿察审,赫寿庇令涛,以通贼无证闻;复命鹏翮及副都御史阿锡鼐按其事,鹏翮等奏元隆、令涛皆良民,请夺伯行官。上命复审,且命伯行自陈,伯行疏言:“元隆通贼,虽报身故,而金多党众,人人可以冒名,处处可以领照。令涛乃顾协一首告,若其不实,例应坐诬;钦元庇匿,致案久悬。臣为地方大吏,杜渐防微,岂得不究?”既命解任,鹏翮等仍以伯行诬陷良民、挟诈欺公,论斩,法司议如所拟,上免其罪,命伯行来京。

  旋入直南书房,署仓场侍郎,充顺天乡试正考官。授户部侍郎,兼管钱法、仓场,再充会试副考官。雍正元年,擢礼部尚书,赐“礼乐名臣”榜。二年,命赴阙里祭崇圣祠。三年,卒,年七十五。遗疏请崇正学,励直臣。上轸悼,赠太子太保,谥清恪。光绪初,从祀文庙。

  伯行方成进士,归构精舍於南郊,陈书数千卷纵观之,及小学、近思录,程、朱语类,曰:“入圣门庭在是矣。”尽发濂、洛、关、闽诸大儒之书,口诵手抄者七年。始赴官,尝曰:“千圣之学,括於一敬,故学莫先於主敬。”因自号曰敬庵。又曰:“君子喻於义,小人喻於利。老氏贪生,佛者畏死,烈士徇名,皆利也。”在官所引,皆学问醇正,志操洁清,初不令知。平日齮龁之者,复与共事,推诚协恭,无丝毫芥蒂。曰:“已荷保全,敢以私废公乎?”所著有困学录、续录、正谊堂文集、居济一得诸书。

  子师载,字又渠。举人。以父荫补户部员外郎。雍正初,授扬州知府。岁饥,高邮湖西民以县吏报灾轻,不得赈。师载行部,见饥民满道,不待报而赈之。江都芒稻闸为淮、黄,高、宝诸河入江要津,夏潦盛涨。闸官利商人饵,谓非运使令不得启。师载询盐艘须水六七尺,今过半,乃身往督役启闸。其后芒稻闸属府启闭,遂以为例。累迁江苏按察使,内擢右通政。再迁,授仓场侍郎,命协办江南河务。授安徽巡抚,仍命赴南河协同防护。会河溢,夺官。上命诛疏防同知李焞、守备张宾,使师载视行刑,毕,释之。再起为兵部侍郎,迁漕运总督。复授河东河道总督。师载长於治河。少读父书,研性理之学,高宗称其笃实。卒,赠太子太保,谥悫敬。

  论曰:清世以名臣从祀孔子庙,斌、陇其、伯行三人而已,皆以外吏起家,蒙圣祖恩遇。陇其官止御史,而廉能清正,民爱之如父母,与斌、伯行如一,其不为时所容而为圣祖所爱护也亦如一。君明而臣良,汉、唐以后,盖亦罕矣。斌不薄王守仁,陇其笃守程、朱,斥守仁甚峻,而伯行继之。要其躬行实践,施於政事,皆能无负其所学,虽趋乡稍有广隘,亦无所轩轾焉。

卷五十三 

  叶方蔼 沈荃励 杜讷子廷仪、孙宗万 徐元珙 许三礼 王士祯韩菼 汤右曾

  叶方蔼,字子吉,江南昆山人。顺治十六年一甲三名进士,授编修。江南奏销案起,坐夺官。寻授上林苑蕃育署丞。事白,还故官。康熙十二年,充日讲起居注官。十四年,迁国子监司业,再迁侍讲。宴瀛台,群臣皆进诗赋,方蔼制八箴以献,上甚悦,命撰太极图论以进,赐貂裘、文绮。十五年,迁左庶子,再迁侍讲学士。十六年,命充孝经衍义总裁,进讲通鉴。上问:“诸葛亮何如伊尹?”方蔼对曰:“伊尹圣人,可比孔子;诸葛亮大贤,可比颜渊。”上首肯。讲中庸,上问:“知行孰重?”对曰:“宋臣朱熹之说,以次序言,则知先行后;以功夫言,则知轻行重。”上曰:“毕竟行重,若不能行,知亦虚知耳。”转侍读学士。十七年,充鉴古辑览、皇舆表总裁,经筵讲官,直南书房。上勤於典学,故事,以大臣二人日直,上特以属方蔼,兼掌院学士,兼礼部侍郎。

  十八年,召试博学宏词,命方蔼阅卷,总裁明史。十九年,尚书讲义成。上以讲幄劳,加方蔼尚书衔。上讲易噬嗑卦辞,方蔼与同官库勒纳进所撰乾坤二卦总论,上览竟,谕曰:“卦爻义各有不同,即如噬嗑卦中四爻主用刑者言,初上二爻主受刑者言,必得总论发挥,庶全卦之义了然,诸卦可依此撰进。”二十年,授刑部侍郎。二十一年,卒,遣奠茶酒,赐白金二百。上以方蔼久侍讲幄,启沃勤劳,命优恤,赐谥文敏。

  方蔼初释褐,以文章受知世祖。家居时,有密陈其居乡不法者,下其事江苏巡抚田雯覈覆。雯以乡评入告,上曰:“朕固知方蔼不如是也!”其后事圣祖,直内廷,眷遇优渥。方蔼故廉谨,其卒,以板扉为卧榻,支以四瓮,布帐多补缀,无以为敛,见者以为难能。

  沈荃,字贞蕤,江南华亭人。顺治九年一甲三名进士,授编修。世祖择翰林官外转,荃出为大梁道副使。剧盗董天禄、牛光天剽掠许、颍间,荃督兵捕治,歼其渠,群盗皆散去。禹州盗倚竹园为巢,杀人越货,荃遣吏卒收捕,发土得尸十馀,悉按诛之。寻署按察使,疏言:“师方南征,必经南阳、汝宁诸府,供应疲苦,亢村、郭店诸驿,官死夫逃,请敕均拨驿站银两。师既入楚,留马彰德,役民饲秣,请敕以怀庆、卫辉、广平、顺德、大名诸府更番分驻。各县常平仓蓄穀太寡,请敕定额:大县五六百石,小县三四百石。开封自河决后,城垣淤圮,官吏分驻各邑,乡闱暂移辉县。近奉旨修复汴城,请敕筹拨钱粮,督倡兴工。河南土地,原有上中下等则,向因疆井混淆,一例派粮。今查勘渐定,请敕视万历年间则例,照地派粮。河南兵额一万二千,奉旨缺额免补,有汰无增,驻防分汛,每苦不足,请敕仍许募补足额。”俱下部议行。

  康熙元年,以忧归。六年,授直隶通蓟道,坐事左迁。九年,授浙江宁波同知。未上官,特旨召对,命作各体书,称旨,诏以原品内用。十年,授侍讲,直南书房。十一年,转侍读。十二年,充日讲起居注官。十三年,擢国子监祭酒。十五年,迁少詹事。十六年,擢詹事。

  十八年,旱,求直言。时更定新例,罪人当流者徙乌喇,下廷臣议。荃谓:“乌喇去蒙古三四千里,地极寒,人畜多冻死。今罪不至死者,乃遣流,而更驱之死地,宜如旧例便。”疏上,有旨令画一,荃持前议益坚,且曰:“此议行,三日不雨者,甘服欺罔罪。”上改容纳之。越二日,天竟雨,例得罢。十九年,上以讲幄劳,加荃礼部侍郎衔。二十一年正月,乾清宫宴廷臣,赋柏梁体诗,荃与焉。二十三年,卒。上以荃贫,赐白金五百。

  子宗敬,二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以编修入直,上命作书,因谕大学士李光地曰:“朕初学书,宗敬父荃指陈得失。至今作字,未尝不思其勤也。”宗敬官至太常寺少卿。

  励杜讷,字近公,直隶静海人。励氏自镇海北迁,讷以杜姓补诸生。康熙二年,纂世祖实录,选善书之士,讷试第一,赴馆缮录。书成叙劳,授福建福宁州同,命留直南书房,食六品俸。十九年,授编修,充日讲起居注官。二十一年,奏请复励姓。圣祖方阅通鉴纲目,杜讷与学士张英侍,阅竟,杜讷请以御批宣示史馆,下礼部翰林院会议,如所请。二十七年,迁赞善。二十九年,迁侍讲,改光禄寺少卿。三十六年,迁通政司参议。三十七年,迁太仆寺卿,再迁宗人府府丞。

  三十九年,迁左副都御史。疏言:“督抚大吏,朝廷畀以百馀城吏治、数千里民生,责任至重;若讬词镇静,渐成悠忽,不过以期会簿书忝封疆之寄。请敕各督抚年终汇奏若何察吏安民、兴利除弊,以备清览;不实,则治以欺罔之罪:庶时时警勉,不敢优游草率,贻误地方。藩司专掌钱穀,臬司专掌刑名,州县之钱粮有无亏空,定案之爰书有无驳审,详实并列,则藩臬之优劣亦无遁情。”议如所请。又言:“提镇保送将弁,时有骑射甚劣并年老之员,经特旨甄别。典戎要务,首在考察将弁,请敕部将各提镇所属引见不称旨之员,汇册呈览,并定处分。”下诏所司饬行。四十二年,擢刑部侍郎。卒。

  杜讷学行醇粹,直禁廷二十馀年,无纤芥过失。四十四年,上驻跸静海,敕奖杜讷谨慎勤劳,亲定谥曰文恪,手书赐其家。雍正元年,赠礼部尚书。八年,祀贤良祠。高宗即位,加赠太子太傅。

  子廷仪,字南湖。康熙三十九年进士,改庶吉士。四十一年,特命直南书房。四十三年,授编修,遭父丧,既终,充日讲起居注官。累迁内阁学士,充经筵讲官,擢翰林院掌院学士、兵部侍郎。雍正元年,迁刑部尚书。疏言各省常平仓穀,当责督抚覈实盘查,年终册报;又请於古北口外设理事同知,检察命、盗狱:并从之。二年,疏言各州县团练民壮,当选习枪箭,勤加训练,上韪之,下直省督抚实力奉行;又疏请分立内外监,内监居要犯,外监居轻犯,别为女监,另墙隔别:均报可。迭疏论监生考职,禁止私盐,清查入官家产,各举其丛弊所在,并下部议行。七年,加太子太傅,赐“矜慎平恕”榜。九年,调吏部,仍专管刑部事。十年,卒,谥文恭。

  子宗万,字滋大。康熙六十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雍正二年,命直南书房,充日讲起居注官,督山西学政。六年,迁国子监司业,按试潞安。临晋民解进朝诈称御前总管,私书请讬,宗万疏发之,谕嘉奖,迁侍读,命巡察山西。八年,巡抚石麟劾宗万扰驿递,并纵仆受赇,坐夺官。十年,起鸿胪寺少卿,仍直南书房。四迁至礼部侍郎,调刑部。乾隆元年,吏部劾宗万保举河员受请讬,坐夺官。寻命直武英殿。七年,再起侍讲学士,累迁通政使。直懋勤殿,纂秘殿珠林,迁左副都御史。擢工部侍郎,调刑部。十年,坐纵门客生事,复夺官,手诏诘责,命还里闭户读书。督抚那苏图劾宗万纵弟占官地,命承修固安城工,免其罪。十六年,复起侍讲学士,累迁光禄寺卿。二十四年,卒。

  子守谦,嘉庆十年进士,官编修。

  自杜讷以诸生受知遇,子孙继起,四世皆入翰林。

  徐元珙,字辑五,江南武进人。顺治十二年进士,授刑部主事,迁员外郎。典广西试,迁郎中。出为福建建宁道佥事,善治盗。移山西冀宁南道参议,遭母忧去。康熙十二年,起直隶口北道参议。时宣镇未设府县,但置同知分防。元珙和调将士,严斥堠,增亭障,葺城郭,修学舍,边境晏然。入为光禄寺少卿,历太仆寺卿、通政使。

  二十四年,授太常寺卿。疏请釐正北郊配飨位次,略言:“本朝分祭南北郊。圜丘南乡,三圣并配,甚钜典也。独方泽配位,臣不能无议。昭穆之位,分左右不分东西。圜丘南乡,则东为左为昭,西为右为穆;地祇既北乡,则西为左为昭,东为右为穆。盖东西有定方,而左右无定位,从正位所乡而殊。汉、唐地祇皆南乡,至宋政和四年,引北牖答阴之义,始改北乡,配位亦改焉。明嘉靖九年,建方泽坛,因宋制,地祇北乡,而配位仍设於东,不应古礼。盖其时礼官误执以东为左,因循至今。然明配位止一太祖,或左或右,尚无越次之嫌。今三圣并配,左右易位,因之昭穆失序;况配位误则从坛皆误,即陵山从祀岳镇者亦误。揆诸典礼,实有未安,有待釐正。”疏入,下廷臣集议,学士徐乾学、韩菼皆韪元珙议,独许三礼驳之,遂不行。语见三礼传。

  二十五年,迁左副都御史。疏请正北海祀典,略言:“唐望祭洛州,即今河南府。宋望祭孟州,即今怀庆府。明依宋制。说者谓怀庆属济源,潜通北海,故於此望祭焉。本朝定制,东海祀莱州,南海祀广州,西海祀蒲州,皆为允当。独北海仍祀怀庆,窃以岳镇方位,当准皇都。往南祭北,於义未惬。谨按北镇医巫闾山在今奉天府境,山既为北镇,川即可为北海,矧长白山水、黑龙、鸭绿诸江,悉朝宗於海。请更定北海之祭,就北镇医巫闾为便。或疑历时已久,不可辄更。臣按北岳祀恒山曲阳,积二千馀年,用科臣言改祀浑源州。岳祭可更,何疑海祭?”疏入,议行。

  二十六年,疏乞归养。至家,父已前卒。二十七年,孝庄文皇后崩,赴阙哭临。疾作,卒於京师,上闻而悯之,丧归,许驰驿,恤如礼。

  元珙尚风义,座主陈彩没,妻妾继逝,抚其一岁孤并其女,为营婚嫁,与己子无异。时论推其笃厚。

  彩字美公,广东顺德人。顺治九年进士,自编修出为江南常镇道。康熙初,江南有大狱,诸生连染被逮,彩以轻刑全活之甚众。

  许三礼,字典三,河南安阳人。顺治十八年进士,授浙江海宁知县。海宁地濒海,多盗,三礼练乡勇,严保甲,擒盗首朱缵之等。益修城壕,筑土城尖山、凤凰山间,戍以土兵。筑塘濬河,救灾储粟,教民以务本。立书院,延黄宗羲主讲。在县八年,声誉甚美。

  康熙八年,行取,授福建道御史。疏言:“汉儒董仲舒表章六经,其言道之大原出於天,与禅宗异学专主明心者不同。故宋儒程颢有儒道本天、释教本心之辨。宜视宋时六大儒,从祀国学,进称先贤。”下廷臣议,不果行。时云、贵犹未定,三礼疏言荡平后,察大吏宜严,苏民困宜宽。

  寻命巡视北城,太常寺卿徐元珙议北郊配位应改坐西乡东,下廷臣集议,三礼曰:“阳生於子,极於巳,故祀天在冬至,位南郊南乡;阴生於午,极於亥,故祀地在夏至,位北郊北乡。答阴答阳,义各有取。配位者主道也,义在近尊者为上。故配天尚左,配地尚右,并居东。改之非是。”从之。寻疏请定武臣守制例,下廷臣集议,有谓本朝无此例者。三礼曰:“宋高宗绍兴七年,岳飞闻母讣,解兵柄徒步归庐山,庐墓三年。此往代守制例也。”遂定议武臣守制自此始。旋擢通政司右参议。二十七年,迁提督四译馆、太常寺少卿,再迁大理寺卿。

  召对便殿,上曰:“河图洛书,道治之原。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忽金火易位何也?”对曰:“此即一阴一阳之道也。天地大德曰生,故河图左旋,而相生为顺数;洛书右转,而相剋为逆数。一顺一逆,位所由易也。”上曰:“既顺何以逆?”对曰:“孤阳不生,独阴不成。河图自北而东,顺以相生,木火土金水,就流行言;洛书自北而西,逆则相剋,上下四方中,就对待言。既五数在中,纵横皆十五矣,惟剋乃所以生也。阴阳交则生变,变则生生不易。”上又问曰:“洪范九畴,皇建有极,谓人参三才,此说是乎?”对曰:“自天地开辟以来,赖有圣人,原治而不原乱者,天地之心;有治而不能无乱者,天地之数。数至则生圣人,拨乱而返之治,裁成辅相,以左右民,则圣人建极会极归极之功也。圣人既能拨乱而返之治,始副天地长治之心,此人参三才之说,实理也,亦实事也。”上颇嘉美之。

  迁顺天府府尹。二十八年,迁右副都御史。再迁兵部督捕侍郎,以病告归,未及行,卒。

  三礼初师事孙奇逢,及在海宁,从黄宗羲游,官京师,有所疑,必贻书质宗羲。斅宋赵抃故事,旦昼所为,夜焚香告天,家居及在海宁,皆建告天楼。圣祖重道学,尝以之称三礼云。

  王士祯,字贻上,山东新城人。幼慧,即能诗,举於乡,年十八。顺治十二年,成进士。授江南扬州推官。侍郎叶成格被命驻江宁,按治通海寇狱,株连众,士祯严反坐,宽无辜,所全活甚多。扬州鹾贾逋课数万,逮系久不能偿,士祯募款代输之,事乃解。康熙三年,总督郎廷佐、巡抚张尚贤、河督朱之锡交章论荐,内擢礼部主事,累迁户部郎中。十一年,典四川试,母忧归,服阕,起故官。

  上留意文学,尝从容问大学士李霨:“今世博学善诗文者孰最?”霨以士祯对。复问冯溥、陈廷敬、张英,皆如霨言。召士祯入对懋勤殿,赋诗称旨。改翰林院侍讲,迁侍读,入直南书房。汉臣自部曹改词臣,自士祯始。上徵其诗,录上三百篇,曰御览集。

  寻迁国子监祭酒,整条教,屏餽遗,奖拔皆知名士。与司业刘芳喆疏言:“汉、唐以来,以太牢祀孔子,加王号,尊以八佾、十二笾豆。至明嘉靖间,用张璁议,改为中祀,失尊崇之意。礼:祭从生者。天子祀其师,当用天子之礼乐。”又疏言:“自明去十哲封爵,称冉子者凡三,未有辨别。宋周敦颐等六子改称先贤,位汉、唐诸儒之上,世次殊有未安,宜予釐定。”又疏言:“田何受易商瞿,有功圣学,宜增祀。郑康成注经百馀万言,史称纯儒,宜复祀。”又疏言:“明儒曹端、章懋、蔡清、吕柟、罗洪先,并宜从祀。绛州贡生辛全,生际明末,以正学为己任,著述甚富,乞敕进遗书。”又请修监藏经史旧版。疏并下部议,以笾豆、乐舞、名号、位次,俟会典颁发遵循;增祀明儒及徵进遗书,俟明史告成覈定;修补南北监经史版,如所请行。

  二十三年,迁少詹事。命祭告南海,父忧归。二十九年,起原官,再迁兵部督捕侍郎。三十一年,调户部。命祭告西岳西镇江渎。三十七年,迁左都御史。会廷议省御史员额,士祯曰:“国初设御史六十,后减为四十,又减为二十四。天子耳目官,可增不可减。”卒从士祯议。

  迁刑部尚书。故事,断狱下九卿平议。士祯官副都御史,争杨成狱得减等。官户部侍郎,争太平王训、聊城於相元、齐河房得亮狱皆得减等,而衡阳左道萧儒英,则又争而置之法。徐起龙为曹氏所诬,则释起龙而罪曹,案其所与私者,皆服罪。及长刑部,河南阎焕山、山西郭振羽、广西窦子章皆以救父杀人论重辟,士祯曰:“此当论其救父与否,不当以梃刃定轻重。”改缓决,入奏,报可。

  士祯以诗受知圣祖,被眷遇甚隆。四十年,乞假迁墓,上命予假五月,事毕还朝。四十三年,坐王五、吴谦狱罢。王五故工部匠役,捐纳通判;谦太医院官,坐索债殴毙负债者。下刑部,拟王五流徙,谦免议,士祯谓轻重悬殊,改王五但夺官。复下三法司严鞫,王五及谦并论死,又发谦嘱讬刑部主事马世泰状,士祯以瞻徇夺官。四十九年,上眷念诸旧臣,诏复职。五十年,卒。

  明季文敝,诸言诗者,习袁宗道兄弟,则失之俚俗;宗锺惺、谭友夏,则失之纤仄;斅陈子龙、李雯,轨辙正矣,则又失之肤廓。士祯姿禀既高,学问极博,与兄士禄、士祜并致力於诗,独以神韵为宗。取司空图所谓“味在酸咸外”、严羽所谓“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标示指趣,自号渔洋山人。主持风雅数十年。同时赵执信始与立异,言诗中当有人在。既没,或诋其才弱,然终不失为正宗也。

  士祯初名士禛,卒后,以避世宗讳,追改士正。乾隆三十年,高宗与沈德潜论诗,及士正,谕曰:“士正绩学工诗,在本朝诸家中,流派较正,宜示褒,为稽古者劝。”因追谥文简。三十九年,复谕曰:“士正名以避庙讳致改,字与原名不相近,流传日久,后世几不复知为何人。今改为士祯,庶与弟兄行派不致淆乱。各馆书籍记载,一体照改。”

  韩菼,字元少,江南长洲人。读书通五经,恬旷好山水。朋游饮酒,欢谐终日,而制行清严。特工制举文。应顺天乡试,尚书徐乾学拔之遗卷中。康熙十二年,会试、殿试皆第一,授修撰,充日讲起居注官。圣祖知其能文,命撰太极图说以进,复谕进所作制举文,召入弘德殿讲大学。初世祖命纂孝经衍义未成,至是以菼专任纂修。十四年,典顺天试。十五年,迁赞善。十六年,迁侍讲。十七年,复典顺天试。十八年,乞假归。二十三年,起故官,寻转侍读。二十四年,上亲试翰林,菼列第二,迁侍讲学士。寻擢内阁学士。

  二十六年,再假归,筑室西山。点勘诸经注疏,旁逮诸史。居八年,三十四年,召至京,命以原官总裁一统志。迁礼部侍郎,兼掌院学士。祭酒阿理瑚请以故大学士达海从祀文庙,下部议,菼谓:“从祀钜典,论定匪易。达海造国书,一艺耳。”持不可。永定河工开事例,户部请推广,得捐纳道府。菼谓道府不当捐纳,御史郑维孜疏言:“国子监生多江、浙人,有冒籍赴试者。请尽发原籍肄业。”菼曰:“京师首善地,远人乡化,方且闻风慕义而来。若因一二不肖,辄更定制,悉为驱除,太学且空,非国体。维孜言非是。”事得寝。三十九年,充经筵讲官,授礼部尚书,教习庶吉士。四十一年,上疏乞解职,专意纂辑承修诸书,诏慰留之,并赐“笃志经学、润色鸿业”榜。四十二年,再称疾,上不悦,敕仍留原任。四十三年,再疏乞退,仍不允。是岁秋,卒,恤如礼。

  菼负文章名,而立朝树风概,敢言,与人有始终。其再假归也,乾学方罢官家居,领书局洞庭山中。两江总督傅腊塔构乾学,将兴大狱,素交皆引去。菼旦暮造门,且就当事白其诬,乃已。其复起也,上遇之厚,尝曰:“韩菼天下才,美风度,奏对诚实。”又曰:“菼学问优长,文章大雅,前代所仅有。所撰拟能道朕意中事。”会江宁布政使张万禄蚀帑金三十馀万金,总督阿山庇之,谓费由南巡。下廷臣议,有言阿山与有连,妄语罪当死。菼谓纵有连,情私而语公。忌者增益其语入告,上由是疏菼。及再谢病,诏责其教习庶吉士,每日率以饮酒多废学;九卿集议,不为国事直言,惟事瞻徇。菼意不自得,病甚,饮不辍,至卒。乾隆十七年,高宗谕奖“菼雅学绩文,湛深经术。所撰制义,清真雅正,开风气之先,为艺林楷则”。追谥文懿。

  子孝嗣,举人;孝基,进士,官编修,菼卒,奉母不出十馀年。雍正初,召修明史。书成,移疾归,年九十而终。

  汤右曾,字西厓,浙江仁和人。康熙二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出典贵州试。三十九年,授刑科给事中。两广总督石琳疏言琼州生黎以文武官吏婪索,激而为乱。上遣侍郎凯音布、学士邵希穆按治。右曾疏言:“揭帖言琼州文武官往黎峒采取沈香、花梨致生衅,石琳及巡抚萧永藻、提督殷化行平时绝不觉察,且黎乱在上年,迟且一载,始行题报,掩饰欺隐,请严加处分。”石琳等皆下吏议。四十年,疏请刊颁政治典训及御制文集。

  四十一年,转户部掌印给事中。初,以私钱多,改钱制轻小,使私铸无所利,顾仍不止。上令仍铸大钱,下廷臣议,改铸大钱,其旧铸小钱,期二年销毁。右曾疏言:“改大钱宜遵圣谕,若毁小钱则民间必惊扰。且户、工二部存钱八十四万串,若议销毁,工料耗折甚多。且二年中铸出新钱不过一百万串,岂能遍及各省?新钱无多,旧钱已毁,恐私铸更繁,钱法愈坏。古者患钱重,则改轻而不废重;患钱轻,则改重而不废轻:使子母相权而行。新铸重钱,每串作银一两;旧铸轻钱作七钱:并听行使。积久大钱流通,小钱自不行矣。”疏再下廷臣议,定新钱每重一钱四分,旧钱并行勿禁,如右曾议。

  四十四年,提督河南学政。秩满,巡抚汪灏疏言右曾取士公明。四十八年,迁奉天府府丞。四十九年,迁光禄寺卿。五十年,转太常寺卿、通政使。五十一年,擢翰林院掌院学士。五十二年,授吏部侍郎。尚书富宁安、陈鹏翮皆廉办有威棱,右曾贰之,锐意文案,纠剔是非。选人或挟大力以相要,必破其机纽,俾终不获选。由是干进射利者,皆丛怨於吏部,而富宁安往莅西师,鹏翮任事久,见知於上深,莫可摇动,遂争为浮言撼右曾。六十年,命解右曾侍郎,仍专领掌院学士。六十一年,卒。

  右曾少工诗,清远鲜润。其后师事王士祯,称入室。使贵州后,风格益进,锻钅柬澄汰,神韵泠然。右曾朝热河行在,上命进所为诗,右曾方咏文光果,即以进上。上为和诗,有句曰“丛香密叶待诗公”,右曾自定集,遂取是诗冠首。

  论曰:方蔼、荃、杜讷以文学直内廷,其结主知,尤在於廉谦。元珙、三礼议礼各申其所见,有当於经指。士祯以诗被遇,清和粹美,蔚为一代正宗。菼於文亦然,久而论定,并邀补谥,增文字之重。右曾师事士祯,继以诗被遇。论者谓自明弘治、正德以后一百五十年,而文章复在台阁,为圣祖崇儒右文之效云。

卷五十四 

  张玉书 李天馥 吴琠 张英子廷瓒、廷璐、廷瑑 陈廷敬温达穆和伦 萧永藻 嵩祝 王顼龄

  张玉书,字素存,江南丹徒人。父九徵,字湘晓。顺治二年,举乡试第一。九年,成进士。博学砺行,精春秋三传,尤邃於史。历吏部文选郎中。出为河南提学佥事,考绩最,当超擢,遽引疾归。

  玉书,顺治十八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累迁左庶子,充日讲起居注官。康熙十九年,以进讲称旨,加詹事衔。二十年,擢内阁学士,充经筵讲官。寻迁礼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三藩平,有请行封禅者,玉书建议驳之,事遂寝。二十三年,丁父忧,上遣内阁学士王鸿绪至邸赐奠。服阕,即家起刑部尚书,调兵部。

  二十七年,河道总督靳辅奏中河工成。时学士开音布往勘称善,监高邮石工,疏请闭塞支河口为中河蓄水。上以于成龙尝奏辅开中河无益累民,今中河工成,乃命玉书偕尚书图纳等往勘,并遍察毛城铺、高家堰及海口状。濒行,上谓玉书曰:“此行当秉公陈奏,毋效熊一潇讬故推诿为也。”玉书等还奏:“勘阅河形,黄河西岸出水高。年来水大,未溢出岸上,知河身并未淤塞。海口岸宽二三里,河流入海无所阻。中河工成,舟楫往来,免涉黄河一百八十里之险。但与黄河逼,河宽固不可,狭又不能容运河及骆马湖之水。拟请於萧家渡、杨家庄增建减水坝,相时宣泄。闭塞支河口,应如开音布议。”上悉从之。

  浙江巡抚金鋐以民杜光遇陈诉驻防满洲兵扰民,下布政使李之粹察讯。之粹咨杭州将军郭丕请申禁,郭丕以闻。上遣尚书熊赐履往按,赐履丁忧去,改命玉书。寻调礼部。二十八年,上南巡,驻跸苏州,玉书还奏杜光遇无其人,所陈诉皆虚妄。金鋐、李之粹皆坐夺官,流徙。二十九年,拜文华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

  三十一年,靳辅奏高家堰加筑小堤,复命玉书偕图纳往勘。还言:“曩者黄涨,淮流被逼,故洪泽湖水视昔为高。今拟筑堤,距高家堰甚近;若水涨,则高家堰大堤且不保,筑小堤何益?因条列高家堰河工,自史家刮至周桥一万四百馀丈,宜筑堤三官庙。诸口宜改石工。今拟筑小堤处,宜令河臣每岁亲勘。”上深然之。

  三十五年,上亲征噶尔丹,玉书扈行,预参帷幄。师次克鲁伦河,噶尔丹北窜,大将军费扬古截击,斩杀几尽,噶尔丹仅以身免。玉书率百官上贺。三十六年,充平定朔漠方略总裁官。丁母忧,遣官赐祭,并赐御书松荫堂榜。三十八年,上南巡,玉书迎谒,赐赉有加。三十九年,服未阕,召至京,入阁视事。四十年,扈驾南巡,驻跸江宁,召试士子,命为阅卷官。御舟次高资港,玉书奏言前去镇江不远,请幸江天寺,留驻数日,上为留一日。

  四十六年,河道总督张鹏翮请开溜淮套河,上南巡,次清口勘视,见所树标竿多在民冢,召鹏翮极斥其非。玉书奏曰:“向者老人白英议引汶水南北分流,不若别作坝引汶水通漕,其下流专以淮水敌黄。黄水趋海,此万世利也。”上善其言,遂谕鹏翮罢开溜淮套,事具鹏翮传。

  四十九年,以疾乞休,温旨慰留。五十年,从幸热河,甫至疾作,遂卒,年七十,上深惜之,亲制輓诗,赐白金千。命内务府监制棺椁衾绞,驿送其丧还京师,加赠太子太保,谥文贞。五十二年,上追念旧劳,擢其子编修逸少为侍读学士。

  玉书谨慎廉洁,居政地二十年,远避权势,门无杂宾,从容密勿,为圣祖所亲任。自奉俭约,饮食服御,略如寒素。雍正中,入祀贤良祠。

  李天馥,字湘北,河南永城人。先世在明初以军功得世袭庐州卫指挥佥事,家合肥。有族子占永城卫籍,天馥以其籍举乡试。顺治十五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博闻约取,究心经世之学,名藉甚。累擢内阁学士,充经筵讲官。每侍直,有所见,悉陈无隐,圣祖器之,康熙十九年夏,旱,命偕大学士明珠会三法司虑囚,有矜疑者,悉从末减。寻擢户部侍郎,调吏部。杜绝苞苴,严峻一无所私,铨政称平。二十七年,迁工部尚书。河道总督靳辅议筑高家堰重堤,束水出清口,停濬海口;于成龙主疏濬下河。上召二人诣京师入对,仍各持一说,下廷臣详议,天馥谓下河海口当濬,高家堰重堤宜停筑,上然之。历刑、兵、吏诸部。

  三十一年,拜武英殿大学士。上曰:“机务重任,不可用喜事人。天馥老成清慎,学行俱优,朕知其必不生事。”三十二年,以母忧回籍,上赐“贞松”榜御书,勉以儒者之学;复谓:“天馥侍朕三十馀年,未尝有失。三年易过,命悬缺以待。”三十四年,服将阕,起故官,入阁视事。上亲征厄鲁特,平定朔漠,兵革甫息,天馥务以清静和平,与民休息。尝谓:“变法不如守法。奉行成宪,不失尺寸,乃所以报也。”三十八年,卒,谥文定。

  天馥在位,留意人才,尝应诏举彭鹏、陆陇其、邵嗣尧,卒为名臣。为学士时,冬月虑囚,有知县李方广坐当死,天馥言其有才,得缓决,寻以赦免。刑部囚多瘐毙,为庀屋材,多为之所,别罪之轻重以居,活者尤众。事亲孝,居丧庐墓,有双白燕飞至,不去,人名其居为白燕庐。子孚青,进士,官编修。父丧归,不复出。

  吴琠,字伯美,山西沁州人。顺治十六年进士,授河南确山知县。县遭明季流寇残破,琠拊流亡,辟芜废,垦田岁增,捕获盗魁诛之。师下云南,县当孔道,舆马粮饷,先事筹办而民不扰。康熙十三年,以卓异入为吏部主事,历郎中。累迁通政司右参议。刑部尚书魏象枢亟称其贤。二十年,特擢右通政,累迁左副都御史。疏请复督抚巡方,略言:“令甲,督抚於命下之日,即杜门屏客;莅任,守令不得参谒。凡有举劾,惟据道府揭报,爱憎毁誉,真伪相乱,督抚无由知。革火耗而火耗愈甚,禁私派而私派愈增。请敕督抚亲历各属,以知守令贤否。或谓巡方恐劳扰百姓,夫督抚贤,则必能禁迎送、卻供应;如其不肖,虽端坐会城,而暮夜之餽踵至,岂独巡方足以劳民哉?”又言:“巡抚及巡守道无一旅之卫,而提镇各建高牙。前抚臣如马雄镇,道臣如陈启泰,怀忠秉义,向使各有兵马,奚至束手?宜及此时复旧制,使巡抚、巡守道仍各管兵马。减提督,增总兵,以一镇之兵酌分数镇,听督抚节制。”

  二十八年,迁兵部侍郎,寻授湖广巡抚。湖北自裁兵乱后,奸猾率指仇人为乱党,株连不已,琠悉置不问,而惩其妄讦者,人心大定。陕西饥,流民入湖广就食,令有司分赈,全活甚众。三十一年,诏以荆州兵船运漕米十万石至襄阳备赈,琠议:“兵船泊大江下至汉口受米,复西上抵襄阳,计程二千馀里。令原运漕船若乘夏水顺道赴襄阳,仅七百馀里,即以便宜行事。”疏入,上嘉之。未几,丁母忧,服未阕,即授湖广总督,仍听终制乃赴任。故事,土司见州县吏不敢抗礼,其后大吏稍稍假借之。琠至,绝餽遗,饬谒见长吏悉循旧制,或犯约束,檄谕之,无敢肆者。

  三十五年,召为左都御史。三十六年,典会试。上北征回銮,顾迎驾诸臣,褒琠及河道总督张鹏翮居官之廉,即擢琠为刑部尚书,而以鹏翮为左都御史。三十七年,拜保和殿大学士,兼刑部。琠熟谙旧章,参决庶务,靡不允当。奏对皆竭忱悃,上每称善。所荐引多贤能吏。

  三十九年,复典会试,上手书“风度端凝”榜赐之。寻具疏乞休,不允。上尝临米芾书以赐琠,书其后曰:“吴琠宽厚和平,持己清廉。先任封疆,军民受其实惠。朝中之事,面折廷诤,能得其正。朕甚重其能得大臣之体。”四十四年,卒,谥文端。翰林院撰祭文,上以为未能尽琠,敕改撰。吏部奏大学士缺员,上以琠丧未归,悬缺未即别除,曰:“朕心不忍也。”

  琠所至多惠政,两湖及确山皆祠祀。初,沁州荐饥,琠籴米赈之,全活无算。有司议增沁粮一千三百石,琠力争乃已。乡人德之,立祠以祀。雍正中,祀贤良祠。

  张英,字敦复,江南桐城人。康熙六年进士,选庶吉士。父忧归,服阕,授编修,充日讲起居注官。累迁侍读学士。十六年,圣祖命择词臣谆谨有学者日侍左右,设南书房。命英入直,赐第西安门内。词臣赐居禁城自此始。时方讨三藩,军书旁午,上日御乾清门听政后,即幸懋勤殿,与儒臣讲论经义。英率辰入暮出,退或复宣召,辍食趋宫门,慎密恪勤,上益器之。幸南苑及巡行四方,必以英从。一时制诰,多出其手。

  迁翰林院学士,兼礼部侍郎。二十年,以葬父乞假,优诏允之,赐白金五百、表里缎二十,予其父秉彝恤典视英官。英归,筑室龙眠山中,居四年,起故官。迁兵部侍郎,调礼部,兼管詹事府。充经筵讲官,奏进孝经衍义,命刊布。二十八年,擢工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仍管詹事府。调礼部,兼官如故。编修杨瑄撰都统、一等公佟国纲祭文失辞,坐夺官流徙;斥英不详审,罢尚书,仍管翰林院、詹事府,教习庶吉士。寻复官,充国史、一统志、渊鉴类函、政治典训、平定朔漠方略总裁官。三十六年,典会试。寻以疾乞休,不允。三十八年,拜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

  英性和易,不务表襮,有所荐举,终不使其人知。所居无赫赫名。在讲筵,民生利病,四方水旱,知无不言。圣祖尝语执政:“张英始终敬慎,有古大臣风。”四十年,以衰病求罢,诏许致仕。濒行,赐宴畅春园,敕部驰驿如制。四十四年,上南巡,英迎驾淮安,赐御书榜额、白金千。随至江宁,上将旋跸,以英恳奏,允留一日。时总督阿山欲加钱粮耗银供南巡费,江宁知府陈鹏年持不可,阿山怒鹏年,欲因是罪之,供张故不办;左右又中以蜚语,祸将不测。及英入见,上问江南廉吏,首举鹏年,阿山意为沮,鹏年以是受知於上为名臣。四十六年,上复南巡,英迎驾清江浦,仍随至江宁,赐赉有加。

  英自壮岁即有田园之思,致政后,优游林下者七年。为聪训斋语、恒产琐言,以务本力田、随分知足诰诫子弟。四十七年,卒,谥文端。世宗读书乾清宫,英尝侍讲经书,及即位,追念旧学,赠太子太傅,赐御书榜额揭诸祠宇。雍正八年,入祀贤良祠。高宗立,加赠太傅。

  子廷瓒,字卣臣。康熙十八年进士,自编修累官少詹事。先英卒。廷玉,自有传。

  廷璐,字宝臣。康熙五十七年,殿试一甲第二名进士,授编修,直南书房,迁侍讲学士。雍正元年,督学河南,坐事夺职。寻起侍讲,迁詹事。两督江苏学政。武进刘纶、长洲沈德潜皆出其门,并致通显,有名於时。进礼部侍郎,予告归,卒。

  廷瑑,字桓臣。雍正元年进士,自编修累官工部侍郎,充日讲官。起居注初无条例,廷瑑编载详赡得体。既擢侍郎,兼职如故。终清世,已出翰林而仍职记注者惟廷瑑。乾隆九年,改补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典试江西,移疾归。廷瑑性诚笃,细微必慎。既归,刻苦砺行,耿介不妄取。三十九年,卒,年八十四。上闻,顾左右曰:“张廷瑑兄弟皆旧臣贤者,今尽矣!安可得也?”因叹息久之。

  廷璐子若需,进士,官侍讲。若需子曾敞,进士,官少詹事。

  自英后,以科第世其家,四世皆为讲官。

  陈廷敬,初名敬,字子端,山西泽州人。顺治十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是科馆选,又有顺天通州陈敬,上为加“廷”字以别之。十八年,充会试同考官,寻授秘书院检讨。康熙元年,假归,四年,补原官。累迁翰林院侍讲学士,充日讲起居注官。十四年,擢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充经筵讲官,改翰林院掌院学士,教习庶吉士。与学士张英日直弘德殿,圣祖器之,与英及掌院学士喇沙里同赐貂皮五十、表里缎各二。十七年,命直南书房。丁母忧,遣官慰问,赐茶酒。服除,起故官。二十一年,典会试。滇南平,更定朝会燕飨乐章,命廷敬撰拟,下所司肄习。迁礼部侍郎。

  二十三年,调吏部,兼管户部钱法。疏言:“自古铸钱时轻时重,未有数十年而不改者。向日银一两易钱千,今仅得九百,其故在毁钱鬻铜。顺治十年因钱贱壅滞,改旧重一钱者为一钱二分五釐,十七年又增为一钱四分,所以杜私铸也。今私铸自如,应改重为轻,则毁钱不禁自绝。产铜之地,宜停收税,听民开采,则铜日多,钱价益平。”疏下部议行。

  擢左都御史。疏言:“古者衣冠、舆马、服饰、器用,贱不得逾贵,小不得加大。今等威未辨,奢侈未除,机丝所织,花草蟲鱼,时新时异,转相慕效。由是富者黩货无已,贫者耻其不如,冒利触禁,其始由於不俭,其继至於不廉。请敕廷臣严申定制,以挽颓风。”又言:“方今要务,首在督抚得人。为督抚者,不以利欲动其心,然后能正身以董吏。吏不以曲事上官为心,然后能加意於民;民可徐得其养,养立而后教行。宜饬督抚凡保荐州县吏,必具列无加派火耗、无黩货词讼、无朘削富民。每月吉集众讲解圣谕,使知功令之重在此。而皇上考察督抚,则以洁己教吏,吏得一心养民教民为称职,庶几大法而小廉。”又言:“水旱凶荒,尧、汤之世所不能尽无,惟备及於豫而周当其急,故民恃以无恐。山东去年题报水灾,户部初议行令履勘,继又行令分晰地亩高下,今年四月始行覆准蠲免。如此其迟回者,所行之例则然耳。臣愚以为被灾分数既有册结可据,即宜具覆豁免,上宣圣主勤民之意,下慰小民望泽之心,中不使吏胥缘为弊窦。”疏并议行。

  二十五年,迁工部尚书。与学士徐乾学奏进鉴古辑览,上嘉其有裨治化,命留览。时修辑三朝圣训、政治典训、方略、一统志、明史,廷敬并充总裁官。累调户、吏二部。二十七年,法司逮问湖广巡抚张汧,汧曾赍银赴京行贿。狱急,语涉廷敬及尚书徐乾学、詹事高士奇,上置勿问。廷敬乃以父老,疏乞归养,诏许解任,仍管修书事。

  二十九年,起左都御史,迁工部尚书,调刑部。丁父忧,服阕,授户部尚书,调吏部。四十二年,拜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仍直经筵。四十四年,扈从南巡,召试士子,命阅卷。四十九年,以疾乞休,允之。会大学士张玉书卒,李光地病在告,召廷敬仍入阁视事。五十一年,卒,上深惜之,亲制輓诗一章,命皇三子允祉奠茶酒;又命部院大臣会其丧,赐白金千,谥文贞。

  廷敬初以赐石榴子诗受知圣祖,后进所著诗集,上称其清雅醇厚,赐诗题卷端。尝召见问朝臣谁能诗者,以王士祯对,又举汪琬应博学鸿儒,并以文学有名於时。上御门召九卿举廉吏,诸臣各有所举,语未竟,上特问廷敬,廷敬奏:“知县陆陇其、邵嗣尧皆清官,虽治状不同,其廉则一也。”乃皆擢御史。始廷敬尝亟称两人,或谓曰:“两人廉而刚,刚易折,且多怨,恐及公。”廷敬曰:“果贤欤,虽折且怨,庸何伤?”

  温达,费莫氏,满洲镶黄旗人。自笔帖式授都察院都事,迁户部员外郎。康熙十九年,授陕西道御史。迁吏科给事中,兼管佐领。授兵部督捕理事官。三十五年,上亲征噶尔丹,命温达随皇七子允祜、都统都尔玛管镶黄旗大营。三十六年,擢内阁学士。三十八年,迁户部侍郎。四十年,命赴山西、陕西察验驿马,还,授议政大臣。云贵总督巴锡劾游击高鉴谳狱不当,并论提督李芳述徇隐,芳述亦劾巴锡,命温达往按,鉴罪应徒,巴锡左迁,芳述罚俸。四十一年,调吏部,擢左都御史。四十二年,复命往贵州按威宁总兵孟大志侵饷,论罪如律。四十三年,迁工部尚书,充经筵讲官。四十六年,授文华殿大学士,纂修国史、政治典训、平定朔漠方略、大清一统志、明史,并充总裁。五十年,命八旗及部院举孝义,因谕曰:“孝为百行首。如大学士温达,尚书穆和伦、富宁安之孝,不特众所知,朕亦深知之也。”御制诗以赐,复褒其孝友。五十三年,以老乞休,许致仕。寻谕温达虽老,尚自康健,命仍任大学士。五十四年,卒,命皇子奠茶酒,赐祭葬,谥文简。

  穆和伦,喜塔腊氏,满洲镶蓝旗人。自兵部笔帖式四迁为御史,又三迁为内阁学士。命往山东察赈,自泰安至郯城。康熙四十三年,迁工部侍郎。四十八年,授礼部尚书。四十九年,调户部。上称穆和伦孝,其母年已九十,御书“北堂眉寿”榜赐之。两江总督噶礼与巡抚张伯行互劾,命穆和伦往按,右噶礼,上责其是非颠倒,终直伯行。寻以老病乞休,复起授户部尚书。坐事当左迁。寻卒。

  萧永藻,汉军镶白旗人。父养元,管佐领。永藻自荫生补刑部笔帖式。康熙十六年,授内阁中书,迁礼部员外郎,袭佐领。迁郎中,监湖口税务。授御史,再迁顺天府尹。三十五年,擢广东巡抚。疏言:“钱多价贱,每千市价三钱二三分,兵领一两之饷,不及数钱之用。民亦因钱贱,货物难行。请暂停鼓铸。”又疏言:“开山发矿,多人群聚,良莠淆杂,臣通饬严禁。近有长宁匪徒集众私采,知县尤鹏翔请饬部议处。”鹏翔坐夺官。

  三十九年,给事中汤右曾劾永藻与总督石琳於黎人争斗事,迟至一载始行具题;纵属吏朘民,民困而为盗,海则电白、阳江,山则英德、翁源,横行劫掠。上命与广西巡抚彭鹏互调,入觐,上谕当命效鹏所行,并诫荐举当择清廉。四十五年,迁兵部侍郎。湖广总督石文晟劾容美土司田舜年不法,命左都御史梅鋗、内阁学士二格往谳,与文晟异议;复命永藻与大学士席哈纳、侍郎张廷枢覆谳,还奏舜年已死,无诸僣越状。

  四十六年,擢左都御史,迁兵部尚书。四十八年,湖南巡抚赵申乔与提督俞益谟交恶互劾,命永藻偕副都御史王度昭往按,得益谟违例缺兵额状,申乔事事苛求,非大臣体,并拟夺官,上罢益谟,留申乔。四十九年,调吏部,旋授文华殿大学士。五十六年,列议政大臣。

  六十一年,世宗即位,加太子太傅,命驻马兰峪守护景陵。雍正五年,宗人府奏护陵宗室广善越分请安,永藻不先阻,当夺官,上责永藻自恃其有操守,骄矜偏执,惟知阿谀允昷,长其傲慢狂肆之罪,如议夺官,仍命护陵自效。七年,卒,年八十六。

  嵩祝,赫舍里氏,满洲镶白旗人。父岱衮,事太宗,协管佐领。兄来衮,自侍卫累迁至内三院学士,授世职拜他喇布勒哈番。嵩祝袭职,康熙九年,管佐领。二十三年,迁护军参领。三十三年,擢内阁学士。

  三十四年,盛京旱,命与侍郎珠都纳偕往,发海运米万石散贫民,万石平粜。还京,命复偕珠都纳往开原等散米。上谕曰:“将军等请散米,但言兵不言民。此皆朕赤子,当一并给与,月与米一斗五升,至来岁四月。”嵩祝等散米如上指,事毕还京师。

  三十五年,上亲征噶尔丹,嵩祝管正黄旗行营。师还,命统后队缓行,待西路章奏。迁兵部侍郎,改护军统领。三十六年,复扈上出塞驻宁夏,命昭武将军喀斯喀等穷追噶尔丹,嵩祝参赞军务。噶尔丹窜死,师至摩该图,引还。

  四十年,迁正黄旗汉军都统。广东官兵剿连州瑶失利,命嵩祝偕副都统达尔占、侍郎傅继祖往会总督石琳,调广西、湖南兵进剿,即授广州将军。濒行,上谕以相机招抚。四十一年,师次连州,檄三省官兵分布要隘。瑶人薙发请降,执戕官兵者九人诛之。师引还,调正红旗。

  四十八年,署奉天将军。海盗舟泊双岛,挟火器出掠,遣兵击杀三十馀人,得其舟一。疏请山东水师兼巡奉天属金州铁山,又请选盛京满洲兵千人习鸟枪,设火器营,皆从之。迁礼部尚书。

  五十一年,授文华殿大学士。五十五年,上幸热河,嵩祝从。久不雨,上忧旱甚,遣嵩祝还京师,察诸大臣祈雨不躬至者劾奏。六十一年,世宗即位,加太子太傅,修圣祖实录及玉牒,并充总裁。雍正五年,奉天将军噶尔弼奏贝子苏努为将军时,借放库银三万馀,嵩祝坐徇隐,夺官。十三年,卒,年七十九。

  王顼龄,字颛士,江南华亭人。父广心,字农山。有文名。顺治六年进士,官御史,巡视京、通二仓,釐剔漕弊,奸猾屏迹。

  顼龄,康熙十五年进士,授太常寺博士。十八年,举博学鸿儒,召试一等,授编修,纂修明史,充日讲起居注官。二十一年上元节,圣祖御乾清宫赐廷臣宴,仿柏梁体赋诗,顼龄与焉。迁侍讲,督四川学政。累迁侍讲学士。二十八年,左都御史郭琇疏劾少詹事高士奇与顼龄弟鸿绪植党营私,并诋顼龄与士奇结婚媾,交关为奸利。顼龄、士奇、鸿绪并休致,寻命顼龄留任如故。转侍读学士,以父忧归,服阕,起故官。累擢礼部侍郎。四十三年,上南巡,幸顼龄所居秀甲园,赐御书榜。四十六年,上南巡阅河,再幸其第。寻调吏部,充经筵讲官。擢工部尚书,典会试。五十五年,拜武英殿大学士。

  雍正元年,诏开恩榜,顼龄重与鹿鸣宴,加太子太傅。以老,累疏乞休,上以顼龄先朝旧臣,勤劳岁久,谙习典章,辄与慰留。三年,痰作,命御医治疾,赐参饵。寻卒,年八十四,上为辍朝一日,令朝臣出其门下者素服持丧、各部院汉官会祭,赠太傅,谥文恭。

  弟九龄,字子武,进士,授编修,官至左都御史;鸿绪,自有传。

  论曰:玉书等遭际承平,致位宰相。或以文学进,或以功能著,或以节操用,皆循循乎矩度。即朝旨所褒许,於玉书则曰“小心”,於天馥则曰“勤慎”,英曰“忠纯”,琠曰“宽厚”,廷敬曰“清勤”,温达“孝”,永藻“廉”,嵩祝“老成”,顼龄“安静”。诸臣之行诣显,世运之敦庞亦可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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