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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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二十九 

  徐树铭 薛允升 宗室延煦子会章 汪鸣銮长麟 周家楣 周德润 胡燏棻 张荫桓

  徐树铭,字寿蘅,湖南长沙人。道光二十七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典四川乡试。咸丰二年,迁中允,简山东学政。累迁内阁学士,授兵部右侍郎。督学福建,按试兴、泉。適莆田、同安吕、黄二氏械斗,势汹汹,树铭喻以大义,手书劝谕文付二氏,躬祭斗死者而哀之,二氏愧悔;复为立型仁、讲让二塾,训其子弟,二氏愈益和。秩满,乞归养。同治五年,起署礼部左侍郎。明年,督学浙江,以荐举人才中列已罢编修俞樾,严旨付吏议,谪迁太常寺少卿。

  光绪初,鸿胪寺卿,遭父忧,终丧,起授通政司副使。十年,晋太常寺卿。永定河决,诏树铭往勘,既至,奏罢河工酌用民力及折价交土章程,民德之。法越事急,念海道梗阻,乃疏请漕粮改归河运,敕直隶总督治南运全河。十二年,补左副都御史。时议废当十钱,复制钱,民心惶惑。树铭言於户部尚书阎敬铭,请发仓廪,俾民以当十钱购粟,粜平而钱不废,民乃安。十五年,授工部右侍郎。历充顺天、浙江乡试正副考官,会试总裁。二十年,中东构衅,树铭数上封事,皆不报。旋迁左都御史,充经筵讲官。疏请行蚕政,敕督抚令有司营办,以从违为举劾,上嘉纳,下其疏各省。二十五年,拜工部尚书。旋病卒,予优恤。

  树铭幼颖异,问学於何桂珍、曾国藩、倭仁、唐鉴诸人。生平无私蓄,惟嗜钟鼎书画,藏书数十万卷,虽耄犹勤学不倦云。

  薛允升,字云阶,陕西长安人。咸丰六年进士,授刑部主事。累迁郎中,出知江西饶州府。光绪三年,授四川成绵龙茂道,调署建昌。明年,迁山西按察使。值大祲,治赈,综覈出入,民获甦。又明年,晋山东布政使,权漕运总督。淮上患剧盗久未获,允升诇得其巢,遣吏士往捕。岁除夕,盗方饮酒,未戒备,悉就执。六年,召为刑部侍郎,历礼、兵、工三部,而佐兵部为久。念国家养兵勇糜饷糈,因条列练兵裁勇机宜,上嘉纳。十九年,授刑部尚书。

  初,允升观政刑曹,以刑名关民命,穷年讨测律例,遇滞义笔诸册,久之有所得。或以律书求解,辄为开导,而其为用壹归廉平。凡所定谳,案法随科,人莫能增损一字。长官信仗之,有大狱辄以相嘱。其鞫囚如与家人语,务使隐情毕达,枉则为之平反。始以治王宏罄狱显名。盖民有堕水死者,团防局勇已不胜榜掠,承矣;允升覆讯,事白。厥后江宁民周五杀朱彪,遁;参将胡金传欲邀功,捕僧绍棕、曲学如论死。侍读学士陈宝琛纠弹之,上命允升往按,廉得实,承审官皆惩办如律。

  二十二年,太监李苌材、张受山构众击杀捕者,严旨付部议。允升拟援光棍例治之,而总管太监李莲英为乞恩,太后以例有“伤人致死、按律问拟”一语,敕再议。允升言:“李苌材等一案,既非谋故斗杀,不得援此语为符合。且我朝家法严,宦寺倍治罪。此次从严惩治,不能仰体哀矜之意,已愧於心;倘复迁就定谳,并置初奉谕旨於不顾,则负疚益深。夫立法本以惩恶,而法外亦可施仁。皇上果欲肃清辇毂,裁仰阉宦,则仍依原奏办理。若以为过严,或诛首而宥从,自在皇上权衡至当,非臣等所敢定拟也。”疏上,仍敕部议罪。其时莲英遍嘱要人求末减,允升不为动。复奏请处斩张受山,至李苌材伤人未死,量减为斩监候,从之。二十三年,其从子济关说通贿,御史张仲炘、给事中蒋式芬先后论劾,允升坐不远嫌,镌三级,贬授宗人府府丞。次年,谢病归。

  二十六年,拳祸作,两宫幸西安。允升赴行在,复起用刑部侍郎,寻授尚书。以老辞,不允。二十七年,回銮,从驾至河南。病卒,恤如制。箸有汉律辑存六卷、汉律决事比四卷、唐明律合编四十卷、服制备考四卷、读例存疑五十四卷。子浚,光绪六年进士,官礼部郎中。

  宗室延煦,字树南,隶正蓝旗,直隶总督庆祺子。以任子官礼部主事。咸丰六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十三年,车驾北狩,录城防功,擢四品京堂。明年,授赞善。累迁内阁学士,除盛京兵部侍郎。同治六年,调户部,数勘办展边垦地。十一年,移督仓场。与汉侍郎毕道远疏请漕粮起运本色济兵食,议行。光绪二年,出为热河都统,以围场旷莽,易丛奸宄,请增置营汛资守御。有土寇王致冈者,构众扰平泉、赤峰、建昌诸处,积为民患,官军莫能捕,至是遣守备松恩剿平之。寻移疾去。

  九年,授左都御史。念会典事例自嘉庆间续修,中更六十馀年,典章制度,视昔弥剧。及今不修,恐文献无徵,难免舛漏。疏请敕廷臣集议开馆,限年修明宪典,得旨报可。十年,晋理藩院尚书,调礼部。万寿圣节,大学士左宗棠未随班叩祝,延煦上疏论劾。略谓:“左宗棠职居首列,鸿胪引班时,竟步出乾清门,不胜駴诧!国家优礼大臣,宗棠被恩尤重。纵捐顶踵,未报万一,乃躬履尊严之地,绝无诚敬之心。如曰遘疾,曷弗请假?而必故乱班联,害礼负恩,莫或斯等!”疏上,下宗棠吏议,以延煦语过当,诏革职留任。

  会山东民埝决口,言者劾巡抚陈士杰误工状,命延煦偕祁世长往按,白其诬而言其失计。又以遵旨巡察海防,具图说以上,谓:“烟台、旅顺对峙,海面至此一束,两岸同心扼守要隘,津、沽得有锁钥。防守之法,应如何测浅深,审沙线,备船炮,设水师;募谙海战之人,必有制胜之策。”上韪其议,特宣示。还京,再移疾,不允。十二年,两宫祇谒东陵,诣孝贞显皇后陵寝,慈禧皇太后不欲行拜跪礼,延煦持不可,面诤数四。方是时,太后怒甚,礼部长官咸失色,延煦从容无少变。太后卒无以难,不得已跪拜如仪。延煦起家贵介,以文词受主知,而立朝大节侃侃无所挠,士论伟之。明年,卒。

  子会章,光绪二年进士,历官理藩院侍郎。戊戌政变,汉京朝官罹法网者众。会章独奏论刑狱贵持其平,不当以满、汉分畛域,言人所不敢言,论者谓其伉直有父风。

  汪鸣銮,字柳门,浙江钱塘人。少劬学。同治四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迁司业,益覃研经学,谓:“圣道垂诸六经,经学非训诂不明,训诂非文字不著。”治经当从许书入手,尝疏请以许慎从祀文庙。历督陕甘、江西、山东、广东学政,典河南、江西、山东乡试,颛重实学,号得士。光绪三年,父忧归,服阕,起故官。历迁内阁学士,晋工部侍郎,兼筦户部三库。十六年,赴吉林按事,与尚书敬信俱。

  二十年,主礼部试。时日韩衅起,朝议纷呶。诏行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充五城团防大臣。调吏部右侍郎,兼贰刑部。逾年,和议成,日人坚索台湾,鸣銮力陈不可,称上意。时上久亲政,数召见朝臣,鸣銮奏对尤切直。忌者达之太后,故抑扬其语,太后信之,上不自安。其冬,遂下诏曰:“朕侍奉皇太后,仰蒙慈训,大而军国机宜,小而起居服御,体恤朕躬,无微不至。乃有不学无术之徒,妄事揣摩,辄於召对时语气抑扬,罔知轻重。如侍郎汪鸣銮、长麟,上年屡次召见,信口妄言,迹近离间。本欲即行治罪,因军务方棘,隐忍未发。今特晓谕诸臣,知所儆惕。汪鸣銮、长麟并革职,永不叙用。嗣后内外大小臣工有敢巧言尝试者,朕必治以重罪。”既罢归,主讲杭州诂经精舍、敷文书院。三十二年,卒。

  长麟,满洲镶蓝旗人。光绪六年翻译进士,授编修。累至户部右侍郎。

  周家楣,字小棠,江苏宜兴人。咸丰九年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改礼部主事,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其时教祸棘,四川总督骆秉章夙持正,外人以将军崇实易与,遇事辄就决之,数兴大狱,至杀平民二百人,勿之问。家楣上书执政,极言其害,请教案归总督裁决,卒如所言。各国相继换约,交涉益剧,枋事者多依违。家楣苦心经画,凡议觐礼、遣使臣、护侨民,皆委曲历久而后定。洎日本闚台湾,海防亟,乃为策先谋足以制日者。於是大学士文祥举立海军、造船舰、筑炮台、制枪械、采煤铁、招侨商,及用人、筹饷诸端,折衷众说,属草议上之。累迁郎中,擢五品京堂。

  光绪改元,除太仆寺少卿,典四川乡试。越二载,迁顺天府府尹,兼总理各国事务大臣,遭忧去。服阕,署左副都御史,直总署如故。八年,再授顺天府府尹。时吏治日弛,家楣自初莅即奏增经费,劾污吏,练捕盗营,亲决狱讼,设通州、良乡官车局、近畿教养义塾、善堂、留养局,增贡院号舍,扩金台书院,制孔庙祭器、乐器。及再任,益有兴革,郡中一切皆治办。

  九年,霪雨河溢,州邑籥菑,亟疏请帑,复募集银百馀万。会关东大熟,劝募杂粮,亦获数万石,恤饥困。明年春,大举工赈,濬京南凤河,京东北运河,武清、宝坻两减河、宛平庞谷庄百二十村沟洫。通州、涿州、霸州、保定堤坝决口,分助直、鲁工赈皆钜万。佥谓京畿救荒之政,为百年所未有云。

  家楣方负时望,累兼署礼、户、兵三部侍郎,上意骎乡用。既而恭亲王奕罢政,朝局一变。法越事起,朝士激昂多主战。家楣以法彊盛,不可轻敌,乃自具疏,略谓:“法人肆扰海疆,台湾亟於战御,饷械阻绝。敌以兵船十数游弋海口,伺隙抵巇,各国且潜济之。台湾虽胜,与内地隔。越南得手,得一地留一师,亦恐分兵致弱。今调停之说,发之自彼,权之在我,不得不别具深谋,欲擒先纵。至中国实能自强,转无战之可言。此大局之枢纽也。”疏上,自知其言不协时,曰:“吾终不以附和误国。”给事中孔宪瑴劾张荫桓泄漏机密,语连家楣及吴廷芬等,乃罢直总署,转通政使。十三年,卒。顺天士民感其遗惠,请建通州专祠,诏允之。

  周德润,字生霖,广西临桂人。同治元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迁司业,历侍读学士,充日讲起居注官。光绪八年,除少詹事。星变陈言,上修理政刑六事。再迁内阁学士。十年,大学士左宗棠称疾请解职,德润力言:“宗棠不宜去位,请旨责其引退之非,示以致身之义。”称旨。当是时,言路发摅,德润先后劾巡抚李文敏、倪文蔚不职状,有直声。

  法越构兵,倡救越议,数请力保藩封,速定战计,条列急务十端,可危者八,不可和者五,宜用兵者七。又以防务不可岁月计,复请亟筹强边积穀,以老敌师、操胜算。疏凡十馀上,上数召见,嘉其谙边情。命行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两次请敕廷臣集议。未几,和议起,法人勒退兵,益索偿费。议者欲与之,德润持不可,谓:“苟伤国体,即一介不可与。请定志毋退缩。”已,议叙事棘,德润独具疏,略言:“藩封可弃,犹谓非域中也。边界可分,犹谓非腹地也。商可通,兵可撤,犹谓守约非背约也。五条外横生枝节,若犹迁就,其何能国?请严拒之。”并陈和战机宜甚悉。上以单衔入告,乖和衷谊,罢直总署。及明诏与法宣战,德润遵旨覆陈台、越战计,力驳德璀琳、盛宣怀所拟和约,条列救台复越六策,力主先战后和。复上安徽釐税、梧州关税积弊状,先后命大臣廉得实,设法整饬之,岁课赢数十万。

  明年,和议将成,德润胪举八事进,曰:习勤苦;责疆吏;清内宄;募锐卒;杜中饱;会办北洋大臣宜分驻奉天海口,南北宜联一气;滇、粤宜筹善后;云南宜设机器局。上嘉纳焉。时法使浦理燮等赴越,朝命德润诣滇治界务。德润率道员叶廷眷等出关,勘都霙南丹古林箐,缘南溪河至河口保胜蛮耗。十二年,与法使狄隆等论界线,以缘边二千馀里,议分五段,执志乘与争,更正没入越地三十馀里,险要地四十里,复大赌咒河外苗塘子诸地数百里。逾岁还,除刑部侍郎,督顺天学政。十八年,卒,予优恤。

  胡燏棻,字芸楣,安徽泗州人,本籍浙江萧山。同治十三年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改知广西灵川县,未上,纳赀为道员,铨直隶。总督李鸿章俾筦北洋军糈,补天津道。光绪十四年,鸿章将出阅海军,有巨猾觊为变,流言胥动。各国领事诘鸿章,鸿章以其事属燏棻,越三月捕治之,民乃定。海舟应徭自奉天运米豆输天津,充户长者,岁出金三万,往往破家。燏棻廉得状,上鸿章奏罢之。十六年,大水,民数万止城上。燏棻扩北仓、西沽粥厂徙居之。鸿章用其言,募集银三百数十万,复督塞南北运河诸溢流凡八十馀处,民犹及种麦。十七年,迁广西按察使,赐头品服。逾岁到官,多所平反。两权布政使,建逊业堂教士,下临桂知县督诸囚习艺。

  二十年,入觐,会中东事起,命治糈台。师挫,鸿章东渡行成。诸军西入关,燏棻疏请资遣之。蒋希夷军几溃,燏棻单骑宣谕,卒解遣,无敢譁者。朝廷恫丧师,知募兵不足恃,命燏棻主练兵,成十营,顿小站,号定武军。小站练兵自此始。燏棻上疏言变法自强,条列十事:曰开铁路,自汉口至京为幹路,其分支南自光山、固始出六安,自应城、京山、安陆出荆门、当阳;西自怀庆出轵关迳蒲、解达关陇;东自开封、归德过宿、泗抵清江。曰造钞币、银币,毋使各国垄市利。曰制机器,国家用枪炮船械,令民厂自造,可塞漏卮。曰开矿产,筑路需煤铁,铸币需金银铜,制机器需五金,择良吏主其事。曰折南漕,官禄军糈并易以银,仍就津市米储通州,备缓急。曰减兵额,汰老弱,简精壮,化无用为有用。曰创邮政,取其赀佐度支,驿站、提塘皆可废。曰练陆军,将知学问,械求画一,兵取良家,厚将领月糈,严戒侵蚀。曰整海军,军置帅,总领缘海七省,隶中枢,不受疆吏节度。曰设学堂,农、商、工、矿、医有颛家,水师、陆军、女子、盲哑有教法,朝廷为定制,甄而用之。又言停武科,练旗兵,器械、营制、饷章并从西式。次第皆采用。是岁定议造铁路,自卢沟至津,命燏棻充督办。寻授顺天府府尹,疏请展京西支路,首卢沟讫门头沟,便煤运。

  已,充总理各国事务大臣,时董福祥军驻南苑,斫伤铁路西国工程师,各公使诉於朝,请罢董军。燏棻力争,始留驻近畿,然卒以此罢直总署。燏棻夙以谈洋务著称。次年,拳匪入京,指为通敌,欲杀之,逸而免。膺会办关内外铁路之命,路为联军占,岁馀始与英使订约接收,复归於我。迁刑部右侍郎,三十二年,转礼部,寻转邮传部。卒,恤如制。予天津建祠。

  张荫桓,字樵野,广东南海人。性通侻。纳赀为知县,铨山东。巡抚阎敬铭、丁宝桢先后器异之,数荐至道员,光绪二年,权登莱青道。时英国请辟烟台租界,议倡马头捐以敛厚赀,荫桓持不可。又义冢一区为人盗售,有司已钤契矣;复与力争,卒返其地。七年,授安徽徽宁池太广道。抉芜湖关痼弊,税骤进。会久霪雨,江流衍溢,州邑籥菑,出俸钱赈之。明年,迁按察使。徵还,赏三品京堂,命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十年,除太常寺少卿。

  荫桓精敏,号知外务。骤跻巍官,务揽权,为同列所忌。给事中孔宪瑴摭其致苏松太道邵友濂私函为泄朝旨,劾之,诏出总署。又以语连同官,并罢周家楣等,朝列益衔之。左迁直隶大顺广道。

  十一年,命充出使美日秘三国大臣。逾岁赴美,舟抵金山,税司黑假索观国书,荫桓谓非关吏所得预,峻拒之。电诘美外部,黑假踧踖惭谢。至伊士顿,地近洛士丙冷,华民箪食相迎,初,华民之佣其地也,为美工燔杀,数至二百馀人。前使郑藻如索偿所毁财产,久不得直,至是皆待命荫桓。荫桓既达美都,即与其外部辨论,凡偿墨西哥银十四万七千有奇。金山华民故好械斗,尝为文讽谕之。未几,美设苛例,欲禁遏华工。荫桓曰:“与其系命它族,毋宁靳勿与通也。”於是倡自禁华工议。继乃徇众请,不果行。其它乌卢公司槐花园、澳路非奴、姑力、阿路美、的钦巴新蕾诸案,亦多所斡旋。又与日廷争论小吕宋设官事,卒如所议。是岁,除太常寺卿,转通政司副使。十三年,奏设古巴学堂,并筹建金山学堂、医院。后三年还国,仍直总署。历迁户部左侍郎。

  二十年,中日议和,命偕友濂为全权大臣,东渡,日人弗纳。次年,复命与日使林董赓议商约,荫桓力争优待利益、徵收税则二事,成通商行船二十九款,语具邦交志。二十三年,奉使贺英,上以其领度支熟知外情,命就彼国兼议加税,坚拒免釐。荫桓历英、美、法、德、俄而还,条具闻见,累疏以陈。大恉谓宜屏外援,筹固圉,为箴膏起废策。二十四年,京师设矿务铁路总局,被命主其事。数言修内政以戢民志,治团练以裕兵力,敕并依行。

  先是变法议起,主事康有为与往还甚密。有为获谴,遂褫荫桓职,谪戍新疆。越二年,拳乱作,用事者矫诏僇异己,荫桓论斩戍所。二十七年,复故官。

  论曰:光绪朝部院大臣多负物望,其兼直总署者,时方重交涉,权比枢廷。树铭、允升通经明律,家楣、德润议约论战,燏棻熟时务,荫桓谙外交,皆各有建白,一时理乱,实隐系之。鸣銮以妄言罢斥,论者疑非其罪。延煦争谒陵拜跪,劾朝贺乱班,侃侃尤无愧礼臣云。

卷二百三十 

  孙家鼐 张百熙 唐景崇 于式枚 沈家本

  孙家鼐,字燮臣,安徽寿州人。咸丰九年一甲一名进士,授修撰。历侍读,入直上书房。光绪四年,命在毓庆宫行走,与尚书翁同龢授上读。累迁内阁学士,擢工部侍郎。江西学政陈宝琛疏请以先儒黄宗羲、顾炎武从祀文庙,议者多以为未可,家鼐与潘祖荫、翁同龢、孙诒经等再请,始议准。十六年,授都察院左都御史、工部尚书,兼顺天府尹。

  二十年,中日事起,朝议主战,家鼐力言衅不可启。二十四年,以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命为管学大臣。时方议变法,废科举,兴学校,设报编书,皆特交核覆,家鼐一裁以正。尝疏谓:“国家广集卿士以资议政,听言固不厌求详,然执两用中,精择审处,尤赖圣知。”其所建议,类能持大体。及议废立,家鼐独持不可。旋以病乞罢。

  二十六年,乘舆西狩,召赴行在,起礼部尚书。还京,拜体仁阁大学士。历转东阁、文渊阁,晋武英殿。充学务大臣,裁度规章,折衷中外,严定宗旨,一以敦行实学为主,学风为之一靖。议改官制,命与庆亲王奕劻、军机大臣瞿鸿禨总司核定。御史赵启霖劾奕劻及其子贝子载振受贿纳优,命醇亲王载沣与家鼐往按,启霖坐污蔑亲贵褫职,而载振寻亦乞罢兼官。资政院立,命贝子溥伦及家鼐为总裁,一持正议不阿。时诏诸臣轮班进讲,家鼐撰尚书四子书讲义以进。三十四年二月,以乡举重逢,赏太子太傅。历蒙赐“寿”,颁赏御书及诸珍品,赐紫缰,紫禁城内坐二人暖轮,恩遇优渥。宣统元年,再疏乞病,温诏慰留。寻卒,年八十有二,赠太傅,谥文正。

  家鼐简约敛退,生平无疾言遽色。虽贵,与诸生钧礼。闭门斋居,杂宾远迹,推避权势若怯。尝督湖北学政,典山西试,再典顺天试,总裁会试,屡充阅卷大臣,独无所私。拔一卷厕二甲,同列意不可,即屏退之,其让不喜竞类此。器量尤广,庚子,外人请惩祸首戮大臣,编修刘廷琛谓失国体,责宰辅不能争,家鼐揖而引过。其后诏举御史。家鼐独保廷琛,谓曩以大义见责,知忠鲠必不负国,世皆称之。

  张百熙,字埜秋,长沙人。同治十三年进士,授编修。督山东学政,典试四川。命直南书房,再迁侍读。

  光绪二十年,朝鲜衅起,朝议多主战。百熙疏劾李鸿章阳作战备,阴实主和,左宝贵、聂士成皆勇敢善战之将,以饷械不继,遂致败绩,咎在鸿章;又劾礼亲王世铎筦枢务,招权纳贿,战事起,一倚鸿章,贻误兵机:皆不报。时值太后万寿,承办典礼者犹竞尚华饰,百熙奏罢之。复偕侍讲学士陆宝忠等合弹枢臣朋比误国十大罪。未几,孙毓汶引疾归,恭亲王奕复入军机,而百熙亦出督广东学政。累迁内阁学士。二十四年,坐滥举康有为,革职留任。二十六年,授礼部侍郎,擢左都御史,充头等专使大臣。拳匪乱定,下诏求言,百熙抗疏陈大计,请改官制,理财政,变科举,建学堂,设报馆。明年,迁工部尚书,调刑部,充管学大臣。

  京师之有大学堂也,始於中日战后。侍郎李端棻奏请立学,中旨报可,而枢府厌言新政,请缓行。迄戊戌,乃奉严旨,促拟学章,命孙家鼐为管学大臣。及政变,惟大学以萌芽早得不废。许景澄继管学,坐论义和团被诛。两宫西幸,百熙诣行在,以人望被斯任,於是海内欣然望兴学矣。百熙奏加冀州知州吴汝纶五品卿衔,总教大学。汝纶辞不应,百熙具衣冠拜之,汝纶请赴日本察视学务。大学教职员皆自聘,又薪金优厚,忌嫉者众,蜚语浸闻。汝纶返国,未至京,卒;而百熙所倚以办学者,门人沈兆祉亦受谗构。大学既负时谤,言官奏称本朝定制,部官大率满、汉相维,请更设满大臣主教事,乃增命荣庆为管学大臣。旋别设学务处,以张亨嘉为大学总监督,百熙权益分。始议分建七科大学,又选派诸生游学东西洋。荣庆意不谓可,而百熙持之坚,亲至站送诸生登车。各省之派官费生自此始。值张之洞入觐,命改定学章,及还镇,复命家鼐为管学大臣。凡三管学,百熙位第三矣。百熙拟建分科大学,以绌於赀而止,惟创医学及译学馆、实业馆,遽谢学务。赏黄马褂、紫禁城骑马。后历礼部、户部、邮传部尚书,政务、学务、编纂官制诸大臣。卒,赠太子少保,谥文达。

  唐景崇,字春卿,广西灌阳人。父懋功,举人,有学行。景崇,同治十年进士,授编修。由侍读四迁至内阁学士。光绪二十年,典试广东。明年,主会试。历兵部、礼部侍郎,权左都御史,出督浙江学政,母忧归。拳祸起,命督办广西团练。二十九年,以工部侍郎典试浙江,督江苏学政,三十一年,诏罢科岁试,学政专司考校学务。景崇条上十事。明年,罢学政,还京供职。疏陈立宪大要四事。

  时两广疆臣建议广西省会移治南宁,京朝官皆持异议。景崇奏陈:“迁省之议,以越南逼近龙州,法人时蓄狡谋,桂林距离远,声气难通,不若改建南宁之便。臣谓不然,今我兵力尚不能经营邕州,扼北海水陆冲要,徒虚张声势,招外人疑忌何为?且迁徙缔造之费,桂林善后之费,练兵设防之费,皆非巨款不办。方今俄居西陲,英窥南徼,蒙、藏、川、滇势均岌岌,非独一法人之可畏。以大局论,决不能竭全力事广西之一隅;以广西论,亦不能竭全力事南宁之一隅:明矣。故为今之计,诚能简重臣驻龙州,於对汛边地二千里,相度土宜,兴办树艺、屯垦、畜牧、开矿诸端,俟地利渐兴,人齿渐繁,再以兵法部勒。此上策也。至目前应变之方,莫如迅设龙州电线,移提督驻南宁,增募十营,暂停广西应解赔款,饬各省欠解广西协饷,分年摊解,用抵赔款。一转移间,饷足则兵强,可纾朝廷南顾之忧。若迁省之举,劳民费财,无益於治。”事得寝。

  调吏部侍郎,充经筵讲官。景崇以绩学端品受主知,屡司文柄。迨科举罢,廷试游学毕业生,皆倚景崇校阅。宣统元年,戴鸿慈卒,遗疏荐景崇堪大用。二年,擢学部尚书。明年,诏设内阁,改学务大臣。是时学说纷歧,景崇力谋沟通新旧,慎择教科书。兼任弼德院顾问大臣。武昌变起,袁世凯总理内阁,仍命掌学务。引疾去。越三年,卒,谥文简。

  景崇博览群书,通天文算术,尤喜治史。自为编修时,取新唐书为作注,大例有三:曰纠缪,曰补阙,曰疏解,甄采书逾数百种。家故贫,得秘籍精本,辄典质购之。殚精毕世,唯缺地理志内羁縻州及艺文志,馀均脱稿。

  于式枚,字晦若,贺县人。博B闻W强Q记,善属文。光绪六年进士,以庶吉士,散馆用兵部主事。李鸿章疏调北洋差遣,历十馀年,奏牍多出其手。性不乐为外吏,又格於例不得保升京秩,久之不迁。二十二年,鸿章贺俄皇加冕,因历聘德、法、英、美诸国,式枚充随员。俄选授礼部主事,由员外郎授御史,迁给事中。赞辛丑和约,赏五品京堂。充政务处帮提调、大学堂总办、译学馆监督。三十一年,以鸿胪寺少卿督广东学政,改提学使,疏辞,命总理广西铁路。三十三年,擢邮传部侍郎。

  当是时,政潮激烈,有诏预备立宪,举朝竞言西法,无敢持异议者。於是式枚奉命出使德国,充考察宪政大臣。濒行,疏言:“宪政必以本国为根据,采取他国以辅益之,在求其实,不徒震其名。我朝道监百王,科条详备,行政皆守部章,风闻亦许言事,刑赏予夺,曾不自私。有大政事、大兴革,内则集廷臣之议,外或待疆吏之章。勤求民隐,博采公论,与立宪之制无不符合。上有教诫无约誓,下有遵守无要求。至日久官吏失职,或有奉行之不善,海国开通,又有事例之所无,自可因时损益,并非变法更张。惟人心趣向各异,告以尧、舜、周、孔之孔,则以为不足法;告以英、德、法、美之制度,而日本所模仿者,则心悦诚服,以为当行。考日本维新之初,即宣言立宪之意。后十四年,始发布开设国会之敕谕,二十年乃颁行宪法。盖预备详密迟慎如此。今横议者自谓国民,聚众者辄云团体,数年之中,内治外交,用人行政,皆有干预之想。动以立宪为词,纷驰电函,上廑宸虑。盖以立宪为新奇可喜,不知吾国所自有。其关於学术者,固贻讥荒陋,以立宪为即可施行,不审东洋之近事。关於政术者,尤有害治安。惟在朝廷本一定之指归,齐万众之心志,循序渐进。先设京师议院以定从违,举办地方自治以植根本,尤要在广兴教育,储备人才。凡与宪政相辅而行者,均当先事绸缪者也。臣前随李鸿章至柏林,略观大概。今承特简,谨当参合中、西同异,归极於皇朝典章,庶言皆有本而事属可行。是臣区区之至原。”

  明年,调礼部侍郎。时新党要求实行立宪,召集国会日亟。式枚上言:“臣遍考东西历史,参校同异,大抵中法皆定自上而下奉行,西法则定自下而上遵守。惟日本宪法,则纂自日臣伊藤博文,虽西国之名词,仍东洋之性质。其采取则普鲁士为多,其本原则德君臣所定,名为钦定宪法。夫国所以立曰政,政所以行曰权,权所归即利所在。定於一则无非分之想,散於众则有竞进之心。行之而善,则为日本之维新;行之不善,则为法国之革命。法国当屡世苛虐之后,民困已深,欲以立宪救亡,而適促其乱。日本当尊王倾幕之时,本由民力,故以立宪为报,而犹缓其期。中国名义最重,政治最宽,国体尊严,人情安习,既无法国之怨毒,又非日本之改造。皇上俯顺舆情,迭降谕旨,分定年期,自宜互相奋勉,静待推行。岂容欲速等於取偿,求治同於论价?至敢言监督朝廷,推倒政府,胥动浮言,几同乱党。欲图补救之策,惟在朝廷举错一秉至公,不稍予以指摘之端,自无从为煽惑之计。至东南各省疆吏,当慎择有风力、知大体者镇慑之。当十年预备之期,为大局安危所系。日皇所谓‘组织权限,为朕亲裁’,德相所谓‘法定於君,非民可解’。故必正名定分,然后措正施行。臣滥膺考察,断不敢附会时趋,贻误国家,得罪名教。”章下所司。寻调吏部侍郎。

  上海政闻社法部主事陈景仁等电请定三年内开国会,罢式枚谢天下,严旨申饬,褫景仁职。式枚复奏言:“德皇接受国书,答言宪政纷繁,虑未必合中国用,选举法尤未易行。又昔英儒斯宾塞尔亦甚言宪法流弊,谓美国宪法本人民平等,行之久而治权握於政党,平民不胜其苦。盖欧人言宪法,其难其慎如此。今横议遍於国中,上则诋政府固权,下则骂国民失职,专以争竞相劝导。此正斯宾塞尔所云政党者流,与平民固无与也。伊藤博文论君臣相与,先道德而后科条。君民何独不然?果能诚信相接,则普与日本以钦定宪法行之至今;如其不然,则法兰西固民约宪法,何以革命者再三,改法者数十而犹未定?臣愚以为中国立宪,应以日本仿照普鲁士之例为权衡,以毕士麦由君主用人民意见制定,及伊藤博文先道德后科条之言为标准,则宪法大纲立矣。”章下所司。又以各省谘议局章程与普国地方议会制度不符,大恉谓:“改革未定之时,中央政权唯恐少统一坚强之力,而国民识政体知法意者极少。骤以此庞大政权之地方议会,横亘政府与国民之间,纵使被选者不皆营私武断,而一国政权落於最少数人之手,劫持中外大臣,后患何可胜言?”因证以普制,逐条驳议。先后译奏普鲁士宪法全文、官制位号等级,暨两议院新旧选举法。式枚以三十三年冬行,宣统元年六月返国,以疾乞假。张之洞遗疏荐式枚堪大用。转吏部侍郎,改学部侍郎,总理礼学馆事、修订法律大臣、国史馆副总裁。国变后,侨居青岛。未几,卒,年六十三,谥文和。

  式枚生而隐宫,精力绝人,夜倚枕坐如枯僧。内介而外和易。论事謇谔,颇有声公卿间云。

  沈家本,字子惇,浙江归安人。少读书,好深湛之思,於周官多创获。初援例以郎中分刑部,博稽掌故,多所纂述。光绪九年,成进士,仍留部。补官后,充主稿,兼秋审处。自此遂专心法律之学,为尚书潘祖荫所称赏。十九年,出知天津府,治尚宽大,奸民易之,聚众斗於市,即擒斩四人,无敢复犯者。调剧保定,甘军毁法国教堂,当路慑於外势,偿五万金,以道署旧址建新堂,侵及府署东偏。家本据府志力争得直。拳匪乱作,家本已擢通永道、山西按察使,未及行,两宫西幸。联军入保定,教士衔前隙,诬以助拳匪,卒无左验而解。因驰赴行在,授光禄寺卿,擢刑部侍郎。

  自各国互市以来,内地许传教,而中外用律轻重悬殊,民、教日龃龉。官畏事则务抑民,民不能堪,则激而一逞,往往焚戮成巨祸。家本以谓治今日之民,当令官吏普通法律。然中律不变而欲收回领事审判权,终不可得。会变法议起,袁世凯奏设修订法律馆,命家本偕伍廷芳总其事;别设法律学堂,毕业者近千人,一时称盛。补大理寺卿,旋改法部侍郎,充修订法律大臣。宣统元年,兼资政院副总裁,仍日与馆员商订诸法草案,先后告成,未尝以事繁自解。其所著书,有读律校勘记、秋谳须知、刑案汇览、刺字集、律例偶笺、历代刑官考、历代刑法考、汉律摭遗、明大诰竣令考、明律目笺,他所著非刑律者又二十馀种,都二百馀卷。卒,年七十四。

  论曰:自变法议兴,凡新政特设大臣领之。百熙管学务,家本修法律,并邀时誉。景崇之主教育,谋沟通新旧;式枚之论宪政,务因时损益。而大势所趋,已莫能挽救。家鼐儒厚廉谨,常以资望领新政,每参大计,独持正不阿。贤哉,不愧古大臣矣!

卷二百三十一 

  黄体芳子绍箕 宗室宝廷 宗室盛昱 张佩纶何如璋 邓承修徐致祥

  黄体芳,字漱兰,浙江瑞安人。同治二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日探讨掌故,慨然有经世志。累迁侍读学士,频上书言时政得失。晋、豫饥,请筹急赈,整吏治,清庶狱,称旨。时议禁烧锅裕民食,户部覈驳,体芳谓烧锅领帖,部获岁银三万,因上董恂奸邪状,坐镌级。

  光绪五年三月,惠陵礼成,主事吴可读为定大统以尸谏。诏言:“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降旨,嗣后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吴可读所奏,前旨即是此意。”於是下群臣议,体芳略言:“‘即是此意’一语,止有恪遵,更有何议?乃激烈者盛气力争,巽畏者嗫嚅不吐,或忠或谨,皆人臣盛节,而惜其未明今日事势也。譬诸士民之家,长子次子各有孙,而自祖父母视之则无异。然袭爵职必归之长房者,嫡长与嫡次之别也。又如大宗无子,次宗止一嫡子,然小宗以嫡子继大宗,不闻有所吝者,以仍得兼承本宗故也。唯君与民微有不同。民间以嫡子继大宗,则大宗为主,本宗为兼。天潢以嫡子继帝系,则帝系为主,本宗可得而兼,亲不可得而兼。若人君以嫡子继长支,则固以继长支为主,而本宗亦不能不兼。盖人君无小宗,即称谓加以区别,亦於本宗恩义无伤。此两宫意在嗣子承统,慈爱穆宗,亦即所以慈爱皇上之说也。今非合两统为一统,以不定为豫定,就将来承继者以为承嗣,似亦无策以处之矣。试思此时即不专为穆宗计,既正名为先帝嗣子,岂有仅封一王贝勒者乎?即不专为皇上计,古来天子之嗣子,岂有以不主神器之诸皇子当之者乎?即仅为穆宗计,皇上可如民间出继之子乎?即仅为皇上计,穆宗可如前明称为皇伯考乎?夫奉祖训,禀懿旨,体圣意,非僣。先帝今上皆无不宜,非悖。明其统而非其人,非擅。论统系,辨宗法,正足见国家亿万年无疆之庥,非干犯忌讳。此固无意气可逞,亦无功罪可言也。”疏入,诏存毓庆宫。自是劾尚书贺寿慈饰奏,俄使崇厚误国,洪钧译地图舛谬,美使崔国英赴赛会失体,皆人所难言,直声震中外。

  七年,迁内阁学士,督江苏学政。明年,授兵部左侍郎。中法事起,建索还琉球、经画越南议。十一年,还京,劾李鸿章治兵无效,请敕曾纪泽遄归练师,忤旨,左迁通政使。两署左副都御史,奏言自强之本在内治,又历陈中外交涉得失,后卒如所言。十七年,乞休。二十五年,卒。子绍箕、绍第,并能承家学,而绍箕尤赡雅。

  绍箕,字仲弢。光绪六年进士,以编修典试湖北。晋侍讲,擢庶子。京师立大学堂,充总办。究心东西邦学制,手订章条。迁侍读学士。历充编书局、译书局监督。出为湖北提学使。东渡日本,与其邦人士论孔教、辄心折。归,未几,卒。

  宗室宝廷,字竹坡,隶满洲镶蓝旗,郑献亲王济尔哈朗八世孙。同治七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累迁侍读。光绪改元,疏请选师保以崇圣德,严宦寺以杜干预,覈实内务府以节糜费,训练神机营以备缓急,懿旨嘉纳。大考三等,降中允,寻授司业。是时朝廷方锐意求治,诏询吏治民生用人行政,宝廷力抉其弊,谔谔数百言,至切直。晋、豫饥,应诏陈言,请罪己,并责臣工。条上救荒四事,曰:察釐税,开粮捐,购洋米,增粜局。复以灾广赈剧,请行分贷法。畿辅旱,日色赤,市言讹駴,建议内严防范,外示镇定,以安人心。历迁侍讲学士,以六事进,曰:明黜陟,专责任,详考询,严程限,去欺蒙,慎赦宥,称旨。五年,转侍读学士。

  初,德宗继统嗣文宗,懿旨谓将来生有皇子,即继穆宗为嗣。内阁侍读学士广安请颁铁券,被诃责。至是,穆宗奉安惠陵,主事吴可读坚请为其立后,以尸谏,下廷臣议。宝廷谓:“恭绎懿旨之意,盖言穆宗未有储贰,即以皇上所生之子为嗣,非言生皇子即时承继也,言嗣而统赅焉矣。引伸之,盖言将来即以皇上传统之皇子继穆宗为嗣也。因皇上甫承大统,故浑涵其词,留待亲政日自下明诏,此皇太后不忍歧视之慈心,欲以孝弟仁让之休归之皇上也。广安不能喻,故生争於前;吴可读不能喻,故死争於后。窃痛可读殉死之忠,而又惜其遗摺之言不尽意也。可读未喻懿旨言外之意,而其遗摺未达之意,皇太后早鉴及之,故曰‘前降旨时即是此意’也。而可读犹以忠佞不齐为虑,诚过虑也。宋太宗背杜太后,明景帝废太子见深,虽因佞臣妄进邪说,究由二君有自私之心。乃者两宫懿旨悬於上,孤臣遗疏存於下,传之九州,载之国史,皇上天生圣人,必能以皇太后之心为心。请将前后懿旨恭呈御览,明降谕旨,宣示中外,俾天下后世咸知我皇太后至慈,皇上至孝至弟至仁至让,且以见穆宗至圣至明,付讬得人也。如是,则纲纪正,名分定,天理顺,人情安矣。因赴内阁集议,意微不合,谨以上闻。”

  又奏:“廷臣谓穆宗继统之议,已赅於皇太后前降懿旨之中,将来神器所归,皇上自能斟酌尽善,固也。然懿旨意深词简,不及此引伸明晰,异日皇上生有皇子,将继穆宗为嗣乎,抑不即继乎?不即继似违懿旨,即继又嫌迹近建储。就令仅言继嗣,不标继统之名,而臣民亦隐以储贰视之,是不建之建也。而此皇子贤也,固宗社福;如其不贤,将来仍传继统乎,抑舍而别传乎?别传之皇子,仍继穆宗为嗣乎,抑不继乎?即使仍继穆宗,是亦不废立之废立也,岂太平盛事乎?至此时即欲皇上斟酌尽善,不亦难乎?廷议之意,或以皇上亲政,皇子应尚未生,不难豫酌一尽善之规。然国君十五而生子,皇子诞育如在彻帘之前,又何以处之乎?与其留此两难之局以待皇上,何如及今斟酌尽善乎?且懿旨非皇上可改,此时不引伸明晰,将来皇上虽斟酌尽善,何敢自为变通乎?此未妥者一也。廷议又谓继统与建储,文义似殊,而事体则一,似也。然列圣垂训,原言嗣统之常,今则事属创局,可读意在存穆宗之统,与无故擅请建储者有间,文义之殊,不待言矣。今廷议不分别词意,漫谓我朝家法未能深知,则日前懿旨‘即是此意’之谓何,臣民不更滋疑乎?此未妥者又一也。”疏入,诏藏毓庆宫。其他,俄使来议约,朝鲜请通商,均有所献纳。

  七年,授内阁学士,出典福建乡试。既蒇事,还朝,以在途纳妾自劾罢,筑室西山,往居之。是冬,皇太后万寿祝嘏,赏三品秩。十六年,卒。

  子寿富,庶吉士。庚子,拳匪乱,殉难,自有传。

  宗室盛昱,字伯熙,隶满洲镶白旗,肃武亲王豪格七世孙。祖敬徵,协办大学士。父恒恩,左副都御史。盛昱少慧,十岁时作诗用“特勤”字,据唐阙特勤碑证新唐书突厥“纯特勒”为“特勤”之误,繇是显名。光绪二年进士,既,授编修,益厉学,讨测经史、舆地及本朝掌故,皆能详其沿革。累迁右庶子,充日讲起居注官。

  闽浙总督何璟、巡抚刘秉璋收降台匪黄金满,盛昱劾璟等长恶养奸,请下吏严议,发金满黑龙江、新疆安置。尚书彭玉麟数辞官不受职,劾其自便身图,启功臣骄蹇之渐。浙江按察使陈宝箴陛见未行,追论官河南听狱不慎,罢免;张佩纶劾其留京干进,宝箴疏辩,盛昱言其哓哓失大臣体,请再下吏议。朝鲜之乱也,提督吴长庆奉北洋大臣张树声檄,率师入朝,执大院君李罡应以归,时诧为奇勋。盛昱言:“出自诱劫,不足言功,徒令属国寒心,友邦腾笑。宜严予处分,俾中外知非朝廷本意。”为讲官未半载,数言事,士论推为謇谔。

  十年,迁祭酒。法越构衅,徐延旭’唐炯坐失地逮问,盛昱言:“逮问疆臣而不明降谕旨,二百年来无此政体。”并劾枢臣怠职。太后怒,罢恭亲王奕等,而诏醇亲王奕譞入枢府,盛昱复言:“醇亲王分地綦崇,不宜婴以政务。”其夏,命廷臣会议和战大局,盛昱主速战,力陈七利,谓:“再失事机,噬脐无及。”

  盛昱为祭酒,与司业治麟究心教士之法,大治学舍,加膏火,定积分日程,惩游惰,奖朴学,士习为之一变。十四年,典试山东。明年,引疾归。盛昱家居有清誉,承学之士以得接言论风采为幸。二十五年,卒。

  张佩纶,字幼樵,直隶丰润人。父印塘,官安徽按察使,卒於军。佩纶,成同治十年进士,以编修大考擢侍讲,充日讲起居注官。时外侮亟,累疏陈经国大政,请敕新疆、东三省、台湾严戒备,杜日、俄窥伺。晋、豫饥,畿辅旱,乃引祖宗成训,请上下交儆,条四目以进:曰诚祈,曰集议,曰恤民,曰省刑。恭亲王奕遭谗构,复请责王竭诚负重,上嘉纳之。通政使黄体芳继陈灾状,语稍激,絓吏议,佩纶力争,被宥。寻丁忧,服竟,起故官。时琉球已亡,法图越南亟,佩纶曰:“亡琉球则朝鲜可危,弃越南则缅甸必失。”因请建置南北海防,设水师四大镇;又荐道员徐延旭、唐炯知兵堪任边事,其招致刘永福黑旗兵为己用。是时吴大澂、陈宝琛好论时政,与宝廷、邓承修辈号“清流党”,而佩纶尤以纠弹大臣著一时。如侍郎贺寿慈,尚书万青藜、董恂,皆被劾去。

  光绪八年,云南报销案起,王文韶以枢臣掌户部,台谏争上其受赇状,上方意任隆密,乃援乾隆朝梁诗正还家侍父事,请令引嫌乞养,不报;又两疏劾之,遂罢文韶,而擢佩緰署左副都御史,晋侍讲学士。明年,法越构衅,佩纶章十数上,朝廷始遣兵征土寇、缀敌势,法人不便其所,佯议和,而阴使人攻陷南定。佩纶请乘法兵未集,敕粤督遣水越都,而枢臣狃和局,虑佩纶梗议,令往陕西按事。已而法果袭顺化,胁越与盟,越事益坏。使归,命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

  十年,法人声内犯,佩纶谓越难未已,黑旗犹存,万无分兵东来理,请毋罢戍启戎心,上韪之。诏就李鸿章议,遂决战,令以三品卿衔会办福建海疆事。佩纶至船厂,环十一艘自卫,各管带白非计,斥之。法舰集,战书至,众闻警,谒佩纶亟请备,仍叱出。比见法舰升火,始大怖,遣学生魏瀚往乞缓,未至而炮声作,所部五营溃,其三营歼焉。佩纶遁鼓山麓,乡人拒之,曰:“我会办大臣也!”拒如初。翼日,逃至彭田乡,犹饰词入告,朝旨发帑犒之,命兼船政。嗣闻马尾败,止夺卿衔,下吏议。闽人愤甚,於是编修潘炳年、给事中万培因等先后上其罪状。时已坐荐唐尚、徐延旭褫职,至是再论戍。

  居边释还,鸿章再延入幕,以女妻之。甲什战事起,御史端良劾其干预公事,命遂回籍。庚子议和,鸿章荐其谙交涉,诏以编佐办和约。既成,擢四五品京堂,称疾不出。三十四年,卒。

  何如璋,字子峨,籍广东大埔。同治七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以侍读出使日本。归,授少詹事,出督船政。承鸿章旨,狃和议,敌至,犹严谕各舰毋妄动。及败,藉口押银出奔,所如勿纳,不得已,往就佩纶彭田乡。佩纶虑敌踪迹及之,绐如璋出。士论谓闽事之坏,佩纶为罪魁,如璋次之。如璋亦遣戍。后卒於家。

  邓承修,字铁香,广东归善人。举咸丰十一年乡试,入赀为郎,分刑部。转御史,遭忧归。光绪初,服阕,起故官。与张佩纶等主持清议,多弹击,号曰“铁汉”。先后疏论闱姓赌捐,大乖政体;关税侵蚀,婴害库帑;以考场积弊,陈七事纠正之;吏治积弊,陈八事肃澄之。又劾总督李瀚章失政,左副都御史崇勋无行,侍郎长叙等违制,学政吴宝恕、叶大焯,布政使方大湜、龚易图,盐运使周星誉诸不职状。会边警,纠弹举朝慢弛,请召还左宗棠柄国政。逾岁,彗星见,则又言宗棠莅事数月,未见设施,而因推及宝鋆、王文韶之昏眊,请罢斥,回天意。是时文韶方乡用,权任转重,会云南报销案起,又严劾之,仍不允。久之,迁给事中。

  时朝鲜乱平,琉球案未结,上言简知兵大臣驻烟台,厚集南北洋战舰番巡,留吴长庆军戍朝互犄角。越南乱作,法人袭顺化,复请诏百官廷议定国是,皆不报。十年,越事益坏,首劾徐延旭、唐炯失地丧师,赵沃、黄桂兰拥兵偾事,宜肃国宪。其夏,法人原媾和,承修联合台谏上书,极言和议难恃。旋与司业潘衍桐密上间敌五策,并劾李鸿章定和之疏,嫉刘永福敢战,言之愤绝。亡何,法果败盟,侵台湾鸡笼,枢臣议和战未决。於是承修再陈三策:“法所恃为援者西贡、东京。我若师分三路,亟攻越南,彼将自救不暇,策之上也。分兵为守,敌至则战,敌退不追,老师糜饷,利害共之,策之中也。若虑饷诎运阻,不敢言战,则其祸不胜言矣,是谓无策。”补鸿胪寺卿,充总理各国事务大臣。自此陈说兵事,章凡十三上,多见采纳。嗣以中允樊恭煦获谴,上疏营救,坐镌秩。明年,赴天津佐鸿章与法使巴特纳商和约,定新约十款。还,乞归省。

  未出都,命赴广西与法使会勘中、越分界,至则单骑出关会法使浦理燮。浦理燮欲先勘原界,承修据约先欲改正界限,不相下,乃阳以文渊、保乐、海宁归我,而阴电其驻京使臣,诋承修违约争执,谓非先勘原界,势将罢议。朝廷不获已,许之。承修遂有三难二害之电奏,略言:“附界居民,不愿隶法,先勘原界,虑滋事变,难一。保乐牧马,游勇獷盛,道路梗阻,难二。原界碑折,十不存五,巉岗耸巘,瘴雨炎翳,人马不前,难三。且原界既勘,彼必飏去,新界奚论?駈驴、文渊俱不可得,关门失险,战守两难,害一。文渊既失,北无寸地,关内通商,势将迫胁,越既不存,粤将焉保?害二。”疏入,不省。

  十二年,法人别遣狄隆、狄塞尔来会。適法官达鲁倪思海至者兰,为越人击杀。狄使惧,又耻而讳其事,坚请按图画界,朝旨报可。於是首议江平、黄竹、白龙尾各地割隶越。承修指图籍抗争,狄使不能屈,欲分白龙尾半之左归我而右归越。承修以其地为钦海外户,法得之则内偪防城,外断东兴、思勒,是无钦、廉也。议久之,暂与定约三条,犹未决,而狄使竟以兵力驱江平、黄竹居民内徙。朝廷虑启边衅,命先勘钦西至桂省全界,承修遂与订定清约,语详邦交志。十三年,具约本末以上,复官。十四年,谢病归,主讲丰湖书院,读书养母。十七年,卒於惠州。

  徐致祥,字季和,江苏嘉定人。咸丰十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晋中允,典试山东。累迁内阁学士,督顺天学政。遭忧去,服阕,起故官。光绪十年,法越构兵,德璀琳以和议进,朝旨未决。致祥上三策,谓:决战宜速,任将宜专,军势宜联。闽事棘,言何璟、张兆栋无幹济才,而荐杨岳斌、张佩纶堪重任,颇嘉纳。时议筑铁路,致祥闻而恶之,痛陈八害,并请力辟邪说,亟修河工,上责其诞妄,镌三级。越二年,铁路议再起,又再阻止之。先后封事十数上,而惓惓於抑奄寺,治河工,为时论所美。历典福建、广东乡试。十八年,授大理寺卿,连劾枢臣礼亲王世铎、山西巡抚阿克达春,而纠弹张之洞尤不遗馀力。寻命视学浙江,有严名。

  中日之役,我师败绩,上奕劻、李鸿章误国状,请逮叶志超、卫汝贵等寘之法,而畀冯子材、刘永福以征讨名号,庶可振国威、作士气。会山东教案起,德使海靖勒罢李秉衡职。致祥曰:“昔岁罢刘秉璋,今兹罢李秉衡,是朝廷黜陟之大权操之敌人也。为请顾全国体,毋慑敌。”私念国是不振,乱未有已,乃援引圣祖笃信朱子垂为家法往事,请举行经筵以辅圣德,皆不报。秩满,还朝,迁兵部右侍郎。二十四年,上违豫,众情惊疑,复以辅导君德之说进。

  是时国家多故,圣嗣尚虚,致祥为重国本计,略言:“昔宋真宗取宗室子养之宫中,逮仁宗既生,即遣归邸;厥后仁宗、高宗、理宗皆踵行之。有子而遣养子归邸者,真宗是也。无子而即以养子传授神器者,仁宗之於英宗,高宗之於孝宗,理宗之於度宗是也。今以宗社系讬之重,臣民属望之切,深维至计,取则前朝,慎选近支宗室兄弟之子数人,择亲择贤,入侍禁中,止以为子,不以为储,恪遵家法,既可默察其贤否,徐以俟皇子之生。则皇上未有子而有子,皇太后未有孙而有孙,而穆宗付讬之大业,亦继承有属矣。”乃未几,果有立溥俊为大阿哥事。二十五年,卒。

  论曰:体芳、宝廷、佩纶与张之洞,时称翰林四谏,有大政事,必具疏论是非,与同时好言事者,又号“清流党”。然体芳、宝廷议承大统,惓惓忠爱,非佩纶等所能及也。承修以搏击为能,致祥以诞妄受责,君子讥之。唯盛昱言不妄发,洁身早退,庶超然无负清誉欤?

卷二百三十二 

  吴可读 潘敦俨 朱一新 屠仁守 吴兆泰 何金寿 安维峻文悌 江春霖

  吴可读,字柳堂,甘肃皋兰人。初以举人官伏羌训导。道光三十年,成进士,授刑部主事。晋员外郎,遭忧去,主讲兰山书院。会撒拉番蠢动,被命佐团练。服阕,起故官。迁吏部郎中,转御史。各国使臣请觐,议礼久未决,可读请免拜跪,时论韪之。乌鲁木齐提督成禄诬民为逆,击杀多人,虚饰胜状,为左宗棠所劾。可读继陈其罪有可斩者十,不可缓者五,寻逮问,谳上论斩,廷臣请改监候。可读愤甚,复疏争:“请斩成禄以谢甘民,再斩臣以谢成禄。”语过戆直,被诃责,镌三级。归,复掌教兰山。逾年,穆宗崩,德宗缵业,起吏部主事。

  光绪五年,穆宗奉安惠陵,自请随赴襄礼。还次蓟州,宿废寺,自缢,未绝,仰药死,於怀中得遗疏,则请为穆宗立嗣也。其言曰:“罪臣闻治不讳乱,安不忘危。危乱而可讳忘,则进苦口於尧舜,为无疾呻S吟Y,陈隐患於圣明,为不祥举动。罪臣前因言事获谴,蒙我先皇帝曲赐矜全,免臣以斩而死,以囚而死,以传讯触忌而死。犯三死而未死,不求生而再生,则今日罪臣未尽之馀年,皆我先皇帝数年前所赐也。钦奉两宫皇太后懿旨,以醇亲王之子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帝,俟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我皇上仁孝性成,承我两宫皇太后授以宝位,将来千秋万岁时,必能以我两宫皇太后今日之心为心。而在廷之忠佞不齐,即众论之异同不一。以宋初宰相赵普之贤,而犹首背杜太后;以明大学士王直之为旧臣,而犹以黄请立景帝太子一疏不出我辈为愧。贤者如此,遑问不肖?旧人如此,奚责新进?名位已定者如此,况在未定。惟有仰求我两宫皇太后再降谕旨,将来大统,仍归大行皇帝嗣子,嗣皇帝虽百斯男,中外臣工均不得以异言进。如此,则犹是本朝子以传子之家法,而我大行皇帝未有子而有子,即我两宫皇太后未有孙而有孙,异日绳绳揖揖相引於万代者,皆我两宫皇太后所自出而不可移易者也。彼时罪臣即欲有言,继思降调不得越职言事。今逢我大行皇帝奉安山陵,恐积久渐忘,则罪臣昔日所留以有待者,今则迫不及待矣。谨以我先皇帝所赐馀年,为我先皇帝上乞数行懿旨,惟望我两宫皇太后、我皇上怜其哀鸣,勿以为无疾呻S吟Y、不祥举动,则罪臣虽死无憾。尤原我两宫皇太后、我皇上体圣祖、世宗之心,调剂宽猛,养忠厚和平之福,任用老成;毋争外国之所独争,为中华留不尽;毋创祖宗之所未创,为子孙留有馀。罪臣言毕於斯,命毕於斯,谨以大统所系上闻。”吏部奏诸朝,诏悯其忠,予优恤。下群臣议,遂定以继德宗之统为穆宗之子,无异论。

  可读临殁遗书与其子之桓,谓出蓟州一步即非死所。之桓遂成其遗志,葬蓟州。都人即所居城南旧宅祠祀之。

  有潘敦俨者,字清畏,籍江宁,总督铎子。以任子官工部郎中,迁御史。默念穆宗嗣统未有定议,孝哲毅皇后又仰药殉,遂疏请表扬穆后潜德,更谥号,并解醇亲王奕譞职任,诏严斥夺职。归隐於酒,阅二十馀年,卒。

  朱一新,字蓉生,浙江义乌人。乡举对策语触时忌,主司李文田特拔之。入赀为内阁中书。光绪二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法越事起,数上书主战,又尝画海防策,语至切要。典湖北乡试,称得士。十一年,转御史,连上封事,言论侃侃,不避贵戚。

  内侍李莲英渐著声势。逾岁,醇亲王奕譞阅海军,莲英从,一新忧之。而適值山东患河,燕、晋、蜀、闽患水,遂以遇灾修省为言,略曰:“我朝家法,严驭宦寺。世祖宫中立铁牌,更亿万年,昭为法守。圣母垂帘,安得海假采办出京,立寘重典。皇上登极,张得喜等情罪尤重,谪配为奴。是以纲纪肃然,罔敢恣肆。乃今夏巡阅海军之役,太监李莲英随至天津,道路譁传,士庶駴愕,意深宫或别有不得已苦衷,匪外廷所能喻。然宗藩至戚,阅军大典,而令刑馀之辈厕乎其间,其将何以诘戎兵崇体制?况作法於凉,其弊犹贪。唐之监军,岂其本意,积渐者然也。圣朝法制修明,万无虑此。而涓涓弗塞,流弊难言,杜渐防微,亦宜垂意。从古阉宦,巧於逢迎而昧於大义,引援党类,播弄语言,使宫闱之内,疑贰渐生,而彼得售其小忠小信之为,以阴窃夫作福作威之柄。我皇太后、皇上明目达聪,岂有跬步之地而或敢售其欺?顾事每忽於细微,情易溺於近习,侍御仆从,罔非正人,辨之宜早辨也。”疏上,太后怒,诘责疏言“苦衷”何指?一新曰:“臣所谓‘不得已苦衷’者,意以亲藩远涉,内侍随行,藉以示体恤、昭慎重也。顾在朝廷为曲体,在臣庶则为创见。风闻北洋大臣以座船迎醇亲王,王弗受,而太监随乘之,至駴人观听。一不谨慎,流弊遂已至斯,臣所为不能已於言也。”诏切责,降主事。乞终养归。

  张之洞督粤,建广雅书院,延为主讲。一新博极群书,洞知两汉及宋、明诸儒家法,务通经以致用。诸生有聪颖尚新奇者,必导而返诸笃实正大,语具所箸无邪堂答问中。卒,年四十有九。

  屠仁守,字梅君,湖北孝感人。同治十三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光绪中,转御史。时政出多门,仁守因天变请修政治,条上六事,曰:杜诿卸,开壅蔽,慎动作,抑近习,轸民瘼,重国计,而归本於大公至正、敬天勤民,疏上不省。又以海军报效,杂进无次,侥幸日多。仁守痛陈五弊:资叙不计,弊一;名器冒滥,弊二;劝惩倒置,弊三;求益得损,财计转亏,弊四;驵侩朋侵,莫可究诘,弊五。五弊既滋,乃生三患:患病民,患妨贤,患隳纪纲法度。“特以自海军衙门达之,奉懿旨行之,毋或敢贸然入告,遂使谤腾衢路,而朝廷不闻,患伏隐微,而朝廷不知,群小得志,宠赂滋张。若不停止,即承平无事,犹或召乱,况时局孔艰乎?”疏入,诏从之,权贵益侧目。

  十五年,太后归政,仁守虑佥人谗构两宫,易生嫌隙,疏请依高宗训政往事:“凡部院题本、寻常奏事,如常例;外省密摺、廷臣封奏,仍书皇太后、皇上圣鉴,俟慈览后施行。”并请太后居慈宁宫,节游观。诏严责,革职永不叙用。既归,主讲山西令德堂。二十六年,两宫西狩,起用五品京堂,授光禄寺少卿。寻卒。

  吴兆泰,字星阶,籍麻城。与仁守友善,互相厉以道义。光绪二年进士,阅十年,以编修考授御史。时国防废弛,海军尤不振,朝廷乃移其费修颐和园。兆泰上疏力争,略谓:“畿辅奇灾,嗷鸿遍野,僵仆载涂,此正朝廷减膳彻乐之时,非土木兴作之日。乞罢园工,以慰民望,以光继列祖列宗俭德。”太后怒,罢其官。归里后,历主龙泉、经心书院讲席,充学务公所议长。宣统二年,卒。

  其先有何金寿者,字铁生,籍江夏。同治元年一甲二名进士,授编修。出督河南学政,还充日讲起居注官。光绪二年,晋饥,上储粮平粜策。越二年,畿辅旱,金寿曰:“此枢臣可尽弹也!”乃援汉代天灾策免三公为言,请罢枢臣、回天意。越日,命下,恭亲王奕等五人并褫职留任,直声震一时。五年,复沥陈时弊,斥言中外臣工皆瞻徇,侃侃不挠。上以所奏为祛积习,特宣示。忤当轴意,出知江苏扬州府。未出都,会崇厚与俄定约,敕下廷臣议。金寿引西国上下议院例,请资众论,折强敌。逾岁到官,录筑堤功,赐三品服。八年秋,祷雨中暍,病卒,贫不能归葬。总督左宗棠等上其事於朝,谓有古循吏风云。

  安维峻,字晓峰,甘肃秦安人。初以拔贡朝考,用七品小京官。光绪六年,成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十九年,转御史。未一年,先后上六十馀疏。日韩衅起,时上虽亲政,遇事必请太后意旨,和战不能独决,及战屡败,世皆归咎李鸿章主款。于是维峻上言:“李鸿章平日挟外洋以自重,固不欲战,有言战者,动遭呵斥。淮军将领望风希旨,未见贼先退避,偶见贼即惊溃。我不能激励将士,决计一战,乃俯首听命于贼。然则此举非议和也,直纳款耳,不但误国,而且卖国。中外臣民,无不切齿痛恨。而又谓和议出自皇太后,太监李莲英实左右之,臣未敢深信。何者?皇太后既归政,若仍遇事牵制,将何以上对祖宗,下对天下臣民?至李莲英是何人斯,敢干政事乎?如果属实,律以祖宗法制,岂复可容?唯是朝廷受李鸿章哃喝,不及详审,而枢臣中或系私党,甘心左袒,或恐决裂,姑事调停。李鸿章事事挟制朝廷,抗违谕旨。唯冀皇上赫然震怒,明正其罪,布告天下,如是而将士有不奋兴、贼人有不破灭者,即请斩臣以正妄言之罪。”疏入,上谕:“军国要事,仰承懿训遵行,天下共谅。乃安维峻封奏,讬诸传闻,竟有‘皇太后遇事牵制’之语,妄言无忌,恐开离间之端。”命革职发军台。维峻以言获罪,直声震中外,人多荣之。访问者萃于门,饯送者塞于道,或赠以言,或资以赆,车马饮食,众皆为供应。抵戍所,都统以下皆敬以客礼,聘主讲抡才书院。二十五年,释还,遂归里。三十四年,起授内阁侍读,充京师大学总教习。宣统三年,复辞归。越十有五年,卒。

  维峻崇朴实,尚践履,不喜为博辨,尤严义利之分。归后退隐柏崖,杜门著书,隐然以名教纲常为己任。每谈及世变,辄忧形於色,卒抑郁以终。著有四书讲义、诗文集。

  文悌,字仲恭,瓜尔佳氏,满洲正黄旗人。以笔帖式历户部郎中,出为河南知府,改御史。光绪二十四年,变法诏下,礼部主事王照应诏上言,尚书许应骙不为代奏。御史宋伯鲁、杨深秀联名劾以守旧迂谬,阻挠新政,谕应骙明白回奏,覆奏称珍惜名器,物色通才,并辞连工部主事康有为,请罢斥驱逐。奏上,以抑格言路,首违诏旨,礼部尚书、侍郎皆革职,赏照四品京堂。

  文悌以言官为人指使,党庇报复,紊乱台谏,遂上疏言:“康有为向不相识,忽踵门求谒,送以所著书籍,阅其著作,以变法为宗。而尤堪骇诧者,讬辞孔子改制,谓孔子作春秋西狩获麟为受命之符,以春秋变周为孔子当一代王者。明似推崇孔子,实则自申其改制之义。乃知康有为之学术,正如汉书严助所谓以春秋为苏秦纵横者耳。及聆其谈治术,则专主西学,以师法日本为良策。如近来时务、知新等报所论,尊侠力,伸民权,兴党会,改制度,甚则欲去拜跪之礼仪,废满、汉之文字,平君臣之尊卑,改男女之外内。直似只须中国一变而为外洋政教风俗,即可立致富强,而不知其势小则群起斗争,立可召乱;大则各便私利,卖国何难?曾以此言戒劝康有为,乃不思省改,且更私聚数百人,在辇毂之下,立为保国会,日执途人而号之曰:‘中国必亡,必亡!’以致士夫惶骇,庶众摇惑。设使四民解体,大盗生心,藉此以集聚匪徒,招诱党羽,因而犯上作乱,未知康有为又何以善其后?曾令其将忠君爱国合为一事,勿徒欲保中国而置我大清於度外,康有为亦似悔之。又曾手书御史名单一纸,欲臣倡首鼓动众人伏阙痛哭,力请变法。当告以言官结党为国朝大禁,此事万不可为。以康有为一人在京城任意妄为,遍结言官,把持国事,已足骇人听闻;而宋伯鲁、杨深秀身为台谏,公然联名庇党,诬参朝廷大臣,此风何可长也!伏思国家变法,原为整顿国事,非欲败坏国事。譬如屋宇年久失修,自应招工依法改造,若任三五喜事之徒曳之倾倒,而曰非此不能从速,恐梁栋毁折,且将伤人。康有为之变法,何以异是?此所以不敢已於言也。”疏上,斥回原衙门行走。

  太后复训政,赏文悌知府,旋授河南知府。二十六年,两宫西狩,文悌迎驾,擢贵西道。乞病归,卒。

  江春霖,字杏村,福建莆田人。光绪二十年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二十九年,转御史,首论都御史陆宝忠干烟禁,不宜为台长,劾亲贵及枢臣疆臣,章凡数十上。德宗季叶,袁世凯出督畿辅,入赞枢廷,权势倾一时。春霖独论列十二事,谓:“洪范有言:‘臣之有作威作福,其害於尔家,凶於尔国。’左氏传云:‘受君之禄,是以聚党,有党而争命,罪孰大焉?’今世凯所为,其心即使无他,其迹要难共谅。历考史册所载权臣,大者贻忧君国,小者祸及身家。窥窃神器之徒,姑置勿论,即功在社稷,如霍光、李德裕、张居正,亦以权宠太盛,倾覆相寻。今不独为国家计,宜加裁抑,即欲使世凯子孙长守富贵,亦不可无善处之法。”嗣是纠弹世凯及庆亲王奕劻父子,连上八疏,皆不报,然朝贵颇严惮之。

  宣统改元,醇亲王载沣既摄政,其弟载洵、载涛分长军谘、海军,颇用事。春霖谓:“古者郑宠共叔,失教旋讥,汉骄厉王,不容终病,载在史册,为万世戒。二王性成英敏,休戚相关,料不至蹈覆辙,而慎终於始,要宜杜渐防微。”又谓:“景皇帝以神器付之皇上,冲龄践阼,军国重事,监国摄政王主之。治同其乐,乱同其忧,国之不保,家於何寄?”篇末又言:“监国岁未及周,物议沸腾,至於此极。臣不禁为祖宗三百年国祚效贾生痛哭流涕长太息矣!”明年,又劾江西巡抚冯汝骙谩欺状,效宋臣包拯七上弹章,末复言:“是非不明,请将前后章奏明诏宣示,敕部平议。”语至戆直,被诃责。复劾奕劻老奸窃位,多引匪人;非特简忠良,不足以赞大猷、挽危局。词连尚书徐世昌,侍郎杨士琦、沈云沛,总督陈夔龙、张人骏,巡抚宝棻、恩寿等十数人。朝旨再责之,令回原衙门行走。春霖遂称疾归。越八年,卒。

  论曰:有清列帝,家法最严,迨至季世,创制垂帘,於是阉寺渐肆,而亲贵权要亦声势日著,虽有直言敢谏之士,无补危亡,亦尽其心焉而已。可读尸谏,幸鉴孤忠。一新、仁守、维峻先后直言,皆以语侵太后获罪。文悌言攻结党,实启党争,而春霖连劾权贵,言尤痛切,当国者终於不悟。又有太监寇连才,上书泣谏,请太后归政,废颐和园,且言:“不为祖宗天下计,独不自为计?”终以违制被刑以死。建言又何得以阉官少之?类无可归,故附见於此。

卷二百三十三 

  郭嵩焘弟昆焘 崇厚 曾纪泽 薛福成 黎庶昌马建忠 李凤苞洪钧 刘瑞芬 徐寿朋 杨儒

  郭嵩焘,字筠仙,湖南湘阴人。道光二十七年进士,选庶吉士,遭忧归。会粤寇犯长沙,曾国藩奉诏治军,嵩焘力赞之出。赣事亟,江忠源乞师国藩,国藩遣之往,从忠源守章门。是时寇艎集饶、瑞,分泊长江,因献编练水师议,忠源韪之,令具疏请敕湖南北、四川制战舰百馀艘。嗣以赣被围久,船非可剋期造,乃先造巨筏,列炮其上,与陆师夹击,寇引去。厥后用以塞湖口者即此筏也。湘军名大显。论功,授编修。还朝,入直上书房。咸丰九年,英人犯津沽,僧格林沁撤北塘备,嵩焘力争之,议不合,辞去。

  同治改元,起授苏松粮储道,迁两淮盐运使。库储竭,诸军仰餔淮鹾者数十万,嵩焘躬自掣验,配置各营。提督李世忠拥重兵行私鹾,亡谁何,益遣入捕治之,运政乃鬯。明年,署广东巡抚。寇偪阳山,亟使张运兰击卻之。诏安陷,饶平、大埔警,与总督瑞麟遣将防边,追入诏安城,杀数千人,军稍振。是时金陵克,罢釐捐议起,嵩焘陈说利害凡千馀言,事遂寝。伪森王侯玉山避匿香港,恃英为护符,官吏莫能捕。嵩焘援公法与争,执以归,论斩。而瑞麟遽张其功,以率兵往捕闻,嵩焘力止之,不可。英人大恚,数移牒诘责。

  初,毛鸿宾督粤,事皆决於幕僚徐灏。瑞麟继至,灏益横。嵩寿衔之,上疏论军情数误,劾逐灏,并自请罢斥。事下左宗棠,宗棠言其迹近负气,被诃责。左、郭本姻家。宗棠先厄於官文,罪不测,嵩焘为求解肃顺,并言於同列潘祖荫,白无他,始获免,至是宗棠竟不为疏辨。嵩焘念事皆繇督抚同城所误,逾岁解职,遂上疏极论其弊,不报。

  光绪元年,授福建按察使,未上,命直总署。擢兵部侍郎、出使英国大臣,兼使法。英人马加理入滇边遇害,嵩焘疏劾岑毓英,意在朝廷自罢其职,藉箝外人口也。而一时士论大譁,谓嵩焘媚外。嵩焘言既不用,英使威妥玛出都,邦交几裂。嵩焘又欲以身任之,上言:“交涉之方,不外理、势。势者人与我共,可者与,不可者拒。理者所以自处。势足而理直,固不可违;势不足而别无可恃,尤恃理以折。”因条列四事以进。而郎中刘锡鸿者,方谋随嵩焘出使,虑疏上触忌,遏之,比嵩焘觉,始补上,而事已无及。既莅英,锡鸿为副使,益事事齮龁之,嵩焘不能堪,乞病归,主讲城南书院。

  未几,而俄事棘。崇厚以辱国论死,群臣多主战,徵调骚然。嵩焘於是条上六事:曰收还伊犁,归甘督覈议;曰遣使议还伊犁,当赴伊会办;曰直截议驳,暂听俄人驻师;曰驻英、法公使不宜遣使俄;曰议定崇厚罪名,当稍准万国公法;曰廷臣主战,止一隅见,当斟酌情理之平。上嘉其见确。已而召曾纪泽使俄,卒改约。

  嵩焘虽家居,然颇关心君国。朝鲜乱作,法越衅开,皆有所论列。逮马江败,恭亲王奕等去位,言路持政府益亟,嵩焘独忧之。尝言:“宋以来士夫好名,致误人家国事。讬攘外美名,图不次峻擢;洎事任属,变故兴,迁就仓皇,周章失措。生心害政,莫斯为甚!”是疏传於外,时议咸斥之。及庚子祸作,其言始大验,而嵩焘已於十七年卒矣。箸有礼记质疑四十九卷,大学中庸质疑三卷,订正家礼六卷,周易释例四卷,毛诗约义二卷,绥边徵实二十四卷,诗文集若干卷。

  其弟昆焘,字意城。以举人参张亮基戎幕,与宗棠俱。李开方扰湖北,自怀庆折而南,武昌夜半得报,亟调师会鹅公颈。骤遇寇,寇出不意,大扰乱,遂斩开方,歼其军。报至,亮基始知之,昆焘恒以是自喜。骆秉章抚湘,昆焘从国藩东征,宗棠援浙,军资并倚之。由国子监助教历加四品卿。后刘昆讨黔苗,昆焘久引疾归,力起赞军事。苗将平,又辞去。光绪八年,卒。

  崇厚,字地山,完颜氏,内务府镶黄旗人,河督麟庆子。道光二十九年举人。选知阶州,历迁长芦盐运使。咸丰十年,署盐政,疏请停领馀引,代销滞引,依永平低价。会僧格林沁治畿辅水田,又劝垦葛沽、盐水沽沃卤地四千二百馀亩。明年,充三口通商大臣。又明年,迁大理寺卿,仍留津与英、法重修租界条约。同治改元,以兵部侍郎参直隶军事,寻署总督。时葡萄牙遣使入京乞换约,崇厚牒请总署摽勿受。法使哥士耆缓颊,治莅津,朝命崇厚承其事。次年,谕遏冀州窜匪,坐失机,被责。已而丹使踵葡例,拒如初。复命为全权大臣,订约五十五条,通商章程九款。自是而荷、而日、而比、而意、而奥,皆遣使求取,并为延款,语具邦交志。复建议设北洋机器局城南分局,城堞炮台与郡城遥相峙。五年,贷款垦海河北岸,首邢家沽讫卧河村,中泄为渠,辟稻田可五百顷,手订试垦章程,於是两岸为沃野。九年,津郡民、教失和,被议。事宁,朝廷遣使修好,命充出使法国大臣,是为专使一国之始,然事毕即返。历署户部、吏部侍郎。

  光绪二年,署奉天将军,疏请择地设官,置宽甸、怀仁、通化三县,增边关兵备道,升昌图为府,改八家镇为县,徙经历驻康家屯,改梨树城为厅,徙照磨驻八面城;其通判、知县并加理事同知衔,兼治蒙民,议行。先后疏论吉林积弊,请办马贼,惩聚博,清积讼,覈荒地,除金匪。又以私垦围场者众,为恳宽其既往,已垦者量丈升科,未垦者择地安插,仍留隙地以讲武,称旨。

  四年,俄界回寇扰边,与其外部格尔斯合力禁止。其秋,授出使俄国大臣,加内大臣衔,晋左都御史。明年,赴俄。初,左宗棠进兵伊犁,乘俄土战争,要俄人退去库尔札,俄人多所挟求。至是,崇厚抵利伐第亚谒俄皇达使命,贸然与订和约:一,自嘉峪关迳西安、汉中达汉口,俄有通商权;一,自松花江至伯都讷,贸易自由;一,自蒙古及天山南北输入商品,不课税金;一,自西伯利亚至张家口,归俄敷设铁道;一,自陕甘至汉口,既榷常税,其杂税概免;一,嘉峪关、科布多、哈密、吐鲁番、乌鲁木齐、库车置领事官;一,凡俄国臣民旅华,许携铳器;一,伊犁城及旁近地,凡俄所有土地及建筑物,不在还付例。约成,朝野譁然,於是修撰王仁堪、洗马张之洞等交章论劾。上大怒,下崇厚狱,定斩监候,以徇俄人请,贷死,仍羁禁。更遣曾纪泽往俄更约,争回伊犁南路七百馀里,嘉峪关诸地缓置官。

  十年,崇厚输银三十万济军,释归。遇太后五旬万寿,随班祝嘏,朝旨依原官降二级,赏给职衔。十九年,卒,年六十有七。

  曾纪泽,字劼刚,大学士国藩子。少负俊才。以荫补户部员外郎。父忧服除,袭侯爵。光绪四年,充出使英法大臣,补太常寺少卿,转大理寺。六年,使俄大臣崇厚获罪去,以纪泽兼之。

  先是俄乘我内乱,据伊犁,及回部平,乃举以还我,议定界、通商。崇厚不请旨,遽署押,所定约多失权利,因诏纪泽兼使俄,议改前约。俄以崇厚罹大辟,怫甚。纪泽虑碍交涉,请贷崇厚死,上许之,论监禁。纪泽乃疏言:“伊犁一役,办法有三:曰战,守,和。言战者,谓左宗棠等席全胜之势,不难一战。臣窃谓伊犁地形岩险,俄为强敌,非西陲比。兵戎一启,后患滋长。东三省与俄毗连,根本重地,防不胜防。或欲游说欧邦,使相牵制,是特战国之陈言耳。各邦虽外和内忌,而协以谋我则同,孰肯出而相助?言守者,则谓伊犁边境,若多糜巨帑以获之,是鹜荒远、溃腹心也,不如弃而勿收。不知开国以来,经营西域者至矣。圣祖、世宗不惮勤天下力以征讨之,至乾隆二十二年,伊犁底定,腹地始得安枕。今若弃之,如新疆何?说者谓姑纾吾力以俟后图。不知左宗棠等军,将召之使还乎?则经界未明,缓急何以应变?抑任其逍遥境上,则难於转饷,锐气坐销。是今日之事,战、守皆不足恃,仍不外言和。和亦有办法三:曰分界,通商,偿款其小者也。即通商亦较分界为轻。何以言之?西国定约之例,有常守不渝者,亦有随时修改者。不渝者,分界是也。此益则彼损。是以定约之时,其难其慎。修改者,通商是也。若干年修改一次。条文之不善,商务之受损,正赖此修改之年可以换约,固非彼族所得专也。俄约经崇厚议定,俄君署押,今欲全数更换,势所不能。臣愚以为分界既属常守之局,必当坚持力争。若通商各条,惟当去其太甚,其馀从权应允,俟诸异日之修改,庶和局可终保全。不然,事机决裂,必须声罪致讨,此战之说也。庙堂胜算,固非使臣所敢议也。不然,暂置伊犁勿论,此守之说也。是边界不可稍让,而全境转可尽捐,臣亦未敢以为是也。再不然,姑先为驳议,俟不得已时酌量允之,此和之说也。是乃市井售物尝试之术,非所以敦信义、驭远人也。盖准驳贵有一定之计,勿致后日迫於事势,复有后允之条。今臣至俄都,但言两国和好,自应遣使通诚。至辨论公事,传达语言,系使臣职分,俟接奉本国文牍,再行商议。如此立言,庶不至见拒邻邦,贻国羞辱。臣驽下,唯有懔遵圣训,不激不随,冀收得尺得寸之功,稍维大局。”

  及至俄,日与俄外部及驻华公使布策等反复辨论,凡数十万言,十阅月而议始定。崇厚原约,仅得伊犁之半,岩险属俄如故。纪泽争回南境之乌宗岛山、帖克斯川要隘,然后伊犁拱宸诸城足以自守,且得与喀什噶尔、阿克苏诸城通行无阻。其他分界及通商条文,亦多所釐正焉。七年,迁宗人府府丞、左副都御史。秩满,留任三载。

  法越构衅,纪泽与法抗辩不稍屈,疏陈备御六策。十年,晋兵部侍郎。与英人议定洋药税釐,岁增银六百馀万。明年,还朝,转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调户部,兼署刑部、吏部各侍郎。十六年,卒,加太子少保,谥惠敏。子广銮,左副都御史;广铨,兵部员外郎。

  薛福成,字叔耘,江苏无锡人。以副贡生参曾国藩戎幕,积劳至直隶州知州。光绪初元,下诏求言,福成上治平六策,又密议海防十事。时总税务司赫德喜言事,总署议授为总海防司,福成上书力争,乃止。八年,朝鲜乱,张树声代李鸿章督畿辅,闻变,将牒总署奏请发兵。福成虑缓则蹈琉球覆辙,请速发军舰东渡援之。乱定,以功迁道员。

  十年,授宁绍台道。法兰西败盟,构兵越南,诏缘海戒严。宁波故浙东要衢也,方是时,提督欧阳利见顿金鸡山,杨岐珍顿招宝山,总兵钱玉兴分守要隘。诸将故等夷,不相统摄。巡抚刘秉璋檄福成综营务,调护诸将,筑长墙,钉丛樁,造电线,清间谍,绝乡导与窥伺。其南洋援台三舰为法人追袭,驶入镇海口,复令其合力守御。谋甫定而寇氛逼矣,再至,再卻之,卒不得逞而去。十四年,除湖南按察使。

  明年,改三品京堂,出使英法义比四国大臣,历光禄、太常、大理寺卿,留使如故。未几,坎巨提来乞师。坎故羁縻回部,自英灭克什米尔,遂为所属。近且筑路贯其境,坎拒之,战弗胜,乃求援,朝旨使福成诘其故。福成晤英外部沙力斯伯里,诇知其防俄心切,遂与订定会立坎酋,以释嫌怨。因具选立本末以上,并陈英、俄互争帕米尔状,请趣俄分界,冀英隐助。已而被命集议滇缅界线、商务。先是曾纪泽使英,谋将南掌、拈人诸土司尽为我属,议未决而归。至是福成继之,始变前规,稍拓边界,订定条约二十款,语具邦交志。

  福成任使事数年,恒惓惓於保商,疏请除旧禁,广招徕。其争设南洋各岛领事官,尤持正义,英人终亦从之。又以英、法教案牵涉既广,条列治本治标机宜甚悉。其将归也,复撮举见闻上疏以陈,大恉谓宜厉人才,整戎备,濬利源,重使职,为弃短集长之策。二十二年,归,至上海病卒,优诏赐恤。卒后半载,而中英订附款,致将福成收回各地割弃泰半,论者惜之。

  福成好为古文辞,演迆平易,曲尽事理,尤长於论事纪载。著有庸菴文编、笔记,海外文编,出使英法义比日记,浙东筹防录。

  黎庶昌,字莼斋,贵州遵义人。少嗜读,从郑珍游,讲求经世学。同治初元,星变,应诏上书论时政,条举利病甚悉,上嘉之。以廪贡生授知县,交曾国藩差序。国藩素重郑氏,接庶昌延入幕,历署吴江、青浦诸邑;两筦榷关,税骤进。光绪二年,郭嵩焘出使英国,调充参赞。历比、瑞、葡、奥诸邦,箸书以撮所闻见,成西洋杂志。晋道员。

  七年,命充出使日本大臣。值议琉球案及华商杂居事,其外部井上馨持甚坚,庶昌翻复辨论,卒如所议。明年,日本将袭朝鲜,庶昌电请速出援师为先发制人计。师至,日舰知有备,还,言归於好。中国古籍,经戎烬后多散佚,日藩族弆藏富,庶昌择其足翼经史者,刊古逸丛书二十六种。中法易约,条列七事进。寻遭忧归,服阕,仍故官。

  十七年,除川东道。川俗故闇僿。既莅事,设学堂,倡实业,建病院,整武恤商,百废具举。中东事起,庶昌曰:“日本蓄谋久矣,朝鲜犹其外府也。战固难胜,让亦启侮。”乃倡布告列邦议,以维持属国,愿东渡排难,当事者弗纳。及战事殷,财诎,庶昌首输万金,请按职列等差,亦不报。二十一年,诏陛见。驻渝法领事闻其将去,留办教案,代者多方困之。遘疾,遂去官。未几,卒。川东民建祠沩郡祀之。

  马建忠,字眉叔,江苏丹徒人。少好学,通经史。愤外患日深,乃专究西学,派赴西洋各国使馆学习洋务。历上书言借款、造路、创设海军、通商、开矿、兴学、储材,北洋大臣李鸿章颇称赏之,所议多采行。累保道员。光绪七年,鸿章遣建忠赴南洋与英人议鸦片专售事。建忠以鸦片流毒,中外腾谤,当寓禁於徵,不可专重税收。时英人持正议者,亦以强开烟禁责其政府,引以为耻。闻建忠言,虽未能遽许,皆称其公。

  八年,朝鲜始与美国议约,鸿章奏派建忠往莅盟。约成,英、法先后遣使至,建忠介之,皆如美例成约。日本驻朝公使屡诇结约事,建忠秘不使预闻,日人滋不悦。建忠归而朝鲜乱作,庶昌以闻。时鸿章以忧去,张树声权北洋大臣,令建忠偕海军提督丁汝昌率兵舰东渡观变。建忠抵仁川,日本海军已先至,建忠设辞缓之,而亟请速济师代定乱。朝命提督吴长庆率三千人东援。建忠先定诱执首乱之策,偕长庆、汝昌往候大院君李昰应,减驺从,示坦率。及昰应来报谒,建忠遂执之,强纳诸舆,交长庆夜达兵轮,而汝昌护送至天津。复擒乱党,援朝鲜国王复其位。日使虽有言,而乱已定,亦无如何,皆建忠谋也。於是长庆统军留驻,其随员袁世凯始来佐营务。及建忠归,而维新党之乱又作。日军先入,交涉屡失机,其后卒致全败。建忠愤后继失人,初谋尽毁,譔东行录以记其事。

  建忠博学,善古文辞;尤精欧文,自英、法现行文字以至希腊、拉丁古文,无不兼通。以泰西各国皆有学文程式之书,中文经籍虽皆有规矩隐寓其中,特无有为之比儗而揭示之,遂使学者论文困於句解,知其然而不能知其所以然。乃发愤创为文通一书,因西文已有之规矩,於经籍中求其所同所不同者,曲证繁引,以确知中文义例之所在,务令学者明所区别,而后施之於文,各得其当,不唯执笔学为古文词有左宜右有之妙,即学泰西古今一切文学,亦不难精求而会通焉。书出,学者皆称其精,推为古今特创之作。又著有適可斋记言、记行等书。

  李凤苞,字丹厓,江苏崇明人。少聪慧,究心历算之学,精测绘。丁日昌抚吴,知其才,资以赀为道员。历办江南制造局、吴淞炮台工程局,绘地球全图,并译西洋诸书。日昌为船政大臣,调充总考工。朝议遣生徒出洋,加三品卿,派为监督。光绪三年,率赴英、法两国,分置肆业。明年,赐二品顶戴,充出使德国大臣,旋兼使奥、义、荷三国,往来数千里,周旋各国间,联络邦交。时建议兴海军,并命督造战舰。

  十年,法越构衅,暂署法使。法事决裂,遂奉命回国,归过澳门。澳门自明中叶久为葡萄牙人税居,及是葡人私议欲攘为己有。凤苞寓书部臣,乞请旨与葡人定约,免后患。部臣惧生事,寝其议。后一年,葡人遂据其地,论者惜之。既,覆命,有旨发往直隶交李鸿章差遣,令总办营务处,兼管水师学堂。未几,以在德造舰报销不实,被议革职。十三年,卒。著有四裔编年表、西国政闻汇编、文藻斋诗文集等。其他音韵、地理、数学,皆有论著,未成。

  洪钧,字文卿,江苏吴县人。同治七年一甲一名进士,授修撰。出督湖北学政,历典陕西、山东乡试。迁侍读,视学江西。光绪七年,历迁内阁学士。母老乞终养,嗣丁忧,服阕,起故官。出使俄德奥比四国大臣,晋兵部左侍郎。初,喀什噶尔续勘西边界约,中国图学未精,乏善本。钧莅俄,以俄人所订中俄界图红线均与界约符,私虑英先发,乃译成汉字备不虞。十六年,使成,携之归,命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值帕米尔争界事起,大理寺少卿延茂谓钧所译地图画苏满诸卡置界外,致边事日棘,乃痛劾其贻误状,事下总署察覆。总署同列诸臣以钧所译图,本以备考覈,非以为左证,且非专为中俄交涉而设,安得归咎於此图?事白,而言者犹未息。右庶子准良建议,帕地图说纷纭,宜求精确。於是钧等具疏论列,谓:“内府舆图、一统志图纪载漏略。总署历办此案,证以李鸿章译寄英图,与许景澄集成英、俄、德、法全图,无大纰缪,而覈诸准良所奏,则歧异甚多。钦定西域图志叙霍尔干诸地,则总结之曰属喀什噶尔;叙喇楚勒、叶什勒库勒诸地,则总结之曰属喀什噶尔西境外:文义明显。原奏乃谓:‘其曰境外者,大小和卓木旧境外也。曰属者,属今喀什噶尔,为国家自辟之壤地也。’语近穿凿。喀地正北、东北毗俄七河,正西倚俄费尔干,其西南错居者帕也。后藏极西曰阿里,西北循雪山迳挪格尔、坎巨提,讫印度克什米尔,无待北涉帕地。设俄欲蹑喀,英欲偪阿里,不患无路。原奏乃谓:‘二国侵夺拔达克山、安集延而终莫得通。’斯於边情不亦闇乎?中俄分界,起科布多、塔尔巴哈台、伊犁,讫喀西南乌仔别里山口止,并自东北以达西南。原奏乃谓:‘当日勘界,自俄属萨马干而东,实以乌仔别里西口为界。今断以东口,大乖情势。’案各城约无萨马干地名,惟浩罕、安集延极西有萨马尔干,明史作撒马儿罕,久隶俄,与我疆无涉。当日勘界,并非自西而东,亦无东西二口之说,不知原奏何以传讹若此?谨绘许景澄所寄地图以进。”并陈扼守葱岭及争苏满有碍约章状。

  先是坎巨提之役,彼此争惎其间,我是以有退兵撤卡之举,英乘隙而使阿富汗据苏满。至是,俄西队出与阿战,东队且骎骎偪边境。总署复具筹办西南边外本末以上。钧附言:“自译中俄界图,知乌仔别里以南,东西横亘,皆是帕地。喀约所谓中国界线,应介乎其间。今日俄人争帕,早种因喀城定约之年。刘锦棠添设苏卡,意在拓边。无如喀约具在,成事难说。唯依界图南北经度斜线,自乌仔别里径南,尚可得帕地少半,寻按故址,已稍廓张。俄阿交閧,揣阿必溃。俟俄退兵,可与议界,当更与疆臣合力经营,争得一分即获一分之益。”上皆嘉纳。十九年,卒,予优恤。

  钧嗜学,通经史,尝譔元史释文证补,取材域外,时论称之。

  刘瑞芬,字芝田,安徽贵池人。以诸生从李鸿章军援上海,檄主水陆军械转运。时初用西式枪炮,皆购自外洋,瑞芬考验精审,应时解济,淮军遂以善用西洋利器名。累保道员,督办松沪釐捐。光绪二年,权两淮盐运使。淮北荐饥,流民就食扬州,瑞芬筑圩城外,构棚分宿,计口授食,所全活六万馀人。旋授苏松太道。租界以黄浦南北分华洋船埠,洋人时侵南岸。瑞芬丈量南北,中分为界,设水利局委员董其事,洋人亦就范焉。擢江西按察使,迁布政使。

  十一年,改三品京堂,命充出使英俄等国大臣;授太常寺卿,迁大理寺,仍留使。改驻英、法、义、比。初,俄人觊觎漠河金矿,瑞芬亟达总理衙门,创议先自开办。英既占缅甸,罢其朝贡,瑞芬执故事与争,仍如旧。英复侵西藏,瑞芬力争於其外部,追还印度入藏之师,乃别议藏印条约,事具邦交志。

  瑞芬久事外交,有远见。朝鲜乱初起,即上书言:“朝鲜毗连东三省,关系甚重。中国能收其全土改行省,上策也。次则当约英、美诸国共议保护,庶免强邻独占,存藩属以固边陲。”总署寝其议不行,其后果如所言。十五年,召授广东巡抚。十八年,卒,恤如制。

  子三。世珩,字聚卿。光绪二十年举人。累至道员。历办江南商务官报、学务工程、湖北造币等事。旋擢度支部参议,加三品卿。条议币制,中外称其精确,未及行而辛亥变起,遂归寓上海。丙寅年,卒。嗜古,富藏书,校刊古籍尤精。有聚学轩丛书、贵池先哲遗书、玉海堂宋元椠本丛书及曲谱、曲品等。

  徐寿朋,字进斋,直隶清苑人,本籍浙江绍兴。以廪贡生纳赀为主事。谙习外情,佐津海关办交涉。光绪二年,以道员充美日使馆二等参赞。时华人佣於洛士丙冷者多被虐杀,寿朋佐使臣郑藻如索偿,词铮义屈。未竟,会开秘鲁使馆,移充驻秘参赞,摄行公使事。秘故虐遇华工,益苛其例,寿朋与秘廷辨论,多所补救。驻外久,办理交涉,常服远人。晋二品秩。还国,適李鸿章督畿辅,辟居幕府。疏荐其练吏治,熟邦交。召见,奏对称旨。

  二十四年,授安徽徽宁池太广道,迁按察使。未半载,徵还,命以三品京堂充韩国全权议约大臣。既至,与其外部朴齐纯议定商约十三条,语具邦交志。初,韩本为我属国,贡献不绝。自马关定新约,认为独立自主,遂以寿朋膺使命,是为中韩立约之始。其秋,除太仆寺卿。约成,改充出使韩国大臣。奏设汉城总领事,惠保侨民,始复自治权。二十六年,联军入京,鸿章被命议和,奏调寿朋佐议。寿朋习西国语言文字,徐起应付,卒能不失鸿章本意。逾岁,议定和约十二款。复力请回銮。迁外务部左侍郎。寻病卒,予优恤。

  杨儒,字子通,汉军正红旗入。以监生纳赀为员外郎,铨兵部。举同治六年乡试。久之,出为常镇道。母忧,服阕,除温处道,调徽宁池太道。光绪十八年,改四品卿,出使美日秘三国大臣,补太常寺少卿。与英外部葛礼山续定华工条约。历通政使副使、左副都御史,留使如故。二十二年,调使俄奥和三国。越二年,晋工部侍郎,仍驻俄。

  二十六年,拳乱作,联军入津沽,电命儒递国书,乞俄调解。京师陷,车驾幸西安。俄佯议撤兵,而潜使人诣关东,掠吉林、黑龙江地,达营口北。儒至黑海行宫与婉商,俄允还地,而不允撤保路兵。将军增祺遽与订密约九款,多失权利,上责其谬妄,下严旨,仍令儒与俄议。儒与商更约,俄坚拒,儒正色曰:“既言保我自主,何兵权、利权、命官权而不予畀?既称不利土地,何以东三省不为中国版图?”俄穷於应,始允别立正约。上闻而嘉之,授为全权大臣。

  逾岁,俄交草约十二款,趣画押。东南士民甚激昂,各国亦腾口舌,朝旨命再商改。儒责其外部食言,语激切,俄人勉为改数事,而仍未平准。儒数往谒,拒不见,见则第趣画诺,语竟即起,不容儒致一词。儒愤出,及阶踣,伤右足,乞假赴德、奥疗治。俄留之,且因其病笃,命驻华公使戢耳诗与李鸿章在京协定。儒复请代,不许。调户部。明年正月,卒,予优恤。

  论曰:中国遣使,始於光绪初。嵩焘首膺其选,论交涉独具远识。崇厚擅定俄约,误国甚矣。纪泽继之,抗议改正。其时国势犹足自申焉。至儒争密约,竟以愤死,终不能挽救,公理尚可恃乎?福成、庶昌诸人,并娴文学,各有著述,讨论修饰,皆美使才也。马建忠定乱济变,策奇制胜,亦有足多,故并附於篇。

卷二百三十四 

  丁宝桢 李瀚章 杨昌濬 张树声 弟树屏 卫荣光 刘秉璋 陈士杰 陶模 李兴锐 史念祖

  丁宝桢,字稚璜,贵州平远人。咸丰三年进士,选庶吉士。母丧里居,遵义杨隆喜反,斥家财募壮士八百捍乡里,战始不利,继获大胜。服阕,会苗、教蜂起,巡抚蒋霨远奏留军,特旨授编修,增募至四千人,复平越、独山诸城。十年,除知岳州府,始罢遣所募兵。亏饷巨万,乃陈五百金案上,语众曰:“与诸君共事久,今库馈诎,徒手归,奈何?”众泣曰:“公毁家纾难,我等敢他求乎?”遂去。越岁,调长沙。有客军数千,以无主将譁变,立请大府贷发三万,斩五人,事遂定。

  同治二年,擢山东按察使。会僧格林沁治兵鲁、豫间,令击河北宋景诗。旋劾其擅议招抚,部议降三级。又明年,迁布政使。僧格林沁战殁曹州,坐法再干议,皆得恩旨留任,於是言者复摭他款弹之,事下曾国藩,国藩白其无罪。巡抚阎敬铭夙高其能,至是乞休,举以自代,遂拜巡抚之命。时捻趋海澨,李鸿章建议筑墙胶莱河,宝桢会军蹙之。六年,东捻走濰河,东军王心安筑垒方成,而堤墙未竣,捻长驱渡河,宝桢以闻。上怒,鸿章交部议,宝桢亦褫职留任。先是东军守濰河,本皖将潘鼎新汛地。皖军甫南移,而北路遽失。诏斩心安,宝桢抗辩,乃宥心安而责鸿章;宝桢复屡疏相诋,於是上益责鸿章忌刻纵寇矣。明年,西捻趋定州,近畿震动。宝桢闻警,即驰至东昌,率骑旅千、精卒三千,赍五日粮,倍道北援,捻遂南溃。是役也,朝廷遣宿卫之旅出国门备寇,统兵诸将帅皆获谴让,而上独以宝桢一军猝出寇前,转战雄、任、深、祁、高、肃间,复饶阳,功最盛,数降敕褒嘉,加太子少保。宝桢治军善乘势,不主画疆自守,以故诸军会集,东西二渠率皆就歼山东。

  而其诛安得海事尤著人口。安得海者,以奄人侍慈禧太后,颇用事。八年秋,乘楼船缘运河南下,旗缯殊异,称有密遣。所过招纳权贿,无敢发者。至泰安,宝桢先已入告,使骑捕而守之。安得海犹大言,谓:“汝辈自速辜耳!”传送济南,宝桢曰:“宦竖私出,非制。且大臣未闻有命,必诈无疑。”奏上,遂正法。河决郓城侯家林,运道梗,河臣议次年兴工,宝桢谓宜及水涸时,力疾请自任。水齧堤,植立不退,费半功倍。又塞铜瓦厢决口,驻贾庄。闻日本构衅,遂密陈海防计,请筑山东烟台、威海、登州炮台,设泺口制造机器局,从之。

  光绪二年,代吴棠署四川总督。至即严劾贪墨吏,澄肃官方,建机器局,修都江堤,裁夫马以恤民,革陋规以恤吏。又改盐法,官运商销,置总局泸州,其井灶分置厂局,盐岸分置岸局,岁增帑金百馀万。而猾商奸吏不便所为,争中以蜚语,於是台谏交章纠奏。宝桢已坐堤毁镌秩矣,而言者复劾停机器局,褫监工成绵龙茂道丁士彬、灌县令陆葆德职,而尤龂龂争盐务。上以川盐有成效,勿为动。已而成都将军恒训覈覆堤工,亦摭及盐运病商民、流弊大,宝桢抗辩。上虑宝桢惑浮言,敕勿易初念。寻予实授。宝桢弥自警勖,益兴积穀,严督捕。治蜀凡十年,初莅事时,郭内月有盗劫,至是诛匪几尽,声为道不拾遗。十一年,卒官,赠太子太保,谥文诚,予山东、四川、贵州建祠。

  宝桢严刚有威。其初至山东也,僧格林沁方蹙捻淄川,颇贵倨,见司道官不设坐。宝桢投谒,告材官启王,坐则见,否则罢,左右皆大惊。王服其强,为改容加礼。敬铭闻之,大称异,至之日,亲迓於郊。自是事无大小,皆咨宝桢而后行。至今言吏治者,常与沈葆桢并称,尤励清操。丧归,僚属集赙,始克成行云。子五人,体常尤著名,官广东布政使。

  李瀚章,字筱泉,安徽合肥人,大学士鸿章兄也。瀚章以拔贡生为知县,铨湖南,署永定,调益阳,改善化。曾国藩出治军,檄主饷运,累至江西吉南赣宁道,调广东督粮道,就迁按察使、布政使。同治四年,擢湖南巡抚。时粤逆李世贤等聚福建,分犯赣南,窥两楚,贵州苗匪、教匪又阑入楚界,而霆军溃卒复窜湖、湘,三路告警。瀚章至,则遣前江苏按察使陈士杰壁郴州防闽贼,前云南按察使赵焕联壁岳州防叛卒,闽贼旋引去。叛卒犯江西不得逞,则折入湘,犯攸县,陷安仁、兴宁、副将张义贵击走之;士杰率军会剿,遁入粤,卒就歼焉。先是瀚章遣总兵周洪印败黔匪於边界,又越境解铜仁围,因奏言:“悬军深入,兵家所忌,请敕新任贵州布政使兆琛缓赴任,专治军事,与楚军合。”从之。遂遣已革知府李元度进剿思南、石阡教匪,兆琛、洪印进剿清江、台拱苗匪,所向克捷。苗、教复蚁结,连窜晃州凤凰厅,各军蹑击,皆大破之,黔匪遂不敢窥楚境。自盗起,国藩及胡林翼治师不主画疆自守。瀚章久习楚军,既受任,即出境讨贼,亦其风类也。

  六年,调抚江苏。未至,署湖广总督。七年,调浙江,再署湖广总督,旋实授。光绪元年,调四川。明年,还督湖广。瀚章性简静,更事久,习知民情伪,务与休息。其督湖广最久,前后四至,皆与弟鸿章更迭受代,其母累年不移武昌官所,人以为荣。寻遭忧去官,家居六年,再起授漕运总督。未几,移督两广。粤俗旧有闱姓捐,四成助饷,巡抚马丕瑶议革之。会日本构衅,瀚章请循旧收缴备海防,时论大譁,遂以疾归。又数年,卒,谥勤恪。子十人,经畬,翰林院侍讲。

  杨昌濬,字石泉,湖南湘乡人。粤寇乱,以诸生从罗泽南治团练,出援湖北,连复广济、黄梅,叙训导。从征赣、皖,战枫树岭,下德兴,战高沙,下婺源,频有功,迁知县。同治元年,从左宗棠入浙,规江山,与刘典、刘璈分三路攻石门,破寇卡数重。进取花园港,纵火燔其棚,会天雨,止。其秋,规龙游,昌濬御寇莲塘,破之;又败之孟塘,寇逸。李世贤闻警,遣悍党赴救,中路寇方攻刘培元营,昌濬自山下击,寇大溃,迁知衢州府。明年,师偪龙游城南,筑三垒。寇夜奔,昌濬蹑之汤溪。城拔,授粮储道。与蒋益澧合兵万三千战馀杭城西北,寇益浚壕树垒拒师。昌濬攻北门,寇出战,会诸军击之,寇卻,昌濬连夷五卡。次日,攻林清塘,去城北十里,汪海洋老巢也,昌濬觇寇垒阻水,虑日暮为寇乘,乃退师。又明年,规武康,复其城。进略湖州,寇窜泗安、梅溪,昌濬自簰头进桐岭扼之,北攻安吉,追寇至孝丰,遇湖州败寇,复与璈合攻之,降者七千馀人,辄解散。浙西平,迁盐运使,累擢布政使。

  九年,除巡抚。巡视镇海海口,条具见闻,陈大恉,谓宜师敌伎,练劲旅,修筑炮台,上嘉纳之。是时朝廷方锐意求治,诏举贤才,昌濬以粮道如山四人应,力荐甘肃知县陶模才器远大,卒如所言。坐馀杭葛毕氏案褫职。光绪四年,起佐新疆军事。数迁至漕运总督。十年,法人扰海疆,朝旨以闽事亟,命宗棠为钦差大臣,主军务,昌濬与穆图善佐之,张佩纶则会办也。闽浙总督何璟自以不谙兵事,请解职,遂命昌濬代之。昌濬未至军,而佩纶已遁,事下宗棠、昌濬。覆奏入,上责其袒护,移督陕甘,加太子太保。

  昌濬性和巽,而务为姑息。督甘日,左右通回匪,莫能制,枪械反资寇,遂酿成湟中河、狄乱。昌濬檄各路募土勇助战守,电令提督雷正绾往河州镇慑,张永清往西宁策应,苏员屿往巴燕戎甘、都堂驻防,并具起事颠末以上。事闻,严旨责其庸〈目贵〉,乃罢官。二十三年,卒,释处分。嗣以魏光焘请,予甘肃建祠。

  张树声,字振轩,安徽合肥人。粤寇扰皖北,以禀生与其弟树珊、树屏治团杀贼。复越境出击,连下含山、六安、英山、霍山、潜山、无为;而太湖一役,以五百人陷阵,击退陈玉成众数万,功尤盛,复力行坚壁清野法。其时刘铭传、周盛波、潘鼎新辈皆相继筑堡,联为一气,皖北破碎,独合肥西乡差全。曾国藩檄守芜湖,调无为,迁知府。同治元年,从李鸿章援上海。鸿章立淮军,与铭传等分领其众,从克江阴,晋道员。鸿章亲视娄门程学启军,遣树声援荡口,破谢家桥,逐北至齐门,又败之黄埭,学启遂偪城而军,於是娄门寇道始绝。二年,攻无锡、金匮,击寇芙蓉山,大破之,夺获战舰器械不可称计,赐号卓勇巴图鲁,予三品服。树声乘胜趋常州。逾岁,攻河干二十馀营,尽破之。城拔,进复浙江湖州,诏以按察使记名。四年,署江苏徐海道。寻授直隶按察使,赴大名督防务。

  九年,调补山西。越二年,擢漕运总督,署江苏巡抚,十三年,实授。遭继母忧,归。光绪三年,起授贵州巡抚。適广东总兵李扬才据灵山,构匪扰越南,朝旨调树声抚广西治之。事宁,擢总督,先后剿平西林苗匪、武宣积匪。八年,鸿章丧母归葬,树声摄直督任。值朝鲜乱作,日使花房义质将兵五百入王京,迫朝议约,树声飞檄吴长庆等赴之,遂成约,寻盟而还。於是长庆等宵攻乱党,悉歼其渠,乱乃定,树声奏令长庆暂戍朝,上嘉其能,加太子少保。明年,还督两广。会法越构兵,即以法人侵逼状上闻。逮北宁陷,自请解总督职专治军,报可。复坐按事不实,革职留任。未几,病卒,谥靖达,予直隶、江苏及本籍建祠。树珊自有传。

  树屏,以收复江苏各州县,积勋至副将。从征捻,驻周家口,战数捷。捻平,擢提督,赐号额腾额巴图鲁。赴晋防河。光绪二年,徙守河曲、保德。会皖军赴援乌鲁木齐,甘肃流贼曹洪照窜后山,树屏適奉檄诣省,闻警,乘大雪追击之。事定,赐头品服,授太原镇总兵。移防包头,调大同。十三年,乞休。既殁,鸿章状其绩以上,予优恤,太原建祠。

  卫荣光,字静澜,河南新乡人。咸丰二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九年,湖北巡抚胡林翼奏调赴军,随荆州将军多隆阿攻剿黄州各郡,转战入安徽,平贼垒百馀,克太湖、潜山。捷入,以侍讲待简。林翼督师剿贼,荣光从,常以少击众。林翼卒,乃还京供职。道经新乡,適山东窜匪入境,遂与知县丁士选集团捍卫。同治元年,入都,补翰林院侍讲。明年,擢侍讲学士,疏陈剿匪、防河事宜。是年授济东泰武临道,署山东盐运使、按察使。四年,捻首赖文光、张总愚窜山东,巡抚阎敬铭奏委荣光督办河防。荣光以贼无现粮,利速战,坚谕各军严守困贼。贼乘夜偷渡,荣光燃炮击之,诸军继进,贼大败。六年,卸运使任,仍兼署按察使。时贼势复振,巡抚丁宝桢督师出境,省城兵单饷竭。荣光募民团助守,贼屡逼城下,卒不能犯。旋以父忧归。

  十二年,起江安粮道,署按察使。光绪元年,授安徽按察使,迁浙江布政使,护理巡抚。母忧归,服阕,授山西巡抚。八年,调江苏。台湾道刘璈被重劾,诏刑部尚书锡珍往按,复命荣光赴台会鞫。荣光言:“璈总营务,开支浮冒,罪当死;然其治事疏节阔目,政颇便民,故台地番民至今有尸祝者。请从宽典。”其持法严而能恕皆此类。十二年,调浙江巡抚,再调山西。以疾乞休。十六年,卒於家。

  刘秉璋,字仲良,安徽庐江人。参钦差张芾军,叙知县。咸丰十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同治元年,李鸿章治兵上海,调赴营。洋将戈登所练常胜军故驻沪,滋骄。淮军初至,服陋械绌,西弁或侮笑之。秉璋语众曰:“此不足病也,顾吾曹能战否耳。”明年,从克常熟、太仓。鸿章使别募一军图嘉善分寇势,遂提兵五千赴难,克枫泾、西塘,迁侍讲。进攻张泾汇,约水师夹击,弹丸贯胯下,不少卻,卒克之。规平湖,其酋陈殿选降,於是乍浦、海盐、澉浦皆反正。又明年,与程学启攻嘉兴,秉璋入东门燔药库,寇駴乱,众军乘之,城拔。进取湖州,攻吴氵娄、南浔,所向摧靡。浙西平,赐号振勇巴图鲁。历迁侍讲学士。

  四年,授江苏按察使,从曾国藩讨捻。时捻骑飙疾,国藩与鸿章皆主圈制策,秉璋力赞之,破捻丰、沛、宿迁南,追至仓家集,捻大溃。又败之淮南,长驱蒙城,捻西走,自此捻分东、西。国藩令秉璋军豫西,专剿东捻,与提督刘鼎勋俱。其冬,追入鄂。六年,除山西布政使。未上,捻自孝感小河溪窜河口镇,与鼎勋军追之,勋军前锋遇伏,总兵张遵道战死,势益炽,秉璋横截之,始奔豫。七年,鸿章代国藩督师,议扼运蹙捻海隅。秉璋驻运西,捻扑濰河,将自沂、莒窥江淮。秉璋亟渡河诣桃源,会浙军扼清江。亡何,赖酋率残骑数千至,追破之淮城。事宁,被赏赉。父忧归。服阕,起江西布政使。

  光绪元年,擢巡抚。以母老再乞终养。六年,遭丧。至九年,再起抚浙。会法越构衅,缘海戒严,秉璋躬履镇海,令缘岸筑长墙,置地雷,悉所有兵轮五艘,辅以红单师船,据险设防。十一年,法舰入蛟门,令守备吴杰轰拒之,伤其三艘。越数日,复入虎蹲山北,再败之,法将迷禄中炮死。然犹浮小舟潜窥南岸,复令总兵钱玉兴隐卒清泉岭下突击之,敌兵多赴水死。

  逾岁,擢四川总督。川境窎远,外接番、夷,内丛奸宄。秉璋曰:“盗贼蛮夷,何代蔑有?以重兵临之,幸而胜,不为武;不幸而不胜,饷械转资寇,是真不可为矣。”故督蜀八年,历平万县、茂州、川北、秀山土寇,其大小凉山、拉布浪、瞻对各夷畔服靡恒,则用赵营平屯田法,数月间皆忄习伏,加太子少保。御史锺德祥劾提督钱玉兴及道员叶毓荣不职状,事下湖北巡抚谭继洵,廉得实,秉璋坐滥举罪罢。

  初,丁宝桢督蜀,称弊绝风清。秉璋承其后,难为继,故世多病之。未受代而民教相閧,重庆先有教案,秉璋初至,捕教民罗元义、乱民石汇等寘之法。至是各属继起,教堂被毁者数十,教士忿,牒总署,指名夺秉璋职。朝廷不获已,许之,秉璋遂归。三十一年,卒。总督周馥及苏绅惲彦彬等先后上其功,复官,予优恤,建祠。

  陈士杰,字俊丞,湖南桂阳州人。以拔贡考取小京官,铨户部,与阎敬铭同曹司,并以戆朴称。遭父忧,归。值粤寇乱,土匪窃发,集团勇得百馀人,平之。俄白水奸民陷永桂,新田告急,众议拒之。士杰曰:“援新田乃所以自保也!”越境击卻之。曾国藩治军衡州,辟参戎幕。鲍超时为小校,坐法当斩,力请释之。从援湖北,壁岳州城外,王珍军次蒲圻,违国藩诫,败退,入空城死守,国藩愤甚,将士莫敢为言,士杰独请赴救,弗应,固请之,曰:“救之如何?”曰:“寇无战船,宜遣水师傍岸举炮为声援。”珍因获免於难,厥后鲍、王并为名将。

  岳州既败,寇遂略湘阴,陆走宁乡,水断靖港,进陷湘潭据之。国藩水师顿湘川,去宁乡、靖港皆数十里。或请守省城,或请绝津迳夺寇艎,议未决。士杰谓宜援湘潭,即不利,犹得保衡、永,图再举。国藩如其言,果大捷。论功,迁主事。寻归省,复出佐粮运。咸丰五年,永、桂土匪起,闻乱,单舸溯江归,专治团练。亡何,连州匪构岭南北奸民,众十万,陷郴州。与珍会师击之,复其城,遂以南防属之。留州赋充饷,改团为营,号广武军。

  永、郴、桂阳边地千里,广武当其冲,数挫寇锋,而以捍石达开功为盛。达开故黠猾,麾下号百万,分七部,能检勒之使毋扰。九年春,自赣而西,至桂阳,穿城北走。时广武军军花园砦,有桥跨锺水,曰斗下渡,其南两山相崟,一迳中达,东西北皆环水。士杰遣一裨将领百人扼桥,寇夜至,大惊,不敢前。后来者欲退则隘塞,欲旁出则无路。平明,士杰率师轰击之,自相蹈藉,坠死无算。是役也,士杰以数百人败寇数十万众,达开袭省之计卒无所施,上嘉之,擢知府。嗣录援蓝山、嘉禾、宁远功,晋道员。

  同治元年,三吴军事棘,以国藩荐,超授江苏按察使。士杰虑石党往来郴、永贻母忧,乞终养,以防遏上游为己任,数卻寇。四年,论功,加布政使衔。时江南既定,而霆军所降寇复叛,自湖北金田入郴,数千里无与逆战者。士杰要击之,寇大溃,赐号刚勇巴图鲁。十年,母丧,服阕,除山东按察使。光绪元年,到官,多所平反。晋福建布政使。未上,会巡抚文格被劾,词连士杰,罢免。寻以台湾军务,命署福建按察使。六年,迁布政使。明年,擢抚浙江。巡海口,增筑镇海笠山港及定海乍浦炮台。八年,移山东,缘海设防。吴大澂会办北洋防务,至登州、烟台,见广武军壁垒,颇采其法而增损之,奏请颁行各海口。而忌者中以蜚语,至劾其海防草率,事下尚书延煦、左都御史祁世长,得白。海防军罢,而士杰亦病矣,数请乞休,始允。十八年,卒於家,予省城及本籍建祠。

  陶模,字方之,浙江秀水人。同治七年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甘肃文县知县,调皋兰。左宗棠为总督,方征回,又创建贡院,兵工诸役并作,模躬自料量,民不知扰。迁秦州直隶州。岁旱,流徙饥民数十万麕集,出积俸,并割公使银四万馀金设粥厂,不足,贷金益之。修养济院,增义田,恤嫠妇。州南藉水齧城堙,模为筑堤沼三百五十丈,植芙蕖杨柳,蓄鳞介,取其利,以时缮完。署甘州府知府,罢属县供亿。宗棠奏模治行第一,调补迪化州。编修廖寿丰荐模器识宏远,堪备阃寄。时回久乱,民户寥落,模和辑汉、回,耕者复聚。时议定赋则,模谓经画穷塞,当通周官一易再易之义,令民以二亩当一亩,徵其六缓其四。宗棠采其议,边民始有久居志。历署兰州府、兰州道、按察使,调直隶按察使、陕西布政使,护巡抚。

  光绪十七年,授甘肃新疆巡抚。当葱岭西,有地曰帕米尔,乾隆间为我军锋所及,高宗尝勒铭焉。葱岭东南有小部落曰坎巨提,岁纳贡於我。模未至新疆,俄侵帕米尔,谋通印度,英攻破坎巨提。中外方议战,模谓:“将士能戡土匪,未能御强敌。军资百物,运自内地,数月乃达。俄、英铁轨,瞬息可至。新疆与俄相接几五千里,增兵十倍未足固。当民穷财匮之时,不可轻言战。惟当购机炮,扩电线,饬边将严为备。羁坎巨提故酋无令北走,而抚其流民,与驻俄、英使臣合争。”议未定,俄曰防英,英曰防俄,莫可究诘。明年,二国兵益进,将吏咸愤激请战,终不许。於是奏请废黜坎巨提故酋。会英人亦立其弟买卖提艾孜木,令镇抚部民,岁纳贡如故事,坎巨提事乃定。

  而俄兵在帕米尔,意叵测。模以边防无效,自请罢斥,不允。廷议将以帕米尔为三国瓯脱,英垂诺,俄犹不可,陈兵相持。模取德意志兵法练边军,选幼童百馀,课以测算诸法,将徐推之各军。见将佐必以惜劳苦、宝枪弹为戒。初,俄人借巴尔鲁克山以处所属哈萨克,期十年。山饶水泉林木,当塔城西北,广袤数百里。至是期满,无还意。模争之,逾年乃如约。俄商及附英诸部至新疆皆不税。模曰:“是独苦吾民!”为奏请普免焉。

  缠回文字语言不相通,汉民愚之,贷金辄取重息,至卖鬻妻子以偿。模为之规定章条,令读书习汉语,於是回族欣欣向化矣。罗布淖尔,古蒲昌海也,荒沙无垠,亘新疆中部。模议辟径路,自新疆之南,青海、西藏之北,噶斯、乌兰达布逊、阿耨达、托古兹尼蟒依诸大雪山之阴,迂回出入,分道测绘,得金铁煤诸矿数十百计,欲开采利民,以绌於赀,工不克举。乃於罗布淖尔北四百馀里筑蒲昌城,南百四十里设屯防局,回民徙居成村落。其后设置营县,实自模开之。

  二十年,日本略朝鲜,朝议决战,师屡败。甘肃提督董福祥先以祝嘏在京,募兵备战,河湟回族闻乱思蠢动。二十一年春,撒拉河州、西宁、大通诸回先后反。西宁回酋刘四伏尤悍,模遣将援巴燕戎格,与总督杨昌濬合疏请命福祥帅师西援。夏,平番回亦变,河西诸府东不能通省会,则西乞援新疆。模奏陈回乱日亟,部遣诸将罗平安戍哈密,牛允诚守安西、玉门,赵有正屯肃州,而於哈密置东防营务处,以道员潘效苏护诸将。诸乱回遣其徒出关煽新疆回部。九月,绥来回发难,以有备,旋定。迪化回应之,模诇知莠民与牙役密相结,捕斩六人而乱弭。十月,回逼甘州,上罢昌濬,以模署陕甘总督,命入关剿抚。时福祥将甘军渡洮,魏光焘将湘军临湟水。模策东路兵大集,回且西窜,乃遣兵分驻天山北迪化、镇西为中权,而缮完防御天山以南诸要隘。后路既设备,乃将马步八营驰入关,道经沙漠至吐鲁番城,回王玛木特来会,勖以大义。至哈密,校阅各军,令缠回与焉。模以有正兵寡,戒毋轻出。有正喜功,出攻察汉俄博、永安二城皆下。二十二年元夕,薄北大通营,败归。模遣凉州戍军赴援。二月,入关,群回敛聚山南,模至兰州视事,令效苏督诸将略北大通营,破所领十大庄堡,戮其酋,歼数千人,诸回气夺。会光焘亦定西宁,诸回自水峡口西窜青海。模令效苏等出塞,陈兵玉门诸山径,毋纵贼出平地。青海蒙古积弱,久怵回悍,告急。朝议令光焘、福祥二军追逐。模以师行绝域,粮刍车驮,重为民累,内地空虚,为祸滋大,奏寝其议。新疆将吏虑回更西窜,亦告急。朝议令提督邓增出青海,张俊防北路。模策贼非至玉门、敦煌掠食,不能遽犯新疆,复请罢移军议,而令增屯肃州为声援。光焘将湘军还陕西,以与福祥不相能也。贼自青海犯玉门,允诚等击卻之。模令玉门军赴安西。五月,贼大至,刘四伏夺路求食,诸将力战,金兰益匹马陷阵,大败贼於牛桥,降斩各数千人,饥冻死碛中者过半。四伏以千数骑遁,中道伏发,就擒。於是徙降回塔里木河滨,计口授田。关内外悉平,论功,实授总督。

  方日事之初起也,和战议不决。模言:“国强弱视人才,人才不足,和战皆不足恃,即战胜亦无益。”因言:“天下事当变通者非一,如减中额,停捐例,汰冗员,令京官升迁不出本部,司员分类治事,删弃旧案,破除旗兵积习,禁士大夫食鸦片,分设算学、艺学科目,废武科,变操法,择勋旧子弟游学各国,培植工艺。尤原皇上鉴天灾之屡警,念民困之莫苏,懔内政之宜修,知外患之难弭,毋始勤终怠,毋狃目前而忘远虑。”时中外诸臣条奏,多言变法袪积习。模言:“推行宜渐,根本宜急。聚阘茸嗜利之辈以期富强,止於旧法外增一法,不得谓之变法;於积习外增一习,不得谓之袪积习。欲求富强,当先崇节俭,广教化,恤农商。”其恉意大率类此。模督陕甘数年,锐欲开矿制械,兴学广教,皆以用不足,不能尽举,累疏乞罢。

  二十六年,述职入觐,道疾,留陕西。俄调补两广总督。两宫西幸,迎谒蒲州,再乞休,不允,乃力疾上官。二十七年,疏请裁减宦官,略言:“宦官干政,史不绝书,我朝家法严明,从未有内监预闻政事。然除弊如除莠,留其芽蘖,终恐发生,宜大加裁汰。内廷差使悉可改用士人,定宫府一体之制,永不再选内监,非唯一时盛事,实亦千古美谈。”别疏言:“变通政治,宜务本原。本原在朝廷,必朝廷实能爱国爱民,乃能以爱国爱民责百官;必朝廷先无自私自利,乃能以不自私不自利望天下。转移之道,一曰除壅蔽,一曰去畛域,一曰务远大。朝廷当以身作则,克己胜私,否则虽日言变通,无由获变通之效。”

  粤故多盗,模定清乡章程,信赏必罚。凡练军分屯,许所在州县节制。一岁中捕斩名盗千馀人,钦、廉、肇、罗诸属盗薮,皆次第削平。模谓民贫思乱,非杀可止,令府县设劝工厂,囚不至死者令入厂教养。广东名饶富,然取诸民者已重於他行省,岁不足五百馀万,则取之赌规,仍不足,则贷之外人。模睹民力已屈,追呼不得宽,欲有所兴革,皆坐中沮。迭疏请疾,甫受代,九月,卒於广州,赠太子少保,谥勤肃。

  模自为诸生,食贫力学,与平湖优贡生顾广誉、震泽诸生陈寿熊、吴江举人沈曰富以道义相勖。既通籍,大学士阎敬铭、总督杨昌濬皆尝论荐,不以告模,模亦不谢也。俭约自将,不立崖岸,恂恂卑下,将吏争为用,而无敢以私干者。卒后,兰州、迪化皆允建专祠。

  李兴锐,字勉林,湖南浏阳人。粤寇乱,以诸生治乡团。曾国藩治军东下,檄主军糈,驻祁门。江南饥民就食者万计,兴锐虑为寇乘,先期结筏以济,获安全,叙知县。数荐知府。同治四年,唐义训、金国琛两军顿徽州,索饷譁变。兴锐闻之,单骑叩其壁,谕之曰:“若辈不远千里,从军讨贼,为富贵计耳,奈何自戕为?使寇知之而蹑吾后,吾无〈口焦〉类矣!饷不给,咎在台。期以三日,逾期请杀我!”众曰:“唯命!”乃潜访主谋者三人,白国藩僇之,事定。金陵既克,储平馀银四十馀万。目击戎烬后僵尸蔽野,因出所馀购义冢一区,聚暴骨瘗之。

  八年,调直隶,补大名府,洊升道员,乞终养。国藩再督两江,檄综营务,与彭玉麟规订水师营制。国藩卒,李宗羲代督,亦颇信仗之。时日本窥台湾,江海戒严。兴锐言於宗羲,躬履江阴、狼山、吴淞、崇明,择险设守,始倡缘海筑炮台议。光绪改元,综办上海机器制造局,博采西国新器,增建铁船炮厂,鸠工庀材,阅十稔,规模略备。遭母丧去官,服竟,命偕鸿胪寺卿邓承修往勘中越边界。

  十二年,充出使日本大臣。会遘疾,未上。居三年,补天津道,旋调山东东海关道。威海为日人所据,居民惶恐,兴锐建议勘地分界,主客互守,闾市获安堵。其办交涉,独条理精整,事可许者,一诺辄立办;遇所不可,则抗辩广坐,常服远人。迁长芦盐运使,历福建按察使、布政使。二十六年,擢抚江西。拳匪衅作,顽民相率不靖,旬日间毁教堂数十,掠教民财产,积案二千馀。兴锐劾罢疏防官十馀人,限三月定谳,议偿恤费八十馀万,唯节饷以弥罅漏。和议成,偿款累百万,仍以节饷资挹注;犹不足,则取之土药釐榷,绝不累民间毫末。署南赣镇申道发统军骄蹇不奉法,首劾罢之,军纪始肃。兴锐事国藩久,论治壹循轨迹,重实行。是时上方乡新政,乃以十事上,曰:开特科,整学校,课官吏,设银行,铸银币,维圜法,立保险,修农政,讲武备,而归本於用人,为安内攘外之策,言至深切。旋移抚广东。

  二十九年,署闽浙总督。闽自军兴,局所林立,有善后、济用、劝捐、稽覈、税釐诸目,丛弊益甚。兴锐受事,裁诸局所,并为财政局,事权始一。於是釐定常备军制,汰虚冗,节浮费,而闽事稍稍振矣。逾岁,调署两江。旋病卒,谥勤恪。

  史念祖,字绳之,江苏江都人,刑部尚书致俨孙。念祖幼颖异,好读兵家言。逾冠,入赀为通判。从乔松年军解蒙城围,有功。僧格林沁战殁曹州,捻益炽,皖北麋沸。念祖率师复英山,克高圩。雉河集者,张洛行老巢也,英翰守之,陷重围,誓必死,念祖计出之,而自驻其地,期以二十日相见城下。乃为均粮法,数卻寇。尝坐堞上弹琵琶,教士卒歌,寇出视,皆惊叹。一日,闻枪炮声,知援至,与寇战,乃令居民登陴守,别选锐卒四千分道夹击,纵横扫荡,寇大溃,谒英翰止逾二日云。数保道员。

  同治六年,移师凤阳。时捻酋李允谋窥庐、凤,诣五河就李世忠。念祖诇知之,计说世忠缚以献,钅巢送寿州寘之法,晋按察使。援滕县,既捷,师还,寇逾万蹑其后,乃掘深沟,布机械,阴徙去,追骑多坠死,人服其智略。直东平,赐号捷勇巴图鲁。八年,除山西按察使,年未及三十也。上虑其资名轻,与直隶按察使张树声易官,令曾国藩察覆,称念祖明爽,磨厉当成大器,宜稍缓任事,遂解职,留直差序。十年,左迁甘肃安肃道,主关内外粮运,给食不乏,征西军倚以集事,颇见赏於左宗棠。

  光绪四年,晋按察使。多所平反,理俞应钧等杀降回谳忤宗棠意,再被劾去。十年,起云南按察使。历贵州,调补云南布政使。时总督岑毓英督师出关,需饷亟,而巡抚张凯嵩与有郄。念祖为陈公私利害,请以地丁钱漕受巡抚指麾,釐金杂税供总督兵饷,复为贷商款备粮械,毓英德之,密荐其贤。二十一年,授广西巡抚。桂故多匪,至则选卒逐捕,痛绳以法,匪皆敛迹。坐失察赃罪,罢免。三十一年,赏加副都统衔,命赴奉天随将军赵尔巽治赈。寻督三省盐务及财政局。奉省吏治不饬,冒宪黩货,弊风相踵,念祖佐尔巽力抉其弊,蠲苛息烦,岁入倍蓰。期年奏绩,上嘉之,晋记名副都统。尔巽移蜀,徐世昌代之,又劾罢。宣统二年,卒。尔巽先后上其功,复巡抚原官,恤如制。

  论曰:寇乱初平,安民保土,自以吏治为先,然非负文武幹用如宝桢诸人,亦不易言效也。宝桢政尚威猛,瀚章治参清静,而昌濬则不免于姑息。树声有智略,秉璋称综覈。荣光、士杰皆善于用兵,而疏于行政。兴锐重实效,念祖好行权。模独识议宏远,能见本原。此十人中虽治绩不必尽同,其贤者至今犹絓人口,庶几不失曾、左之遗风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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