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列传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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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五十三 

  徐用仪 许景澄 袁昶 立山 联元

  徐用仪,字筱云,浙江海盐人。由副贡生入赀为主事,官刑部。咸丰九年,举顺天乡试。同治初,充军机章京,兼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累迁鸿胪寺少卿,以忧归。光绪三年,起太仆寺少卿,迁大理寺卿,直军机如故。擢工部侍郎,始罢直。旋充总理衙门大臣,历兵部、吏部侍郎,授军机大臣。二十年,加太子少保。日朝构衅,举朝争议和战,枢臣孙毓汶被劾罢,翁同龢继入,主战益力。用仪论事与同龢忤,遂出枢廷,并解总署事。二十四年,皇太后再训政,复直总署,乃密荐太常寺卿袁昶。会许景澄奉使还,被命同入署。

  二十六年,拳祸起。先是上以行新政为中外所推,而储嗣久虚。载漪既用事,阴谋废立,虑外人为梗,闻拳民有神勇,仇西教,欲倚以集事,召入京,遂纵恣不可制。用仪请严禁遏,不听。俄戕德使克林德,用仪骇曰:“祸始此矣!”言於庆亲王奕劻,厚敛之。各国兵舰至津沽,诏廷臣集议和战。用仪、景澄、昶及尚书立山、内阁学士联元并言:“奸民不可纵,外衅不可启。”而载漪等主战甚力,在廷大臣率依违不决。用仪以太后命诣使馆议缓兵,当事者益目为奸邪。

  景澄、昶先被害,用仪知不免,意气自如。七月既望,遽发拳匪捕之於家,拥至庄王邸。用仪不置辩,第曰:“天降奇祸,死固分耳!”遂与立山、联元同弃市。越三日,联军入京,而两宫西狩。十二月,诏湔雪,复故官。宣统元年,追谥忠愍。浙人祠之西湖,与景澄、昶并称“三忠”。

  许景澄,字竹筼,嘉兴人。同治七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明习时事,大学士文祥以使才荐。光绪六年,诏使日本,遭父忧,未行。服阕,补侍讲。法越之役,条上筹备事宜,上褒纳。十年,出使法德意和奥五国大臣,兼摄比国使务。时海军初创,从德国购造铁舰,未就。景澄躬历船厂,钩稽辑上外国师船表。又言海军宜定屯埠胶州湾,设铁甲炮船大沽口。转侍读,母忧归。

  十六年,充出使俄德奥和四国大臣,累迁至内阁学士。先是俄兵游猎,常越界,侵及帕米尔地,景澄争之,俄援旧议定界起乌什别里山,自此而南属中国,其西南属俄。俄人则欲以萨雷阔勒为界。相持三载,俄始允改议,其帕界未定以前,各不进兵,以保和好。因著帕米尔图说、西北边界地名考证,为他日界约备。擢工部侍郎。是时俄、德迫日人还辽东,景澄曰:“俄谋自便,德图偿报,事故从此多矣!”疏请分遣两使,从之。

  二十三年,调充德国使臣。会俄建西比利亚铁道,谋自黑龙江达海参崴,朝议拒之,乃更名商办,许中国投赀五百万,所谓东清铁路公司也。诏景澄综其事,力阻路线南溢,稽察运船毋漏税。已而俄人索租旅顺,充头等公使,会驻俄使臣杨儒定议俄都。事竣,移疾归,召授总理各国事务大臣兼礼部侍郎。调吏部,充大学堂总教习、管学大臣。意大利索我三门湾,景澄抗言争之,事乃寝。

  未几,拳祸作,景澄召见时,历陈兵衅不可启,春秋之义,不杀行人,围攻使馆,实背公法。太后闻之动容,而载漪等斥为邪说。联军偪近畿,景澄等遂坐主和弃市。宣统元年,追谥文肃。

  袁昶,字爽秋,桐庐人。从刘熙载读,博通掌故。光绪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十八年,以员外郎出任徽宁池太广道。诫僚属,抑胥吏,多所兴革;扩中江书院斋舍,课以实学;建尊经阁,购书数万卷;汰常关耗费岁万八千金,悉还诸公;定专条,纳新关穀米出口税,岁羡数十万;督修芜湖西南滨江圩堤,自大关亭至鲁港,延袤十二里;更穿筑新缕堤三百七十丈,自是蓄泄有资,田庐完固,民歌诵之。

  胶州事起,下诏求言,昶条列时政二万馀言,以:“德突据胶湾,其祸急而小;俄自西北至东北,与我壤地相错,蒙喀四十八部将折入异域,其祸纡而大。宜及今预练劲旅,痛革吉、奉华靡风习。自顷兵力不能议战,要不可不议守。我朝八旗初制,文武不分途,京外不分途,人皆兵,官皆将,故人才盛,国势强。承平日久,文法繁密,诸臣救过之不暇,於是相率为乡愿,而举国之人才靡矣!金田洪、杨之乱,其始一小民耳,犹穷全国之力仅而克之,况诸国互肆蚕食之心,有不乘吾敝而攻吾之短者哉?夫敌国外患,为殷忧启圣之资。苟得其人,毋拘以文法,则理财、练兵、防海、交邻之策,可次第就理。”上亲书其纲要於册,下中外大臣议行。二十四年,迁陕西按察使,未到官,擢江宁布政使,调直隶。未几,内召,以三品京堂在总理衙门行走,授光禄寺卿,转太常寺卿。时财用匮,议整釐税。昶极言釐金名病商,实病民,不可议增。

  义和团起山东,屠戮外国教士。昶与许景澄相善,廷询时,陈奏皆忼慨,上执景澄手而泣。昶连上二疏,力言奸民不可纵,使臣不宜杀,皆不报。复与景澄合上第三疏,严劾酿乱大臣,未及奏,已被祸,疏稿为世称诵。追谥忠节,江南人祠之芜湖。

  昶尝慨士鲜实学,辑农桑、兵、医、舆地、治术、掌故诸书,为渐西村丛刻。

  立山,字豫甫,土默特氏,蒙古正黄旗人。光绪五年,以员外郎出监苏州织造,历四任乃得代。论修南苑工,赐二品服。累迁奉宸苑卿、总管内务府大臣、正白旗汉军副都统、户部侍郎。二十年,加太子少保。盗窃宁寿宫物,坐失察,镌职留任。二十六年,擢户部尚书。立山久典内廷,同列嫉其宠眷。会拳祸起,联军至天津,廷臣集议御前。载漪盛推拳民可用,立山適在侧,太后谓:“汝言如何?”立山曰:“拳民虽无他,然其术多不验。”载漪怒曰:“用其心耳,奚问术?立山必与外人通,请以立山退外兵!”立山曰:“首言战者载漪也!臣主和,又不谙外事,不足任。”载漪益仇之,因其宅邻教堂,乃中以蜚语,谓藏匿外人,竟论死。宣统元年,追谥忠贞。

  联元,字仙蘅,崔佳氏,满洲镶红旗人。同治七年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累迁侍讲。大考,左迁中允,再陟侍讲。以京察,出知安徽太平府,调安庆。两荐卓异,署滁和道,迁广东惠潮嘉道。汕头者,通商要衢也,奸人倚英领事为民暴,联元裁以法,良善获安。二十四年,擢安徽按察使,入觐,改三品京堂,在总理衙门行走。又明年,补内阁学士。拳民仇西教,载漪、刚毅助之,势益横,日夜围攻使馆,不能下。大臣负清望者徐桐、崇绮,皆谓:“民气可用。”联元与崇绮争论帝前,谓:“民气可用,匪气不可用。”联军既陷大沽,载漪等犹壹意主战。联元谓:“甲午之役,一日本且不能胜,况八强国乎?傥战而败,如宗庙何?”载漪斥其言不祥,七月十七日,斩西市。昭雪后,予谥文直。顺天府奏请立山、联元合祠宣武门外,而联元祖居宝坻,更於其地建专祠焉。

  论曰:清代优礼廷臣,罕有诛罚。拳祸既起,忠谏大臣骈首就戮,岂独非帝意哉?观用仪诸人所论事势利害,昭昭如此,乃终不能回当轴之听,何其昧焉?世传大节,并号“五忠”,不数日而遂昭雪,允哉!

卷二百五十四 

  李秉衡王廷相 聂士成 罗荣光 寿山族孙瑞昌 凤翔崇玉等

  李秉衡,字鉴堂,奉天海城人。初入赀为县丞,迁知县。光绪五年,除知冀州。岁饥,发仓粟,不给。州俗重纺织,布贱,为醵金求远迁,易粮归,而裁其价以招民,民获甦。越二年,擢知永平府。部议追论劫案,贬秩。李鸿章上其理状,请免议,不获。时称“北直廉吏第一”。以张之洞荐,超授浙江按察使,未到官,移广西。十年,平峒寨乱,晋二品秩。

  明年,法人假越事寇边,秉衡主龙州西运局。是时财匮,战士不得饷,蹂尸舆厮,无人过问。秉衡益节俭,汰浮费,无分主客军,给粮不绝,战恤功赏力从厚。复创设医局,治负伤军士,身自拊循之,日数四,虽末弁,亦延见,殷殷勖以杀敌报国。护抚命下,驩声若雷动。与冯子材分任战守。谅山之捷,彭玉麟等疏言:“两臣忠直,同得民心,亦同功最盛。”予优叙。重申前命为护抚,整营制,举贤能,资遣越南游众,越事渐告宁。新任巡抚沈秉成莅官,乃乞病去。

  二十年,东事棘,召为山东巡抚。至则严纪律,杜苞苴。以威海、旅顺筦钥北门,遂率师驻烟台。闻旅顺不守,劾罢丁汝昌、龚照屿等,以警威海守将。既而日军浮三舰窥登州,秉衡悉萃精兵於西北,而荣城以戎备寡,为日军所诱而获,时论诟之。其时大刀会起,主仇教,势渐张。二十三年,会众戕德国教士,德使海靖要褫秉衡职,编修王廷相力争之,徙督四川。海靖请益坚,乃罢免。於是秉衡隐安阳,居三年,刚毅入枢廷,荐之起,入都。廷相慕其名,往访,遂订交。朝命秉衡诣奉天按事,奏廷相自随。既至,纠不职者数人,皆廷相微服所诇知者。还,会御史彭述疏请整饬长江水师,诏使秉衡往,秉衡固辞,太后责勉之,遂行。

  岁馀,拳祸作,枋事者矫诏趣战,电各省,诸疆臣失措,商之鸿章。於是定画保东南约,秉衡与焉。无何,又请募师入卫。至京,入觐太后,力主战,遂命统张春发、陈泽霖、夏辛酉、万本华四军,出屯杨村、河西坞。战才合,张、万二军先溃,泽霖自武清移壁,闻炮声,军皆走。秉衡不得已,退通州,疾书致各将领,述诸军畏葸状,饮金死。事闻,优诏赐恤,谥忠节。联军索罪魁,请重治,以先死免议,诏褫职,夺恤典。

  廷相,字梅岑,直隶承德人,本籍山东。少劬学,以孝称。光绪十三年进士,以编修督山西学政。口外七厅洊饥,有司匿不闻,为上流民残弊状,获赈如腹地。二十三年,转御史,敢言事。时宗室、觉罗官学久废不葺,廷相谓培材宜自近始,请依八旗官学新章,求实际,议行。国用患不足,计臣议加赋,廷相力申李鸿藻议,为民请命,事遂寝。二十四年元旦,日食,疏请勤修省,条上七事,而尤以进贤退不肖为国家治乱之源。因劾张荫桓媚外人、交近侍,并以浙江学政徐致祥秩满调安徽,外似优隆,内实屏绝。严旨下吏议,敕还原衙门行走。拳乱起,秉衡出御联军,廷相从。及败,寻秉衡不遇,还至仓头桥,赴河死。子履丰,拯之不及,从之,遇救免。赠五品卿,予世职,赏履丰主事。

  聂士成,字功亭,安徽合肥人。初从袁甲三军讨捻,补把总。同治初,改隶淮军,从刘铭传分援江、浙、闽、皖,累迁至副将。东捻败,赐号力勇巴图鲁,擢总兵。西捻平,晋提督。光绪十年,法人据基隆,率师渡台湾,屡战卻敌。还北洋,统庆军驻旅顺。十七年,海军大阅礼成,晋头品秩。调统芦台淮、练诸军,击热河朝阳教匪,擒斩其酋杨悦春,赏黄马褂,易勇号曰巴图隆阿。明年,授山西太原镇总兵,仍留芦台治军。请单骑巡边,历东三省俄罗斯东境、朝鲜八道,图其山川阨塞,著东游纪程。

  逾岁,日韩乱起,随提督叶志超军牙山。闻高升兵舰毁,语志超曰:“海道梗,牙山不可守。公州背山面江,势便利。”从之。士成乃先诸军发,次成欢,遇伏,迷失道,吏士无人色。士成见二鹤立冈阜,语众曰:“彼处无隐兵也!”遂出险,往就志超。志超已弃公州行,追及之。士成议趋平壤合大军,而鸿章檄令内渡,以故平壤陷,得免议。志超逮问,宋庆接统诸军,遣士成守虎山。未几,铭军溃,诸军皆走,士成犹悉力以御。日军大集,力不支,退扼大高岭。是时辽西危棘,士成请奇兵出敌后截其运道,诸帅不从,乃自率师偪雪里站而阵。除夕,置酒饮将士,预设伏以待,日军果来袭,大败之分水岭,斩日将富刚三造。优诏褒勉,授直隶提督。

  和议成,还驻芦台。北洋创立武卫军,改所部三十营为前军,与宋庆、董福祥、袁世凯并为统帅。庆、福祥用旧法训练,世凯军仿日式,士成军则半仿德式,是为武卫四军。

  二十六年,拳匪乱,戕总兵杨福同,命士成相机剿办。匪焚黄村、廊坊铁轨,士成阻止之,弗应,击杀数十人。其党大恨,诉诸朝,朝旨诃责士成。时匪麕集天津可二万,遇武卫军辄诟辱,士成检勒部下毋妄动。荣禄虑激变,驰书慰解之,士成覆书曰:“匪害民,必至害国!身为提督,境有匪不能剿,如职何?”乃郁郁驻杨村观变。会英、法诸国联军至,士成三分其军,一护铁路,一留芦台,而自率兵守天津。连夺陈家沟、跑马厂、八里台,径攻紫竹林,喋血八昼夜,敌来益众,燃毒烟炮,我军稍卻。士成立桥上手刃退卒,顾诸将曰:“此吾致命之所也,逾此一步非夫矣!”遂殒於阵,肠胃洞流。诏赐恤。阅二载,以世凯言,赠太子少保,谥忠节,建专祠。

  罗荣光,湖南乾州人。初隶曾国藩麾下,补把总。同治初,李鸿章规三吴,从西将华尔克青浦,攻南桥镇、柘林,直捣其巢,大败之。乘胜复沙川、金山,迁守备。又从西将戈登释常、昭围,以次下太仓、昆山诸邑。累擢参将。攻常州,先登,城复,迁副将,赐号果勇巴图鲁。除狼山镇右营游击。苏军分援浙、皖、闽,连克湖州、长兴、广德、漳州、漳浦诸城,与有功,擢总兵。六年,东捻扰鲁疆,荣光以偏师游弋淮南北,败捻於运。东捻回窜江、淮,分寇海、沭、邳、宿,并击退之。明年,西捻窥滑、濬,我师蹑之,荣光战数挫,而勇气弥厉。鸿章谋困之黄、运间,缘河筑长垒,荣光壁当敌冲,相持凡三阅月。会霖雨,寇多陷淖死,荣光复蹑之东北,势益蹙,张总愚自沉於河。事宁,晋记名提督。自是徙防金陵、武昌、西安,凡二年。移驻天津,补大沽协副将。

  光绪七年,创设水雷营,遴各营将士演习,兼授化电测量诸学。既而北塘、山海关相继设,皆受成於荣光。醇亲王阅北洋军,以其教练有方,荐授天津镇总兵。位渐显,服食俭约若老兵然。二十六年,擢喀什噶尔提督,未之官而拳乱起,八国兵舰入寇,荣光守大沽炮台。大沽水深广,河道萦曲,曲有台,备险奥,外兵慑其势,弗敢进。荣光备益严,乃佯就款,使人言於裕禄,谓第得四五艘入口护侨商,无他意,裕禄许之。荣光闻而大惊,力阻,而敌舰已踵入,将及台,遽出炮仰击。荣光再谒裕禄乞发战令,谍者已报台毁,荣光愤极,归,拔刀杀眷属,曰:“毋令辱外人手!”遂出赴难,一仆随之,不知所终。他日得其尸台下,仆尸亦在焉。没三日而天津陷,时年六十有七。

  寿山,字眉峰,袁氏,汉军正白旗人,黑龙江驻防,吉林将军富明阿子。以父任为员外郎,兼袭骑都尉世职,迁郎中。光绪二十年,日军犯奉天,自请赴前敌,充步队统领。弟永山领马队,数与日军战,复草河岭,克连山关,进薄凤凰城。敌援至,永山殁於阵,寿山被重创。以敢战,兼领镇边军马队。逾岁,降敕褒嘉。官军既克海城,寿山领七十骑诣辽南诇敌势,遇之汤冈子,搏战,枪弹入右腹,贯左臀出,战愈猛,敌稍卻,驰还壁,血缕缕满衣袴。上嘉其勇,迁知府,赏花翎。

  二十三年,调充镇边军左路统领,徙驻黑龙江城。越二年,除知开封遗缺知府,未之官,值东北边防亟,超改黑龙江副都统。明年春,入觐,垂询边情甚悉,命佐将军恩泽治军。疏请增募十五营,调谙边事者十馀人,躬诣上海购军械,自长崎、海参崴、伯利循海归,潜度形势,备战守。新军成,而恩泽卒於任,朝命代之。既莅事,铲奸弊,明赏罚,图要塞;手订行阵操法,颁之各将领,使番上,授以方略;虽末弁亦接见,籍记备器使。

  二十六年夏,拳乱作,俄军数千声为保护哈尔滨铁轨,纷集海兰泡,乞假道。寿山曰:“敌偪我都,我假敌道,如大义何!”拒之。遂檄爱珲副都统凤翔御北路,呼伦贝尔副都统依兴阿御西路,通肯副都统庆祺御东路,令各严戒备毋浪战;并牒俄勿进兵,愿负保路责。而俄军已分道进,重以铁路土工可十馀万索值,倡罢工,扬言与俄为难。寿山亟下令军中曰:“保铁路,护难民,全睦谊,违者杀无赦!”复使统领吉祥约富拉尔基监工盖尔肖甫入城,俾释疑惧,而盖尔肖甫乃击杀工人宵遁。寿山犹强为容忍也,慎导俄民出境,籍录其财物备还,然俄军不为止,入寇爱珲及黑河屯,华人被迫赴水者,尸蔽江下。

  三姓、呼伦贝尔又纷纷告警,寿山亟电吉林将军长顺会攻哈尔滨,然犹嘱其语俄总监工,谓若罢兵,愿以全家质。当是时,诸路军皆溃败,北路统领崇玉,营官德春、瑞昌,西路统领保全,东路营官保林,并陷阵死,於是俄遂偪齐齐哈尔省城。既而闻联军媾和,乃遣同知程德全往商和议,而自守“军覆则死”之义,命妻及子妇先裁,手缮遗疏,犹惓惓於垦政,并致书俄将领嘱勿戕民。阅日,具衣冠,饮金,卧柩中,不死;呼其属下材官击以枪,不忍,手颤机动,弹出中左胁,犹不死;更呼材官击小腹,仍不死;呼益厉,又击之,气始绝。先是诏责其开边衅,部议夺职。后以总督徐世昌请复官,予骑都尉兼云骑尉世职,附祀富明阿祠。

  族孙瑞昌,充北路营官,俄陷黑河,与统领崇玉同战殁。

  凤翔,字集庭,汉军镶黄旗人,吉林驻防。累官协领。光绪二十一年,中日事起,将军长顺赴奉督师,凤翔任餽运,给食不乏。寻擢爱珲副都统。二十六年,俄将固毕乃脱尔来假道,寿山令爱珲戒备。俄军已自黑龙江下驶,翼日,俄官廓米萨尔名阔利士密德者,浮军舰至,凤翔遣军拒之三道沟。阔利士密德来谒,申前请,弗允,赪怒去,令舟师击我,而我师已先发,歼其军官二,阔利士密德被重创,奔还海兰泡,旋卒。於是黑河军与海兰泡俄军相轰击者数日。凤翔令统领王仲良率骑旅三百渡江击之,始小挫,继获大胜。俄军缘江遁,师往驰之,会其军舰泊江岸,载归。阅二日,又渡江来,击卻之。迟明,又率步旅六千自五道河济,右路统领崇玉望见之,其军皆树我帜,衣我衣,意为漠河护矿兵也,弗敢击,既登岸始觉,而势已不可遏,我师败绩,崇玉殒於阵,爱珲陷。寿山闻之,亟令凤翔回援,弗及。凤翔驻兜沟子,去爱珲七十里。

  逾月,俄军复至,枪弹雨下,凤翔以战为守,相持累日。黑龙江行军故无棚帐,战罢露宿,众苦寒,以是军有怨声,凤翔虑譁溃,复以地势平衍难扼守,乃请寿山结阵徐退,抵内兴安岭军焉,去兜沟子又百六十里。未几,俄军争上岭,势汹汹,师失利,仍扼岭拒之。敌攻益亟,凤翔悉甲出,令曰:“有后者斩!”而自赴前敌督慑。有材官稍卻,立使飞骑斩之。材官惧,大呼陷阵,俄军少卻,复进,遂大败,署北路翼长恒玉断一臂,俄将卒死伤无算。凤翔战既酣,右臂左足两受弹伤,坠马者三,辄复跃上,鏖战不少休,既还,呕血数升而死。事闻,优恤如制。

  崇玉,通肯正蓝旗佐领。时同死事者,玉庆,黑龙江城世管佐领。城陷被执,詈不绝口,死最惨。紥鲁布,黑龙江城水师四品官。怀印以殉,死后犹手握印不可脱。又段国英,宜黄人,以县丞榷盐阿什河。俄兵至,令让所处屯兵,严词拒之,缚而去;旋释归,则俄兵已占其地,且悬俄帜,国英大哭曰:“中国亡矣!”触石,头裂,死。俄人观者皆叹息。

  论曰:秉衡清忠自矢,受命危难,大节凛然,此不能以成败论也。联军之占津、海也,长驱而入,唯士成阻之;俄兵之侵龙江也,乘隙以进,唯寿山拒之:固知必不能敌,誓以一死报耳。荣光争大沽,凤翔守爱珲,虽已无救於大局,而至死不屈,外人亦为之夺气,何其壮哉!

卷二百五十五 

  崇绮子葆初等 志钧 延茂弟延芝 色普徵额 王懿荣熙元

  宗室宝丰 宗室寿富弟寿蕃等 宋承庠王铁珊

  崇绮,字文山,阿鲁特氏,蒙古正蓝旗人,大学士赛尚阿子。以穆后父贵,升隶满洲镶黄旗。初为工部主事,坐其父出师无功,褫职。咸丰四年,粤寇谋犯畿辅,充督练旗兵处文案,事宁,叙兵部七品笔帖式。英吉利兵舰窥天津,录守内城功,擢主事。嗣迁员外郎。同治三年,将军都兴阿以崇绮谙兵事,奏自随,兵部疏留。是岁成一甲一名进士,立国二百数十年,满、蒙人试汉文获授修撰者,止崇绮一人,士论荣之。九年,迁侍讲,出典河南乡试,充日讲起居注官。十一年,诏册其女为皇后,锡三等承恩公。历迁内阁学士,户部、吏部侍郎。

  光绪二年,充会试副考官,补镶黄旗汉军副都统。会河南旱,大吏匿不报,为言官所劾。上命偕侍郎邵亨豫按问,廉得实,巡抚李庆翔以下皆获罪。四年,吉林驻防侍卫倭兴额被盗诬控,诏与侍郎冯誉骥往谳,寻命崇绮署将军专治之。倭兴额控如故,事下侍郎志和覈覆,得诬告状,崇绮自劾,被宥。五年,出为热河都统。御史孔宪瑴疏称其忠直,宜留辅,不许。七年,调盛京将军。

  九年,谢病归。旋授户部尚书,再调户部,复乞休。初,穆宗崩,孝哲皇后以身殉,崇绮不自安,故再引疾。二十六年,立溥俊为“大阿哥”,嗣穆宗。乃起崇绮於家,俾署翰林院掌院学士,傅溥俊。於是崇绮再出,与徐桐比而言废立,甚得太后宠,恩眷与桐埒。义和团起,朝贵崇奉者十之七八,而崇绮亦信仰之。事败,随荣禄走保定,居莲池书院,自缢死。荣禄以闻,赐奠醊,入祀昭忠祠,谥文节。

  崇绮妻,瓜尔佳氏,先於京师陷时,预掘深坑,率子散秩大臣葆初及孙员外郎廉定,笔帖式廉容、廉密,监生廉宏,分别男女入坑生瘗,阖门死难,各奖恤有差。二十七年,命以曾孙法亮嗣廉定,袭爵。

  志钧,亦三等承恩公,满洲镶黄旗人。充散秩大臣。闻警,设醴祭先,率妻子皆衣冠对缢於中堂。恤如例,谥贞愍。

  延茂,杜氏,内务府汉军正白旗人。同治二年进士,铨礼部主事。光绪八年,历迁至鸿胪寺少卿。上言八旗官学废弛,宜变通章程。再迁内阁侍读学士。

  中法构衅,疏言:“我国士夫多懵外势,请自今慎选使才,令其考察彼国政治利弊,图其山川夷险,随时奏闻。”又言:“名将必知地利而后可行师,庙堂必知地利而后可驭将。今宜北起盛京,南逾岭广,合台、琼为一气。复自滇、粤边外讫越南全境,分绘两图,更令诸疆臣各绘所辖地图,上测纬度,下准方斜,俾知相距里数,为军事之用。”上韪其议。

  十三年,除奉天府府丞。越四年,入为大理寺少卿。二十四年,由驻藏办事大臣擢吉林将军,以仓廪灾,上章自劾。明年,徵还,再授黑龙江将军,未行而拳祸作。联军入都,偕弟延芝守安定门,城陷,阖室自焚死。赠太子少保,谥忠恪。妻并诸娣姒女子子皆获旌。

  色普徵额,舒穆鲁氏,满洲正白旗人。咸丰十年,贼窜畿疆,以健锐营前锋校,从大学士瑞麟往讨,裹创力战。旋从僧格林沁剿捻,斩馘甚众。同治初,又从都统穆腾阿军畿南。光绪三年,迁参领。八年,军政课最,授镶红旗汉军副都统,充神机营专操大臣。二十四年,徙驻南苑。二十六年,擢宁夏将军,未行,拳乱起,命守正阳门,昼夜徼循不少休。联军攻城,中炮死。赠太子少保,谥壮恪,予骑都尉兼云骑尉世职。

  王懿荣,字正孺,山东福山人。祖兆琛,山西巡抚。父祖源,四川成绵龙茂道。懿荣少劬学,不屑治经生艺,以议叙铨户部主事。光绪六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益详练经世之务,数上书言事。十二年,父忧,解职。服阕,出典河南乡试。二十年,大考一等,迁侍读。明年,入直南书房,署国子监祭酒。会中东战事起,日军据威海,分陷荣城,登州大震,懿荣请归练乡团。和议成,还都,特旨补祭酒。越二年,遭母忧,终丧,起故官。盖至是三为祭酒矣,前后凡七年,诸生翕服。

  二十六年,联军入寇,与侍郎李端遇同拜命充团练大臣。懿荣面陈:“拳民不可恃,当联商民备守御。”然事已不可为。七月,联军攻东便门,犹率勇拒之。俄众溃不复成军,乃归语家人曰:“吾义不可苟生!”家人环跽泣劝,厉斥之。仰药未即死,题绝命词壁上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於止知其所止,此为近之。”掷笔赴井死。先是懿荣命浚井,或问之,笑曰:“此吾之止水也!”至是果与妻谢氏、寡媳张氏同殉焉。诸生王杜松等醵金瘗之。事闻,赠侍郎,谥文敏。懿荣泛涉书史,嗜金石,翁同龢、潘祖荫并称其博学。

  熙元,直隶总督裕禄子。光绪十五年进士,由编修累迁至祭酒。联军入,方家居守制,闻变,偕嫂富察氏、妻费莫氏仰药以殉。赠太常寺卿,谥文贞。越三年,杜松等以两祭酒大节昭著,籥请隆报飨,得旨,附祀监署唐韩愈祠。

  宗室宝丰,字龢年,隶正蓝旗。好读书,有清尚。光绪十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历迁至侍讲。二十五年,立溥俊为“大阿哥”,命直弘德殿,并赏高赓恩四品京堂,同授大阿哥读。明年,两宫西幸,宝丰以随扈不果,愤甚,誓死职。自题绝命词曰:“忠孝节廉,本乎天性。见利思义,见危授命。呜呼宝丰,不失其正。”饮金死。赠太常寺卿。

  宗室寿富,字伯茀,隶正蓝旗,侍读宝廷子。泛览群籍,尤谙周官、礼、太史公书,旁逮外国史,通算术,工古文诗词。光绪十四年,成进士,选庶吉士。尝愤国势不张,八旗人才日衰,箸劝八旗官士文,立知耻会,大旨警顽傲,励以自强。浙江巡抚廖寿丰疏荐寿富才学堪大用,命赴日本考政治。既还,箸日本风土志四卷献上,召见,痛陈中国积弊及所宜兴宜革者,漏三下始退,上器之。政变作,遂杜门。

  寿富性故矜贵,不通刺朝列。及拳乱起,乃上书荣禄,言董福祥军宜讬故令离畿甸,然后解散拳民,谓“董为祸根,拳其枝叶耳”。荣禄不省。妻翁内阁学士联元既以论拳匪诛,家属匿其宅,众以寿富重新学,亦指为袒外,恚甚,或劝之他往,曰:“吾宗亲也,宁有去理耶?”城陷,寿富自题绝命词,并贻书同官曰:“国破家亡,万无生理。乞赴行在,力为表明。侍已死於此地,虽讲西学,未尝降敌。”遂与弟右翼宗室副管寿蕃及一妹一婢并投纟睘死。赠侍讲学士。

  寿富刻苦孤峭。宝廷罢官早,家贫甚,性癖泉石。寿富事父能委曲以適其意旨。著有搏虎集。

  宋承庠,字养初,江苏华亭人。由拔贡考取小京官,铨工部。光绪四年,举於乡,迁主事。八年,充总理衙门章京,迁员外郎,转御史。二十六年,巡视京城,联军入,遥望城内火光烛天,自言:“主辱臣死,义无可逃。”疾书一纸遗家人曰:“宗庙宫寝,已付一炬,敌人残忍,不共戴天。读圣贤书,惟有捐躯报国而已。我得死所,妻子勿以我为念。”时已仰药,口不能言,越一日卒。赠四品卿衔。

  王铁珊,字伯唐,安徽英山人。光绪十五年进士,铨兵部主事。居久之,母年老,欲归省。会拳乱作,知都城必危,遂不去。悉举赀斧寄母,独留百金,复分其半助邑馆贫不能归者。其人谓:“盍不偕南?”曰:“时势至此,不能出力抗敌,已负朝廷;若更引身远避,何以为人?且在京为大清官,在籍践大清土,国苟不保,家将焉属?”其人知其隐蓄死志,强之行,不可。两宫既西狩,遂伏案作书寄弟,略云:“身非武职,恨不能执干戈卫社稷;官非台谏,又不获效忠言维国是。如都城不保,义不偷生。所恨居官以来,未能事母,长负此不孝之罪耳。”书毕,肃衣冠拜,默坐室中。闻内城陷,自缢死。遗书友人治后事,谓:“某非死节,不忍见国事败坏耳。”事闻,赠员外郎,又追赠道员。荫一子入监读书,以知县用。

  论曰:国都既陷,主辱臣死,此大义也。崇绮久著清节,终以一死自明。延茂等见危授命,义不苟生。色普徵额等执干戈卫社稷,死犹不瞑,至今皆凛凛有生气焉。

卷二百五十六 

  恩铭孚琦 凤山 端方弟端锦 刘燧 赫成额 松寿 赵尔丰冯汝骙 陆锺琦子光熙等

  恩铭,字新甫,于库里氏,满洲镶白旗人,锦州驻防。以举人纳赀为知县,累官至知府。光绪十一年,权知兖州,晋道员。二十一年,改官山西。二十六年,署按察使。拳匪扰晋,恩铭请巡抚毓贤阴护送教士出境,弗听。两宫西幸,毓贤率师赴固关,恩铭兼摄抚、藩事。车驾至太原,召见,奏对,声泪俱下。补归绥道。先是口外七厅杀教士四十馀、教民二千馀,待抚者众且亟,到官后,即发帑金仓粟济之。会联军至大同,民骇走。复令教士讽喻,并与执争,乃引兵去。

  二十八年,调直隶口北道。时经拳乱后,十三厅、州、县教民汹汹图报复,宣化华教士且强逼民入教,恩铭患之,与西教士反覆辨论,始允约束,民、教始安。迁浙江盐运使。二十九年,调两淮,晋江苏按察使。办盐务如故,杜私贩,恤煎丁,岁增国课三十万。时论欲请改场垣为公司,并创煤煎轮运议,恩铭力陈其弊,事乃寝。授布政使,录山西协饷功,晋头品服。三十二年,署安徽巡抚,修广济圩,赈皖北水菑,民德之。红莲会匪自赣入,毁建德教堂,同时楚民寄居霍山者,亦与教堂启衅,匪党乘之,势渐炽。恩铭分军援剿,并劾有司之酿祸者,地方以靖。

  是时廷议行新政,锐意兴警察,於是承上指,整顿巡警学堂。適王之春荐道员徐锡麟才,遂畀以会办。复念政剧财匮,援例清丈缘江洲地,按年收科,垦牧与树艺并举。朝旨又以民刑事诉讼法参用东、西律,下其议督抚。恩铭虑皖北民悍,为择其不便者六事具以报。明年夏,巡警学生卒业,恩铭诣校试验,锡麟乘间以枪击之,被重创。知县陆永颐锐身救护,先殒。锡麟令经历顾松闭校门,不从,亦毙之。从者负恩铭还署,遂卒。事闻,赠太子少保,谥忠愍,予皖省建祠,赏骑都尉兼一云骑尉世职,子咸麟袭。恩铭既死,锡麟亦被获。

  锡麟者,浙江山阴人。就学日本,以赀为道员。志在谋绾军队,便起事,仓卒发难,卒被擒僇。阅数年,复有孚琦、凤山被刺事。

  孚琦,字朴孙,西林觉罗氏,隶满洲正蓝旗。以工部笔帖式充军机章京,累官郎中。三迁至内阁学士。光绪二十八年,授刑部右侍郎。三十二年,出为广州副都统。颇以兴学为己任,尝设八旗工艺学校,整丽中小各学堂。明年,权将军。将军事故简,孚琦虑即偷惰,日必读书临池,暇辄躬执劳役。宣统二年,再摄将军篆。明年春,赴城东燕塘勘旗地,兼阅试演军用飞机。有温生才者,隶革命党,事暗杀。会日将暮,伏道左,俟其至,轰击之,遂殒命。生才被执,论弃市。事闻,上悯恻,谥恪愍,命凤山代之。

  凤山,字禹门,刘氏,隶汉军镶白旗。以翻译举人袭佐领,充骁骑营翼长、印务章京。累迁参领,总办东安巡捕分局。联军入京,法人在其辖境刃伤商民,缚致总局,请毋少贷,论如律。擢副都统,训练近畿陆军,著声绩。除西安将军,仍留治兵事。宣统初,改练军归部节度,始解兵柄。三年,授广州将军,未行而武昌事起。香港为粤民党薮,谋攻省城,众阻其勿往,曰:“吾大臣也,不可不奉诏。”遂毅然去。将至时,总督及布、按以下官皆不敢出迓,或劝宜微服先入城,毋蹈孚将军覆辙,凤山不可。日午,舆卫导行,抵南城外,党人匿市廛檐际掷炸弹,屋瓦摧压,从者死十馀人,街石寸寸裂。暮得凤山尸,焦烂无完肤。事闻,赠太子少保,谥勤节,予骑都尉世职。

  端方,字午桥,托忒克氏,满洲正白旗人。由荫生中举人,入赀为员外郎,迁郎中。光绪二十四年,出为直隶霸昌道。京师创设农工商局,徵还,筦局务,赏三品卿衔。上劝善歌,称旨。除陕西按察使,晋布政使,护巡抚。两宫西幸,迎驾设行在。调河南布政使,擢湖北巡抚。二十八年,摄湖广总督。三十年,调江苏,摄两江总督。寻调湖南。颛志兴学,资遣出洋学生甚众。逾岁,召入觐。擢闽浙总督,未之官,诏赴东西各国考政治。既还,成欧美政治要义,献上,议改立宪自此始。三十二年,移督两江,设学堂,办警察,造兵舰,练陆军,定长江巡缉章程,声闻益著。

  宣统改元,调直隶。孝钦皇后梓宫奉安,端方舆从横冲神路,农工商部左丞李国杰劾之,坐违制免。既而御史胡思敬又弹其贪横凡十罪,事下张人骏,覆奏入,以不治崖检被诃斥,因已罢官,贷勿问。

  三年,命以侍郎督办川汉、粤汉铁路。时部议路归国有,而收路章条湘、川不一致,川人大譁。川、鄂为党人所萃,乘机窃发。端方行次汉口,亟入川,并劾川督赵尔丰操切。命率师往按,寻诏代摄其事。所过州县,辄召父老宣喻威德。至资州,所部鄂军皆变,军官刘怡凤率众入室,语不逊,端方以不屈遇害。

  端方性通侻,不拘小节。笃嗜金石书画,尤好客,建节江、鄂,燕集无虚日,一时文采几上希毕、阮云。

  弟端锦,字叔絅。河南知府。赴东西各国考路政,箸日本铁道纪要。从兄入川,变作,以身蔽其兄,极口詈军士无良,同被杀。事闻,赠端方太子太保,谥忠敏;端锦谥忠惠。

  其时转饷官刘燧,荆州驻防、举人、都司赫成额,并赴水死。

  松寿,字鹤龄,满洲正白旗人。以荫生官工部笔帖式,累迁郎中。出为陕西督粮道。光绪二十一年,晋山东按察使。明年,调江西,晋江宁布政使。二十四年,擢江西巡抚。越三载,移抚江苏,历河南,加尚书衔,所莅皆称职。二十八年,召为工部右侍郎,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寻授热河都统。疏陈续修矿章四条,允行。复以地控蒙部,号难治,条上吏治、军政、兴学、理财方略甚悉。又召还,拜兵部尚书。明年,调工部。又明年,出为察哈尔都统。三十三年,授闽浙总督。

  居官垂二十年,不务赫赫名,然律己以廉,临下以宽,为时论所美。宣统三年秋,鄂、湘、江、浙新军踵变,闽军乘之,将举事,使人要松寿,令缴驻防营军械,斥之,遂决战,初获胜,继乃大挫,愤甚,饮金以殉。事闻,赠太子少保,予二等轻车都尉世职,谥忠节。

  赵尔丰,字季和,汉军正蓝旗人。以山西知县累保道员。四川总督锡良疏荐其才,权永宁道,剿匪严诛捕。驻藏大臣凤全遇害,调建昌。会克巴塘,建议筹边,充川滇边务大臣,护总督,改驻藏大臣。以兵至打箭炉,改设康定、登科等府。宣统元年,仍专任边务。藏兵犯巴塘,击败之,乘势收江卡等四部。於是尔丰军越丹达山而西,直抵江达,达赖喇嘛逃入印度。尔丰请一举平藏,革教易俗,廷意不欲开衅,阻之。尔丰尽克三崖野番,决收回瞻对。三年,署四川总督,檄番官献瞻对。尔丰遂入瞻对,设官治之。进克波密,并取白马岗,收明正等土司,皆改流。计所收边地纵横三四千里,设治者三十馀区,一时皆慑於兵力,不敢抗。

  会川乱起,尔丰还省,集司道联名奏请变更收路办法,不允。商民罢市,全省骚动。廷寄饬拏祸首,捕蒲殿俊等拘之,其党围攻省城。督办川路大臣端方劾尔丰操切,诏仍回边务大臣,以岑春煊代总督。武昌变作,资政院议尔丰罢黜待罪,而朝旨已不能达川。重庆兵变,会匪蜂起,军民环请独立,尔丰遽让政权於殿俊,殿俊自称都督。防军复变,殿俊走匿,全城无主。商民请尔丰出定乱,因揭示抚辑变兵。而标统尹昌衡率部入城,自为都督,罗纶副之,以兵攻督署,拥尔丰至贡院,尔丰骂不绝口,遂被害。

  冯汝骙,字星岩,河南祥符人。光绪九年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授户部主事,充军机章京,累迁郎中。出知四川顺庆府,遭母忧去。服阕,起山东青州知府,调直隶大名。三十一年,迁湖北盐法道。明年,调安徽徽宁池太道,迁甘肃按察使。未几,晋陕西布政使,擢浙江巡抚。三十四年,移抚江西,整税务,省不急,官称治办。朝议方厉行新政,乃复察民情,量财力,从容施设,士民安之。宣统元年,御史江春霖上其溺职徇私状,事下安徽巡抚朱家宝覈覆,得白。坐疏忽干吏议,夺俸三月。

  三年,武昌变起,下游皆震。南昌军相应和,胁汝骙为都督,号独立,峻拒之。赣人故感其贤,导之出。至九江,乃仰药以殉。诏旨轸惜,谥忠愍。

  陆锺琦,字申甫,顺天宛平人,本籍浙江萧山。父春荣,绩学不遇,祭酒盛昱其弟子也。锺琦少劬学,以孝称。光绪十五年进士,以编修办直隶赈灾,徐桐亟赏之。拳祸起,桐惑焉,锺琦持异议,弗听。联军入,同年王懿荣、熙元、宝丰辈先后皆殉节。锺琦闻之,泣,阖户自经,遇救获免。二十九年,除江苏督粮道。越五载,迁江西按察使,调湖南,察吏严,定州县结案功过章条,月计勘案数与其鞫讯状限期报司,繇是狱鲜积滞。再移江苏,多平反。

  宣统改元,晋布政使。三年,擢山西巡抚。到官未逾月,而武昌难作。锺琦语次子敬熙曰:“大事不可为矣!省垣倘不测,吾誓死职。汝曹读书明大义,届期毋效妇仁害我!”又曰:“生死之事,父子不相强,任汝曹自为之。但吾孙毋使同尽,以斩宗祀。”敬熙知父意决,入告母。母曰:“汝父殉国,吾惟从之而已。”敬熙以事亟,赴京语其兄光熙,偕还晋。锺琦驭新军严,至是调两营赴南路,时九月七日也。夜发饷,将以翼日行,而迟明变作,新军突入抚署。锺琦出堂皇,仆李庆云从,麾之弗去,且挺身出,先被戕。锺琦叱曰:“尔辈将反邪?”语未竟,遽中枪而殒。光熙奔救,亦被击死。叛军入内室,其妻唐氏抱雏孙起,并遇害。诏褒其忠孝节义萃於一门,予谥文烈。妻唐旌表。

  光熙,本名惠熙,字亮臣。少从盛昱游,励学。锺琦遘危疾,尝刲股和药以进。光绪三十年,成进士,选庶吉士。东渡日本学陆军,卒业归,授编修,擢侍讲。赠三品京堂,谥文节。

  论曰:恩铭遇刺,实在辛亥之前,盖乱机已久兆矣。武昌变起,各行省大吏惴惴自危,皆罔知所措。其死封疆者,唯松寿、锺琦等数人,或慷慨捐躯,或从容就义,示天下以大节,垂绝纲常,庶几恃以复振焉。

  按;赵尔丰传,关内本与关外一次本相同,较此为详。全文附录於后,作为参考。

  赵尔丰,字季和,汉军正蓝旗人。父文颖,见忠义传。尔丰以盐大使改知县,选山西静乐,历永济。清狱治盗,匪绝迹。躬捕蝗,始免灾。擢河东监掣同知,护河东道,以忧去。光绪二十六年,联军入晋边,山西巡抚锡良檄总营务处严防密侦,以策退之。锡良迁河道总督,调委河工,累保道员,复从至热河。锡良督川,疏荐其才,权永宁道。时会匪为患,尔丰受任即亲出巡剿,凡八阅月,诛巨匪百馀人,民始安业。

  三十一年,驻藏大臣凤全被害於巴塘,锡良以尔丰为建昌道,会提督马维骐往讨。维骐军先发,尔丰从之,遂克巴塘。尔丰接办善后,移兵讨乡城,匪退喇嘛寺,据碉死守。尔丰断水道,围攻,番众悉降。於是尔丰建筹边议,锡良以闻,加尔丰侍郎,充川滇边务大臣。尔丰会锡良暨云贵总督丁振铎奏陈改流设官、练兵、招垦、开矿、修路、通商、兴学诸端,廷议准拨开边费银百万两。三十三年,锡良移任去,尔丰护四川总督。於是遥策边事,凡前所奏陈,皆以次举,察吏尤严,多所举劾,僚属肃然。川南边地多匪,移兴文县於建武,移永宁县於古蔺。时外人议轮运入川,尔丰令川商自办浅水轮以阻之,是为川江驶轮之始。

  三十四年,以尔丰兄尔巽督川,改尔丰驻藏大臣,仍兼边务,专边藏事。尔丰以经营全藏,宜以殖民为主,特虑恩信未孚,藏人疑阻,请仍责驻藏大臣联豫驻守,而自巡视边藏。先以巴塘为根据,寓迁民於兵垦,渐及藏地。又与尔巽会奏,设安康道,改打箭炉为康定府,设河口县、里化厅同知、稻成县、贡噶岭县丞,巴安府三坝厅通判,定乡县,盐井县。诏促尔丰出关,因就成都驻防旗兵中选练西军三营自随。藏人闻之,聚兵三崖以阻。尔丰至打箭炉,適德格土司争袭构乱,乃请旨往办,迭败之赠科、麻木,追奔至卡纳沙漠地,众悉降。尔丰分其地为五区,设登科府德化、白玉两州,石渠、普同两县,置边北道。德格地大,包有春科、高日两土司,遂与灵葱土司之郎吉岭等地并改归流。宣统元年,朝意务怀柔藏人,采尔巽议,以经营西藏责联豫暨帮办温宗尧,改尔丰专任边务,驻巴塘,为藏声援,划察木多、乍丫归边辖。

  川军协统锺颖率新军三千入藏,被困察木多。尔丰闻报,立驰往援,锺颖军出,并驱剿类伍齐、硕般多、洛隆宗、边坝各部落逆番殆尽,三十九族波密、八宿等部咸纳款。而江卡藏兵忽抄边军后路,犯巴塘,尔丰分兵击败之,乘势收江卡、贡觉、桑昂、杂瑜四部落。於是尔丰军越丹达山而西,直抵江达,距藏都拉萨仅六日程矣。二年,达赖喇嘛闻川军将至,逃入英属印度。尔丰请乘胜一举平藏,革教易俗,廷意不欲开衅,阻之。尔丰上疏力争,略言:“我国幅瀼辽阔,强邻环伺,属地多有侵占。自革达赖喇嘛,阿旺郎结叛逆,不惟藏人摇动,即外人觊觎之心亦因而愈炽。今我兵虽已入藏,然阿旺郎结已入英手,英人必挟以图藏。若再姑容,将成大患。臣因一面由巴塘进兵攻破南墩,一面由察木多进兵贡觉、桑昂、曲宗,我兵所到,番人亲附,即洛隆宗、硕板多等亦皆远来输诚,备陈藏中苛虐情形,坚垦内属。臣初意务在保境息民,并无开疆拓土之念。唯桑昂、曲宗属地杂瑜与倮儸野番接壤,时有英人潜伏。倮儸之南,为阿撒密,西为波密。英人若得杂瑜,即可直接波密,由工布入藏,与印度联成一片。则波密不可不收入版图,其势至迫。请及此将边兵所到之地,概收归边。并函商联豫以乌苏里江以东隶边,以西属藏。”疏入,枢府以外交责言为虑,联豫亦不允划界。然边军所得江达以内地,尔丰已逐渐改流,早成辖境矣。

  尔丰巡视各地,经贡觉、乍丫、江卡三部落,群以讨三崖为请。三崖者野番也,地险人悍,三部落苦其侵掠,尝合攻之,反为所败,官军久不能讨。尔丰策三崖四周皆已改流,必为我用,遂派知府傅嵩矞率兵五路进攻,苦战两月,尽克上中下三崖全境,设官治之。初,藏人占瞻对,尔丰屡请收回,廷议责联豫议赎,久不得要领。至是边地略定,独瞻对为藏有,梗塞其中,尔丰乃决以策取之。三年,尔丰调署四川总督,因荐嵩矞以道员用,代理边务大臣,同行阅边,绕道北路,先至孔撒、麻书,设甘孜委员,灵葱、白利、倬倭、东科、单东、鱼科各土司缴印改流,并受色达及上罗科野番降,瞻对民皆闻风请附。尔丰乃檄番官曰:“瞻对原系川属,朝廷前以赏藏,设官征粮。光绪二十年,瞻人叛藏,则藏已失瞻;川兵取瞻,则瞻为川有。乃藏人久占不归,迄今又十馀年矣,厚敛横征,民不堪命。应将瞻对仍献朝廷,以表恭顺。”藏官畏尔丰威,献户籍去。瞻对民欢呼出迎,尔丰遂入瞻对,设官治之。野番俄落、色达均望风降。又波密自言其先为入藏汉兵,别成部落。尔丰前至察木多,波密呈验所产棉布、粮食,证明确由汉出,并述其地与白马岗接壤,在英、藏间,力请内附。及尔丰师还,联豫忽遣兵攻之,大败乞援。至是,尔丰派凤山由巴塘率边兵二千往与联豫参赞罗长崟军共克波密,并取白马岗。尔丰至打箭炉,收明正土司地及鱼通、冷边、沈边、咱里等土司印,皆改流。计尔丰所收边地,东西三千馀里,南北四千馀里,设治者三十馀区,详土司传。

  会川乱起,尔丰还省。初,商办川汉铁路公司集股银二千馀万,忽奉旨收归国有,咸大譁,倡保路同志会,好事者争附和,势张甚。尔丰至成都,察乱已成,思弭解,集司道联名电奏,请变更收路办法,不允。商民罢市,同志会捧德宗神牌冲入督署,与护兵相持,颇有死伤,全省骚动。廷寄饬拏祸首正法,尔丰不得已捕会首蒲殿俊等九人拘之。其党围攻省城,兵皆川产,不用命。督办川汉铁路大臣端方方奉命援川,滞重庆,劾尔丰操切,诏仍回边务大臣,以岑春煊代为总督。武昌变作,春煊阻不得往,端方至资州,遇害。资政院劾尔丰,罢黜待罪,而朝旨已不能达川。重庆兵变,会匪蜂起,军民环请独立,尔丰遽让政权於殿俊,殿俊自称都督,防军复变,殿俊走匿,全城无主,商民请尔丰出定乱,因揭示抚辑变兵。而标统尹昌衡率部入城,自为都督,罗纶副之,以兵攻督署,拥尔丰至贡院,尔丰骂不绝口,遂被害。

卷二百五十七 

  志锐刘从德 春勋 良弼 宗室载穆万选 德霈 同源 文瑞承燕 克蒙额 恒龄德霈等 朴寿 谢宝胜姚霭云 黄忠浩杨让梨等

  志锐,字公颖,他塔拉氏,世居紥库木,隶满洲正红旗,陕甘总督裕泰孙。父长敬,四川绥定府知府。志锐幼颖异,光绪六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与黄体芳、盛昱辈相励以风节,数上书言事。累迁詹事,擢礼部右侍郎。中东事起,上疏画战守策累万言。虑陪都警,自请募勇设防,称旨,命赴热河练兵。未逾月,以其妹瑾、珍两妃贬贵人,降授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释兵柄。遂迂道出张家口,策马逾天山西绝幕。所迳台站,辄周咨山川、风俗、宗教,箸诗记事。居数年,将军长庚令赴边外釐中俄积案,凡六阅月,结千馀起。前后五上疏筹西北防务,发强邻狡谋,中当轴忌,左迁索伦领队大臣。领队例不得专摺奏事,居则钩稽地形戹塞,出则徼循鄂博、卡伦,冀得当以报。又数年,改授宁夏副都统,疏请发帑二十万濬城外故渠,获沃壤数千顷。频上疏,多言人所不敢言。

  宣统二年,迁杭州将军。明年,调伊犁将军,加尚书衔。入觐,条上弭边患、御外侮机宜甚悉;又力陈新政多糜费,请省罢,壹意练兵救危局。并请边地练兵费百万,部议止予二十万。抵新疆,闻武昌变,或劝少留,不可。逾月,到官,日讨军士而申儆之。已,兰州军譁变,宁夏继之。伊犁协统杨缵绪以兵叛,夜据南北军器库,攻将军署。群议举志锐为都督,峻拒之;迫诣商会,亦弗从,起发枪击之,遂遇害。其仆吕顺奔走营棺敛,抚尸号恸,亦为叛军所戕。

  又武巡捕官刘从德,四川人;教练官春勋,京旗人:并及於难。事闻,赠志锐太子少保,谥文贞。

  志锐夙负奇气,守边庭逾十稔,自号为穷塞主。工诗词。熟察边情,惧祸至无日。其赴伊犁也,以手书遍告戚友,言“以身许国,不作生入玉门想”。其致命遂志,盖已定於拜疏出国门日云。

  良弼,字赉臣,红带子,隶镶黄旗,大学士伊里布孙。少孤,事母孝。劬学,留学日本陆军学校,毕业归,入练兵处。历陆军部军学司监督副使,补司长。时新设禁卫军,任第一协统领兼镶白旗都统,迁军谘府军谘使。平日以知兵名,改军制,练新军,立军学,良弼皆主其谋。尤留意人才,自将帅以至军士,莫不延纳。思有所建树,颇为时忌。

  武昌乱起,各省响应,朝论纷呶,王公贵人皆气馁,莫知所为。良弼独与三数才杰朝夕规画,外联群帅,内安当国,思以立宪弭革命,图救大局,上下皆恃以为重。时袁世凯来京,方议国体,人心不安甚矣。一日,良弼议事归,及门,有人遽掷炸弹,三日而卒。事闻,震悼,优恤如例。其后官绅请立祠於北京祀之。

  良弼刚果有骨气,颇自负,虽参军务,无可与谋,常以不得行其志为恨,日有忧色。及遇刺,医初谓可疗,忽有进以酒者,遂死。死未旬日,而逊位诏下,时皆悼之。

  宗室载穆,字敬修,隶满洲镶蓝旗,恂勤郡王允昷五世孙。祖绵翔,镇国将军。父奕云,一等侍卫,记名副都统。载穆年二十,除三等侍卫,累迁头等,兼办事章京。以忼直忤上官意,数岁不迁。光绪二十六年,拳乱起,两宫西幸,痛哭自尽者再,遇救获免。三十二年,授太原城守尉。明年,有诏递裁驻防,分遣归农,乃倡农桑,劝女工,兴学校。比去晋,旗民男妇务耕作、娴织纴者达二百人。省城门有八,旧闭其二。阜城门当汾水冲,河决土壅,不能通车马,群议闭之。载穆曰:“此汾西数十村入城孔道也,请於旧门南辟新门。”民称便。秩满,将入觐,巡抚丁宝桢疏留之,报可。

  宣统三年,简京口副都统。鄂难作,缘江戒严。载穆缮城郭,犒军士,设练兵处,定营防城守章条,昼夜徼循,旗、汉民杂居者皆安堵。已而新军徙顿铁道旁,运枪械者繦属。载穆知有异,遣使如江宁告急,弗应。江苏巡抚程德全号独立,传檄镇江,防营乃潜通苏军,全城益怖惧。於是官绅集议,定满、汉联合策,约毋战,且要旗营缴军械。载穆知事不可为,罢会大恸,语左右曰:“吾上负朝廷,所欠止一死耳!”左右环跽,请系众心,维危局。翼日,镇绅杨邦彦诣军门趣缴械,不许。会新军入据汉城,旗营大譁,乃进旗众而语之曰:“驻防兵单粮储竭,吾战死甘如饴。顾糜吾民肝脑膏锋刃,吾奚忍?若曹其徇众议,纾急祸。吾身为大臣,且天潢亲也,宜效死。”是时骁骑校万选力争,请毋止战,不见用,顿足大哭。印班德霈亦愤甚,曰:“大局休矣!吾宁死以报国。”载穆嘿不语,乃缮遗疏,手自缄印,遣佐领良才赉至京师。复草遗书致商会,犹殷殷以七千人生命相嘱。随行四仆皆遣归。有李顺者,去复返,朝夕侍其侧,偶退休,诘朝入寝室,则已自经死矣。郡人哀之,殡敛如礼,且为置田安厝焉。将军铁良上闻,命覈覆死事。江宁失,铁良走,宗人府亦无奏报,故褒赠之典弗及云。

  万选、德霈并殉。先是骁骑校同源以旗人将失所,忍死争旗产。至是乃语家人曰:“吾可以从殉国诸公后矣!”沐浴整衣冠,不食而死。万选,字子昭,蒙古敖汉氏。著有易注、笔谏、金石赏心、火龙攻战略诸书。德霈,字雨田;同源,字子清:并蒙古人。

  文瑞,钮祜禄氏,满洲镶红旗人。世袭男爵,充头等侍卫,出为马兰镇总兵。中日之役,喜峰口迫近战地,策守御,遏内匪,辖境以宁。坐陵树蟲灾免,顷之被宥,除归化城副都统,兼署绥远城将军。拳匪乱,蔓延蒙旗,教案纷纠。文瑞至,与外人推诚商榷,偿款独轻,绥民德之。调青州,念旗民乏生计,为辟工厂,兴学校,编制军队,满城一切皆治办。移成都,未之官,擢西安将军。兴学、劝工,为治复仿青州。

  议办移垦授田法,未及行而鄂变作,西安新军应之,先据汉城,缘涂纵火,烟焰张天。疾趋南街,遇新军,前驺戈什哈数人被击死,纡道归。与左翼副都统承燕、右翼副都统克蒙额筹应变策,遣军士画陴而守,两军合战,自申及亥不少休。翼日昧爽,新军分攻东、南门,旗兵多伤亡,文瑞督慑益力。未几,新军请停战会议,遣协领葆钧往,迄未得要领。复贻书新军,反覆开喻,亦不答。而新军又两路夹攻,旗营火器竭,渐不支。日方午,东门破,进满城,终夕巷战,旗兵死者二千馀人,馀皆屠杀。麾下壮士从者十馀,及其子熙麟而已。於是环请引避图恢复,文瑞忾然曰:“吾为统兵大员,有职守不能戡乱,重负君恩,惟有死耳!”乃口授遗疏,趣熙麟书之,命乘间达京师,而自从容整衣冠赴井死。幕僚秦鹤鸣敛之。

  承燕同时投井死。

  克蒙额,字哲臣,满洲镶蓝旗人。先请巡抚发新式军械,迟不应,激战三昼夜,力竭阵亡。

  恒龄,字锡九,舒穆鲁氏,满洲正蓝旗人,湖北荆州驻防。恒龄少嗜学,娴武幹,尤熟中外兵家言。以附生官笔帖式,迁骁骑校,累擢佐领。旗营久习窳惰,罕知兵事,乃创编新军,设讲武堂教之。拳匪乱作,湘人旅荆者被煽动,燔沙市趸船及税关、领事署,外国侨民多逃避,势岌岌。恒龄率二百人往镇抚,诛首要,宥胁从,外人避难者护持之。事宁,军政课最。将军绰哈布疏综营务,恒龄条上四事,曰:设警察,兴学校,釐财政,练常备军,并奏行。设八旗高等学堂、陆军小学堂,俾任校事。顾其时风气闇僿,款无所出,遂走谒总督张之洞,面陈规画,获助万金,始成立;犹不足,省新军陋规益之,岁以为常。於是订章条,甄材颖,走书币聘海内名儒,分科教授,校风肃然。学部曹司考察,称荆州第一。旋领振威新军,调督练处参议,总办陆军小学。将军恩存、总督陈夔龙交章论荐。

  宣统改元,调充热河练军统领。汰老弱,补缺额,申严纪律,凡两阅月,获匪首葛兰亭等,推功将校。二年,授宁夏副都统,朝阳绅民籥留,夔龙上闻。廷议以西陲边要,趣到官。既莅事,首严烟禁;开渠屯田,久无效,设方略整饬之。

  三年,遭父忧。令甲,旗员百日服除即视事。恒龄固请终制,解职去,奉父丧於万县,抵宜昌,鄂乱作,道涂阻绝,将军连魁疏请参军事,上命署荆州左翼副都统。恒龄援“墨绖从戎”义,忾然任城守,而援绝饷匮,兵人疲馑则譁变,乃斥家财饷之,涕泣誓众,令毋扰沙市启外衅。时方患痈剧,裹创策骑出,昼夜徼循,血痕犹濡缕然。无何,事益亟,外城失。恒龄晨起,公服端坐堂上,发手枪洞胸而歾。家人得其与弟恒广、子裕文书,曰:“吾家世受国恩,宜竭力图报。今城既失,义当死。所憾者老母在堂,忠孝不获两全。第吾母有子能尽忠,亦甚得。我死,汝曹能阖门殉节固善,否则善事吾母,以补吾不孝之罪,毋以吾死状令老人知也。”恒龄死数日,连魁与右翼副都统松鹤开门纳民军,荆州遂失。事闻,上震悼,谥壮节。

  参谋长德霈自经死。恩霈亦自经,家人救之,愤不欲生,后数日卒。

  朴寿,字仁山,满洲镶黄旗人。光绪二十年举人,授吏部主事,累迁郎中。拳乱起,联军入城,首与各国谋保商民。出为山西归绥道,简库伦办事大臣。三十二年,召授镶蓝旗满洲副都统,迁正黄旗汉军都统。明年,除福州将军,整旗务,严烟禁,专志训练,得精卒四千人。宣统三年,省城民军起,率防军与搏,火器猛利,民军几不支。然民军虽被创,辄随时募集,防军以猛斗故,伤亡多,卒败溃。朴寿被执,受挫辱,不屈,遂支解之,弃尸山下,其死状为最烈云。事闻,赠太子太保,予二等轻车都尉世职,谥忠肃。

  谢宝胜,字子兰,安徽寿州人。初隶金顺麾下,从征西陲。嗣随宋庆、马玉昆克肃州及关外诸城,积勋至都司。以事与玉昆左,弃冠服走博克达山为黄冠。光绪十五年,玉昆提督畿辅,鸠集旧部,独伟视宝胜,招之出。敦促备至,宝胜忾然曰:“玉昆知我者,义不忍卻!”乃弃黄冠,诣军所献方略。二十一年,朝鲜告警,从出关,与日军数十战,勇敢躐伦等。玉昆弟陷重围,锐身救之出。和议成,愤甚,复为道士装,羁迹京师白云观,如是者数年。

  拳乱作,柴洪山统武卫护军,荣禄檄领前路后营,已留河南,更名精锐军,领左营,寻筦豫北军。忌者中以蜚语,巡抚吴重憙疏辨其冤,上卒优容之。驻军河、陕、汝最久,将士积相畏服,军麾所指,纪律肃然。累迁至副将。

  宣统改元,授河北镇总兵。明年,移南阳,河、陕、汝军仍受节度。宝胜益感奋,尤严治盗,所莅毌扰民。恒短衣执械先士卒,或宵行数十百里,伪为小商,诇虚实。村民通匪者惮其至,尝置毒饮水处,宝胜则自携水甖,怀麦饼,食尽,忍饥渴以为常,以是寇鲜漏网。洛阳张黑子、嵩县王天纵、汝州董万川尤鸷悍,张、董并计擒之,天纵惧不敢出。豫西数十州县皆安堵,而南阳王八老虎犹嵎负。宝胜至,移书期决斗。会天大雪,前期五日,潜师薄其巢,贼不戒,据中庭轰拒。宝胜奋身入,众继之,火其庐,卒就缚,置之法。自是南阳无遗寇。宝胜短躯幹,目光炯炯能慑人。视盗如仇,待士卒若子弟。劳无吝赏,遇丧亡,赙恤尤厚。饷馈无所受,无兼衣馀食,统兵十馀年,而负债钜万。巡抚宝棻上闻,中旨敕司库偿九千馀金,异数也!

  三年,移师嵩县。值鄂乱作,亟还筹战守。其时襄樊已应和,土寇处处飙起。豫南与陕、鄂壤地接,市言讹鹥日数至。检勒部曲,日夕巡徼不少休。支振数十日,而襄樊军阑入,士民与通款,将内讧。诸将意沮,咸莫能奋,惟都司姚霭云慷慨原从战。无何,新野陷,大吏飞檄戒毋妄动。宝胜愤激,赴校场,与众誓死守,而府县官已委印绶去。翌日元旦,独朝服诣万寿宫行礼,痛哭不能止。俄传南军入,烟焰翳天,各营亦以食尽而溃。不得已,退顿裕州,比至,城皆树白帜矣,乃止舍。至夕而逊位诏至,召将卒励以忠义,麾之去,夜半时,屏仆从,肃衣冠,呕血数升,以枪自击死。平旦,将卒趋视,皆哭失声,以大纛裹尸,舁至独头镇敛之。

  霭云,陕西人。旧为多隆阿部将,后从宝胜军,隶营务处,亦为民军所戕云。

  黄忠浩,字泽生,湖南黔阳人。通经术,嗜读儒先性理书。以优贡生入赀为内阁中书。主沅州讲席,锐意地方利弊,建西路师范学堂,劝民植桑育蚕,尤颛志矿业。陈宝箴、赵尔巽先后抚湘,设矿局及公司,采平江金矿、常宁水口山铅矿,至今称厚利,皆其谋也。

  光绪二十一年,以东事筹防,募乡勇五百人入鄂,守田家镇炮台。总督张之洞一见重之,调领武靖营,驻洪山。二十三年,治军长沙,统毅字军,军故征苗旧旅,日久窳敝,不可用。宝箴纳其议,别募威字新军,俾主之。二十六年,之洞檄募师勤王。二十八年,徙驻岳州,缉新堤土寇,平之。再入赀为道员。赴日本参观大操,归,益详练战术,知兵名大著。明年,尔巽檄综湖南营务处,统忠字旗五营。其冬,母忧去职。

  逾岁,广西降匪陆亚发陷柳州,湘边大震。起忠浩率所部援桂,直捣梅寨,用少击众,寇大创,降敕褒嘉。寇奔福禄村,村故瑶地,箐壑深岨,中有危涂垂线缕,容一人行。忠浩乃短衣芒蹻,徒步深入。会天酷暑,郁为瘴疠,兵士死相继,忠浩亦遘膨疾,然治军勤如故,寇卒不敢近。捷上,授狼山镇总兵,请终制,改署任道员授总戎,特例也。是时岑春煊驻桂林,檄与议军事,奏署右江镇。服阕,予实授。未几,乞假去。再至湖北,尔巽留综营务处,兼统全省防军,荆襄水师受节度。

  宣统二年,从尔巽入川,署提督,乞归。三年,京师开全国教育会,忠浩与焉。争铁路国有为非计,议大濬洞庭湖,纾湘菑,议论侃侃无所挠。还长沙,值巡抚余诚格新莅官,党人谋日亟。诚格虑新军有异志,以中路巡防十营属之,不就。诚格下席揖请至再,不获已,始受事。甫三日,鄂乱起。九月朔,新军变,将入城,协统萧良臣遁,防军为内应。忠浩方晨谒,随诚格出,抚谕至再,势汹汹不可遏,要诚格为都督。诚格从间道出,召水师,水师亦变。诚格投江,左右援之,不得死。忠浩犹留署,火起,护弁强之出,及门,遇乱兵,被执,胁降不从,劫之走,刃伤臂及股,至小吴门城楼,遂遇害。家人奉丧归葬,缘涂设奠者数百里。继忠浩死者有杨让梨。

  让梨,字劭钦,籍湘乡。少与王珍子诗正友善。诗正援台湾,战失利,尝负之以免,军中咸壮之。积勋至守备。转战新疆、河州、西宁,数有功,累擢参将,赐号铿色巴图鲁。既,还长沙,隶忠浩麾下。宣统二年,补镇筸镇标中军游击。明年,武汉事起,忠浩电调援长沙。次辰州,闻省城乱,乃扼辰龙关,誓死守。筸兵故悍锐,为民军所惮。时总兵周瑞龙持两端,其子瓒赍金至,将以饵筸兵,哨弁李凤鸣潜告让梨,得为备。瑞龙称疾,檄让梨还,代以他将。让梨乃上书责以大义灭亲,辞激昂,且传檄捕瓒,瓒遁。已而瑞龙降,道府官委印绶去。让梨痛哭,犒遣军士,独棹小舟至清浪滩,踊身入水。舟子泅出之,让梨恚甚,曰:“奚活我为?”瓒出代其军,遣人追絷让梨及其子传孔,锁送长沙。迳常德,遇龙璋巡按西路,劝之不屈,遂斩之。临刑,肃衣冠北乡拜,观者万馀人,皆泣下。传孔释还。

  有陈萁者,让梨从子壻也。当让梨被缚时,萁即夺起击缚者,仆一人,攒刃交下,伤其首,断一足,并死之。

  论曰:辛亥之变,各省新军既先发难,防营不能独支,而京外旗兵久无军备,又多被残困,死行阵者,自寥寥可数。志钧等权轻势孤,艰难搘柱,思以一隅挽全局;及事不可为,乃以死报,志节皎然,可敬亦可哀矣!

卷二百五十八 

  盛宣怀 瑞澂

  盛宣怀,字杏荪,江苏武进人。以诸生纳赀为主事,改官直隶州知州,累至道员。尝赞置轮船招商局,开采湖北煤铁矿,李鸿章颇信任之。英商擅筑铁轨,首沪迳宝山讫吴淞,上海道数阻,弗听。宣怀与英官梅辉立折辩,偿银二十八万有奇,始归於我。光绪五年,署天津道。时鸿章督畿辅,方乡新政,以铁路、电报事专属宣怀。宣怀以英、丹所设水陆线渐侵内地,乃集赀设津沪陆线,建电报学堂,并援万国公例与争,始克严定条款。会订水线相接合同,於是与轮船招商同为商办两大局。八年,英、法、德、美议立万国电报公司,增造自沪至香港水线,垄利权。宣怀复劝集华商自设缘海各口陆线,以绝觊觎。

  十年,署天津海关道。会法越构衅,海防急。乃移金州矿赀治苏、浙、闽、粤电线,便军事,而部议指为含混,科以降级调用。左宗棠为言於上,事下南洋大臣曾国荃等,上其绩状,始改留任。十二年,授山东登莱青道。法领事林椿诣烟台与订越南北圻线约,朝旨既报可矣,而张之洞执言不可行。宣怀曰:“今珲春、海兰泡欲接俄线,俄方有挟求。法既许接线,彼必易就范。且英、丹皆与约,奚拒法!”总署然之。果不数年而俄约成。十八年,除真。沪上织布局厂灾,宣怀筹设华盛总厂,复任弥汉冶铁厂亏耗。於是之洞赏其才,与王文韶交荐之,遂擢四品京堂,督办铁路总公司。入觐,奏言筑路与练兵、理财、育才互为用,并请开银行,设达成馆,称旨,补太常寺少卿。与比订贷款草约。二十四年,诏趣造粤汉路。宣怀建议贷美款归自办,具改归商办本末以上;而言者盛毁其所为迟滞,被诃责。宣怀具报曲折,上乃慰而勉之。宣怀自请解职,仍留京会议洋货税则。已而徐桐劾两局有中饱,適刚毅按事南下,衔命察覆。宣怀具以实对,奏上,被温旨。

  二十六年,拳祸作,各国兵舰纷集江海各口。宣怀倡互保议,电线、江、鄂、闽诸疆吏,获同意,遂与各领事订定办法九条,世所称东南保护约款是也。又电奏请下密诏平乱,发国电国书惩祸首,恤五忠,所言动关大计。事宁,加太子少保,除宗人府府丞。明年,充办理商税事务大臣。以和约既成,偿费过钜,乃奏豫筹四策,而注重加税。复以债款称息负累剧,请婉商各国,分摊免息。嗣与各国商加税免釐,议垂成,英忽中悔。厥后宣怀数续议,仍无效。是岁奏设勘矿总公司。越二年,而有争粤汉废约事,沪宁、苏杭甬踵之,众大譁。诏禁宣怀干预,命唐绍仪代督两局。宣怀遂奏罢铁路总公司。后四年,浙路事益棘,上终以宣怀谙路政,复召见问筹策。宣怀言:“既借款,不应令商造;既商造,不应再借款。民情可用,不顺用之恐激变。”上是之,拜邮传部右侍郎。命甫下,而浙路总理汤寿潜因言宣怀短,请离路事。寿潜获严谴,宣怀亦不复久居中,仍命诣沪办商约。

  宣统改元,奏言推广中央银行,先齐币制,附陈办法成式。逾岁,命充红十字会会长。先是日俄战争,宣怀与吕海寰等谋加入瑞士总会,中国有红十字会自此始。既拜命入都,时朝廷方整丽币制,遂敕还邮部本官,参与度支部币制事。晋尚书,数上封事,凡收回邮政,接筦驿站,规画官建各路,展拓川藏电线,釐定全国轨制,称新政毕举,而以铁路收为国有,致召大变,世皆责之。

  先是给事中石长信疏论各省商民集股造路公司弊害,宜敕部臣将全国幹路定为国有,其馀枝路仍准各省绅商集股自修。谕交部议,宣怀复奏言:“中国幅员广袤,边疆辽远,必有纵横四境诸大幹路,方足以利行政而握中枢。从前规画未善,致路政错乱纷歧,不分枝幹,不量民力,一纸呈请,辄准商办。乃数载以来,粤则收股及半,造路无多;川则倒帐甚钜,参追无着;湘、鄂则开局多年,徒供坐耗。循是不已,恐旷日弥久,民累愈深,上下交受其害。应请定幹路均归国有,枝路任民自为,晓谕人民,宣统三年以前各省分设公司集股商办之幹路,应即由国家收回,亟图修筑,悉废以前批准之案,川、湘两省租股并停罢之。”於是有铁路国有之诏,并起端方充督办粤汉、川汉铁路大臣。

  宣怀复与英、德、法、美四国结借款之约,各省闻之,群情疑惧,湘省首起抗阻,川省继之。湘抚杨文鼎、川督王人文先后以闻,诏切责之,谕:“严行禁止,傥有匪徒从中煽惑,意在作乱者,照惩治乱党例,格杀勿论。”宣怀又会度支部奏收回办法:“请收回粤、川、湘、鄂四省公司股票,由部特出国家铁路股票换给,粤路发六成,湘、鄂路照本发还,川路宜昌实用工料之款四百馀万,给国家保利股票。其现存七百馀万两,或仍入股,或兴实业,悉听其便。”诏饬行。四川绅民罗纶等二千四百馀人,以收路国有,盛宣怀、端方会度支部奏定办法,对待川民,纯用威力,未为持平,不敢从命。人文复以闻,再切责之。赵尔丰等复奏:“川民争路激烈,请仍归商办。”不许,川乱遂成,而鄂变亦起,大势不可问矣。资政院以宣怀侵权违法,罔上欺君,涂附政策,酿成祸乱,实为误国首恶,请罪之,诏夺职,遂归。后五年,卒。

  宣怀有智略,尤善治赈。自咸丰季叶畿辅被水菑,嗣是而晋边,而淮、徐、海,而浙,而鄂,而江、皖,皆起募款,筹赈抚。因讨测受菑之故,益究心水利,其治小清河利尤溥。唯起家实业,善蓄藏,称富,亦往往冒利,被口语云。

  瑞澂,字莘儒,满洲正黄旗人,大学士琦善孙,将军恭钅堂子。以贡生官刑部笔帖式,迁主事,调升户部员外郎。出为九江道,有治声,移上海道。沪地交涉繁,瑞澂应付缜密,颇负持正名。尤颛意警政,建总局,廓分区,设学堂,练马巡,中外交诵其能。光绪三十三年,授江西按察使,迁江苏布政使。时江、浙枭匪蠢动,出没沪、杭孔道,酿成巨案。侍郎沈家本建议办清乡,朝命瑞澂主苏、松、太、杭、嘉、湖捕务,六属文武受节度。瑞澂添募水师,购置兵轮,仿各国海军制,编成联队。擒获巨魁夏竹、林声为,匪徒敛迹。

  宣统改元,称疾,乞解职,温旨慰留。总督端方密荐其才,迁巡抚。既莅事,澄吏治,肃军纪,严警政,条具整饬本末以上,上嘉纳,命署湖广总督。逾岁,到官,旋实授。劾罢巡警道冯启钧、劝业道邹履和。湘民饥变,复纠弹前祭酒王先谦、主事叶德辉、道员孔宪穀阻挠新政状,中旨分别惩革,繇是威望益著。其时朝廷筹备立宪,瑞澂希风指,凡置警、兴学、设谘议局、立审检厅,一切皆治办。名流如张謇辈咸与交驩,而懿亲载泽方用事,则又为其姻娅,声势骎骎出南北洋上。

  三年七月,被命会办川汉、粤汉铁路。居无何,督办端方上言鄂境铁路收归国有,诏嘉之。越月,武昌变起。先是党人谋乱於武昌,瑞澂初闻报,忧惧失措,漫不为备,惟悬赏告密,得党人名册,多列军人名,左右察知伪造,请销毁以安众心。瑞澂必欲按名捕之,获三十二人,诛其三,辄以平乱闻。诏嘉其弭患初萌,定乱俄顷,命就擒获诸人严鞫,并缉逃亡,於是军心骚动,翌日遂变。瑞澂弃城走,诏革职,仍令权总督事,戴罪图功,并令陆军大臣荫昌督师往讨,萨镇冰率兵舰、程允和率水师援之,而瑞澂已乘兵舰由汉口而芜湖而九江,且至上海矣。

  党军推陆军第二十一混成协统领官黎元洪称都督,置军政府。既占武昌,复取汉阳,据汉口,乃起袁世凯为湖广总督,督办剿抚,节制长江水陆各军,副都统王士珍副之。召荫昌还,命军谘使冯国璋总统第一军,江北提督段祺瑞总统第二军,俱受世凯节制。国璋与党军战於滠口,水陆夹击,复汉口,连克汉阳,指日下武昌,而世凯授总理内阁大臣,遽令停攻。复起魏光焘督湖广,士珍暂权,段芝贵护,又命祺瑞摄之。时瑞澂已久遁上海,始以失守武昌,潜逃出省,偷生丧耻,诏逮京,下法部治罪,而瑞澂不顾也。瑞澂居上海四年,病卒。

  论曰:辛亥革命,乱机久伏,特以铁路国有为发端耳。宣怀实创斯议,遂为首恶。鄂变猝起,瑞澂遽弃城走,当国优柔,不能明正以法。各省督抚遂先后皆不顾,走者走,变者变,大势乃不可问矣。呜呼!如瑞澂者,谥以罪首,尚何辞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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