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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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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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五 

  米思翰子李荣保 顾八代 玛尔汉 田六善 杜臻 萨穆哈

  米思翰,富察氏,满洲镶黄旗人。先世居沙济。曾祖旺吉努,当太祖时,率族来归,授牛录额真。父哈什屯,事太宗,以侍卫袭管牛录。擢礼部参政,改副理事官。讨瓦尔喀,招明总兵沈志祥。从攻锦州,明总兵曹变蛟夜袭御营,先众扞御,被创,力战却之。顺治初,授内大臣、议政大臣,世职屡进一等阿达哈哈番兼拖沙喇哈番。睿亲王多尔衮摄政,诸大臣巩阿岱等并附之,哈什屯独持正,忤睿亲王,降世职拜他喇布勒哈番。肃亲王豪格以非罪死,巩阿岱等议杀其子富绶,哈什屯与巴哈力持,事乃已。世祖亲政,累进世职一等阿思哈尼哈番加拖沙喇哈番。十二年,奖奉职恪勤诸大臣,加太子太保。康熙初卒,谥恪僖。

  米思翰,其长子也,袭世职,兼管牛录,授内务府总管。辅政大臣从假尚方器物,力拒之。圣祖亲政,知其守正,授礼部侍郎。八年,擢户部尚书,列议政大臣。是时各直省岁赋,听布政使存留司库,蠹弊相仍,米思翰疏请通饬各直省俸饷诸经费,所馀悉解部,由是勾稽出纳权尽属户部。

  十二年,尚可喜疏请撤藩,吴三桂、耿精忠疏继入,下户、兵二部议。米思翰与兵部尚书明珠议三藩并撤,有言吴三桂不可撤者,以两议入奏。复集诸大臣廷议,米思翰坚持宜并撤,议乃定。既而吴三桂反,上命王贝勒等率八旗兵讨之,议者谓军需浩繁,宜就近调兵御守。米思翰言:“贼势猖獗,非绿旗兵所能制,宜以八旗劲旅会剿。军需内外协济,足支十年,可无他虑。”於是请以内府所储分年发给,复综覈各直省库金、仓粟,以时拨运,悉称旨。又疏言:“师行所至,屡奉明诏以正赋给军需,恐有司尚多借端私派,请敕各督抚严察所属,供应粮饷薪刍,一切动官帑,毋许苛派;其购自民间者,务视时价支给,勿纤毫累民。”上命如议速行。

  米思翰寻卒,年甫四十三,上深惜之,予祭葬,谥敏果。时三桂势方张,精忠及可喜子之信皆叛,议者追咎撤藩主议诸臣,上曰:“朕自少时,以三藩势日炽,不可不撤。岂因其叛,诿过於人耶?”及事定,上追忆主议诸臣,犹称米思翰不置。

  米思翰子马斯喀、马齐、马武,皆自有传。

  李荣保,袭世职,兼管牛录,累迁至察哈尔总管,卒。乾隆二年,册李荣保女为皇后,追封一等公。十三年,册谥孝贤皇后,推恩先世,进封米思翰一等公。十四年,以李荣保子大学士傅恒经略金川功,敕建宗祠,祀哈什屯、米思翰、李荣保,并追谥李荣保曰庄悫。

  顾八代,字文起,伊尔根觉罗氏,满洲镶黄旗人。父顾纳禅,事太宗,从伐明,次大同,攻小石城,先登,赐号“巴图鲁”,予世职牛录章京。旋授甲喇额真。顺治初,从入关,定陕西、湖南、江南、浙江,皆在行间,进三等阿达哈哈番。子顾苏,袭,进二等。

  顾八代,其次子也。任侠重义,好读书,善射。以荫生充护军。顺治十六年,从征云南有功,授户部笔帖式。旋以顾苏及子佛岳相继卒,无嗣,顾八代袭世职,迁吏部郎中。康熙十四年,圣祖试旗员第一,擢翰林院侍读学士。

  吴三桂陷湖南,遣其将掠两广。镇南将军莽依图自江西下广东,驻韶州。十六年,上命顾八代传谕莽依图规复广西,即留军,从征广西。巡抚傅弘烈为三桂将吴世琮所败,莽依图引兵与相合。顾八代按行诸军,谓结营散乱,敌至虑不相应。世琮兵至,师复败,还驻梧州。世琮来追,击卻之。顾八代策世琮且复至,益诫备。会除夕,世琮以三万人奄至,又击败之。十七年,师进次盘江,与世琮军遇,莽依图病甚,以军事属顾八代;偕副都统勒贝等渡江,与世琮战,分兵出敌后,破其左而合击其右。世琮溃围出,遣精骑追之,自杀。师进克南宁,叛将马承荫与三桂军合,可十万,拒战。诸将或难之,顾八代奋入阵,诸将皆力战,遂破敌。

  十八年,京察,掌院学士拉萨里、叶方蔼以顾八代从征有绩效,注上考;大学士索额图改注“浮躁”,坐夺官。莽依图疏言顾八代从征三载,竭诚奋勉,运筹决胜,请留军委署副都统,参赞军务,上命以原衔从征。十九年,莽依图卒於军,顾八代从平南大将军赉塔下云南,攻会城。顾八代议当先取银锭山,俯瞰城内,攻得势。及勇略将军赵良栋师至,用顾八代策,先取银锭山,克会城,云南平。师还,授侍讲学士。

  二十三年,命直尚书房,累迁礼部侍郎。二十八年,授尚书。三十二年,坐事,上责其不称职,夺官,留世职,仍直尚书房。三十七年,以病乞休。四十七年,卒。

  顾八代直尚书房时,世宗从受学;及卒,贫无以敛,世宗亲临奠,为经纪其丧。雍正四年,诏复官,加太傅,予祭葬,谥文端,又以其贫,赐其家白金万。八年,建贤良祠京师,谕满洲大臣当入祀者五人,大学士图海、都统赉塔,次即顾八代,及尚书玛尔汉、齐苏勒。

  子顾俨,袭世职,自参领官至副都统。孙顾琮,自有传。

  玛尔汉,兆佳氏,满洲正白旗人。顺治十一年,翻译举人,授工部七品笔帖式,累迁刑部员外郎。

  康熙十三年,陕西提督王辅臣叛应吴三桂,上命扬威将军阿密达自江宁移师讨之,玛尔汉以署骁骑参领从。十四年,与副都统鄂克济哈、穆舒珲等自泾州进兵,屡破垒,斩级数百,克宁州。十五年,大将军图海督兵围平凉,辅臣降,玛尔汉还京师。图海请调凉州、宁夏、固原诸镇兵进攻兴安、汉中,上命副都统吴丹及玛尔汉赴诸镇料理徵发,兼询缓急机宜。甘肃提督张勇请缓师,上命图海固守凤翔、秦州诸要隘,分兵授征南将军穆占下湖广,命玛尔汉从。十七年,授御史。

  十九年,穆占师进贵州,二十年,师进云南,玛尔汉皆在行间,得功牌十二。云南平,师还,追论征湖南不力援永兴,致损将士,夺功牌九。二十一年,命巡视河东盐政。御史许承宣、罗秉伦劾山西巡抚图克善令平阳属十三州县增报盐丁加课累民,下巡抚穆尔赛会玛尔汉覈实,请免虚报一万七千馀丁。二十五年,以按治归化城都统固穆德不实,吏议左迁。二十六年,授理藩院司务。从大学士索额图等使鄂罗斯定边界,辞辨明析,鄂罗斯人折服。事闻,圣祖嘉其能。寻迁户部郎中。三十三年,迁翰林院侍讲学士,再迁兵部侍郎。三十五年,上亲征噶尔丹,命玛尔汉驻土木董理驿站,以送军马羸,吏议夺官,命宽之。

  三十八年,迁左都御史。再迁兵部尚书,充经筵讲官、议政大臣。四十三年,岁饥,流民就食京师。命与内大臣佟国维、明珠、阿密达等监赈。四十六年,调吏部。四十八年,以老病乞休。五十七年,卒,年八十五。上遣内大臣临奠,赐祭葬。雍正八年,世宗谕奖玛尔汉谨慎忠厚,事圣祖宣力多年,完名引退,赠太子太傅。贤良祠成,命入祀。乾隆元年,高宗命追谥恭勤。

  田六善,字兼山,山西阳城人。顺治三年进士,授河南太康知县,时当兵后,劳来安集。九年,巡抚吴景道疏荐才守兼优,迁户部主事,监临清关,复监凤阳仓兼临淮关。罢滥徵,革奇羡,商民称便。累迁郎中。十五年,授江南道御史。兵部议禁民乘马,六善疏言其不便,下廷臣集议,弛禁。十六年,疏言:“欲安民在劝清吏,乞敕各督抚实行荐举,吏部於各督抚莅任一二年后,列奏荐举何人,能否察吏安民,即可以是鉴别。议者或谓举荐清吏,无以处乎不在清吏之列者,一难也;恐督抚依旧受贿徇私,二难也;徵粮缉逃处分罣碍,三难也。然臣谓清吏果得荐举,则为清吏者见公道尚存,益坚其持守,一便也;群吏以不著清名为愧,力自濯磨,二便也;某省有清吏几人,以验政治修废,三便也;天下晓然知有能必先有守,风俗丕变,四便也;向日督抚厌憎清吏无益於己,今必且卵翼而亲爱之,五便也。不惑於三难,力致其五便,将循良兴起,不让前古矣。”下部议行。寻命巡视长芦盐政。十七年,还掌江南道事。

  康熙元年,乞假归。三年,补贵州道御史。四年,疏言:“兵部议裁山西、陕西、河南等处兵额,三营裁一营。遇裁之兵,挟久练之技,处坐困之时,穷无所归,遂为贼盗。请谕总督、提督诸臣,察已裁之兵,如弓马娴熟、膂力精强,仍收入伍。自后老弱必斥,逃亡不补。所渐去者疲卒,不虑其为非;所招回者劲兵,可资其实用。”下部议,令各营汰去老弱,其年力精壮者仍留充伍。又疏言:“吏部於往日曾行之事,率皆援以为例,惟意所彼此,莫穷其弊。请敕部以上所裁定及有旨著为例者,汇为一册,敬谨遵守,馀仍循旧章。”得旨,如所请。七年,命巡视京、通仓,还掌山东道事,得旨内升,回籍待缺。

  十一年,授刑科给事中,秩视正四品。疏言:“臣里居读上谕,以苏克萨哈为鼇拜仇陷,杀其子孙,连坐族人白尔赫图,恩予昭雪。臣思法律为天下共者也,以满洲劳苦功高之人,因与执政诸臣意见相左,辄牵连兴大狱,恐尤而效之,报复相寻,借端推刃。周礼有八议,罪大可减,罪小可赦。请特制昭示,满洲犯罪非反叛有实迹者,一准於律,勿妄议株连。储人才,固国本,於是乎在。”上韪其言,下王大臣议,从之。又疏言:“圣学宜先读史。史者,古帝王得失之林也。其君宽仁明断,崇俭纳谏,则其民必安,其事必治,其世必兴必平。若夫苛察因循,恶闻过,乐逞欲,其民必不安,其事必不治,其世必衰必乱。乞谕日讲诸臣,以通鉴与经史并进。”得旨俞允。寻转户科掌印给事中。三迁至右佥都御史。

  十三年,疏言:“吴三桂负恩叛逆,处必灭之势。绿旗月饷,步兵一两有奇,马兵二两有奇,甲胄不必坚强,弓刀不必精利,登山涉水,资以先驱。臣谓绿旗力虽弱,善用之则强;心虽涣,善收之则聚。供给宜足,劳逸宜均。至先登破阵,无分满、汉,赏赉公平。斯忠勇自奋,克佐劲旅以奏肤功,今日所宜急计者也。”下部议鼓励绿旗官兵叙给爵赏例。迁顺天府尹。未几,复迁左副都御史。十四年,疏言:“臣昔为河南知县时,孙可望、李定国尚据云、贵、四川,其势不减於吴三桂。金声桓叛江西,姜瓖叛大同,亦不异耿精忠、王辅臣。而当日民心未若今之惊惶疑惧者,由其时督抚有孟乔芳、张存仁、吴景道诸臣,敦行俭朴,慎守廉隅,吏治肃清,民生乐遂也。宜特颁严谕,令各督抚禁杂派,覈军实。有司或剥民败检,立行纠劾,以省民力、安众心。师行所至,更宜审酌剿御。近见江西、浙江报捷诸疏,屡言杀贼累万。然必待杀尽而后入闽,恐愚顽之民无尽,草窃之贼亦无尽。臣谓先取精忠,则群贼自息。昔姜瓖乍叛,土寇群起,瓖灭,土寇亦尽,其明验也。至三桂狡谋,觊以一隅之地困天下全力,我即以天下全力困此一隅。三桂授首,则四川、广西不烦兵而自定。”又疏言:“臣籍山西,与陕西接壤。黄河自边外折入内地,至蒲州一千馀里。蒲州上至禹门,为平阳府属,河西为西安,有提督、总兵重兵驻守。自此以北,永宁州、临县为汾州府属,渡口有孟门镇、高家塔诸处;更北保德州为太原府属,渡口有黑田沟、穷狼窝诸处。河西为延安,素称荒野,河东为交城,路险山深,草窃潜匿。请敕巡抚、提督分兵驻防。”又疏言:“师已抵平凉,辅臣迫於必死,困兽犹斗,杀贼百不偿失兵一。宜驻军城下,以逸待劳,急攻固原,绝其粮道。平凉地瘠,非比湖南地广米多,可以持久。粮道不通,人心自散,必有斩辅臣献军门者。若贼东出则东应,贼西出则西应,疲我师徒,分我威力,固原围解,贼气贯通,此断断不可者也。”诸疏并下王大臣议行。

  十六年,擢工部侍郎。十七年,以夏旱求言,疏言:“今日官至督抚,居莫敢谁何之势,自非大贤,鲜不纵恣。道府岁纳规礼,加之以搜括,则道府所辖官民,不啻鬻之道府矣。州县岁纳规礼,重之以勒索,则州县所属士民,不啻鬻之州县矣。世祖朝,山东巡按程衡劾巡抚耿焞,江南巡按秦世祯劾土国宝,皆置重典,天下肃然。今巡按久停,虽欲议复,恐一时难得多人。惟有出自上意,欲清一省,则选一人遣往,不必一时俱发。出其不意,示以不测,使天下奸恶吏不敢恃督抚而肆志,即有不肖之督抚,亦莫敢庇贪而害民。”疏入,报闻。

  调户部。十八年,疏言:“国家有钱法以通有无、利民用,自秦、汉及唐、宋,公私皆悉用钱;至金、元,以银与钱钞并行;至明中叶,乃专资於银。闯逆之乱,或沉江河,或埋山谷,又以贪吏厚藏,银益少,民益困。今欲救天下之穷,惟有多铸钱。铸钱所资,铜六铅四,而可采之山,所司每深讳之,盖恐时有时无,贻累偿税。且上官闻其地开采,此挟彼制,诛求甚多也。臣谓宜令天下产铜铅之地,任民采取,有则以十分二输税於官,无则听之州县自行稽察,毋使多官旁挠。报采多者予议叙,则官与民皆乐为,资以鼓铸,钱不可胜用矣。”下九卿详议,拟例以上,得旨:“采铜关系国计,其令各督抚率属殚力奉行。”

  六善以老病乞罢,上不许。二十年,命致仕。三十年,卒於家,年七十一。

  杜臻,字肇余,浙江秀水人。顺治十五年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累迁内阁学士,擢吏部侍郎。

  国初以海上多事,下令迁东南各省沿海居民於内地,画界而设之禁。界外皆弃地,流民无所归,去为盗。及师定金门、厦门,总督姚启圣请以界外地按籍还民,弛海禁,收鱼盐之利给军食,廷臣持不可。康熙二十二年,台湾平,上命以界外地还民。会给事中傅感丁请以江、浙、闽、粤滨海界外地招徕开垦,乃命臻及内阁学士席柱赴福建、广东察视展界,进臻工部尚书。臻与席柱如广东,自钦州防城始,遵海以东而北,历府七、州三、县二十九、卫六、所十七、巡检司十六、台城堡砦二十一,还民地二万八千一百九十二顷,复业丁口三万一千三百。复如福建,自福宁州西分水关始,遵海以北,历府四、州一、县二十四、卫四、所五、巡检司三、关城镇砦五十五,还民地二万一千一十八顷,复业丁口四万八百。於是两省滨海居民咸得复业。别遣使察视江南、浙江展界复业,同时毕事。臻以母丧还里,席柱复命,奏陈滨海居民还乡安业。上曰:“民乐处海滨,以可出海经商捕鱼,尔等知其故,前此何以不准议行?边疆大臣当以国计民生为念,曩禁令虽严,私出海贸易初未尝断绝。凡议出海贸易不可行者,皆总督、巡抚自图射利故也。”

  臻丧终,起刑部尚书。旧制,方冬狱囚月给煤,狱吏率乾没,囚多以寒疾死,臻力禁之。调兵部。时议裁各省驻防及督、抚、提、镇标兵,臻谓:“兵冗可裁而不宜骤行,请自今老弱、物故、额缺概不补,数岁额自减。”从之。再调礼部。以疾告归,寻卒於家。上南巡,书“眷怀旧德”额追赐之。

  臻少贫力学,事祖母及父母孝,宏奖人才,诗文剀切中条理。

  萨穆哈,吴雅氏,满洲正黄旗人。顺治十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迁员外郎。

  康熙十二年,圣祖允吴三桂疏请撤藩,遣萨穆哈偕郎中党务礼、席兰泰,主事辛珠,笔帖式萨尔图如贵州,具舟及刍粟,谕以毋骚扰,毋迟悮。既至,三桂谋反,提督李本深与谋,书招贵州巡抚曹申吉,总督甘文焜得之,告萨穆哈等,趣诣京师告变,并请兵赴援。萨穆哈与党务礼、席兰泰行至镇远,三桂已举兵,镇远将吏得三桂檄,不给驿马。萨穆哈、党务礼得马二,驰至沅州。乃乘驿,十一昼夜至京师,诣兵部,下马喘急,抱柱不能言,久之始苏,上三桂反状。席兰泰自镇远乘小舟至常德,乃乘驿,后七日至。辛珠、萨尔图不及行,死之。十三年,擢萨穆哈刑部郎中。十四年,叙告变功,萨穆哈、党务礼、席兰泰并应升光禄、太仆诸卿。

  十五年,授太仆寺卿。十六年,再迁户部侍郎。命监赈山东。十七年,还京师。疏言:“臣屡奉使命,所过州县,间有藉差科派民财,深滋扰累。请嗣后有大事,特遣部院官,馀并责督抚料理。”上为下廷臣会议,定州县科敛俱视贪吏治罪。调吏部。二十年,再迁工部尚书。二十一年,命察视石景山至卢沟桥石隄,疏言:“堤内本官地,康熙初招民垦荒,致侵损堤根。请敕部免其赋,罢勿复耕。”从之。二十二年,命察视山西地震,疏请被灾最重州县发帑治赈。

  二十四年,河道总督靳辅请於高邮、宝应诸州县筑堤,束黄河注海,按察使于成龙主濬海口,下廷臣议,用辅策。上询日讲官籍江南者,侍读乔莱力请用成龙策。上曰:“乡官议如此,未知民意如何?”令萨穆哈与学士穆成额,会漕运总督徐旭龄、巡抚汤斌,详察民间利害。萨穆哈等行历海口诸州县,诸州县民陈状参差不一;檄诸州县,令各择通达事体者十人询利害,皆言濬海口不便。二十五年,萨穆哈还奏,谓详问居民,从成龙议;积水不能施工,从辅议;水中亦不能取土,请两罢之。是时成龙召诣京师,上命廷臣及萨穆哈、成龙再议。成龙言濬海口当兼治串场河,费至百馀万。廷臣以为费钜,疏请停。未几,斌入为尚书,奏言:“海口不急濬,再遇水,下游诸州县悉付巨浸。”上召问萨穆哈,萨穆哈不坚执前奏。复下廷臣议,始定用成龙策。上责萨穆哈前覆奏不实,夺官。寻授步军翼尉。

  三十二年,仍授工部尚书。三十九年,上察知工部积弊,河工糜帑,受请讬,发银多侵蚀,诘责萨穆哈等。萨穆哈寻以老疾乞罢,上斥其伪诈,命夺官,仍留任,察工部积弊,一一自列。四十三年,以疏濬京师内外河道侵蚀帑银,萨穆哈得赇,逮治拟绞。卒於狱。

  论曰:米思翰赞撤藩之议,绸缪军食,足以支十年,知定谋有由也。顾八代、玛尔汉皆文臣,能克敌,复以廉勤建绩。六善於军事有建白,收绿旗之用,其效著於后矣。臻巡复海疆,兵后一大政也。萨穆哈以告变受赏,亦附著於斯篇。

卷五十六 

  索额图明珠余国柱佛伦

  索额图,赫舍里氏,满洲正黄旗人,索尼第二子。初授侍卫,自三等洊升一等。康熙七年,授吏部侍郎。八年五月,自请解任效力左右,复为一等侍卫。及鼇拜获罪,大学士班布尔善坐党诛,授索额图国史院大学士,兼佐领。九年,改保和殿大学士。十一年,世祖实录成,加太子太傅。十五年,大学士熊赐履票本有误,改写草签,既又毁去。索额图与大学士巴泰、杜立德等疏劾,赐履坐罢归。十八年,京察,侍讲学士顾八代随征称职,翰林院以“政勤才长”注考,索额图改注“浮躁”,竟坐降调。语详顾八代传。

  索额图权势日盛。会地震,左都御史魏象枢入对,陈索额图怙权贪纵状,请严谴。上曰:“修省当自朕始!”翌日,召索额图及诸大臣谕曰:“兹遘地震,朕反躬修省。尔等亦宜洗涤肺肠,公忠自矢。自任用后,诸臣家计颇皆饶裕,乃朋比徇私,益加贪黩。若事情发觉,国法具在,决不尔贷!”是时索额图、明珠同柄朝政,互植私党,贪侈倾朝右,故谕及之。上并书“节制谨度”榜赐焉。

  十九年八月,以病乞解任,上优旨奖其“勤敏练达,用兵以来,赞画机宜”,改命为内大臣。寻授议政大臣。先是索额图兄噶布拉,以册谥孝诚仁皇后推恩所生,封一等公;弟心裕,袭索尼初封一等伯;法保,袭索尼加封一等公。二十三年三月,以心裕等嬾惰骄纵,责索额图弗能教,夺内大臣、议政大臣、太子太傅,但任佐领,并夺法保一等公。二十五年,授领侍卫内大臣。

  时俄罗斯屡侵黑龙江边境,据雅克萨,其众去复来,上发兵围之。察罕汗谢罪,使费耀多啰等来议界。二十八年,上命索额图与都统佟国纲往议。索额图奏谓:“尼布楚、雅克萨两地当归我。”上曰:“尼布楚归我,则俄罗斯贸易无所栖止,可以额尔固纳河为界。”索额图等与议,费耀多啰果执尼布楚、雅克萨为请。索额图等力斥之,仍宣上意,以额尔固纳河及格尔必齐河为界,立碑而还。

  二十九年,上以裕亲王福全为大将军,击噶尔丹,命索额图将盛京、吉林、科尔沁兵会於巴林,败噶尔丹於乌阑布通。以不穷追,镌四级。三十五年,从上亲征,率八旗前锋、察哈尔四旗及汉军绿旗兵前行,并命督火器营。大将军费扬古自西路抵图拉。上驻克鲁伦河,噶尔丹遁走。费扬古截击之於昭莫多,大败其众。三十六年,上还幸宁夏,命索额图督水驿,会噶尔丹死。叙功,复前所镌级。四十年九月,以老乞休,心裕代为领侍卫内大臣。

  索额图事皇太子谨,皇太子渐失上意。四十一年,上阅河至德州,皇太子有疾,召索额图自京师至德州侍疾。居月馀,皇太子疾愈,还京师。是岁,心裕以虐毙家人夺官。四十二年五月,上命执索额图,交宗人府拘禁,谕曰:“尔为大学士,以贪恶革退,后复起用,罔知愧悔。尔家人讦尔,留内三年,朕意欲宽尔。尔乃怙过不悛,结党妄行,议论国事。皇太子在德州,尔乘马至中门始下,即此尔已应死。尔所行事,任举一端,无不当诛。朕念尔原系大臣,心有不忍,姑贷尔死。”又命执索额图诸子交心裕、法保拘禁,谕:“若别生事端,心裕、法保当族诛!”诸臣党附索额图者,麻尔图、额库礼、温代、邵甘、佟宝并命严锢,阿米达以老贷之。又命诸臣同祖子孙在部院者,皆夺官。江潢以家有索额图私书,下刑部论死。仍谕满洲人与偶有来往者,汉官与交结者,皆贷不问。寻索额图死於幽所。

  后数年,皇太子以狂疾废,上宣谕罪状,谓:“索额图助允礽潜谋大事,朕知其情,将索额图处死。今允礽欲为索额图报仇,令朕戒慎不宁。”并按诛索额图二子格尔芬、阿尔吉善。他日,上谓廷臣曰:“昔索额图怀私,倡议皇太子服御俱用黄色,一切仪制几与朕相似。骄纵之渐,实由於此。索额图诚本朝第一罪人也!”

  明珠,字端范,纳喇氏,满洲正黄旗人,叶赫贝勒金台石孙。父尼雅哈,当太祖灭叶赫,来降,授佐领。明珠自侍卫授銮仪卫治仪正,迁内务府郎中。康熙三年,擢总管。五年,授弘文院学士。七年,命阅淮、扬河工,议复兴化白驹场旧闸,凿黄河北岸引河。旋授刑部尚书。改都察院左都御史,充经筵讲官。十一年,迁兵部尚书。十二年,上幸南苑,阅八旗甲兵於晾鹰台。明珠先布条教使练习之,及期,军容整肃,上嘉其能,因著为令。

  康熙初,南疆大定,留重兵镇之:吴三桂云南,尚可喜广东,耿精忠福建。十馀年,渐跋扈,三桂尤骄纵。可喜亦忧之,疏请撤藩,归老海城。精忠、三桂继请。上召诸大臣询方略,户部尚书米思翰、刑部尚书莫洛等主撤,明珠和之。诸大臣皆默然。上曰:“三桂等蓄谋久,不早除之,将养痈成患。今日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先发。”因下诏许之。三桂遂反,精忠及可喜子之信皆叛应之。时争咎建议者,索额图请诛之。上曰:“此出自朕意,他人何罪?”明珠由是称上旨。十四年,调吏部尚书。十六年,授武英殿大学士,屡充实录、方略、一统志、明史诸书总裁,累加太子太师。迨三叛既平,上谕廷臣以前议撤藩,惟明珠等能称旨,且曰:“当时有请诛建议者,朕若从之,皆含冤泉壤矣!”

  明珠既擅政,簠簋不饬,货贿山积。佛伦、余国柱其党也,援引致高位。靳辅督南河,主筑堤束水,下游不濬自通。于成龙等议濬下游,与异议。辅兴屯田,议者谓不便於民,多不右辅,明珠独是其议。蔡毓荣、张汧皆明珠所荐引者也,迨得罪按治,恐累举者,傅轻比,上谕斥,始定。与索额图互植党相倾轧。索额图生而贵盛,性倨肆,有不附己者显斥之,於朝士独亲李光地。明珠则务谦和,轻财好施,以招来新进,异己者以阴谋陷之,与徐乾学等相结。索额图善事皇太子,而明珠反之,朝士有侍皇太子者,皆阴斥去。荐汤斌傅皇太子,即以倾斌。会天久不雨,光地所荐讲官德格勒明易,上命筮,得夬,因陈小人居鼎铉,天屯其膏,语斥明珠。事具德格勒传。

  二十七年,御史郭琇疏劾:“明珠、国柱背公营私,阁中票拟皆出明珠指麾,轻重任意。国柱承其风旨,即有舛错,同官莫敢驳正。圣明时有诘责,漫无省改。凡奉谕旨或称善,明珠则曰‘由我力荐’;或称不善,明珠则曰‘上意不喜,我从容挽救’;且任意附益,市恩立威,因而要结群心,挟取货贿。日奏事毕,出中左门,满、汉部院诸臣拱立以待,密语移时,上意罔不宣露。部院事稍有关系者,必请命而行。明珠广结党羽,满洲则佛伦、格斯特及其族侄富拉塔、锡珠等,凡会议会推,力为把持;汉人则国柱为之囊橐,督抚藩臬员缺,国柱等展转徵贿,必满欲而后止。康熙二十三年学道报满应升者,率往论价,缺皆预定。靳辅与明珠交结,初议开下河,以为当任辅,欣然欲行。及上欲别任,则以于成龙方沐上眷,举以应命,而成龙官止按察使,题奏权仍属辅,此时未有阻挠意也。及辅张大其事,与成龙议不合,乃始一力阻挠。明珠自知罪戾,对人柔颜甘语,百计款曲,而阴行鸷害,意毒谋险。最忌者言官,惟恐发其奸状,考选科道,辄与订约,章奏必使先闻。当佛伦为左都御史,见御史李兴谦屡疏称旨,吴震方颇有弹劾,即令借事排陷。明珠智术足以弥缝罪恶,又有国柱奸谋附和,负恩乱政。伏冀立加严谴。”

  疏入,上谕吏部曰:“国家建官分职,必矢志精白,大法小廉。今在廷诸臣,自大学士以下,惟知互相结引,徇私倾陷。凡遇会议,一二倡率於前,众附和於后,一意诡随。廷议如此,国是何凭?至於紧要员缺,特令会同推举,原期得人,亦欲令被举者警心涤虑,恐致累及举者,而贪黩匪类,往往败露。此皆植党纳贿所致。朕不忍加罪大臣,且用兵时有曾著劳绩者,免其发觉。罢明珠大学士,交领侍卫内大臣酌用。”未几,授内大臣。后从上征噶尔丹,督西路军饷,叙功复原级。

  明珠自罢政后,虽权势未替,然为内大臣者二十年,竟不复柄用。四十七年,卒。子性德、揆叙自有传。

  余国柱,字两石,湖广大冶人。顺治九年进士,授兖州推官。迁行人司行人,转户部主事。康熙十五年,考授户科给事中。时方用兵,国柱屡疏言筹饷事,语多精覈。二十年,擢左副都御史。旋授江宁巡抚,请设机制宽大缎疋。得旨:“非常用之物,何为劳费?”当明珠用事,国柱务罔利以迎合之,及内转左都御史,迁户部尚书,汤斌继国柱抚江苏;国柱索斌献明珠金,斌不能应,由是倾之。二十六年,授武英殿大学士,益与明珠结,一时称为“余秦桧”。会上谒陵,中途召于成龙入对,成龙尽发明珠、国柱等贪私。上归询高士奇,士奇亦以状闻。及郭琇疏论劾,言者蜂起,国柱门人陈世安亦具疏纠之,颇中要害,国柱遂夺官。既出都,於江宁治第宅,营生计,复为给事中何金兰所劾,命逐之回籍。卒於家。

  佛伦,舒穆禄氏,满洲正白旗人。自笔帖式累迁内阁学士。吴三桂既死,其孙世璠犹据滇、黔,命佛伦总理粮饷,通镇远运道,旋兼理四川粮饷。事平,迁刑部侍郎。寻迁左都御史,擢工部尚书,转刑、户两部。先是下河工程,靳辅与按察使于成龙议不协,命佛伦偕侍郎熊一潇等勘议。佛伦受明珠指,议如辅言,为总漕慕天颜所劾。御史陆祖修亦劾佛伦袒辅,且言:“九卿会议时,尚书科尔坤等阿佛伦意,尚书张玉书、左都御史徐乾学言兴屯所占民田应还之民,科尔坤置不闻。他九卿或不得见只字。”上怒,下部严议。及郭琇劾明珠,指佛伦为明珠党,因解佛伦任。召辅等廷对,佛伦乃奏停屯田,并汰前所设官。部议夺佛伦官,上命留佐领。旋授内务府总管。

  出为山东巡抚,疏请均赋役,令绅民一体应役,诏嘉其实心任事。初,濰县知县朱敦厚以赃私为巡抚钱鎯所发,乞徐乾学请於鎯,获免,且内擢主事。至是事发,下佛伦鞫实,乾学坐夺官。佛伦又劾琇知吴江县时,尝侵公帑,其父景昌故名尔标,乃明御史黄宗昌奴,坐贼党诛,琇改父名冒封典,当追夺。乾学故附明珠,后相失,或传琇疏乾学实主之,故佛伦以是报。寻擢川陕总督,入为礼部尚书。三十八年,授文渊阁大学士。三十九年,琇入觐,讼父受诬。上诘佛伦,自承不实,当夺官,援赦得免。未几,以原品休致。旋卒。

  论曰:康熙中,满洲大臣以权位相尚者,惟索额图、明珠,一时气势熏灼,然不能终保令名,卒以贪侈败。索额图以附皇太子得罪,祸延於后嗣。明珠与索额图竞权,不附皇太子,虽被弹事罢相,圣祖犹念其赞撤藩,力全之,以视索额图,岂不幸哉?若国柱、佛伦,则权门之疏附矣。

卷五十七 

  郝浴子林 杨素蕴 郭琇

  郝浴,字雪海,直隶定州人。少有志操,负气节。顺治六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八年,改湖广道御史,巡按四川。时张献忠将孙可望、李定国等降明,为桂王将,据川南为寇,师讨之,郡县吏率军前除授,恣为贪虐。浴至,严约束,廉民间疾苦,将吏始敛迹。九年,平西王吴三桂与固山额真李国翰分兵复成都、嘉定、叙州、重庆。已而两路兵俱败,三桂退驻绵州。浴在保宁监临乡试,可望将数万人薄城,浴飞檄邀三桂,激以大义,谓“不死於贼,必死於法”。逾月,三桂乃赴援,可望等引去。

  浴在围城中,上诏询收川方略,疏言:“秦兵苦转饷,川兵苦待哺,故必秦不助川而后秦可保;川不冀秦助而后川可图。成都地大且要,灌口一水,襟带三十州县。若移兵成都,照籍屯田,开耕一年,可当秦运三年。所难者牛种,倘令土司出牛,抚臣与立券,丰年还其值,当无不听命。嘉定据上游,饶茶、盐,令暂易穀种,则牛、种俱不难办也。臣故谓开屯便。川所患者滇寇也,滇寇所恃,不过皮兜、布铠、鸟铳、濩刀,善於腾山逾岭。蜀中土官土兵,其技尤娴於此。若拔其精锐为前茅,以满洲骁骑为后劲,疾雷迅霆,贼必鸟兽散。臣故谓用土兵便。”上以其言可采,下部议。部议谓战守事当听三桂主之,遂报寝。浴又言:“土贼投诚,给劄授官,恣行劫掠为民害。请嗣后原归伍者归伍,原为民者,令有司造册编丁,免牛租,除杂派,就熟地开徵,俾有定额。”疏议行。

  三桂入四川,浸骄横,部下多不法,惮浴严正,辄禁止沿路塘报。浴上言:“臣忝司朝廷耳目,而壅阏若此,安用臣为?”及保宁围解,颁赏将士,三桂以冠服与浴,浴不受。疏言:“平贼乃平西王责。臣司风宪,不预军事,而以臣预赏,非党臣则忌臣也。”因陈三桂拥兵观望状,三桂深衔之。浴劾永宁总兵柏永馥临阵退缩,广元副将胡一鹏骄悍不法,并命夺官逮治。降将董显忠等以副将衔题授司道,恣睢虐民,浴复疏劾,改原职。三桂嗾显忠等入京陈辨,浴坐镌秩去。

  十一年,大学士冯铨、成克巩、吕宫等交章荐浴,三桂乃摭浴保宁奏捷疏有“亲冒矢石”语,指为冒功,论劾,部议当坐死,上命宽之,流徙奉天。大学士冯铨、成克巩、吕宫皆以荐浴罣吏议。浴至戍所,益潜心义理之学,嗜孟子及二程遗书,以“致知格物”颜其庐,刻苦厉志。康熙十年,圣祖幸奉天,浴迎谒道左,具陈始末,上为动容,慰劳良久。

  十二年,三桂反,尚书王熙、给事中刘沛先荐浴,为部议所格。十四年,侍郎魏象枢复疏言:“浴血性过人,才守学识,臣皆愧不及。使在西蜀操尺寸之权,岂肯如罗森辈俯首从逆?臣子立朝,各有本末。当日参浴者三桂也,使三桂始终恭顺,方且任以腹心。浴一书生耳,即老死徙所,谁复问之?今三桂叛矣,天下无不恨三桂,即无不怜浴。浴当三桂身居王爵,手握兵柄,不畏威,不附势,致为所仇。三桂之所仇,正国家之所取,何忍弃之?”上乃召浴还,复授湖广道御史。

  时陕西提督王辅臣叛应三桂,浴疏言:“大兵进剿平凉,宜於西安、潼关用重兵屯驻,以待策应。用郧阳之兵攻兴安,调河南之兵入武关,直取汉中,逆贼计日可擒。”上然之,下其疏诸帅。复请禁苛徵,恤民困,止督、抚、提、镇坐名题补之例。章十数上,皆中时弊。十六年,命巡视两淮盐政,严剔宿蠹,增课六十馀万。淮、扬大饥,发仓米赈救,全活甚众。十七年,擢左佥都御史,迁左副都御史。

  十九年,授广西巡抚。广西新经丧乱,民生凋瘵,浴专意抚绥,疏陈调剂四策,请裁兵、汰马、防要害、简精锐;复请停鼓铸,改米徵银,复南宁、太平、思恩诸府县行盐旧制:上辄报可。时南疆底定,满洲兵撤还京师。浴疏言抚标兵不宜裁减,下部议,留其半。又请为死事巡抚马雄镇、傅弘烈建祠桂林,知府刘浩、知县周岱生为孙延龄所戕,疏请予恤。二十二年,卒官。丧归,士民泣送者数千里不绝。

  初,傅弘烈以军事急,移库金七万有奇、米七千馀石供饷,浴请以库项扣抵。及卒,布政使崔维雅署巡抚,劾浴侵欺,命郎中苏赫、陈光祖往按,如维雅言。部议夺官追偿。上知浴廉,谕所动钱粮非入己,从宽免追。二十五年,子林讼父冤,复原官,赐祭葬。

  林,字中美。康熙二十一年进士,授中书科中书,历吏部郎中,亦以廉正称。累迁礼部侍郎,加尚书衔。致仕,卒。

  杨素蕴,字筠湄,陕西宜君人。顺治九年进士,授直隶东明知县。东明当河决后,官舍城垣悉败,民居殆尽,遗民依丘阜,仅数十家。素蕴至,为缮城郭,招集流亡,三年户增至万馀。山东群盗任凤亭等剽掠旁郡,扰及畿南。素蕴设计降其渠,散其胁从。十七年,举卓异,行取,授四川道御史。疏言:“臣言官也,宜以言为事。然今天下所患,正在议论多而成功少。国家建官分职,各有所事。诚使司举劾,筹财用,任封疆,理刑狱,各举其职,则平天下无馀事。更原皇上推诚御物,肃大闲,宽小眚,俾人人得展其才,尤端本澄源之要也。”

  时吴三桂镇云南,郡县吏得自辟署,谓之“西选”。渐乃题用朝臣,无复顾忌。素蕴疏言:“三桂以上湖南道胡允等十员题补云南各道,并有奉差部员在内,深足骇异。爵禄者人主之大柄,纲纪者朝廷之大防,柄不可移,防不可溃。前此经略用人,特命二部不得掣肘,亦惟以军前效用及所辖五省各官酌量题请,从未闻敢以他行省及现任京官坐缺定衔者也。且疏称求於滇省既苦索骏无从,求於远方又恐叱驭不速,则湖南、四川距云南犹近,若京师、山东、江南相去万里,不知其所谓远者更在何方?皇上特假便宜,不过许其就近调补。若尽天下之官,不分内外,不论远近,皆可择而取之,何如归吏部铨授,尤为名正言顺。纵或云、贵新经开辟,料理乏人,诸臣才品为藩臣所素知,亦宜请旨令吏部签补;乃径行拟用,不亦轻名器而亵国体乎?人臣忠邪之分,起於一念之敬肆。藩臣易攵历有年,应知大体。此举为封疆计,未必别有深心,然防微杜渐,当慎於几先。祈申饬藩臣,嗣后惟力图进取,加意抚绥,一切威福大权,俱宜禀自朝廷,则君恩臣谊两尽其善。”疏下部。

  十八年,圣祖即位,辅臣柄政,出素蕴为川北道。三桂见素蕴前奏,恶之,具疏辨,并摘“防微杜渐”语,谓意含隐射,语伏危机。诏责素蕴回奏,素蕴言:“防微杜渐,古今通义。臣但期藩臣每事尽善,为圣世纯臣,非有他也。”下部议,坐素蕴巧饰,当降调,罢归。

  居十年,三桂反。尚书郝惟讷、冀如锡,侍郎杨永宁交章请起用,惟讷词尤切,略言:“素蕴首劾三桂,云当防微杜渐。在当日反状未形,似属杞忧。由今观之,则素蕴先见甚明,且为国直陈,奋不自顾,其刚肠正气,实有大过人者!亟宜优录。”乃命发湖广军前,以原品用。会丁父忧,服阕,乃赴军前。总督蔡毓荣题补湖广提学道,部议当以现办军务参议道题补。康熙十七年,题补下荆南道。时襄阳总兵杨来嘉、副将洪福等叛应三桂。大军运饷,自襄至房、保路险陿,舟车不通,岁调襄阳、安陆、德安三郡丁夫担负,饷苦不继。素蕴访知穀城有小溪可通舟,乃按行山谷开饷道,由是水运通利,省丁夫什九,军乃无乏。迁山西提学道。二十四年,任满,荐举擢通政司参议,累迁顺天府尹。二十六年,授安徽巡抚。会岁饥,上疏请赈。甫拜疏,即檄州县开仓赈给,全活甚众。

  寻调湖广巡抚。夏逢龙乱初定,胁从尚众,人情恇扰,一夕数惊。素蕴首严告讦之禁,反侧以安。二十八年,大旱,疏请蠲免武昌等属三十二州县钱粮,上遣户部郎中舒淑等会督抚勘灾。舒淑至武昌,素蕴適患暑疾,令布政使于养志从总督丁思孔往勘。寻称病乞休,上疑其讬疾,夺官。命甫下而素蕴已卒。

  先是,湖北郡县疾苦最甚者,如沔阳、江陵、汉阳、嘉鱼滨江地陷未蠲赋额,咸宁、黄陂、景陵穀折,江夏、崇阳、武昌、通城、汉阳、汉川、云梦、孝感、应城穀田科重,监利一年两赋,为民害数十年。素蕴得其实,条为两疏。未及上而病革,口授入遗疏,曰:“此疏行,吾目瞑矣!”

  郭琇,字华野,山东即墨人。康熙九年进士。十八年,授江南吴江知县。材力强幹,善断疑狱。徵赋行版串法,胥吏不能为奸。居官七年,治行为江南最。二十五年,巡抚汤斌荐琇居心恬淡,莅事精锐,请迁擢。部议以琇徵赋未如额,寝其奏,圣祖特许之,行取,授江南道御史。时河督靳辅请停濬下河,筑高家堰重堤,清丈堤外田亩以为屯田,谓可增岁收百馀万。巡抚于成龙议不合,上令尚书佛伦往勘,主辅议。下九卿覈奏,尚书张玉书、左都御史徐乾学力言屯田扰民。二十七年,琇疏劾辅治河无功,偏听幕客陈潢阻濬下河。上御乾清门,召诸大臣,下琇疏,令会同察议。寻辅入觐,复召诸大臣与议。琇申言屯田害民,辅坐罢,而擢琇佥都御史。

  大学士明珠柄政,与余国柱比,颇营贿赂,权倾一时,久之为上所觉。琇疏劾明珠与国柱结党行私,详列诸罪状,并及佛伦、傅拉塔与辅等交通状,於是明珠等降黜有差。琇直声震天下。迁太常寺卿,再迁内阁学士。二十八年,复迁吏部侍郎,充经筵讲官,擢左都御史。疏劾少詹事高士奇与原任左都御史王鸿绪植党为奸,给事中何楷、修撰陈元龙、编修王顼龄依附坏法,士奇等并休致回籍。

  未几,御史张星法劾山东巡抚钱鎯贪黩,鎯奏辨,因及琇尝致书嘱荐即墨知县高上达等,却之,遂挟嫌使星法诬劾,下法司讯。狱未具,琇疏言:“左都御史马齐於会讯时多方锻炼,必欲实以指使诬劾罪。”诏责琇疑揣。寻法司奏琇请讬事实,当夺官。上以琇平日鲠直敢言,改降五级调用。二十九年,吏部推琇通政司参议,上命改令予琇休致。江宁巡抚洪之杰以吴江县亏漕项,事涉琇,牒山东追琇赴质。时佛伦为山东巡抚,因劾琇违例逗留希进用,请夺官逮治;又劾琇世父郭尔印乃明季御史黄宗昌家奴,琇父郭景昌原名尔标,尝入贼党伏法,琇私改父名请诰封,应追夺。部议如所请,逮赴江宁勘治。坐侵收运船饭米二千三百馀石,事发弥补,议遣戍,诏宽之。

  三十八年,上南巡,琇迎驾德州。既还京师,谕大学士阿兰泰等曰:“原任左都御史郭琇,前为吴江令,居官甚善,百姓感颂至今。其人有胆量,可授湖广总督,令驰驿赴任。”琇上官,疏言:“黄州、武昌二府兵米二万七千有奇,运给荆州、郧阳汛地,悬隔千里,輓输费不赀,请改折色。江夏等十三州县有故明藩产,田瘠赋重,数倍民粮,请一律减徵。江夏、嘉鱼、汉阳三县濒江地,水齧土陊,有赋无田者三百馀顷,请豁免。”皆允行。

  三十九年,入觐,因奏言:“臣父景昌,即墨县诸生,有册可稽。邑匪郭尔标本无妻室,安得有子?不知佛伦何所据,诬臣并及臣父。”时佛伦为大学士,上诘之,以舛错对,命仍予诰轴。琇陛辞,奏请清丈地亩,并言湖南地广人稀,恐清丈后赋当差减。上问:“当减几何?”琇言:“当减十分之三。”上曰:“果益民,虽倍於此,亦不惜也!”寻条陈三事:一,严定筑堤处分;一,停造无用粮船;一,通融调补苗疆官吏。又疏禁徵赋诸弊政。上嘉其实心除弊,并允行。时红苗就抚,琇陈善后之策,请颁诏敕,令勒石永遵。

  四十年,以病乞休,上曰:“琇病甚,思一人代之不可得,能如琇者有几人耶?”给事中马士芳劾湖广布政使任风厚久病,巡抚年遐龄徇庇不以闻。遐龄奏风厚实无病。风厚入觐,上见其未衰,因曰:“任风厚若不堪任使,郭琇岂肯徇庇耶?”未几,琇以病剧再疏求罢,仍慰留。黄梅知县李锦催科不力,琇委员摘印。锦得民心,民闭城拒之,乞留锦。御史左必蕃劾琇,部议当夺官,上以清丈未毕,缓之。

  四十一年,镇筸诸生李定等叩阍奏红苗杀掠,总督、巡抚匿不以闻;而给事中宋骏业亦劾琇向骛虚声,近益衰废,持禄养痈。乃命侍郎傅继祖、甘国枢,浙江巡抚赵申乔往按。会琇报清丈毕,乞罢任。上责其清丈稽延,与前奏不合,行不顾言;并及匿报红苗杀掠与黄梅拒命事。琇自陈老病失察,请治罪。初红苗犯镇筸,游击沈长禄往剿,至大梅山,守备许邦垣、千总孙清俱陷贼,长禄私赎之归,讳不报;而副将朱绂报苗已就抚,琇据以入告。继祖等勘得状,琇与提督林本植并夺官。五十四年,卒。寻祀乡贤,并祀吴江名宦。

  论曰:郝浴、杨素蕴秉刚正之性,抗论强藩,曲突徙薪,防祸未形,甘窜逐而不悔。郭琇抨击权相,有直臣之风,震霆一鸣,佥壬解体。盖由圣祖已悟其奸,而琇遂得行其志。然以浴之廉,蒙议於身后;素蕴居官爱民,不终於位;琇则横被诬陷,废置十年,始获申雪。得君如圣祖,犹不克善全,直道难行,不其然哉?

卷五十八 

  徐乾学翁叔元 王鸿绪 高士奇

  徐乾学,字原一,江南昆山人。幼慧,八岁能文。康熙九年,一甲三名进士,授编修。十一年,副蔡启僔主顺天乡试,拔韩菼於遗卷中,明年魁天下,文体一变。坐副榜未取汉军卷,与启僔并镌秩调用。寻复故官,迁左赞善,充日讲起居注官。丁母忧归,乾学父先卒,哀毁三年,丧葬一以礼;及母卒,如之。为读礼通考百二十卷,博采众说,剖析其义。服阕,起故官。充明史总裁官,累迁侍讲学士。

  二十三年,乾学弟元文以左都御史降调,其子树声与乾学子树屏并举顺天乡试。上以是科取中南皿卷皆江、浙人,而湖广、江西、福建无一与者,下九卿科道磨勘。树屏等坐斥举人。是年冬,乾学进詹事。二十四年,召试翰詹诸臣,擢乾学第一,与侍读韩菼、编修孙岳颁、侍讲归允肃、编修乔莱等四人并降敕褒奖赏赉。寻直南书房,擢内阁学士,充大清会典、一统志副总裁,教习庶吉士。时户部郎中色楞额往福建稽察鼓铸,请禁用明代旧钱,尚书科尔坤、余国柱等议如所请。乾学言:“自古皆新旧兼行,以从民便。若设厉禁,恐滋纷扰。”因考自汉至明故事,为议以献。上然之,事遂寝。

  诏采购遗书,乾学以宋、元经解、李焘续通鉴长编及唐开元礼,或缮写,或仍古本,综其体要,条列奏进,上称善。时乾学与学士张英日侍左右,凡著作之任,皆以属之。学士例推巡抚,上以二人学问淹通,宜侍从,特谕吏部,遇巡抚缺勿预推。未几,迁礼部侍郎,直讲经筵。朝鲜使臣郑载嵩诉其国王受枉,语悖妄。乾学谓恐长外藩跋扈,劾其使臣失辞不敬,宜责以大义。上见疏,奖,谓有关国体。已而王上疏谢罪。二十六年,迁左都御史,擢刑部尚书。二十七年,典会试。

  初,明珠当国,势张甚,其党布中外,乾学不能立异同。至是,明珠渐失帝眷,而乾学骤拜左都御史,即劾罢江西巡抚安世鼎,讽诸御史风闻言事,台谏多所弹劾,不避权贵。明珠竟罢相,众皆谓乾学主之。时有南、北党之目,互相抨击。尚书科尔坤、佛伦,明珠党也,乾学遇会议会推,辄与龃龉。总河靳辅奏下河屯田,下九卿会议,乾学偕尚书张玉书言屯田所占民地应归旧业,科尔坤、佛伦勿从。御史陆祖修因劾科尔坤等偏袒河臣,不顾公议,御史郭琇亦劾辅兴屯累民,诏罢辅任。湖广巡抚张汧亦明珠私人,先是命色楞额往谳上荆南道祖泽深婪赃各款,并察汧有无秽迹,色楞额悉为庇隐。御史陈紫芝劾汧贪黩,命副都御史开音布会巡抚于成龙、马齐覆讯,汧、泽深事俱实,复得泽深交结大学士余国柱为嘱色楞额徇庇及汧遣人赴京行贿状,下法司严议。时国柱已为琇劾罢,法司请檄追质讯,并诘汧行贿何人,汧指乾学。上闻,命免国柱质讯,戒勿株连。於是但论汧、泽深、色楞额如律,事遂寝。乾学寻乞罢,疏言:“臣蒙特达之知,感激矢报,苞苴餽遗,一切禁绝。前任湖北巡抚张汧横肆汙蔑,缘臣为宪长,拒其币问,是以衔憾诬攀。非圣明在上,是非几至混淆。臣备位卿僚,乃为贪吏诬构,皇上覆载之仁,不加谴责,臣复何颜出入禁廷,有玷清班?伏冀圣慈放归田里。”诏许以原官解任,仍领修书总裁事。

  二十八年,元文拜大学士,乾学子树穀考选御史。副都御史许三礼劾乾学:“律身不严,为张汧所引。皇上宽仁,不加谴责,即宜引咎自退,乞命归里。又复优柔系恋,潜住长安。乘修史为名,出入禁廷,与高士奇相为表里。物议沸腾,招摇纳贿。其子树穀不遵成例,朦胧考选御史,明有所恃。独其弟秉义文行兼优,原任礼部尚书熊赐履理学醇儒,乞立即召用,以佐盛治。乾学当逐出史馆,树穀应调部属,以遵成例。”诏乾学复奏,乾学疏辨,乞罢斥归田,并免树穀职。疏皆下部议,坐三礼所劾无实,应镌秩调用。三礼益恚,复列款讦乾学赃罪,帝严斥之,免降调,仍留任。

  是年冬,乾学复上疏言:“臣年六十,精神衰耗,祗以受恩深重,依恋徘徊。三礼私怨逞忿,幸圣主洞烛幽隐。臣方寸靡宁,不能复事铅椠。且恐因循居此,更有无端弹射。乞恩终始矜全,俾得保其衰病之身,归省先臣丘陇,庶身心閒暇。原比古人书局自随之义,屏迹编摩,少报万一。”乃许给假回籍,降旨褒嘉,命携书籍即家编辑。二十九年春,陛辞,赐御书“光焰万丈”榜额。未几,两江总督傅腊塔疏劾乾学嘱讬苏州府贡监等请建生祠,复纵其子侄交结巡抚洪之杰,倚势竞利,请敕部严议。语具元文传。上置弗问,而予元文休致。

  三十年,山东巡抚佛伦劾濰县知县朱敦厚加收火耗论死,并及乾学尝致书前任巡抚钱鎯庇敦厚。乾学与鎯俱坐是夺职。自是齮龁者不已。嘉定知县闻在上为县民讦告私派,逮狱,阅二年未定谳。按察使高承爵穷诘,在上自承尝餽乾学子树敏金,至事发后追还,因坐树敏罪论绞。会诏戒内外各官私怨报复,树敏得赎罪。三十三年,谕大学士举长於文章学问超卓者,王熙、张玉书等荐乾学与王鸿绪、高士奇,命来京修书。乾学已前卒,遗疏以所纂一统志进,诏下所司,复故官。

  翁叔元,字宝林,江南常熟人。康熙十五年,一甲三名进士,授编修,馆试第一。累迁国子监祭酒,洊擢吏部侍郎,迁工部尚书。部例,每有工作,先计其直上之,名曰“料估”。工完多冒破,所司不敢以闻,有十年不销算者,大工至四十三案。叔元莅部甫半载,积牍一清。调邢部,移疾归,卒。叔元爱才而褊隘,何焯在门下,初甚赏之;叔元疏劾汤斌,焯请削门生籍,叔元摈之,竟不得成名。以是为世所诮云。

  王鸿绪,初名度心,字季友,江南娄县人。康熙十二年一甲二名进士,授编修。十四年,主顺天乡试。充日讲起居注官。累迁翰林院侍讲。十九年,圣祖谕奖讲官勤劳,加鸿绪侍读学士衔。时湖广有朱方旦者,自号二眉山人。造中说补,聚徒横议,常至数千人。自诩前知,与人决休咎。巡抚董国兴劾其左道惑众,逮至京,得旨宽释。及吴三桂反,顺承郡王勒尔锦驻师荆州,方旦以占验出入军营,巡抚张朝珍亦称为异人。上密戒勒尔锦勿为所惑。方旦乃避走江、浙,会鸿绪得其所刊中质秘书,遂以奏进,列其诬罔君上、悖逆圣道、摇惑人心三大罪。方旦坐诛。

  二十一年,转侍读,充明史总裁。累擢内阁学士、户部侍郎。二十四年,典会试。二十五年,疏请回籍治本生母丧,遣官赐祭。二十六年,擢左都御史。疏劾广东巡抚李士桢贪劣,潮州知府林杭学尝从吴三桂反,乃举其清廉。士桢坐罢,杭学夺职。会灵台郎董汉臣疏陈时事,以谕教元良、慎简宰执为言。御史陶式玉劾汉臣摭拾浮言,欺世盗名,请逮治。鸿绪疏言:“钦天监灵台郎、博士等官,不择流品,星卜屠沽之徒,粗识数字,便得滥竽。请敕下考试,分别去留。”下部议行。汉臣及博士贾文然等十五人并以词理舛误黜。初,以式玉疏下九卿集议,尚书汤斌谓大臣不言,惭对汉臣。汉臣既黜,鸿绪偕左都御史璙丹、副都御史徐元珙合疏劾斌务名鲜实,并追论江宁巡抚去任时,巧饰文告,以博虚誉。上素重斌清廉,置弗问。

  鸿绪论各省驻防官兵累民,略言:“驻防将领恃威放肆,或占夺民业,或重息放债,或强娶民妇。或谎诈逃人,株连良善;或收罗奸棍,巧生紥诈。种种为害,所在时有。如西安、荆州驻防官兵纪律太宽,牧放马匹,驱赴村庄,累民刍秣;百十成群,践食田禾,所至驿骚。其他苦累,又可类推。请严饬将军、副都统等力行约束。绿旗提、镇纵兵害民,以及虚冒兵粮者,不一而足,请饬督抚立行指参。”上命议行。

  未几,以父忧归。二十八年,服阕,将赴补。左都御史郭琇劾鸿绪与高士奇招权纳贿,并及给事中何楷、编修陈元龙,皆予休致。语具士奇传。嘉定知县闻在上为县民讦告私派事,按察使高承爵按治。在上言尝以银餽举人徐树敏,至事发退还,因坐树敏罪。巡抚郑端覆讯,在上言尝以银五百餽鸿绪,亦事发退还。端乃劾乾学纵子行诈,鸿绪竟染赃银,有玷大臣名节,乞敕部严议。上特谕曰:“朕崇尚德教,蠲涤烦苛。凡大小臣工,咸思恩礼下逮,曲全始终;即因事放归,仍令各安田里。近见诸臣彼此倾轧,伐异党同,私怨相寻,牵连报复;虽业已解职投閒,仍复吹求不已,株连逮於子弟,颠覆及於身家。朕总揽万机,已三十年,此等情态,知之甚悉。媢嫉倾轧之害,历代皆有,而明季为甚。公家之事,置若罔闻,而分树党援,飞诬排陷,迄无虚日。朕於此等背公误国之人,深切痛恨。自今以往,内外大小诸臣,宜各端心术,尽蠲私忿,共矢公忠。傥仍执迷不悟,复踵前非,朕将穷极根株,悉坐以朋党之罪。”时鸿绪方就质,诏至,得释。

  三十三年,以荐召来京修书。寻授工部尚书,充经筵讲官。四十七年,调户部。其年冬,皇太子允礽既废,诏大臣保奏储贰,鸿绪与内大臣阿灵阿、侍郎揆叙等谋,举皇子允禩,诏切责,以原品休致。

  五十三年,疏言:“臣旧居馆职,奉命为明史总裁官,与汤斌、徐乾学、叶方霭互相参订,仅成数卷。及臣回籍多年,恩召重领史局,而前此纂辑诸臣,罕有存者。惟大学士张玉书为监修,尚书陈廷敬为总裁,各专一类:玉书任志,廷敬任本纪,臣任列传。因臣原衔食俸,比二臣得有馀暇,删繁就简,正谬订譌。如是数年,汇分成帙,而大学士熊赐履续奉监修之命,檄取传稿以进,玉书、廷敬暨臣皆未参阅。臣恐传稿尚多舛误,自蒙恩归田,欲图报称,因重理旧编,搜残补阙,复经五载,成列传二百八卷。其间是非邪正,悉据公论,不敢稍逞私臆。但年代久远,传闻异辞,未敢自信为是。谨缮写全稿,赍呈御鉴,请宣付史馆,以备参考。”诏俞之。

  五十四年,复召来京修书,充省方盛典总裁官。雍正元年,卒於京。乾隆四十三年,国史馆进鸿绪传,高宗命以郭琇劾疏载入,使后世知鸿绪辈罪状。

  孙兴吾,进士,官吏部侍郎。

  高士奇,字澹人,浙江钱塘人。幼好学能文。贫,以监生就顺天乡试,充书写序班。工书法,以明珠荐,入内廷供奉,授詹事府录事。迁内阁中书,食六品俸,赐居西安门内。康熙十七年,圣祖降敕,以士奇书写密谕及纂辑讲章、诗文,供奉有年,特赐表里十匹、银五百。十九年,复谕吏部优叙,授为额外翰林院侍讲。寻补侍读,充日讲起居注官,迁右庶子。累擢詹事府少詹事。

  二十六年,上谒陵,于成龙在道尽发明珠、余国柱之私。驾旋,值太皇太后丧,不入宫,以成龙言问士奇,亦尽言之。上曰:“何无人劾奏?”士奇对曰:“人孰不畏死。”帝曰:“若辈重於四辅臣乎?欲去则去之矣,有何惧?”未几,郭琇疏上,明珠、国柱遂罢相。二十七年,山东巡抚张汧以赍银赴京行贿事发,逮治,狱辞涉士奇。会奉谕戒勿株连,於是置弗问。事

  详徐乾学传。士奇因疏言:“臣等编摩纂辑,惟在直庐。宣谕奏对,悉经中使。非进讲,或数月不觐天颜,从未干涉政事。不独臣为然,前入直诸臣,如熊赐履、叶方霭、张玉书、孙在丰、王士祯、朱彝尊等,近今同事诸臣,如陈廷敬、徐乾学、王鸿绪、张英、励杜讷等,莫不皆然。独是供奉日久,嫌疑日滋。张汧无端疑怨,含沙污蔑,臣将无以自明,幸赖圣明在上,诬构难施。但禁廷清秘,来兹萋斐,岂容仍玷清班?伏乞赐归田里。”上命解任,仍领修书事。二十八年,从上南巡,至杭州,幸士奇西溪山庄,御书“竹窗”榜额赐之。

  未几,左都御史郭琇劾奏曰:“皇上宵旰焦劳,励精图治,用人行政,未尝纤毫假手左右。乃有原任少詹事高士奇、左都御史王鸿绪等,表里为奸,植党营私,试略陈其罪。士奇出身微贱,其始徒步来京,觅馆为生。皇上因其字学颇工,不拘资格,擢补翰林。令入南书房供奉,不过使之考订文章,原未假之与闻政事。而士奇日思结纳,谄附大臣,揽事招权,以图分肥。内外大小臣工,无不知有士奇者。声名赫奕,乃至如此。是其罪之可诛者一也。久之羽翼既多,遂自立门户,结王鸿绪为死党,给事中何楷为义兄弟,翰林陈元龙为叔侄,鸿绪兄顼龄为子女姻亲,俱寄以心腹,在外招揽。凡督、抚、藩、臬、道、府、厅、县及在内大小卿员,皆鸿绪、楷等为之居停,哄骗餽至,成千累万。即不属党护者,亦有常例,名之曰‘平安钱’。是士奇等之奸贪坏法,全无顾忌,其罪之可诛者二也。光棍俞子易,在京肆横有年,事发潜遁。有虎坊桥瓦房六十馀间,价值八千金,餽送士奇。此外顺成门外斜街并各处房屋,令心腹出名置买,寄顿贿银至四十馀万。又於本乡平湖县置田产千顷,大兴土木,杭州西溪广置园宅。以觅馆餬口之穷儒,忽为数百万之富翁。试问金从何来?无非取给於各官。官从何来?非侵国帑,即剥民膏。是士奇等真国之蠹而民之贼也,其罪之可诛者三也。皇上洞悉其罪,因各馆编纂未竣,令解任修书,矜全之恩至矣!士奇不思改过自新,仍怙恶不悛,当圣驾南巡,上谕严戒餽送,以军法治罪。惟士奇与鸿绪愍不畏死,鸿绪在淮、扬等处,招揽各官餽送万金,潜遗士奇。淮、扬如此,他处可知。是士奇等欺君灭法,背公行私,其罪之可诛者四也。王鸿绪、陈元龙鼎甲出身,俨然士林翘楚;竟不顾清议,依媚大臣,无所不至。苟图富贵,伤败名教,岂不玷朝班而羞当世之士哉?总之高士奇、王鸿绪、陈元龙、何楷、王顼龄等,豺狼其性,蛇蝎其心,鬼蜮其形。畏势者既观望而不敢言,趋势者复拥戴而不肯言。臣若不言,有负圣恩。故不避嫌怨,请立赐罢斥,明正典刑,天下幸甚。”疏入,士奇等俱休致回籍。副都御史许三礼复疏劾解任尚书徐乾学与士奇姻亲,招摇纳贿,相为表里。部议以所劾无据,得寝。

  三十三年,召来京修书。士奇既至,仍直南书房。三十六年,以养母乞归,诏允之,特授詹事府詹事。寻擢礼部侍郎,以母老未赴。四十二年,上南巡,士奇迎驾淮安,扈跸至杭州。及回銮,复从至京师,屡入对,赐予优渥。上顾侍臣曰:“朕初读书,内监授以四子本经,作时文;得士奇,始知学问门径。初见士奇得古人诗文,一览即知其时代,心以为异,未几,朕亦能之。士奇无战阵功,而朕待之厚,以其裨朕学问者大也。”寻遣归,是年卒於家。上深惜之,命加给全葬,授其子庶吉士舆为编修。寻谥文恪。

  论曰:儒臣直内廷,谓之“书房”,存未入关前旧名也。上书房授诸皇子读,尊为师傅;南书房以诗文书画供御,地分清切,参与密勿。乾学、士奇先后入直,鸿绪亦以文学进。乃凭藉权势,互结党援,纳贿营私,致屡遭弹劾,圣祖曲予保全。乾学、鸿绪犹得以书局自随,竟编纂之业,士奇亦以恩礼终,不其幸欤!

卷五十九 

  汤若望 杨光先 南怀仁

  汤若望,初名约翰亚当沙耳,姓方白耳氏,日耳曼国人。明万历间,利玛窦挟天算之学入中国,徐光启与游,尽其术。崇祯初,日食失验,光启上言:“台官用郭守敬法,历久必差,宜及时修正。”庄烈帝用其议,设局修改历法,光启为监督,汤若望被徵入局掌推算。光启卒,以李天经代,奏进汤若望所著书及忄互星屏障。迭与台官测日食,候节气,并考定置闰先后,汤若望术辄验。庄烈帝知西法果密,欲据以改大统术,未行而明亡。

  顺治元年,睿亲王多尔衮定京师,是岁六月,汤若望启言:“臣於明崇祯二年来京,用西洋新法釐正旧历,制测量日月星晷、定时考验诸器。近遭贼毁,拟重制进呈。先将本年八月初一日日食,照新法推步。京师日食限分秒并起复方位,与各省所见不同诸数,开列呈览。”王命汤若望修正历法。七月,礼部启请颁历,王言:“治历明时,帝王所重。今用新法正历,以敬迓天休,宜名时宪历,用称朝廷宪天乂民之至意。自顺治二年始,即用新历颁行天下。”汤若望复启言:“敬授人时,全以节气交宫,与太阳出入、昼夜时刻为重。今节气、日时、刻分与太阳出入、昼夜时刻,俱照道里远近推算,增加历首,以协民时,利民用。”王奖其精确。八月丙辰朔,日有食之。王令大学士冯铨与汤若望率钦天监官赴观象台测验,惟新法吻合,大统、回回二法时刻俱不协。

  世祖定鼎京师,十一月,以汤若望掌钦天监事。汤若望疏辞,上不许。又疏请别给敕印,而以监印缴部,谓治历之责,学道之志,庶可并行不悖,上亦不许。并谕汤若望遵旨率属精修历法,整顿监规,如有怠玩侵紊,即行参奏。加太仆寺卿,寻改太常寺卿。十年三月,赐号通玄教师,敕曰:“国家肇造鸿业,以授时定历为急务。羲和而后,如汉洛下闳、张衡,唐李淳风、僧一行,於历法代有损益。元郭守敬号为精密,然经纬之度,尚不能符合天行,其后晷度遂以积差。尔汤若望来自西洋,精於象纬,闳通历法。徐光启特荐於朝,一时专家治历如魏文魁等,实不及尔。但以远人,多忌成功,终不见用。朕承天眷,定鼎之初,尔为朕修大清时宪历,迄於有成。又能洁身持行,尽心乃事。今特锡尔嘉名,俾知天生贤人,佐佑定历,补数千年之阙略,非偶然也。”旋复加通政使,进秩正一品。

  钦天监旧设回回科,汤若望用新法,久之,罢回回科不置。十四年四月,革职回回科秋官正吴明炫疏言:“臣祖默沙亦黑等一十八姓,本西域人。自隋开皇己未,抱其历学,重译来朝,授职历官,历一千五十九载,专管星宿行度。顺治三年,掌印汤若望谕臣科,凡日月交食及太阴五星陵犯、天象占验,俱不必奏进。臣察汤若望推水星二八月皆伏不见,今於二月二十九日仍见东方,又八月二十四日夕见,皆关象占,不敢不据推上闻。乞上复存臣科,庶绝学获传。”并上十四年回回术推算太阴五星陵犯书,日月交食、天象占验图象。别疏又举汤若望舛谬三事:一、遗漏紫炁,一、颠倒觜参,一、颠倒罗计。八月,上命内大臣爱星阿及各部院大臣登观象台测验水星不见,议明炫罪,坐奏事诈不以实,律绞,援赦得免。

  康熙五年,新安卫官生杨光先叩阍进所著摘谬论、选择议,斥汤若望新法十谬,并指选择荣亲王葬期误用洪范五行,下议政王等会同确议。议政王等议:“历代旧法,每日十二时,分一百刻,新法改九十六刻。康熙三年立春候气,先期起管,汤若望妄奏春气已应参、觜二宿,改调次序,四馀删去紫炁。天祐皇上,历祚无疆,汤若望祗进二百年历。选荣亲王葬期不用正五行,反用洪范五行,山向年月俱犯忌杀,事犯重大。汤若望及刻漏科杜如预、五官挈壶正杨宏量、历科李祖白、春官正宋可成、秋官正宋发、冬官正朱光显、中官正刘有泰皆凌迟处死;故监官子刘必远、贾文郁、可成子哲、祖白子实、汤若望义子潘尽孝皆斩。”得旨,汤若望效力多年,又复衰老,杜如预、杨宏量勘定陵地有劳,皆免死,并令覆议。议政王等覆议,汤若望流徙,馀如前议。得旨,汤若望等并免流徙,祖白、可成、发、光显、有泰皆斩。自是废新法不用。

  圣祖既亲政,以南怀仁治理历法,光先坐谴黜,复用新法。时汤若望已前卒,复通微教师封号,视原品赐恤,改“通玄”曰“通微”,避圣祖讳也。

  杨光先,字长公,江南歙县人。在明时为新安所千户。崇祯十年,上疏劾大学士温体仁、给事中陈启新,舁棺自随。廷杖,戍辽西。

  国初,命汤若望治历用新法,颁时宪历书,面题“依西洋新法”五字。光先上书,谓非所宜用。既又论汤若望误以顺治十八年闰十月为闰七月,上所为摘谬、辟邪诸论,攻汤若望甚力,斥所奉天主教为妄言惑众。圣祖即位,四辅臣执政,颇右光先,下礼、吏二部会鞫。康熙四年,议政王等定谳,尽用光先说,谴汤若望,其属官至坐死。遂罢新法,复用大统术。除光先右监副,疏辞,不许;即授监正,疏辞,复不许。

  光先编次其所为书,命曰不得已,持旧说绳汤若望。顾学术自审不逮远甚,既屡辞不获,乃引吴明烜为监副。明烜,明炫兄弟行,明炫议复回回科不得请,至是明烜副光先任推算。五年春,光先疏言:“今候气法久失传,十二月中气不应。乞许臣延访博学有心计之人,与之制器测候,并饬礼部采宜阳金门山竹管、上党羊头山秬黍、河内葭莩备用。”七年,光先复疏言:“律管尺寸,载在史记,而用法失传。今访求能候气者,尚未能致。臣病风痺,未能董理。”下礼部,言光先职监正,不当自诿,仍令访求能候气者。

  是时朝廷知光先学术不胜任,复用西洋人南怀仁治理历法。南怀仁疏劾明烜造康熙八年七政民历於是年十二月置闰,应在康熙九年正月,又一岁两春分、两秋分,种种舛误,下议政王等会议。议政王等议,历法精微,难以遽定,请命大臣督同测验。八年,上遣大学士图海等二十人会监正马祜测验立春、雨水两节气及太阴火、木二星躔度,南怀仁言悉应,明烜言悉不应。议政王等疏请以康熙九年历日交南怀仁推算,上问:“光先前劾汤若望,议政王大臣会议,以光先何者为是,汤若望何者为非,及新法当日议停,今日议复,其故安在?”议政王等疏言:“前命大学士图海等二十人赴观象台测验,南怀仁所言悉应,吴明烜所言悉不应,问监正马祜,监副宜塔喇、胡振钺、李光显,皆言南怀仁历法上合天象。一日百刻,历代成法,今南怀仁推算九十六刻,既合天象,自康熙九年始,应按九十六刻推行。南怀仁言罗睺、计都、月孛、推历所用,故入历;紫炁无象,推历所不用,故不入历。自康熙九年始,紫炁不必造入七政历。”又言:“候气为古法,推历亦无所用,嗣后并应停止。请将光先夺官,交刑部议罪。”上命光先但夺官,免其罪。

  南怀仁等复呈告光先依附鼇拜,将历代所用洪范五行称为灭蛮经,致李祖白等无辜被戮,援引吴明烜诬告汤若望谋叛。下议政王等议,坐光先斩,上以光先老,贷其死,遣回籍,道卒。刑部议明烜坐奏事不实,当杖流,上命笞四十释之。

  南怀仁,初名佛迪南特斯,姓阜泌斯脱氏,比利时国人。康熙初,入中国。时汤若望方黜,杨光先为监正,吴明烜为监副,以大统术治历,节气不应,金、水二星躔度舛错。明烜奏水星当见,其言复不售。乃召南怀仁,命治理历法。南怀仁劾光先、明烜而去之,遂授南怀仁监副。

  时康熙八年三月,南怀仁言是岁按旧法以十一月置闰,以新法测验,闰当在九年正月。既又言是月二十九日雨水,乃正月中气,即为康熙九年之正月,闰当在是年二月。上命礼部询钦天监官,多从南怀仁,乃罢八年十二月闰,移置九年二月;节气占候,悉用南怀仁说。六月,南怀仁请改造观象台仪器,从之。十二月,仪器成,擢南怀仁监正。仪凡六:曰黄道经纬仪,曰赤道经纬仪,曰地平经仪,曰地平纬仪,曰纪限仪,曰天体仪;并绘图立说,次为灵台仪象志。十七年,进康熙永年表,表推七政交食,为汤若望未竟之书,南怀仁续成之。二十一年,命南怀仁至盛京测北极高度,较京师高二度,别为推算日月交食表上之。南怀仁官监正久,累加至工部侍郎。二十七年,卒,谥勤敏。

  自是钦天监用西洋人,累进为监正、监副,相继不绝。五十四年,命纪理安制地平经纬仪,合地平、象限二仪为一。乾隆中,戴进贤、徐懋德、刘松龄、傅作霖皆赐进士。道光间,高拱宸等或归国,或病卒。时监官已深习西法,不必复用西洋人,奏奉宣宗谕,停西洋人入监。方圣祖用南怀仁,许奉天主教,仍其国俗,而禁各省立堂入教。是时各省天主堂已三十馀所。雍正间,禁令严,尽毁去,但留京师一所,俾西洋人入监者居之。入内地传教,辄绳以法。迨停西洋人入监,未几海禁弛,传教入条约,新旧教堂遍内地矣。

  论曰:历算之术,愈入则愈深,愈进则愈密。汤若望、南怀仁所述作,与杨光先所攻讦,浅深疏密,今人人能言之。其在当日,嫉忌远人,牵涉宗教,引绳批根,互为起仆,诚一时得失之林也。圣祖尝言当历法争议未已,己所未学,不能定是非,乃发愤揅讨,卒能深造密微,穷极其阃奥。为天下主,虚己励学如是。呜呼,圣矣!

卷六十 

  李率泰 赵廷臣袁懋功、徐旭龄 郎廷佐弟廷相、郎永清、永清子廷极 佟凤彩 麻勒吉阿席熙玛祜 施维翰

  李率泰,字寿畴,汉军正蓝旗人,永芳子。初名延龄,年十二,入侍太祖,赐今名。年十六,以宗室女妻之。弱冠,从太宗征察哈尔、朝鲜及明锦州,又从贝勒阿巴泰征山东,并有功,洊擢梅勒额真。

  顺治元年,命以刑部参政兼任,率师驻防锦州。四月,从睿亲王多尔衮入关,破李自成;又率兵徇山东、河南,斩自成将赵应元,降其众万人。二年,从豫亲王多铎破自成兵潼关。移师南征,克扬州,下江宁,分兵定苏州、松江诸郡。江阴典史阎应元拒守,督兵攻破之。豫亲王令驻防苏州。会明将吴志葵、黄蜚等来犯,时城兵仅千馀,率泰使绕城张帜为援兵状。志葵等斩关入,劲骑突起截击,尽歼之。

  三年,从端重亲王博洛平浙江、福建,叙功,授世职二等阿达哈哈番兼拖沙喇哈番。五年,郑彩犯福建漳、泉诸郡,诏率泰与靖南将军陈泰协剿,斩获甚众。复长乐、连江二县。彩走,复擒斩所署总督顾世臣等,遂克兴化。寇攻福州十四月,围始解。民食尽,江西盗郭天才自杉关长驱至福州,载米麦江上,诱民出就食。率泰师次建宁,檄守吏严备,乃夜焚洪山桥遁。巡按御史周世科虐刑婪贿,率泰疏劾,置诸法。六年,从征大同叛将姜瓖,下保德州,擒瓖党牛化麟等。叙功,复加拖沙喇哈番。

  初定官制,改参政为侍郎,率泰仍以刑部侍郎兼梅勒额真。八年,调吏部,拜弘文院大学士。条奏请惩贪酷官吏,给满洲兵马草料,酌量营造工程次第,上从之。未几,与大学士陈泰坐误增恩诏赦款,并罢任,降世职为拜他喇布勒哈番。九年,特进三等阿思哈尼哈番。

  十年,用大学士洪承畴荐,授两广总督。时明桂王朱由榔居安隆,其将李定国拥兵广西,土寇廖笃增等应之。十一年,率泰遣兵进剿,斩笃增於玉版巢。十二年,定国犯广东,率泰御之,败其将高文贵。会靖南将军珠玛喇率禁旅至,合兵夹击,大破之。复高、雷二郡。

  十三年,加太子太保,调闽浙总督。率泰有方略,善用兵,与士卒同甘苦。时郑成功据台湾,数入寇。率泰疏请增设水师三千,造哨船百馀艘,招降海盗,散其羽翼。又言成功父芝龙不宜徙宁古塔,其地近海,恐乘间遁归,为患滋大。世祖悉用其言。以破定国功,进世职一等。考满,加少保。十五年,招抚成功将唐邦杰、林翀、叶禄等,降者数万人。十五年,成功攻温州,陷平阳、瑞安,率泰调江宁满洲兵助剿,成功败走。是年,诏分闽浙总督为二:以都统赵国祚督浙江,驻温州;而以率泰专督福建,驻福州。未几,成功据南安岭窥福州,其党陈斌既降复叛,率众据罗星塔。率泰檄兵燔其巨舰千馀,成功遁。斌复降,奏诛之。十六年,坐事夺世职,任总督如故。

  康熙元年,率泰以漳州为福建门户,奏增设水师二千。寻与靖南王耿继茂击走定海小埕诸寇,复与提督马得功平万安所,击走成功将杨宣。是年成功死,其子锦拒命如故,部下渐携贰。於是率泰复招降其将林俊奇、陈辉、何义、魏明等三百馀人,兵二千有奇。统建宁、延平、邵武三路士卒剿内地山寇,获其渠王铁佛,斩之。既,锦率其将周全斌以五百馀人自梁山内犯,率泰遣总兵王进加、参将折光秋夹击,大破之;复与靖南王耿继茂统舟师捣厦门,取浯屿、金门二岛,锦宵遁。三年,降其将林国樑,进兵八尺门,降其将翁求多;夜半渡海拔铜山,斩级三千有奇,其将黄廷等率兵民三万馀人来降,获敌舰、军械无算。锦仅以数十艘遁入台湾。叙功,加秩正一品。

  寻以病累疏乞休,诏辄慰留。五年,卒官。遗疏言:“海贼远窜台湾,奉旨撤兵,与民休息。第将众兵繁,撤之骤,易致惊疑;迟,又恐贻患。今当安反侧之心,后须防难制之势。红毛夹板船虽已回国,然往来频仍,异时恐生衅。至数年以来,令沿海居民迁移内地,失其故业。宜略宽界限,俾获耕渔,庶甦残喘。”上闻,优诏褒恤,赠兵部尚书,复世职,谥忠襄。

  赵廷臣,字君邻,汉军镶黄旗人。顺治二年,自贡生授江苏山阳知县,迁江宁同知,有政声。坐催徵逾限,免。十年,大学士洪承畴经略湖广,荐廷臣清幹,题授下湖南道副使,屡平冤狱。十三年,调督粮道。

  十五年,从定贵州,遂擢授巡抚。甫至官,察民间疾苦,定赋蠲赈,惩贪横,禁吏卒驿骚。疏言:“贵州古称鬼方,自城市外,四顾皆苗。其贵阳以东,苗为夥,而铜苗、九股为悍;其次为革老,曰羊黄,曰八番子,曰土人,曰侗人,曰蛮人,曰冉家蛮,皆黔东苗属也。自贵阳以西,罗罗为夥,而黑罗为悍;其次曰仲家,曰米家,曰蔡家,曰龙家,曰白罗,皆黔西苗属也。专事斗杀,驭之甚难。臣以为教化无不可施之地。请自后应袭土官年十三以上者,令入学习礼,由儒学起送承袭。其族属子弟原入学读书者,亦许其仕进,则儒教日兴而悍俗渐变。土官私袭,支系不明,争夺易起,酿成变乱,令岁终录其世次籍上布政司达部。有争袭者,按籍立辨,豫杜衅端。”并下部议行。

  十六年,擢云贵总督。土寇冯天裕陷湄潭,犯瓮安,调兵击卻之。疏请改马乃、曹滴诸土司为流官。又言:“贵州曩被寇,改卫为府,改所为县,法令纷更,民苦重役,今应复旧制。云南田土荒芜,当招民开垦。冲路州县,请以顺治十七年秋粮贷为春种资。”并下部议行。吴三桂贡象五,世祖命免送京,廷臣因乞概停边贡,允之。十八年,以平土酋龙吉兆功,加兵部尚书。是年调浙江。叙云南垦荒劳,加太子少保。

  康熙二年,疏言:“浙江逋赋不清,由徵解繁杂,请以一条鞭法令各州县随徵随解,布政司察明註册,至为简易。”又疏言:“徵粮之法不一,苟能寓抚字於催科,即百姓受其福。急公好义,人情皆然。有司止以箠楚为能,民安得不重利借债,减价卖产?钱粮完,地方坏矣。苟能得廉有司,禁革火耗,天平不欺天,法马不违法,又禁绝差扰,一酒一饭无不为民节省,民未有不交纳恐后者。徵粮之能,在人不在法,然不得其人而循法行之,亦得半之道也。实徵册籍立实在户名,以杜诡卸;流水红簿送本府印发,以防侵蚀;易知由单遍散穷山深谷,以绝横索。臣於浙属立法通行,催徵得法之吏,请敕部酌议,许题请奖励。”又疏请移海岛投诚官兵分插内地,杜其煽诱;定水师提镇各营兵制,以备水战。杭、嘉、湖三郡毗连太湖,易藏奸宄,请增造快号船,拨兵巡哨。诏并从之。时郑成功死,廷臣招明鲁王所署将军阮美、都督郑殷、侍郎蔡昌登等,皆率众来降;惟张煌言散兵居定海山中,执而杀之。

  四年,疏请崇节俭,维风俗。又言用人宜宽小眚,请敕部分别罣误降革人员,量才录用。又言民人鬻身旗下,宜令有司给与印契,并晓谕邻里,后或逃归,有容留者,乃可坐以窝逃。并议行。时钱滞不行,疏请令外省收铜开铸,准宝泉、宝源两局法式,去各省分铸之名,以天下之钱供天下之用。上命复各省二十四监铸钱。浙东初平,叛狱屡起,廷臣平情谳鞫,全活甚众。时海滨尚多馀孽,闻廷臣宽大,多解甲来归。六年,以病乞休,诏慰留之。八年,巡海自福建还,至奉化,病卒,谥清献。

  廷臣为政宽静而善折狱。有瞽者入屠者室,攫其簝中钱,屠者逐之,则曰:“欺吾瞽,夺吾钱。”廷臣令投钱水中,见浮脂,以钱还屠者。有杀人狱已诬服,廷臣察伤格,曰:“伤寸而刃尺,必冤也!”更求之,得真杀人者。旱,山中人言魃见,入人家辄失财物。廷臣曰:“盗也!”令吏捕治之。

  袁懋功,字九叙,顺天香河人。顺治二年进士,授礼科给事中。疏请慎简学官,磨勘文体,釐定礼制。又以前明废官援恩诏踵至,请敕吏部会都察院严覈才品。累擢户部侍郎。十七年,世祖谕懋功才品敏练,授云南巡抚。时云南初定,懋功令降卒入籍归农,垦无主之田。编保甲,以时稽察。奏减屯田粮额,请停派部员履勘田亩。抚云南九载,政绩大著。以父忧去。服除,起山东巡抚。康熙十年,济南五十六州县卫新垦地被淹,懋功疏请展限一年起科,部格不行,上特允之。调浙江,未行,卒,谥清献。

  徐旭龄,字元文,浙江钱塘人。顺治十二年进士,除刑部主事,再迁礼部郎中。康熙六年,授云南道御史。裁缺,改湖广道。迭疏请汰额外衙役,核州县赎钅爰,降调官百姓保留敕督抚核实,皆下部议行。命偕御史席特纳巡视两淮盐政,疏陈积弊,请严禁斤重不得逾额,部议如所请勒石。又疏请停止豫徵盐课,部议不允。迁太常寺少卿,累擢左佥都御史,请裁军兴以后增设道员。二十二年,授山东巡抚。二十三年,迁工部侍郎。复出为漕运总督,疏请釐三害,筹三便,革随漕增、裁运耗二项,及民间帮贴盘费脚价,各省给军款项,改由州县迳发运丁,行月粮改入现运项下拨给,并合并漕船帮次,皆下九卿议行。二十六年,卒,亦谥清献。

  郎廷佐,字一柱,汉军镶黄旗人,世籍广宁。父熙载,明诸生。太祖克广宁,熙载来归,授防御,以军功予世职游击。崇德元年卒,长子廷辅嗣。廷佐,其次子也。自官学生授内院笔帖式,擢国史院侍读。顺治三年,从肃亲王豪格徇四川,平张献忠。六年,从英亲王阿济格讨叛将姜瓖。迁秘书院学士。

  十一年,授江西巡抚。江西自明末洊遭兵乱,逋赋钜万。廷佐累疏请蠲缓苏民困,诏允行。土寇洪国柱等掠饶州、广信,遣兵剿平之。十二年,擢江南江西总督。江南逋赋至四百馀万,廷佐覈赋籍,曰:“此非尽民困不能输也,必有官吏侵蚀而诡称民逋者。民困可矜,官吏弊不可不革。”乃籍之为三:曰官侵,曰吏蚀,曰民逋。责右布政使按籍督催,而令左布政使稽徵新赋,以除新旧牵混之弊。并疏请官吏徵赋未完者,令戴罪留任催徵,於是宿弊顿革。师行取估舶以济,商民交困。廷佐疏请视江西例,发帑造船备用,上韪其言,命议行。

  十六年,巡阅江海,因密疏言:“郑成功屯聚海岛,将犯江南。江南汛兵无多,水师舟楫未备,请调发邻省劲兵防御。”事格不行。未几,成功陷镇江,袭瓜洲,遂窥江宁,城守单弱。会梅勒额真噶楚哈、玛尔赛自贵州旋师,廷佐与驻防总管喀喀木邀入城共御敌,挫其前锋,得舟二十馀。成功兵大至,战舰蔽江,廷佐登埤固守。提督管效忠、总兵梁化凤等水陆夹击,焚敌舰五百馀,擒斩无算,成功遁入海。捷闻,诏嘉奖。十八年,分江南江西总督为二,以廷佐专督江南。康熙四年,复旧制,仍兼江西。七年,以疾解任。致仕大学士金之俊家居,得匿名书帖,诋其曾降李自成,之俊诉廷佐,令有司穷治。上闻,虑株连无辜,责之俊违例妄诉,廷佐俟病痊起用,镌二秩。

  十三年,耿精忠反,授廷佐福建总督。廷佐奏言:“臣孙为耿氏婿,臣与精忠有连。然誓不与贼俱生,原力疾前驱,歼除叛寇。”上嘉之,赐鞍马、甲胄以宠其行。廷佐至浙江,从大将军康亲王杰书治军,驻金华。疏陈精忠句结海寇,宜剿抚兼施。上曰:“海寇当抚,精忠当用剿,或用间。”廷佐颇有规画,未及行,十五年,卒於军,赐祭葬。江南、江西俱祀名宦。

  弟廷相,字钧衡。初授钦天监笔帖式。累官四川左布政使。四川屡经兵燹,廷相莅任,百废俱兴,民不知扰。康熙八年,授河南巡抚。廷佐卒,上即擢廷相为福建总督。会精忠降,馀党纪朝佐、张八等尚抗拒,廷相剿抚兼用,旬月悉平。郑锦及山寇朱寅屡犯郡县,遣兵分剿,屡却之,擒斩甚众。十七年,锦窥漳州,据玉州等寨,分扰石码、江东桥。廷相请援,诏康亲王督兵协剿。时寇势甚张,上责廷相庸懦不能殄贼,命解任。二十七年,卒。

  郎永清,字定庵。初授礼部笔帖式。出知山西浑源州,招民开垦,豁逋赋万馀。姜瓖党高山等窜伏山谷间为盗,永清简丁壮,亲率搜捕,多斩获。事平,擢江西赣州知府,平反冤狱,居官有声。师讨李定国,议牧马赣州,民譁言兵且入城,争窜避。永清度城外地为牧场,区画八旗驻营,具刍茭,兵不入城,赣民安堵。师还,徵民夫数千挽舟,滩水湍激,永清虑民夫无食且逃,以大舰载米尾其后,军行无滞。民德之,为立像祠焉。

  从子廷佐巡抚江西,永清例回避,调山西汾州。迁山东东昌道副使,转湖广下荆南道。李自成党踞房、竹间,官军分路会剿,餽饷俱取给郧、襄,陆路挽运,议徵民夫数万。永清疏水道,仿古转搬法,安塘递运,军得无匮。累迁湖南布政使。衡、永、宝三郡苦食粤盐,滩险道远,商民交病。永清申请改食淮盐,民便之。康熙十二年,调河南。师讨吴三桂,议养马南阳,永清请移牧湖广。河南协济湖广军米十万石,申巡抚题请改於江南、江西采运。在官十二年,课最。二十五年,擢山东巡抚。未几,卒官,祀湖南名宦。永清子廷极、廷栋。

  廷极,字紫衡。初授江宁府同知,迁云南顺宁知府,有政声。累擢江西巡抚。江西多山,州县运粮盘兑,民间津贴夫船耗米五斗三升,载赋役全书,岁分给如法。户部初议驳减,总督范承勋以请,得如故。至是户部复议停给,并追前已给者,廷极累疏争之。寻兼理两江总督。五十一年,擢漕运总督。卒,谥温勤。廷栋,字朴斋。官湖南按察使。

  佟凤彩,字高冈,汉军正蓝旗人,养性从孙也。初授国史院副理事官。外改顺天香河知县,内擢山西道御史,出视河东盐政。顺治七年,巡按湖南。八年,外转湖广武昌道参议,迁广西右布政使。时师征云南,道广西,供亿浩繁,凤彩筹济无匮。调江西左布政使。十七年,擢四川巡抚。四川经张献忠乱,城邑残破,劝官吏捐输,修筑成都府城,葺治学宫,濬都江大堰。以祖母忧去官。

  康熙六年,起贵州巡抚。疏言:“驿站累民,而贵州尤苦。层山峻岭,俗言‘地无三里平’。行一站,马则蹄瘤脊烂,夫则足破肩穿。应於重安江、杨老堡、黄丝铺、盘江坡、江西坡、软轿坡等六处增置腰站,设夫马如额。”复言:“黔省田土多奇零,国初隶版图,州县卫所等官不谙赋役,任意牒报。户部以明季赋役全书发黔订正,原报多者不复更改,少者照数增添。臣莅任,酌定繇单规式,饬所司填给花户,以杜私派。嗣各属造报,此多彼缩,不能照则填给。且田地名色甚多,钱粮轻重不一。现饬所司清釐,更正赋役全书,以垂永久。”诏并允行。丁母忧。

  十一年,起河南巡抚。彰德旧有万金渠,康熙七、八年水患三至,凤彩奏请修濬,以弭民害。寻疏言:“豫省岁修黄河,用夫多或至万馀,俱按亩起派,雇直年需三四十万,小民重困。请改为官雇,按通省地亩等则派银,刊明繇单。若遇意外大工,再具题请旨。”上以派银雇夫仍属累民,命并免之。十二年,凤彩疏言:“均平里甲,直省通行。河南虽有里甲之名,其实多者每里或五六百顷,少者止一二百顷,或寥寥数顷。有司止知照例编差,里小田少,难以承役,愈增苦累。今饬州县按徵粮地亩册,如一州县有地一千顷,原分为十里者,每里均分一百顷;一里之中各分十甲,每甲均分十顷。遇有差徭,按里甲分当,则豪强无计规避,贫弱不致偏枯。”又言:“豫省民间栽柳供河工采办,岁需百馀万束。自康熙七年以后,协济江南河工已二百七十馀万束。去岁阳武险工,无柳可用,将民间桃、李、梨、杏尽行斫伐,方事堵御。是修防本省河工尚属不敷,实难协济外省。且黄河渡船装柳止二三百束,至无船之地,官吏束手,若非亟图变通,必至误运。向例本省河工运柳,每束给银五分,今远运江南千里之外,止给银四分五釐,民安得不赔累?乞敕河臣於江南雇船到豫,使民止备柳束輓运江干。嗣后就江南邻近无河患处,酌派协济。留河南有馀不尽之柳,以备本省河患,庶百姓稍得苏息,大工不致迟误。”疏入,并下九卿科道议行。河南民称均里甲、蠲夫柳为利民二大疏。

  吴三桂反,河南当通衢,凤彩悉心调度,民不知扰。十三年,以疾乞休,许之,士民赴阙籥留。左都御史姚文然疏言,凤彩抚豫数载,民所爱戴,宜令力疾视事,命仍留任。十六年,卒官,谥勤僖。河南、四川、贵州并祀名宦。

  麻勒吉,瓜尔佳氏,满洲正黄旗人。先世居苏完,有达邦阿者,当太祖时来归,麻勒吉其曾孙也。顺治九年,满、汉分榜,麻勒吉以翻译举人举会试第一,殿试一甲第一,授修撰,世祖器之。十年,谕麻勒吉兼通满、汉文,气度老成,擢弘文院侍讲学士。十一年,擢学士,充日讲官,教习庶吉士,编纂太祖、太宗圣训副总裁,经筵讲官。

  明将孙可望诣经略洪承畴军降,封义王,命麻勒吉为使,学士胡兆龙、奇彻伯副之,赍敕印授之,即偕诣京师。麻勒吉初与直隶总督张玄锡同官学士,使还,玄锡迎於顺德,麻勒吉诃辱之,玄锡愤,自刭不殊。巡抚董天机以玄锡手书遗疏上闻,上遣学士折库纳、侍郎霍达往按。玄锡复疏言:“麻勒吉於迎候时面斥失仪,又责以前此南行不出迎,且云:‘在南方洪经略日有馈遗,何等尽礼!’奇彻伯又索臣骡驼。臣因贿赂干禁,不与。”上责麻勒吉等逼迫大臣,任意妄行,下九卿会勘。玄锡,直隶清苑人,明庶吉士。顺治初授原官,自检讨累迁至学士。上称其勤敏,擢宣大总督,移督直隶、河南、山东。至是,以听勘诣京师,居僧寺,自缢。九卿议麻勒吉等当夺官籍没,上宽之,削加级、夺诰敕而已。

  十六年,以云南初定,发帑金三十万,命麻勒吉偕尚书伊图、左都御史能图往赈,并按大将军贝勒尚善纵兵扰民状,麻勒吉为奏辨。寻安亲王岳乐覆勘,尚善兵入永昌掠民妇事实,麻勒吉坐徇庇,夺官。十八年,命以原衔入直。上大渐,召麻勒吉与学士王熙撰拟遗诏,付内廷侍卫贾卜嘉进奏。上命麻勒吉怀诏草,俟上更衣毕,与贾卜嘉奏知皇太后,宣示诸王贝勒。是夕上崩,麻勒吉遵旨将事。旋授秘书院学士。

  康熙五年,擢刑部侍郎。七年,授江南江西总督。时苏州、松江频遭水患,布政使慕天颜议濬吴淞江、刘河口,麻勒吉因与巡抚玛祜疏请以各府漕折银十四万充工费。淮、扬被水坍没田地,请永免岁赋。诏并允行。镇江驻防兵讦将军李显贵、知府刘元辅侵冒钱粮,遣学士折尔肯等往按得实,麻勒吉坐不先举发,并械系至京听勘。给事中姚文然疏言麻勒吉罪状未定,宜宽锁系,上然之。寻命复任。十二年,大计,左迁兵部督捕理事官。

  吴三桂反,定南王孔有德壻孙延龄及提督马雄以广西叛应之。十六年,命赴简亲王喇布军,招抚延龄。比至桂林,延龄已为三桂所杀,其部将刘彦明等率众降。十八年,诏麻勒吉赴广西护诸军,时雄已死,其子承荫降,授招义将军,封伯爵。已,部兵以饷匮譁,麻勒吉上言:“承荫与黄明、叶秉忠皆贼帅归诚,今承荫授高爵,而明、秉忠未授官,故阴嗾兵士为变。秉忠年老无异志,惟明强悍,为柳州官兵所慑服,若不调用他所,终恐为害。”乃授明总兵官。明复叛,诏麻勒吉与偏沅巡抚韩世琦会剿,寻报为苗人所杀。十九年,巡抚傅弘烈剿贼至柳州,承荫复叛,弘烈遇害,命麻勒吉兼摄巡抚事。时柳州再变,民多逃窜,田荒赋淆,麻勒吉招抚流亡,令归故业,葺学宫,振兴文教,颇著治绩。二十一年,撤故定南王所部,分隶八旗汉军,麻勒吉率以还京。

  二十三年,授步军统领。二十八年,卒。三十七年,兵部奏黄明为贵州参将上官斌等所擒,麻勒吉追坐妄报。夺官。江南民为麻勒吉立碑雨花台纪绩,祀名宦。

  阿席熙,瓜尔佳氏,满洲镶红旗人。自兵部笔帖式四迁光禄寺卿。考满,辅政大臣鼇拜等令解任,随旗行走,复坐事夺官。圣祖亲政,鉴其无罪,命以郎中用。七年,超擢陕西布政使。举卓异,擢巡抚。康熙十二年,迁江南江西总督。耿精忠叛,窥江西,阿席熙发兵赴剿,并檄援浙江。未几,精忠陷广信、建昌、饶州,参将陈九杰等应之。阿席熙遣兵防徽州,贼陷绩溪、婺源,扰及徽州,迭克之。简亲王喇布率师至江宁,以阿席熙参赞军务。十七年,疏报江南清出隐漏田地一万四千馀顷、山八百馀里,加兵部尚书。寻坐瞻徇巡抚慕天颜奏销浮冒,罢任。卒。阿席熙居官廉洁,江南士民德之,祀名宦。

  玛祜,哲柏氏,满洲镶红旗人。顺治九年翻译进士。授佐领,兼刑部员外郎。迁钦天监监正。康熙八年,江宁巡抚缺,命议政大臣等会推满洲郎中以上、学士以下通汉文有才能者备擢用,举奏皆不当上意,特以命玛祜。九年夏,淮安、扬州二府久雨,田庐多淹,诏发帑赈济。玛祜疏请蠲免桃源等县积欠赋银,及六、七两年未完漕米,部议漕米无蠲免例,上特允其请,并蠲减苏、松、常三府被灾岁赋。

  十年,疏言:“苏、松二府额赋最重,由明洪武初以张士诚窃据其地,迁怒於民,取豪户收租籍,付有司定赋额,较宋多七倍、元多三倍,是以民力困竭,积逋遂多。自康熙元年至八年,民欠二百馀万,催徵稍急,逃亡接踵,旧欠仍悬,新逋复积。请敕部覈减二府浮粮,以期岁赋清完。”疏下部议,以科则久定,报寝。时布政使慕天颜请濬吴淞江、刘河,玛祜与总督麻勒吉请以漕折十四万充费。给事中柯耸疏言,东南水利宜乘此兴工,尽疏各支河。下玛祜覆勘。玛祜言各州县支河皆已疏通,吴江县长桥乃太湖泄水耍道,应令开濬。未几,以京口将军李显贵等侵饷事觉,坐不先举发,罣吏议,当左迁,命留任。十二年,黄、淮水涨,清水潭石堤决,高邮等十八州县卫所被灾,玛祜奏请发帑赈济。十五年,霪雨久不霁,以忧卒。遗疏极陈水灾民困,无一语及私。诏褒惜,谥清恪。

  施维翰,字及甫,江南华亭人。顺治九年进士,授江西临江推官,清漕弊,善折狱,奸顽敛迹。巡抚郎廷佐奏其治行,举卓异,内擢兵部主事。改山东道御史,疏言:“察吏首重惩贪,尤宜先严大吏。各督抚按露章弹劾,宜及监司,勿仅以州县塞责。”又言;“纠举之法,密於文,疏於武。镇帅拥重兵,有庸碌衰惫、缓急难恃者,有纵恣婪赃、肆虐军民者,督抚按徇隐弗纠,事发同罪。”诏并议行。十七年,出按陕西。圣祖即位,裁巡按,维翰乞假归。

  康熙三年,复授江南道御史,疏言:“直省钱粮,每委府佐协徵,所至铺设供给,不免扰民。甚或纵容胥役,横肆诛求。请概行禁止,以专责成、杜扰害。”下部饬禁。巡盐河东,徵课如额。八年,疏劾偏沅巡抚周召南徇庇贪吏。十一年,疏劾福建总督刘斗徇情题建故靖南王耿继茂祠。召南、斗并坐谴。十二年,内升,以四品服俸仍留御史任。疏言:“设登闻鼓,原以伸士民冤抑,故使科道共与其事。然每收诉状,必待科道六十馀员集议,辄致稽延。请用满、汉科道各一员司之,半年更易。”从之。

  迁鸿胪寺少卿,累迁左副都御史。浙江巡抚陈秉直荐举学道陈汝璞,为左都御史魏象枢所劾,秉直应降调,以加级抵销。维翰言:“秉直与汝璞见闻最近,乃徇情妄举,非寻常诖误可比。请敕部定议,凡保举非人坐降调者,不许抵销。”上然之,因著为列。给事中李宗孔继劾秉直,坐左迁。

  十八年,授山东巡抚。会岁祲,民多流亡,维翰疏请赈恤,并截留漕米五万石发济南仓存贮,散给饥民。又疏言:“青、莱等府距临清仓远,办解甚艰。请永行改折,以息转输。”民大悦服。二十一年,代李之芳为浙江总督。之芳按治军士鼓譟,系累二百馀人。维翰至,即日定谳,多平反。二十二年冬,调福建,未上官,二十三年春,卒,谥清惠。

  论曰:李率泰镇福建,御郑成功父子,赵廷臣督浙江,执张煌言,有功於戡定。郎廷佐釐逋赋。佟凤彩均里甲、蠲夫柳,为民袪害。麻勒吉初奉使迫张玄锡至死,圣祖谕斥其纵恣。然於江南有惠政,阿席熙、玛祜清望尤过之。施维翰在台敢言,出持疆节,措置得大体。皆康熙初贤大吏也。恺悌君子,屏藩王国,厥绩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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