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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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八十一"辱丞相鲍宣获罪 救司隶王咸举幡"

  话说孔光所带属官正在园陵道中驰走,忽然遇着一人,喝令左右前来拿人。众人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司隶校尉鲍宣。鲍宣字子都,渤海高城人。当初出身不过是个上计掾,一日奉命进京就职,路中无意遇着一位书生,鲍宣细看此人,不像贫家子弟,却是一人独行,并无奴仆跟随,心中正在疑惑。

  书生行不数步,忽然面容改色,跌倒在地。鲍宣急忙下车动问,书生答道:“骤患心痛。”说罢呻吟不止。鲍宣见他在途得病,无人服事,心生怜悯,遂向书生腹上如法按摩,谁知按摩许久,依然无效。不到一刻,书生已一命呜呼。鲍宣见书生已死,心中追悔道:“我与他匆匆见面,未曾问得姓名住址,无从报与他家属知道,我又无力为之收殓,此事如何是好?”因又想道:“不知书生身上有无随带银钱,可以取作葬费。”遂向书生身上细细检了一回,偏是分文没有,只有素书一卷,银瓶两个。

  鲍宣见银瓶尚是值钱之物,便卖去银瓶一个,买得衣衾棺椁回来,将书生殓好,以所余银瓶一个,及素书一卷,一同装在棺中,雇人抬去,安放一个所在。鲍宣临去,又向棺前祝道:“君灵魂有知,当令君家知君在此,我身奉使命,不能久留此处为君守护。”祝毕遂登程而去。

  鲍宣一路攒行,不销数日,便到京师。正拟向前行走,忽闻有物长嘶一声,自背后奔来。鲍宣回头一看,乃是一匹骢马。

  此马一见鲍宣,便紧紧追随不舍。旁人看见,莫不称奇,个个都想近前牵它。鲍宣见大众欲牵此马,连忙让开。谁知此马一见他人走近,便举起四蹄狂跳起来,众人莫想近得分毫。及鲍宣至前,此马却依然俯首贴耳,屹立不动。鲍宣因见此马并无失主前来认领,遂只得自留乘坐。

  光阴迅速,鲍宣在京住了数年。一日有事回家,便骑着此骢马,一直出京。谁知行不到数里,却走错了路径。鲍宣正欲觅人动问,无奈日已西沉,自想趱程已经不及,不如暂借人家一宿。此时恰好路旁有一座人家,起得屋宇巍峨,楼台重叠。

  鲍宣向前细看,不像平常民居,忙问近邻,知是关内侯住宅。

  问毕便思入内借宿,遂一手拉马,一手检出名刺,立在门口,高声唤人传递。内中闻得有客呼门,急遣仆人前来探问。鲍宣遂将名刺交与来人,说明欲见主人借宿。来人见说,收下名刺,正欲入内通报。忽然一眼瞥见骢马,来人便呆了半晌,又进前看了一看,立即转身入内。

  鲍宣不解何故,正在狐疑。来人已经奔到内宅,将鲍宣来意,报知主人;并说细认来客骢马,乃是当年主人所失之马,被他盗去。说毕,呈上鲍宣名刺。主人闻言,忙接过名刺一看,沉吟了半晌,口中说道:“此人是鲍子都,久闻他是位高士,岂有盗马之理?他今既敢骑我此马前来,必能说出原因,作速请他人见。”仆人闻命,立将鲍宣请人,寒暄既毕,主人遂问道:“闻君有一马,乃是我当年无故失去之骢马,不知何以为君所得?”鲍宣被问,遂将当年奉差进京,路见书生如何暴病身死,如何收殓,到京如何遇见此马,相随不舍,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主人听罢大惊道:“君所说书生,此人乃是吾儿。”

  主人说罢,谢了鲍宣,将他留宿。鲍宣闻主人说书生是他儿子,心中也暗暗称奇。因想此事实在凑巧,莫不是书生真个灵魂有知,应了我当年祝告,他在暗中显灵,不然何以他家骢马无故走出跟我,偏是我迷途又在他家借宿?他家见马,才能查出书生死耗。此事真是奇怪,他猜度了半晌方去安歇。

  次日鲍宣辞别主人去后,主人欲验鲍宣之言是否属实,即依着鲍宣所说,前往书生停棺所在,将棺运回开视,果然银瓶素书,件件皆在,确是他儿子遗物,方信鲍宣并不说谎。且感鲍宣恩德,欲思报答,于是合家诣阙,保荐鲍宣。朝廷因此将鲍宣屡次拔用,由上计历官至谏大夫州牧,至是擢为司隶校尉。

  论起司隶校尉,本来可以举察百宫,及京师近都犯法者。当日鲍宣经过园陵,见丞相属官,竟敢违法行走道中,遂喝令左右从事将丞相掾拘下,并令将其车马没官。

  孔光遇着此事,心中虽然不免怀恨,因是自己属官违法,也不便出来拦阻,只得忍怒受辱。偏是此事传到哀帝耳中,他方宠任孔光,以为司隶胆敢侮辱丞相,立将此事发令御史中丞穷究。御史奉命前往司隶衙署,来提从事查办。鲍宣闻信,以为此事由我做主,与从事何干,遂令人闭上署门,不许御史进内拿人。御史被拒回奏哀帝说:“鲍宣拒闭使者,无人臣礼,大不敬不道。”哀帝闻奏大怒,命将鲍宣交廷尉下狱办罪。

  此时朝中诸臣,虽皆闻得此事,无如人人只知保重禄位,无人敢出来犯颜谏阻。转是此事传到外间,却有一人闻知,十分愤愤,此人姓王名咸,济南人,现为大学博士弟子。生来极有义气,他见丞相属官犯法,鲍宣职居司隶理应收捕;哀帝不责孔光纵容属下,反将鲍宣下狱,未免赏罚不公,是非倒置,因此心中不服,便欲设法救出鲍宣。心想此事须借大众出力,才能办到。现在大学诸生人数不少,他们也曾闻得鲍宣下狱,只不知人人是否欲救鲍宣,我必须设法一探。主意既定,连忙用布制成一幡,便在大学一个宽敞地方,将幡高高举起,口中喊道:“欲救鲍司隶者,请会此幡下。”王咸才喊了一声,早已惊动大学一班学生,纷纷出来观看。大家问明情由,却也个个都是同意,莫不争先奔到王咸举幡之处,聚立其下,不到一刻,已经聚了一千余人。王咸举目一看,满心欢喜,遂对大众提出一个办法。大众全体赞成,各自散会,不在话下。

  当日丞相孔光自经园陵受辱回到相府,心中暗恨鲍宣,且恐哀帝见责,及闻哀帝反代己出气,将鲍宣下狱,自然十分畅意。至次日黎明,依然放胆上朝。遂传齐车马,立时起身,刚刚行到一处,忽然漫街遍巷来了无数之人,齐向着孔光车马行处围拢上来。孔光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见来人皆是儒生装束,但不知何故前来。来人既拢到孔光车前,也不待孔光开口动问,一齐对着孔光说道:“大众因闻鲍司隶下狱,欲要求丞相上朝恳恩,将他赦罪。”孔光见说,方知来人是为了此事,心想哀帝因我受了鲍宣侮辱,将他下狱,我若上朝替他恳恩求赦,不独辜负主上一番美意;且恐因此触怒主上,或反办我一个纵容属吏犯法之罪,如此岂不是我自寻苦吃。此事万不可徇了众人来意,自误前程,我只设辞拒绝,量大众也无奈我何。

  孔光既拿定主意,遂一任众人如何进说,他总推辞不允。

  大众见他不肯依从,愈聚愈多,将孔光车马围得寸步难行。大众围了半日,见孔光仍是执定不允。众人也觉得无法,只得让开一条路径放他出去。孔光得了脱身,忙命左右推动车马,一溜烟急奔上朝。孔光去后,一班诸生见丞相如此情形,知他上朝必不肯将此事代奏。大众遂议道:“我等昨日所议之策,已经不行,但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大众回去拟定一书,同到朝门上书恳求,或能耸动天听,也未可知。”众人议罢,连忙退回大学,便推定一人主稿,立刻拟成一书,书中所言,不消说得是代鲍宣恳恩。大众将书传观一遍,各将名字签上,然后将书带在身边,一齐离了大学,来到朝门。把门卫尉见许多人众前来,连忙拦住问故。诸生齐声说道:“有事来此上书。”旁有掌管文书官吏,见说便向诸生取了奏书,代他进呈。诸生见奏书已经呈进,方各散回,一面暗中打听消息。不久闻得哀帝见书只将鲍宣减去死刑一等,仍不免受了髡钳之刑。大众闻知,也无可奈何,惟有暗中代鲍宣不平而已。

  哀帝既将鲍宣治罪,孔光自然十分感激,愈思设法以博哀帝欢心。恰好一日,哀帝不知何故忽遣董贤前往相府,孔光便思在董贤身上觅出一个讨好哀帝方法。未知孔光如何讨好,且听下回分解。

卷一百八十二"迎幸臣孔光献媚 慕华胄董恭求婚"

  话说哀帝自任董贤为大司马之后,一日忽想起贤父董恭当丞相、孔光为御史大夫时,恭曾为御史,系孔光属下,常奉事光。今虽将董贤任为大司马,与光并为三公,贵宠相敌,但不知孔光对着董贤心中有无藐视之意。我何不趁此时令贤往见孔光,看其如何接待,也可借此使人见贤与丞相往来,以示尊宠。

  想罢遂令董贤前往相府。董贤闻命,便立刻传齐车马,预备出门。

  是时丞相孔光因哀帝将鲍宣治罪,替他出气,心中非常感激,正思设法讨好。忽闻左右报知大司马董贤将命驾前来,不禁大喜。心想董贤是主上宠爱之人,如能得此人欢心,不愁主上不喜。我只待其到来,如此如此,必能得其欢心。想毕连忙整顿衣冠,急急奔出相府大门,拱立等待。

  孔光等待了半晌,见有许多官府车马经过,皆疑是董贤前来,几次屏气鞠躬,以示恭敬。及认真细看,却不是董贤,心中十分扫兴。正悬望间,忽见远远仪仗缤纷,行人避道,不消一刻,已瞭见一大队车马前呼后拥,喝道而来,车中端坐一位官员,正是董贤。孔光此时却不即回身退入,故意待着董贤瞧见自己立在大门恭候,然后徐徐倒退入内,又转身奔到中门伺候。及董贤车到中门,光俟其行近,忙又打一转身,急退入阁。

  直等到董贤在堂前下车已毕,光乃连忙出来接着董贤,纳头便拜,拜罢将董贤延入高座,寒温既毕,孔光对着董贤又说出许多恭维之话。董贤闻言,自然非常高兴,坐了一刻,起身告辞。

  光又一直恭送到门外,直待董贤车马去得无影无迹,方才回身入内。董贤离了相府,一路暗想孔光今日对着自己,一直自大门迎接到堂,并不高抬丞相身分,一味谦卑,真是难得,于是回朝见着哀帝,便说孔光如何谦恭优待,又称道孔光许多好处。

  哀帝见说大喜,心想孔光知敬重董贤,是能体贴我欲尊宠董贤之意,我不可不将他加恩;只是孔光已官拜丞相,无职可升。

  他之儿子放也已经授职为侍郎,惟有其两兄之子,尚未得官,不如也封与官职,使其一门荣耀,方不负他优待董贤之意,遂立时传旨将孔光两兄之子,皆拜为谏大夫常侍。

  此事传闻于外,满朝公卿无人不想交欢董贤,以求恩宠,但苦无机会可乘。偏是有一人遇着机会,却不肯与董氏联络,此人姓萧名咸,乃前将军萧望之之子,现官拜中郎将。认其家世,也算累代簪缨。董贤之父董恭,平日闻其家声,甚见羡慕。

  查得萧咸有女,年已长成。因想次子宽信,现蒙皇上授职为驸马都尉,功名已经成就,尚未授室,难得萧咸有女,他家门第不薄,正合我意。不如托人前往求婚,结成秦晋之好。因又想道:“求婚一事,必须觅一相识之人,且须系萧咸眷属,倘得如此之人为媒,自然一说便成。”董恭思索了半日,忽然记起中常侍王闳乃萧咸女婿,可托撮合,遂往见王闳,说明来意。

  王闳见是董恭托其为媒,本不愿意,因碍着情面,不便推辞,只得应许。

  董恭去后,王闳遂往见萧咸道:“董恭闻翁有爱女,欲为其子宽信求婚,使某来作冰人,不知尊意如何?”萧咸闻言,心中忽触起一事,面上不觉露出惊惶之色,连连摇头说道:“此事却不敢当。”王闳见此情形,不解何故。萧咸屏退左右,密对王闳说道:“前日主上封董贤为大司马,其册文有允执其中等语,此乃尧禅位于舜之文,非封三公故事。当日一班老臣,见此册文,莫不心中生惧,以为董公有非常之望。若就此事看来,如咸平人之女,岂堪与董公兄弟结婚耶!”王闳听罢,细思萧咸之言甚是不错,也觉得哀帝封董贤册文大有深意,无怪萧咸于求婚一事,辞不敢当。又因自己本不愿为媒,遂不将此事勉强相劝。咸又嘱闳代为婉辞,闳应允而去。

  董恭自托王闳向萧咸求婚去后,心想我家声势赫赫,谁人不争来联姻,谅此事萧咸必定愿意。董恭正在想得畅意,忽报王闳到来,连忙命人请进。闳遂对恭说道:“顷间奉命,前往萧府求婚,据萧咸口意,以为彼官职卑小,门户低微,不敢高攀,托某前来辞谢。”董恭见说,一团高兴,不觉冰冷,乃发声长叹道:“我家何负天下,而为人所畏如是。”言罢,恨恨不绝。王闳见董恭发怒,也不便久坐,遂告辞回去。王闳回到家中,心上尚牵挂着册文一事,因想哀帝如果有意让位董贤,将来必召祸乱。我须设法谏阻一番,但一时无机会可以进言,如何是好。王闳正在寻思进谏,一日忽报哀帝遣人召其入宫,王闳不解何故,连忙进宫打听。

  未知哀帝何事来召王闳,且听下回分解。

卷一百八十三"闻戏言王闳进谏 惧伏诛董贤自戕"

  话说哀帝一日在宫无事,偶思饮酒取乐,因系私宴,不便召集外臣,只召董贤父子亲属,及一班皇亲国戚。王闳乃王太后侄儿,故哀帝也命其前来与宴。王闳被召,不知何故,连忙进宫打听。后查知此事,方才安心。

  哀帝见众人已经齐集,遂命内侍在未央宫中麒麟殿排下筵席,大众各自入座侍饮。哀帝饮至半酣,乘着酒兴,将一只朦胧醉眼斜视董贤笑道:“朕班学古帝尧禅位于舜,汝意如何?”董贤闻言,细想哀帝此言,显露让位与我之意,心中暗自欢喜,表面却不敢露出声色。董恭在旁,也非常得意,以为从此有了太上皇希望。更有董贤许多亲属,闻得此言,也乐不可支,恨不得董贤立刻即登大位,好让他们可以攀龙附凤,各得高官。

  此时在座,只有一班皇亲国戚,见哀帝忽然说出此言,人人心中莫不惊异,都对着哀帝发怔,不解哀帝何以忽发此言。

  原来哀帝意中,常常想着自己并非成帝亲生之子,又身患痿痹之疾,后宫虽有许多妃嫔,却不能生得一男半女,将来死后,此位终属他人;不如趁着生前,将帝位让与生平心爱之人,做个人情,岂不甚妙?又因在座并无外臣,遂对着董贤,放胆说出此话。

  哀帝正乘醉说得高兴,座中忽恼了一人,出席谏道:“陛下此言错矣!天下乃高皇帝之天下,非陛下得私为已有。陛下上承宗庙,当传子孙于无穷。统业至重,陛下身为天子,岂可出此戏言?”众人视之,乃侍中王闳也。哀帝听罢王闳之言,满面生惭,不发一语,霎时面露不快之色。左右之人皆代王闳捏一把汗,以为哀帝必因此加罪王闳。谁知哀帝却也自知失言,并不将王闳办罪,只遣其出归郎署,从此不命侍宴。过了多日,太皇太后闻知此事,遂向哀帝代王闳谢罪。哀帝又命人召回王闳。

  王闳既经回朝,心中又想起哀帝溺爱董贤,竟至欲行让位,此事关系甚重。前日虽幸得谏阻一次,但恐哀帝未必真能悔过,必须再行进谏,因又上书谏道:“昔文帝幸邓通,官不过中大夫;武帝幸韩嫣,赏赐而已,皆不在大位。今董贤无功封爵,父子兄弟横蒙拔擢,赏赐空竭帑藏,道路喧哗,非所以垂法后世也。”书既上,哀帝看罢,虽十分不悦,心中却念着王闳年少气盛,遇事敢言,因此不曾见罪。

  此事过了一年,忽报匈奴单于、乌孙大昆弥皆来朝见。哀帝闻报大喜,心想汉兴以来,外人屡次背叛,今日难得殊方异域皆来朝觐,此是何等荣耀。但外国既然来朝,礼当赐宴示恩。

  宴会之日,必须召集文武诸臣,全班陪席,使外人见我中华人物。哀帝想罢,遂传下诏旨,命朝臣预备明日尽来侍宴,朝臣各个遵命。果然次日黎明,文武各官一概上朝,按班排列。哀帝遂命召单于、大昆弥入见,于是引见官员,忙将二王引导上殿。二王对着哀帝朝参已毕,哀帝便传旨赐宴。一时钟鼓齐鸣,管弦竟奏,二王一同入席,朝臣皆在旁陪侍。酒过数巡,单于举起双眼东张西望,见殿上许多奇珍玩物,陈设得金碧辉煌;又将各朝臣一看,一个个冠裳整肃,剑佩铿锵。不禁暗暗称赞道:“天朝气象,毕竟不同。”单于正在羡慕,忽见朝臣席中,有一人面貌生得非常美丽,年纪甚轻,他坐位偏列在诸臣前面。

  单于不知此人是谁,心中十分怪异,欲行动问,又苦言语不通,遂向翻译人员问故。哀帝闻知,急命翻译人员答道:“此人是大司马董贤,年纪虽轻,论起人品,却是一位大贤,故皇上使居是职,所以坐位列在诸臣之前。”单于闻言,信以为真,慌忙出席拜倒,口贺汉朝得着贤臣。各官闻之,莫不暗笑,心想董贤不过是个嬖臣,哀帝有意将他尊宠,故使居前席,其实有何贤德可称。侥幸单于不曾深晓底细,不然此事岂不令外人传为笑柄。各官想罢,因在宴会,也不敢发言议论。

  朝宴既毕,单于、大昆弥皆谢恩退出,各回本国。朝中无事,董贤时时回家休息。一日董贤在家,忽闻砉然一声,外面大门无故倒下。董贤吃了一惊,自思我家新造,土木极坚,大门何故忽坏?不知此事主何预兆,心中闷闷不乐。不久忽报哀帝得了一病,一贤忙入宫探视。谁知哀帝病势日重一日,不到一月驾崩,时元寿二年六月也。

  哀帝既死,太皇太后忙召董贤问以皇上丧事应如何调度。

  是时董贤正因哀帝驾崩,心中忧虑,未曾打算到此。一时被问,不能对答,只得免冠谢罪。太后遂对董贤说道:“新都侯莽前为大司马时,曾经送过先帝大行,通晓故事,我当令其助君料理此事。”贤闻言连连叩首,口称:“如此幸甚。”太后便遣使者往召王莽前来。

  王莽奉命,心中暗想哀帝在日,只知宠爱董贤一人,将我冷落到今。今幸哀帝已死,我方得出头。此去若不将董贤究治,何以出我胸中之气。于是到朝,便立时假传太后旨意,命尚书奏劾董贤,说他哀帝得病,不亲待医药,从此禁其在宫殿司马门中出入。贤闻知此事,吓得手足无措,忙将朝冠脱下,赤着双足,诣阙谢罪。莽见贤前来,又使人就阙下传太后懿旨,说贤为大司马不合众心,当收回大司马印绶,罢官归第。贤闻旨不敢迟延,立将印绶缴上,退回家中。自思哀帝死才数日,我便被人凌践至此。回想从前得宠,何等尊荣,不禁伤心欲哭。

  又自悔道:“我当时不该恃色专宠,朝臣无出我右,以致招人妒忌,近日王莽如此相待,分明欲报复旧怨。料想此后我也莫想得再活,不如早寻短计,以免显遭诛戮。”主意既定,遂与其妻同日自杀。

  董贤既死,家中亲属尚怕有祸事临门,也不敢挂孝开丧,连忙将董贤收殓,趁着夜间人静,悄悄将棺抬出安葬。不料此事却被王莽得知,心疑董贤畏罪装死,又命有司奏请将贤棺抬至狱中开验。有司依言进奏,莽遂捏旨批准。一面令人掘开董贤坟墓,将棺拾到狱中,拖出尸首,脱得精光,验明后也不用棺收殓,即将裸体之尸,胡乱收埋狱中一个地方。

  王莽将董贤开棺验尸,心中正在快意,忽报有人向狱中将董贤尸骸收去安葬。王莽闻信大怒,命人查究此事。不久查得是一个吏人姓朱名诩,来狱收葬。王莽查知之后,本想即将朱诩重办,因无罪名可加,于是另寻出一案,将朱诩拿来,立时打杀。读者欲知朱诩何故收葬董贤,原来朱诩乃董贤为大司马时属官,董贤当日待他甚厚。后来董贤虽被王莽罢官,诩尚在司马署中供差。及闻董贤死后,遭王莽裸葬狱中,心感旧恩,遂托故辞差,立时离署,暗中买得衣衾棺椁,来到狱中,将贤尸起回安葬。事为王莽所闻,竟遭打杀。论起朱诩为人,虽身事嬖臣,不明去就,然能感恩图报,不惜冒死仗义,也算是难得了。王莽既迫死董贤,打杀朱诩,尚思设计将董贤家属办罪。

  未知王莽如何设计,且听下回分解。

卷一百八十四"没家财董氏远徙 贬四后王莽弄权"

  话说董贤家属,自从董贤死后,家中老幼皆畏祸不敢出头,谁知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王莽迫死董贤之后,他又想起董贤家属尚未办罪,未免太便宜了董贤一家,遂又寻出董氏罪案,授意与孔光,命其依言奏劾。

  当日孔光见是王莽有命,不敢不从,连忙依着王莽所嘱,上书奏称董贤自杀伏辜,其父董恭及贤弟宽信尚不知悔过,又敢将贤棺用朱砂画成龙虎,并以珠玉收殓,穷奢极侈,虽至尊无以加。恭等依律本该重办,今幸免伏诛,应请将其驱逐远方,不准在中土居住,并将其家财收没入官。

  孔光上了此奏,王莽便请太后批准,立命将董恭等一家男女,皆徙往合浦居住,又令县官没收其家财。董恭等闻得此信,惟有暗暗叫苦,预备起身。此时长安有一班无赖小民,见董氏犯罪,将移家远去,纷纷相聚欢呼;又交头接耳,不知议着何事。议罢便三五成群,向董氏家中前来,一齐对着宽信,故意装作哭泣之状,说是因闻君家遭了丧事,又将远行,大众皆为君可怜,特来吊唁。众人一面哭说,一面偷眼四处张望,众人正在左顾右盼,忽报县官带了许多吏役到来。众人闻言,皆吃了一惊,急向宽信告辞出去。

  原来此一班小民,平日深知董氏家财极富,垂涎已久,因畏董氏声势不敢生心;今闻董氏犯罪即将远迁,因此大众闻之十分欢喜,便想趁董氏家属忙乱之时,假着吊唁为名,乘机窃取财物,不料正欲下手,却被县官到来冲散。

  县官来到董恭家中,立即喝令左右查抄财产。一班吏役答应了一声,如狼如虎,飞奔入内,不论何物尽情搜检。宽信见此情形,惟有瞪着双眼,一任其倾箱倒箧,不敢作声。董恭也无可奈何,只在暗中长吁短叹。县官查抄了半日,搜出无数金银宝物,标封已毕,便命董恭家属即日离宅,遵调迁往合浦。

  董恭等闻言,不敢迟延,即挈同家属,星夜向合浦而去。董恭家属去后,县官即将其家财估卖,值钱四十三万万。可笑董氏赚得许多财物,一旦尽行没官,分文也带不去,转弄得家散人亡。真是小人结果,到底无半点好处。

  当日太后既依王莽将董贤家属办罪,因又记起董贤死后,大司马一职尚未有人补充。太后本来属意王莽,因莽是其亲侄,不欲自出己意任用,犯人议论。遂传下诏旨,命百官举荐可为大司马之人。在太后意思,以为众人必举王莽,偏是前将军何武,后将军公孙禄不曾知得太后心意,他二人竟暗中密议道:“当日惠帝、昭帝皆因年幼登基,以致外戚吕霍上官把持朝政,几危社稷。今为国家计,不可再使外戚专权。此事看来,不如我二人互相举荐为妙。”议罢何武遂举公孙禄可以为大司马,禄亦举武堪胜此任。太后见二人互相称举,并不推荐王莽,甚觉不悦。王莽闻知,也暗暗怀恨。此时孔光在旁,见何武、公孙禄二人互荐,太后不独不肯听从,且面有不悦之色。他却生得乖巧,便猜出太后心意,且欲讨好王莽,遂约同各官,一齐推荐王莽。太后见说,便立将王莽用为大司马。即日与之商议立嗣,莽遂议立中山王刘兴之子箕子为嗣,使其从弟车骑将军王舜持节往迎。不久王舜将箕子迎到,莽即立之为帝,是为平帝。平帝登极,年方九岁。太后以其年幼又常多病,遂亲身临朝。一切朝政,皆令王莽处断,于是文武各官,皆听命于王莽一人。莽既专权,便欲作威福,因对太后说道:“赵太后从前与其妹昭仪恃宠杀害皇子;傅皇后父傅晏,当哀帝时骄僭不法,傅后并不拦阻。论起二后,皆应办罪,请将赵太后贬去太后尊号,与傅皇后一同令其迁出未央宫。”太后一一依从。莽即传太后诏旨,将赵太后贬为孝成皇后,令其迁往北宫,将傅皇后迁往桂宫。二后被迁,心中虽明知是王莽作弄,因是太后有旨,也只得委曲顺从。谁知王莽尚未快意,又奏请太后将赵后、傅后一律贬为庶人。二后闻得此事,十分愤愤,自思身为帝后,竟被臣子废贬,有何颜面为人,不如早寻自尽,免受此辱,于是二后各就其所居园中即日自杀。说起赵太后为人,生前种种淫乱,死不足惜。只可怜傅皇后并无过失,王莽却借傅晏一事,将其废贬,以致自杀,真是死得冤枉。

  王莽既迫杀二后,又想起傅太后、丁太后也不可不将其追贬,遂命有司奏劫盯傅两家罪恶,莽即借此题目,奏请将傅太后贬为定陶共王母,丁太后贬为丁姬。莽连贬四后之后,不久忽有义陵寝寝令,以急变进报,说是义陵寝柙中所藏神衣无人移动,却会自行出柙,移在陵寝一个床上。太后闻报,甚觉诧异,忙命人预备太牢,前往祭祷。宫中诸人见说,遂有人猜度此事,必是王莽连贬四后,所以神为发愤,特显此怪异。惟有王莽闻得此事,心中并不介意,他方想着自己奏贬四后,宫中已经人人畏服,不敢与我作对。惟朝宫中尚有多人,不肯阿附于我,也必须设法陷害,方能使各人畏服。未知王莽欲陷害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卷一百八十五"恣攻击贼臣树党 颂功德群僚献谀"

  话说王莽见朝臣尚有多人不肯附己,欲将其设法陷害,因思此事必须引用党羽,以资臂助。于是以王邑、王舜为心腹,孙建为爪牙,平晏管领机密,刘秀充司笔墨。尚有弹劾一事,无人可以胜任,乃命甄丰、甄邯分任其事。莽既将一班私人布置已毕,便想将平日心恶之人,寻出过失,害他一害。因记起昔日太后命名官举荐大司马,满朝公卿多是举着自己,独有何武、公孙禄偏无一言推荐,二人且彼此对荐起来,真是可恨之极,必须先将二人免职,方消我气。莽遂使甄邯假传太后旨意,命孔光奏劾何武、公孙禄,坐以前日互相称举之罪,将其免官就国。莽又令光进奏董武、毋将垄张由、史立、丁玄、赵昌各人罪恶,将其贬为庶人,或夺去官爵。此时朝中各官所有不附王莽者,已被王莽驱除将荆其余各人尽是仰莽鼻息,不敢与莽反对,莽遂不将诸人放在眼里。惟有红阳侯王立,莽每见其人,即心生畏惧。原来王立乃王莽叔父,又是太后胞弟,素日与莽不对。莽常恐其寻出自己短处向太后报告,使己不得畅所欲为,因此心畏王立,几次欲奏请太后将王立遣去;又怕太后念着姊弟之情,不肯见听,所以不敢造次进言。

  一日王莽忽想出一胁制太后之法,乃先命孔光上书奏称王立前知定陵侯淳于长犯罪,因受其贿赂,反行称誉。又以官婢杨氏所生之子为皇子,舆论不服,应请将王立速遣回国。太后闻奏,果然不肯听从。莽遂对太后说道:“汉家数世无嗣,今太后代幼主听政,此时遇事纵使一秉至公,尚恐众人不服,何况红阳侯今犯有过失。太后若但顾私恩,不从大臣所奏,将红阳侯遣去,恐朝中诸臣皆将效尤为非,祸乱必从此而起。据臣愚见,不如暂令红阳侯回国,以后再行召用未晚。”太后见说,心中本不愿意,因王莽说得十分有关系,不得已乃命王立回国,王立只得遵命起身。

  王莽见王立已去,心中非常畅意,因想自己登朝以来,一班朝臣与己意见不合者,轻则罢免,重则诛戮,威权已经显著;只是功德尚无人称颂,必须假造一种祥瑞之事,使群臣歌功颂德,方遂我意。莽正在寻思此事,忽有人报告北方广牧地方,有女子姓赵名春,因病身死,家中众人将她收硷入棺。经过六日之后,众人正想将棺抬去安葬。忽见赵春尸身竟会出在棺外,依然活着。众人看见,皆吃了一惊,疑是见鬼。及走近一看,却的确是赵春其人,遂争向赵春问故。赵春答道:“我死之后,见着已死之父亲及丈夫,他二人对我说道:‘汝年方二十七岁,阳寿未终,命不该绝。’我遂不知不觉,身子忽出在棺外。”

  不久又有人传说长安有一个女子,未曾嫁人,忽然身中怀孕,生下一儿,形状与常人不同。常人头只一个,臂只两个,他偏生得古怪,颈上却有两个头,身上又有四个臂。更有一种奇异,尻上还生有眼睛,长至二寸。

  当日王莽接连闻得两宗异事,心想我正欲假造祥瑞,以博众人称颂,不料偏遇着此种怪异不祥之事,众人闻知,岂不道我在位毫无功德,所以召此变异。今惟有急觅出一事,使大众称为祥瑞,方能将此事遮掩过去。王莽想罢,便暗中遣人前往益州塞外,对着一群蛮夷说道:“汝等可自称为越裳氏,将白雉一个进献汉朝,必有厚赏。一班蛮人闻言,心贪重赏,即依照来人所嘱,连忙觅得白雉,来到汉朝,口称越裳氏前来进贡,说罢将白雉献上。王莽闻知大喜,命人赏与许多财帛,遣其回塞。

  各官闻得此事,皆思讨好王莽,遂一齐向太后奏道:“昔日周公辅周,越裳氏有献雉之瑞;今莽辅汉,德同周公,所以越裳氏也来进献白雉。周公有大功,得赐号曰周;莽有安定汉朝之功,也当赐号为安汉公,并请将莽照故司马霍光之例,加封三万户,以示优异。”此奏既上,太后立时批准。王莽闻知,偏故意上书辞让道:“臣与孔光、甄丰、甄邯诸人一同定策迎立中山王,以安社稷。今请只将孔光等论功行赏,臣莽可不必一律加恩。”太后见书,迟疑不决。甄邯忙向太后奏道:“莽有安宗庙之功,今若听其辞让不封,无以见赏罚公平。”太后闻说,即下诏令莽勿辞,并召莽入朝听赏,莽又托病不入。太后使人连召数次,莽皆说有病不能进朝。左右之人见莽三番五次不肯进朝,皆劝太后依从王莽之意,但封孔光诸人,莽自然进朝。太后依言遂只封孔光为太师,王舜为太保,甄丰为少傅,甄邯为承阳侯。

  太后将四人封职已毕,谁知王莽依旧推病不来。朝臣见此情形,皆猜出王莽是假意谦让,欲博美名。今见太后当真只封孔光诸人,所以心中不悦,故又托病在家。于是群臣又上奏言:“莽有大功,今虽辞让不居,照例总须将其加赏。”太后闻奏,遂又传诏封莽为太傅,赐号曰安汉公,并加封食邑二万八千户。

  莽奉到此诏,又假作惶恐不得已之状,上朝受了太傅官职,与安汉公名号,将封邑让还。

  莽受太后封赐之后,心中十分得意,便想将一班官吏,也请太后加恩,以博众人称颂。莽遂奏封前东平王云太子开明为东平王,桃乡侯子成都为中山王,宜帝耳孙信等三十六人皆为列候,太仆杨恽等二十五人皆为关内侯。又奏请凡王公列侯,如无后裔,其兄弟之子皆许立为嗣,袭其官爵。皇室宗族在五服之内,因罪废绝者,许复其属籍。吏有因年老罢官者,按其原有官俸,以三分之一与之,许其人一生得食此俸。

  莽既将王公宗室以及退老官吏各个加恩,又令群臣奏称太后年高,不宜躬亲小事。请太后自今以后,将二千石以下各吏及州郡所举人员,皆令王莽面试其才,分别任免。惟封爵一事,乃令奏闻。太后见奏,一一依从。莽遂趁着考问群吏之时,将新旧各官一律请进,温语慰问,每人赠与财物,以结其心。于是上至王侯宗室,下至一班小吏,无人不受王莽笼络,争先颂德。

  此事过了一年,越隽江上,一日忽然波浪掀天,走出一物,张髯舞爪,在江上翻腾游戏。本地人民闻得,纷纷来到江边观看,都说是黄龙出现。地方官查知,忙将此事上奏。郡臣闻奏,皆聚议此事。太师孔光、大司徒马宫遂议称黄龙出游,是从来罕见之瑞,此乃安汉公功德可比周公,故能感召此瑞。各官闻说,皆称二人所议甚是。旁有大司农孙宝见众人只知阿谀王莽,不觉发怒,便对众人说道:“周公上圣,召公大贤,当时召公对着周公,尚不以周公为然,心生不悦。此事见在经典,诸君谅皆知道。今奈何每遇一事,诸君即异口同声称颂安汉公,此岂是朝廷美事?”

  孙宝此一番话,只说得众人面面相观,尽皆失色。甄邯闻之,尤十分愤愤,便传太后之旨,令群臣罢议。是时有司直陈崇见孙宝说出此言,心知王莽闻之,必然怀恨。因欲寻出孙宝过失,将宝奏劾,以博王莽欢心。恰好孙宝令人往接家属,其母行至半途得病,不能趱程,遂折回其弟家中养病,命宝先将妻子接往。陈崇借此事奏劾孙宝只知爱重妻子,置其母于不顾。

  太后阅奏,立命三公前往穷究。孙宝闻信,自思我年已七十,又遇着王莽当权,诸臣谄附,眼见朝政日非,居官也无乐趣,不如承认此罪,听凭太后发落。孙宝主意既定,待到三公来问,宝便答道:“宝年老智昏,做事颠倒,以至重妻轻母,陈崇所奏是实。”三公见说,即依言回奏,太后遂将孙宝免官回家。

  孙宝免职之后,群臣尚欲另寻一事,颂扬王莽。忽各处纷纷报告灾荒,遂将此意打断。欲知各处是何灾荒,且听下回分解。

卷一百八十六"赈灾民王莽市恩 降匈奴二王伏法"

  话说元始二年夏月,各处大旱,只见赤日当空,有如烈火,晒得田干河涸,树焦草槁。于是百姓人等,家家户户求神祈雨,一直祈到秋初,也无半点雨滴,田中稻穗已经枯黄过半。人民见此情形,惟有叫苦呼天,瞪着双眼,呆看晴空,希望云兴雨作。谁知人民正在望雨之时,忽然半空中飞下无数小虫,将田中将枯未枯之稻尽情饱吃,不消一刻,将田稻吃得精光,原来此物即是飞蝗。

  说起飞蝗,乃一种害虫。本名蝗螽,因其善飞,故又名飞蝗。其形状生得前翅稍窄,带黄褐色兼有黑色粗纹,后翅甚阔,有一半透明。前胸有脊线突起,口大且锐,其快如剪。每飞则千百成群,纷集田间,食稻立荆此虫到得秋末,雌者又生卵于地,至春其子破卵而出,是名为蝻。人欲驱除此虫,惟有掘其生卵之地,杀其卵子;或等待春日,其卵多数浮出水面,然后将其收聚,用火烧毙;其已成虫者,可制成大网捕取,除此别无良法。

  当日各处人民既受大旱之苦,又遭蝗虫为灾,田园如洗,秋收无望,于是富足之家,虽广有田地,因无收成,也变为穷户;贫苦之人,靠着代人耕种度活,至此更无可谋生,只听得到处男号女哭,人人呼饥。遂有一班灾民,扶老携幼,心想出外逃荒,又因身边分文没有,只得沿途求乞。一路上风餐露宿,说不尽困苦颠连。不料逃过一省,也是如此情形,因此逃荒人民,就有许多活活饿死,也有因着贫病倒毙路中。其幸得生存之人,多半鹄面鸠形,离死不远。真是天地行灾,万民遭劫,但人民既受此巨灾,何以地方官不早行报告?只因各处官府皆知王莽不喜人陈说灾变,所以畏惧不敢上闻。而今灾情弄得过大,也不得不据实出奏。

  地方官既将此事奏闻,人人心中尚恐触怒王莽,偏是王莽是时正欲寻事买结民心,闻之反觉暗喜。立命朝中各官前往四处,查勘灾民,计其人口,给与田宅;有患病者,即代觅空宅,将病民移住其中,为之预备医药;如有因病身死,各赐与葬费:凡一家之中,死六人以上者,给钱五千,死四人以上者,给钱三千,死二人以上者,给钱二千。又分遣使者向各处灾区,督捉蝗虫。并令人民有能捉得蝗虫者,照其所捉之数给与赏钱。

  所有被灾之处,人民赀财不满十万者,尽免其租税。并命于长安城中建筑房屋二百区,以居贫民。

  莽将恤灾各事分发已毕,即奏请太后衣缯减膳,以示天下。

  莽亦装作十分忧灾之意,不吃荤食;一面又上书奏称愿出钱百万,田三十顷助给灾民。此奏既上。满朝公卿闻得此事,平日本来舍不得田宅,此时因欲讨好王莽,人人也都愿慷慨捐助。

  一时捐田助宅者,竟有二百三十人之多。莽即将其田宅变卖财物,一律散给灾民。各处灾民得此赈济,人人皆以为王莽是真心爱民,称颂不绝。

  莽见百姓人人颂德,非常高兴。不久莽即带领群臣,向太后奏遭:“幸赖太后德泽,如今天灾已息,风雨得时,甘露常降,朱草嘉禾,百瑞并集,应请太后仍穿帝后之常服,食天厨之盛撰,使臣子各得欢心供养。”太后见奏,正欲依从,莽又暗中拦阻,令太后下诏不从。莽既教太后种种掩饰,又想起自己因灾吃素之事,外人未必知道,遂密遣左右将此事告知太后。

  太后即令使者持诏向莽劝道:“闻公忧民过深,常常莱食。今秋禾已熟,公可食肉,为国爱身。”莽闻诏心想此事既经太后下诏,外人谅已尽知,遂不再吃素。到得食时,依旧山珍海错,大嚼起来。

  此事过了数月,忽报车师后王姑句投降匈奴。原来车师有新道一条,可通玉门关,较它处路途直捷,此道向未开辟。车师虽明知有此捷径,也不报告汉朝。谁知却被镇守西域校尉徐普查知,即命人往令车师后王姑句开通此路,以便汉使往来。

  姑句见说,知此事已被徐普知情,本想应允,忽又转念道:“汉使往来,我国向例都要供给刍谷等物,但从前汉使未曾知有此路,不尽皆由我国经过;今若开通此道,与玉门关接近,汉使贪其近便,必多由此往来,我国岂能频频供给。”姑句想罢,遂向徐普托故推辞,徐普闻之大怒,立命部下将姑句拿来,拘在一处,派人看管。

  姑句被拘急得无法可想,暗将财物贿赂看管之人,托其说情求放。无奈徐普心恨姑句违抗,一任众人如何说情,皆不肯听。姑句之妻殷紫陬,见姑句耗去许多财物,依然不得放出,坐在家中,正在十分纳闷。忽见家中所藏之矛,矛头忽然发生火光。殷紫陬遂想出一计,连忙来到姑句被拘之处,托故求见姑句,暗中密对姑句说道:“妾闻从前车师前王,曾被汉朝都护司马所杀。今王受拘,久不得放,将来恐也难免被害。近日我家矛头忽然发火,此主利于用兵之兆。王何不乘机逃出,带同人马,往降匈奴,以求免祸。”姑句闻言,连连点头称善,即命其妻秘密行事。殷紫陬答应了一声,急急奔回家中,自去预备。

  次日姑句忽然逃出,竟同殷紫陬带领一队人马,乘徐普不备,突出高昌壁,投降匈奴。读者欲知姑句被拘,何以能逃出来?只因看管姑句之人,受了姑句财物,对于姑句便不严加拘束,故姑句得乘机逃出。

  姑句出降之后,同时又有去来胡王唐兜也投降匈奴。唐兜因与赤水羌有衅,互相遣兵侵犯。唐兜战不过赤水羌,急向汉朝都护但钦处求救,但钦置之不理。唐兜心中怀恨,连夜投奔玉门关,意欲入关告知汉朝。不料守关官吏查知唐兜欲控都护,不许入关。唐兜大怒,自思我前此降汉,以为汉朝必不薄待于我。今汉朝官吏,各个将我藐视,我降汉也无好处,遂率同妻子及人民千余人,即日投降匈奴。

  匈奴接连受了车师、胡去来二王之降,心恐汉朝闻知,必来责问。忙将姑句、唐兜来降情形,令人前往汉朝报告。王莽闻报大怒,立遣使者往责单于不应收纳姑句、唐兜二王投降。

  单于见说,自知理短,忙向使者谢罪,即将二王缚交使者;一面代为说情,请使者从宽免罪。使者不敢做主,即将此事报知王莽。偏遇王莽欲将二王重办示威,不肯依从。即日传下廷旨,命使者排列军队,会同西域各国王,将姑句、唐兜二人当着各国王面前,斩首示众。使者奉到此诏,只得依诏办理。

  王莽既命使者斩了姑句、唐兜二王,因想匈奴胆敢私受二王之降,非与严定条约不可。莽遂拟定条约四条,其条文中说是:一、匈奴不得收受中国人投降,二、匈奴不得收受乌孙国人投降,三、匈奴不得收受西域诸国佩中国印绶之人投降,四、匈奴不得收受乌桓国人投降。莽既拟定条约,即修成一书,将条约封在书中,遣使者携往匈奴,交与单于,令其依约遵守。

  莽将条约颁示匈奴之后,又欲令单于遣其二女前来。未知王莽何故令单于遣女,且听下回分解

卷一百八十七"受甘言单于遣女 托大义王莽杀儿"

  话说匈奴王呼韩邪死后,其子雕陶莫皋嗣位。从胡人风俗,以呼韩邪之妃王昭君为妻,生有二女。长女名云,号为须卜居次,次女号为当于居次,二女皆已长成嫁人。雕陶莫皋又有弟三人,一名且糜胥,一名且莫车,一名囊知牙斯。呼韩邪临死,遣命雕陶莫皋,死后传位与弟,以次继立。后来雕陶莫皋身死,遂传位与且糜胥。且糜胥死,传且莫车。至是且莫车又死,囊知牙斯遂立为单于。

  当日王莽因单于受姑句、唐兜之降,特遣使者往颁条约,不准其擅受各国降人。遣使之时,王莽忽记起单于前王曾有二女,皆系昭君所生,因此便想暗令使者劝诱单于,遣二女入侍太后,以显自己威德远著,匈奴畏服。于是使者行时,王莽遂将此事密嘱使者行办。使者到了匈奴,颁毕条约,即依王莽所嘱,用许多好言劝诱单于。单于被使者说得十分动听,遂依了使者之言。回宫之后,即召须卜居次、当于居次二女来宫,告知此事。

  二女闻言,暗思自己母家,本在中国,只因生长匈奴,未得前往一游。今幸有此机会,不可错过。且母亲在日,也曾教我学过中国之言,此去也不患言语不通。二女想毕,心中大悦,连忙依允。即日拜别单于,各自回家,约同其夫,陪伴同行。

  一路攒程,但见风沙满目,驼马成群,并无风景可观。行了多日,方到得玉门关,守关兵士查明来历,开关放行。二女入关之后,又经过多处,才抵京师。是时便有招待外人之官,将一行人接入馆舍,一面上朝奏报。

  王莽闻报大喜,即将此事奏知太后。太后见奏,心想向来只闻匈奴侵犯中国,而今单于竟肯遣女入侍,此必是王莽威德胜过先帝,所以匈奴畏服,特遣二女前来。太后想罢,十分喜悦,即命人往召二女。二女奉召入宫。太后见其生得聪明伶俐,大加赞赏,赐与许多财物,将其留在宫中。过了一时,太后查知二女系与其婿同来,不便久留,仍将二女并婿遣送回国。直至天凤五年,长女须卜居次又与其婿须卜当,及其妹当于居次之子醯椟王一同来汉,此是后话不提。

  单于二女去后,一日太后临朝,忽报中山卫后有书进呈。

  说起中山卫后,乃是中山孝王之姬,平帝之母。卫后自从平帝被王莽迎立,心中甚觉思念,几次欲同卫氏诸人进京求见,偏遇王莽恐卫氏夺其权柄。预先奏请太后命甄丰携带玺绶,前往中山,拜卫姬为中山孝王后,封平帝舅卫宝、卫玄为关内侯,赐平帝妹长名谒臣号为修义君,次名哉皮号为承礼君,三名鬲子号为尊德君。封罢并传太后诏旨,命诸人受封之后,仍在中山居住,不准进京。卫氏诸人奉到此诏,只得依从。

  此事却被王莽之子王宇闻知,心想卫氏乃平帝外家,今父亲恐其与己争权,奏请太后不准来京,将来平帝长成,查知此事,必然怀恨报复。一旦祸事临门,难免加累自己,不如趁此时瞒过父亲,暗中讨好卫氏,以后自己方能免祸。王宇主意既定,遂背地密寄一书与卫宝,说是因闻卫后不得进京,今宇已代卫后想得一法,只须如此如此,写成一书,命人进呈太后,必能见允。卫宝得书,心知王宇是好意指使,即告知卫后。卫后大喜,至是遂遣人上书。

  当日太后闻得卫后有书上呈,不知所说何事,即交王莽拆阅。王莽将书拆开一看,书中首说是拜谢太后封赐之思,末后又说傅太后、丁太后生前种种罪恶。王莽将书反复看了数遍,忽猜道:“此定是卫后欲求进京,知得太后最恶盯傅二后,所以书中故意陈列二人罪恶,欲借此以博太后欢心,准其前来,不然何故忽说及二后之事。”王莽猜罢,也不说破此情,只将卫后书中所说各事告知太后,请太后传旨褒奖卫后能陈丁傅二后罪案,加赐汤沐邑七千户。太后依言,即命有司前往中山,传旨奖赐。卫后闻旨,自思我此次上书,满望能得太后喜悦,许我入京,得见平帝之面。谁知太后只将我奖赏,并无一言许我前去,眼见得我母子两人,生生隔断,会面无期。卫后想到此处,不禁十分伤心,日夜啼哭。王宇闻得此事,心中甚觉不安,又密教卫后再行上书,直说欲求至京。卫后又依言上了一书。王莽见卫后屡次上书,欲求入京,心疑总是卫氏诸人不怀好意,遂将此事置之不睬。

  王宇见两番指教卫后上书皆无效力,自知此计不行,便欲另寻一法。遂命人请到其师吴章与妻兄吕宽,将此事密告二人,求其想法。二人沉思了半响,吴章忽想出一计,即暗对王宇说道:“此事若是他人,尽可用言进谏,但汝父为人,平日不受人劝谏,好在他生平最信鬼神,汝可装神弄鬼,寻出一种怪异之事,吓他一吓。他如心生疑惧,对我说起,我便说是因他专政,禁阻卫氏进京,所以鬼神示警,现此变异,他闻言必然追悔。我再趁势劝其归政卫氏,如此则卫后何愁不得至京?”王宇见说,点头称善,即向目宽附耳说了数言,命其夜间依言行事。吕宽应允而去,吴章也各散回家。吕宽待到夜间,果然手持一物,遮遮掩掩,来至王莽门前,正将此物泼向门上,忽然被王莽府中出来一个吏人撞见。吕宽见人,即没命逃去。吏人见吕宽鬼鬼祟祟,不知在门前做着何事,正在狐疑。忽闻一股腥气,冲入鼻中,连忙取火来到门外一看,只见大门之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心知此血必是吕宽所泼,所以吕宽见人即逃,但不知吕宽何故来此泼血,立将此事报知王莽。王莽闻报大怒,命人连夜追捕吕宽。不久将吕宽捕到,究出泼血一事,乃王宇主使,又究出王宇与吴章诸人秘密所议各事。王莽即将王宇及宇妻吕焉缚送下狱,一面令人往捕吴章。王宇下狱之后,莽即迫其服药自杀。莽既杀王宇,又思将宇妻吕焉也行杀死。后查知吕焉怀孕在身,遂命暂拘狱中,侯生子后杀之。

  王宇既死,莽即上书奏知太后说:“王宇误听吕宽诸人之言,欲借怪异之事,造作谣言,惑乱众心,与周朝管蔡同罪,臣不敢顾私恩而忘大义,已将其杀死。”王莽既上了此奏,又欲穷究吕宽之案。此时恰好吴章已被王莽遣人捕到,莽即命将吴章办罪。未知吴章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一百八十八"云敞仗义收遗骸 王莽修兴大狱"

  话说王莽捕到吴章,心中痛恨吴章密教王宇设计吓他,立将吴章坐成腰斩之罪,命人押往东市门行刑,并磔尸示众。左右答应了一声,即将吴章押到东市门,拦腰一刀两段,又将其尸分裂,陈在市上示众,真是死得凄惨。

  吴章字伟君,平陵人。精通《尚书》,官拜博士,当时人皆羡慕其名,纷纷前来受业,门下学生遂有一千多人。及至吴章被杀,王莽查得吴章学生甚多,以为此一班学生,皆是恶人之党,便想将其禁锢。学生闻信,人人畏祸,都改称他人为师,遂无人敢道是吴章学生,因此吴章之尸在市上抛弃许久,并无一人敢来收殓。

  一日忽有人上书自称是吴章学生,此人上书之后,连忙来到东市门,行近吴章尸旁,也不怕血肉狼籍,双手抱起尸骸,一直抱回家中,用棺收殓,抬去安葬。原来此人姓云名敞字幼儒,现在大司徒署中为属吏,与吴章本是同县之人,也曾拜过吴章为师。此次因闻吴章犯罪被杀,同学之人皆畏祸不认吴章为师,一任吴章尸骸抛露,无人出来收拾,一时义愤激发,也不惧触怒王莽,遂上书自劾是吴章学生,将吴章之尸,抱回收葬。

  云敞收葬吴章之时,京师人民皆称赞云敞真是难得,遂有人将此事报知车骑将军王舜。若论王舜为人,平日本帮同王莽害人。谁知他此时一团害人之心,却被云敞义气折服,反说“云敞此种行事,可比栾布奏事于彭越头下,志节可嘉。”说罢十分叹赏,立时修成一书荐为中郎谏大夫。王莽见王舜称美云敞,遂不将其办罪。自此云敞名誉到处传扬,平陵之人莫不敬重云敞为人,为之生前立碑于吴章墓旁,以为纪念。后来更始闻敞贤名,召为御史大夫。不久因病辞官,终老于家。

  当日王莽既将吴章办罪,因此案皆由卫氏而起,若不将卫氏诸人尽行诛灭,将来必留祸根。莽遂令人星夜前往中山,将卫宝、卫玄兄弟及其家属人等不分老幼,一概坐罪杀死。只留卫后一人,幸存生命。莽灭卫氏之后,便欲趁此时将平日心恶之人,皆牵入吕宽一案,将其陷害。因记起当日前将军何武不荐自己为司马,虽经将其免官,未免办罪太轻,即授意与甄丰,诬指何武与吕宽案有关系,命人以槛车往召何武。何武见此情形,心知不免,立时自杀。莽又恶叔父红阳侯王立、从弟平阿侯王仁不肯附己,皆遣人将其株连迫杀。莽杀了此一班人,心中尚未快意,又想将敬武长公主,也行设计诬害。

  说起敬武长公主,乃元帝之妹,先嫁与营平候赵钦为妻,钦死,帝见公主寡居,高阳侯薛宣妻亡未娶,遂将公主配与薛宣。迨后薛宣又死,公主留居京师,常恨王莽专政,时时出言说莽不是。莽因此怀恨在心,恰值吕宽事起,莽遂欲设计诬害公主。也是公主合当有事,薛宣前妻有子名况,与吕宽交好,却被王莽查知,即将薛况究办,并说其与公主私通,命人将薛况斩首于市;一面即借此事,假传太后诏旨,将公主赐死。公主闻旨,气得蛾眉倒竖,星眼圆睁,大骂王氏欺陵刘氏孤弱,无故捏造暖昧之事,将其诬害。王莽闻知大怒,喝令使者立迫公主自荆公主被迫不过,遂服药而死。

  甄丰、甄邯见王莽所杀之人,皆系仇怨,他二人也都想觅着怨家,设辞加害。是时有护羌校尉辛通、函谷关都尉辛遵、水衡都尉辛茂,此三人皆成帝时名将辛庆忌之子,一向不肯谄附王莽。尤心鄙甄丰、甄邯二人,不与亲近,二人因此十分切齿。偏是辛通有子名次兄,曾与卫宝从堂兄弟卫子伯交情甚密,甄丰、甄邯查知此事,心中大喜,暗想辛氏兄弟,平日自恃名臣之子,身列显贵,看不起我,如今被我觅出罪案,休想再活。

  遂对王莽说道:“闻辛氏诸人皆与卫子伯秘密结交,暗作卫氏心腹,且在背地常说安汉公许多短处。今既灭卫氏,不除诸辛,必留后患。”王莽闻言,立命将辛氏父子兄弟及其宗属南郡太守辛伯,一律拿办,处以死刑。甄丰、甄邯奉命,扬扬得意,自去办理。二人去后,朝中又闪出一人,向王莽说道:“辛氏宗属尚有一人,也宜办罪。”王莽视之,乃司直陈崇也。王莽便问道:“汝所说是何人?”陈祟答道:“此人名辛兴,乃陇西一个豪杰,平日横行州郡,百姓皆畏其威。王莽见说,便下诏载明辛兴姓名,令人将其捕到。王莽捕到辛兴,又查出一事,并将前司隶鲍宣治罪。读者欲知王莽查出何事,将鲍宣治罪?

  原来鲍宣自从侮辱孔光,遭了髡钳之后,又被徙居上党。鲍宣因见上党地方豪杰甚少,以为居此易于出色,便想移家来此居祝谁知鲍宣因移到家属,却惹出一场大祸。

  先是鲍宣少时,家道清贫,曾在富人桓氏家中读书。桓氏怜其清苦勤学,遂以其女少君嫁与为妻。少君出嫁时候,妆奁其盛,侍婢如云。少君一身穿戴,尽是金珠绮罗,非常华丽。

  鲍宣见此情形,暗想妻子如此妆饰,明是眩她有财,将来难免不恃富骄奢,因此对着少君,面上常露不悦之色。却被少君窥知,因对鲍宣说道:“妾身既经奉事君子,如嫌妾服饰华侈,侍从众多,敢不惟命是听。”说罢即将左右服侍之人,尽行遣散,并除去艳妆,穿上一套短布衣裳,与鲍宣一同乘着鹿车,即日回到夫家,拜见舅姑。拜毕即提瓮出去汲水,亲理井臼之事。鲍宣见其妻能勤修妇职,自然十分欢喜。后来少君生了一子一女,到得上党之时,女已长成,嫁与许绀为妻。许绀偏与辛兴往来,曾邀辛兴同到鲍宣家中。鲍宣不知王莽正在诏捕辛兴,遂留住辛兴在家吃饭。至是王莽捕到辛兴,查知辛兴曾同许绀在鲍宣家中吃饭一次,遂坐鲍宣以知情之罪,将其下狱。

  鲍宣受此冤屈,无从辨白,在狱自杀。辛兴、许绀也被王莽处以死刑,尚有乐昌侯王安,以及一班不附莽之人,同时枉死者数百人。此事传到各处,人人惊惧,是时有一人姓逢名萌字子庆,在长安读书,闻得王莽杀其子王宇,又因是案陷害多人,心中十分愤慨,便对其友说出一言,未知逢萌所说何言,且听下回分解。

卷一百八十九"固权柄联姻天子 行大婚颁赏群臣"

  话说逢萌因闻王莽不顾父子之情,杀了其子王宇,又借此案陷害多人,不觉愤然对其友说道:“三纲绝矣!我若不早避去,必及于祸。”说罢遂将所戴之冠脱下,挂在东都城门,立时回家,带同妻子乘舟渡过大海,往辽东避祸去了,时元始三年也。逢萌去后,是时王莽已将平日反对之人诛除净尽,心中无事。忽记起女儿吉期将到,忙命家中人等预备嫁女之事。读者欲知王莽将女嫁与何人,此中却有一段原因。先是王莽因见太后年纪已老,不久人世,自思我一向得持大权,皆赖太后之力。

  如今太后年老,一旦身死,谁人为我保护权力。王莽因此便想将其女嫁与平帝为后,以为将来倚靠女儿保存权力地位,只是此事不便明言。王莽遂想出一法,设辞向太后奏道:“臣观国家所以召乱,其原因由于天子无嗣。今皇上登极已经三年,后宫尚未有人,宜趁此时仿照古者天子十二女之制,选择长安公卿嫡妻所生之女,纳为后妃,以广后嗣。”

  太后闻奉,甚以为然,即依王莽之言,将此事命有司办理。

  有司奉命,连忙向公卿各家选取子女。公卿家中闻得此事,人人莫不希望女儿得做皇后。遂有一班无女之家,恨不得平空生出一个长大女儿,好仗她做了国丈;其有女之人,都将女儿妆得粉雕玉琢,以备有司选择。谁知有司选择之时,偏将王氏各家女儿选得最多,选罢即造成名册进呈。

  王莽闻得有司已呈进选女名册,即将其册展开细看,见被选者,除自己女儿列在首名外,其余被选之人,多半也是自己王氏家中子女,不觉皱起双眉。暗想我此次议选皇后,只望我女与异姓众女同行选入,太后自然将我女另眼相看,必立我女为后。今有司误会我意,偏将我王氏诸女选取多名。太后若见所选之女,多是自己外家之人,势必与我女一律看待。难保不于外家诸女之中,随便择定一女为后,如此则皇后之位,我女不能稳稳做到。此事看来,惟有先行设法禁选我王家诸女;一面暗中指令多人,奏请选立我女,方是万全之策。

  王莽主意既定,即将选册呈与太后,因向太后奏道:“臣女才居下等,不堪与众女并眩今有司误选臣女,应请太后下诏有司,令其勿选。”太后见奏,以为王莽是一派真言,又心猜王莽或是因王氏系外戚,若行选取,恐人议论,所以不愿将女选进,但王莽既不愿选其女,我索性将外家诸女也行禁选,以免被人议论。太后猜罢,遂下诏有司说道:“王氏诸女,是朕外家,有司毋庸选取。”

  有司奉到此诏,便将王莽之女及王氏诸女一概除名,另行改眩不久便有许多朝臣,因着此事纷纷到朝上奏;更有一班人赶不及到朝者,皆俯伏在省户下,个个都奏称安汉公功劳卓著,今当选立皇后,天下之人,皆望以安汉公之女为天下母,奈何太后独弃安汉公之女不选,如此岂不失了众人之望?群臣奏罢,太后尚未回答。又报阙下来了无数吏民,人人都有书进呈,不知所言何事。太后闻报,即命人将各书取来观看。原来众人之书,也说是当选王莽之女为后。太后看毕,心想大众都请采选王莽之女,偏是王莽又上言辞谢,此事如何是好。太后正在迟疑未决,王莽遂趁着此事假意遣人向进言各人,分头阻止。说也奇怪,众人被阻,上书者比前更多。从此逐日都有一千余人到阙上书,只闹得太后无法可想,遂依了大众之意。

  王莽见太后已依众言,采选其女,心中暗喜。偏又向太后说道:臣女虽蒙选取,但立后一事,尚当遍选众女。”群臣闻之,又向太后急道:“皇后之位,何等郑重,不宜选及众女。

  依臣愚见,非安汉公之女不可。”太后见群臣力争此事,遂决意立王莽之女为后。又于众女之中,选出十一人,作为随嫁之媵。

  于是王莽知太后已决立其女,也不再推让,即对太后说道:“臣女既承太后许立为后,但臣女相貌如何,太后尚未深知,应请派遣大臣前往一看,太后点首依允。过了一时,太后即命少府夏侯藩、宗正刘宏、尚书令平晏三人,往行纳采之礼。三人奉命一同来到王莽府中,见过王莽之女,立即回宫复奏。都说安汉公之女生得仪容窈窕,德性幽娴,堪以正位中宫,奉承祭祀。三人回奏之后,太后又命太卜各官,占卜此事。各官卜罢,皆奏道:”臣已占得金水王相卦,此卦系金水相生。遇父母得位,乃大吉之兆。“太后闻奏甚喜,遂命有司议聘皇后之礼。

  有司皆议奏请照汉朝故事,皇后聘礼:黄金二万斤,值钱二万万。太后依议,即令有司将聘金送与王莽。王莽廉让不肯全受,只受四千万。王莽受了此项聘金,因想起自己女儿即立为后,又受厚聘,料得被选为媵之家,心中必然不平,难免在背地议论,我何不将聘金分出送他,借此堵塞某口。莽想罢遂交所受聘金四千万,自己只留七百万,分出三千三百万,送与为媵各家。各家得此多金,虽然其女不得为后,也各欢喜无言。此事却被朝臣闻知,又奏请太后加送王莽聘金二千三百万,合王莽所留七百万,共为三千万。群臣奏加王莽聘金之后,有司也上言奏道:“古者天子封皇后之父百里,请以新野田二万五千六百顷,加封王莽。”太后依从。王莽闻信,自思我现刻大权在手,岂贪此区区田地,遂上奏辞谢。太后见王莽坚辞不受,只得听之。

  当日太后既聘定王莽之女为后,遂令人择定明年仲春之月,为平帝大婚吉期。至是吉期将到,王莽忙命家中众人预备嫁女,将家中陈设得十分华丽。光阴迅速,不觉已是元始四年二月丁未日,平帝大婚之期已到。太后即命大司徒马宫、大司空甄丰、光禄大夫刘歆、左将军孙建、右将军甄邯捧着皇后玺绶,率领许多迎亲之人,驾起凤辇,往迎皇后,一路上说不尽热闹风光。百姓闻得此事,人人都想出来观看,只是皇上娶亲,比不得常人,自有沿途卫士禁阻闲人,一班百姓只得远远站着。

  只见迎亲之人过后不消一刻,便闻得呵殿之声,皇后凤辇已经出来,左有文臣,右有武士,前后更有宫娥内侍不计其数,蜂拥皇后之车,向延寿门直入未央宫而去。

  皇后车到未央宫,是时平帝年才一十三岁,由大臣引导行礼,礼毕群臣皆出班称贺。太后便传旨大赦天下,一面颁赏群臣,自三公以下莫不受赏。此事过了一时,忽报太保王舜等及吏民多人,皆有书上呈。未知众人何故上书,且听下回分解。

卷一百九十"滥封典加号宰衡 施媚术求悦太后"

  话说太保王舜等及吏民八千余人,皆上书称说王莽功德,请太后依照从前陈崇所奏之事,将王莽加赏。读者欲知陈崇前曾奏过何事,王舜等及吏民欲请照办?原来陈崇前欲讨好王莽,闻得张敞之子张竦学问淹博,欲托其代作一封奏稿,请太后重赏王莽之功。遂与张竦说知此事,张竦因与陈崇交好,且欲自炫其才,闻言并不推辞,便取出纸笔,代为拟稿。张竦拟稿之时,自思我索性将王莽极力称扬一番,将来王莽闻知此稿系我手笔,定然欢喜于我。张竦想罢,立即拟成一稿,直将王莽说得比尧舜、禹汤、文武、伊周、孔子还胜过许多,并历陈王莽种种功德,请太后效成王封周公故事,增大王莽之国,厚赏王莽之子。张竦拟了此稿,交与陈崇。陈崇阅之,甚觉得意,即呈奏太后。太后见奏,不欲自出己意施行,立命公卿会议此事。公卿正在会议之时,恰值吕宽、王宇诸人出了罪案,此事遂被延搁下来。至是王舜等及吏民又上书请照陈崇所奏,加赏王莽,太后遂将各人所上之书,发下有司,命其议奏。

  有司奉命,皆议将王莽前所辞让新野诸田,再行加封王莽。

  并议采伊尹、周公二人称号,加称王莽为宰衡。又议定宰衡属下掾史,食俸六百石。宰衡出门仪从期门二十人,羽林三十人,前后大车十乘。又议封王莽母为功显君,食邑二千户、封王莽之子安为褒新候,临为赏都侯、加皇后聘金三千七百万。有司议罢,立将所议之事奏知太后。太后一一依从,即命人往召王莽来朝听赏。王莽闻召,忙同来人进朝。太后闻得王莽到朝,即亲身来到前殿,仿照周封周公故事,先将王莽封赏之后,又封赏莽子安、临二人。太后封毕,自思如此封赏,人臣之中也算罕有,谅王莽必然乐受。谁知王莽得此封常,又装腔作势,连忙叩头辞让,起身退出。立时修成奏章,进奏太后,说是愿只受其母功显君封号,其余封赏、请皆收回成命。王莽上了此奏,遂托病在家,不肯上朝视事。太后见此情形,不知如何处置,即召到孔光诸臣,商议此事。孔光诸臣遂对太后说道:“此次安汉公受赏,尚未足以酬功。今又谦辞个受,此乃安汉公欲表示廉让以成风化。依臣等愚见,新野诸田,不妨姑听安汉公让还;其余封赏皆甚微薄,勿听辞让。并请即遣大臣持诏往命安汉公速入视事;一面诏令尚书,勿再受安汉公辞让之奏。

  太后见说,即依言办理

  王莽闻讯,暗想太后此番以周封周公之礼封我,此种封典,再也荣耀不过,我心中何曾舍得,只是表面上不能不假情辞让。

  如今诸臣既道我功高赏薄,请太后只许我让还所赏田地,我也乐得趁势依从,何必再行托病坚辞。王莽主意既定,及太后诏书到来,令其入朝视事。莽即起身上朝,辞去新野诸田,余皆拜受。王莽拜受封赏之后,忽想起自己虽蒙太后拜为宰衡,尚未刻有印信,未免有名无实。遂又上书太后,称说宰衡一官,以正百僚平海内为职,若无印信,名实不符。并说自己无兼官之才,不堪兼任太傅大司马各职,请太后颁发宰衡印章,当呈上太傅大司马之樱太后闻奏,以为有理,即下诏允许。王莽大喜,心想太后如此言听计从,我若能再寻出种种谄媚方法,将太后极力奉承,博其欢心,将来何事不可做到。因思太后是个女流,长年住在深宫,虽然居处华丽,日久定也生厌。若教令太后时时出游,一新眼界,太后必然欢喜。莽遂对太后盛陈出游之乐,请太后四时车驾巡狩四郊。太后正苦深居郁闷,闻言果然十分愿意。

  于是太后春则游于茧馆,带领皇后及列侯夫人,采桑为乐。

  夏则游于御宿鄝杜各处。秋则游于东馆,会集于黄山宫。冬则游于飞羽校猎于土兰,或临泾水之旁,观览风景。太后游得高兴,车驾所经之处常施恩惠,赐百姓以钱帛牛酒等物。又召见孤儿寡妇,加以抚恤,一班百姓无不大喜。自此以后,太后每年出游,皆是如此。

  一日太后忽记起自己当元帝为太子时,曾见元帝于太子宫,因得进幸。如今事隔多年,不知太子宫现在何处?欲想前往一游,因对王莽说道:“我当初来到太子家中之时,与太子相见于丙殿,今事隔五六十年,我尚能记得。”王莽见说,猜出太后心意欲游太子宫,忙即顺口答道:“太子宫离此不远,此去并不劳苦,太后可以一往游观。”太后闻之,即命驾往幸太子宫。太后来到太子宫,旧地重游,心中其觉喜悦。

  太后有弄儿一个,乃官婢所生之子,太后其见爱惜,常取入宫中抚玩。一日弄儿忽然得了一病,太后命人将弄儿安置在外舍疗养,遂有人将此事报知王莽。王莽因见弄儿是太后所爱,闻得弄儿有病,他却当作一宗要事,连忙亲到外舍探视其玻王莽又常见太后左右侍女,多是太后贴己之人,心思我欲取悦太后,此一班人必须先行讨好,方不说我坏话。莽遂取出所受聘钱千万,暗中分赠各侍女。

  太后又有姊妹三人,一名君侠,一名君力,一名君弟,时常往来宫中。莽查知此三人常在太后身旁,因想此三人既系太后姊妹,又常与太后亲近,也须想出一法,博她姊妹欢心才好。

  但是她姊妹出身尊贵,眼光阔大,比不得一班侍女,可以金钱买足其心。此事看来,惟有请太后将她姊妹封赏,料得必能令其满意。莽遂奏请太后封君侠为广恩君,君力为广惠君,君弟为广施君,每人皆赐与汤沐邑。于是太后姊妹及左右诸侍女,无不对着太后时时刻刻交口称赞王莽。王莽既讨好宫中诸人,又想方设法博得群臣称颂。欲知王莽如何使群臣称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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