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野史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卷二十一"智陈平巧全樊哙 戆周昌力保赵王"

  话说陈平奉诏往斩樊哙,于路寻思,左右为难,忽然想得一计,便要与周勃商议。但他心中所想为难情形,又不便对周勃说出,于是故意托词说道:“樊哙乃主上故人,平日所立战功甚多,又是吕后胞妹吕媭之夫,甚得亲幸。今主上因一时忿怒,故欲斩之,难保将来不生后悔,转归咎我二人身上,说是当时明知樊哙无罪,不肯出头保奏,反又赞成算计杀他,我二人如何担得起此种干系。据愚见且慢将他斩首,只须活活拘送回京,任凭主上自己发落,不知君意以为如何?”周勃见说,心想主上只命我往代樊哙领兵,不曾命我斩杀樊哙,此事本是他一人责成,与我无干,我落得不管,遂答道:“一凭君意办理。”陈平听了,心知周勃不肯参与此事,只要他不来反对,我便可照此办去。但是还有一层,设使樊哙有心谋反,不肯束手受缚,如何是好。陈平却又想得一法,也不与周勃说明,只待临机行事。

  此时樊哙统领大兵,已定了燕地十八县,驻扎蓟南。陈平与周勃行到蓟南,离军十里,陈平便停住不进,下令随从人等,就地筑成一坛,却遣人持节前往军中,命樊哙到来受诏。樊哙全不觉得,只道是高祖遣使前来慰劳,也不识使者自己不到军中,却在远地筑坛,召他受诏,是何意思,只得随带数骑,同着来人到来接诏。陈平预先嘱咐从人,备下绳索等候,一见樊哙到了,自己登坛宣读诏书已毕,两旁人一拥而上,便将樊哙双手背绑起来。樊哙听了诏书,说是即就军中斩他,只道如今绑了就杀,自然又惊又怒,口中乱嚷起来。陈平急下坛对他说明自己意思,樊哙方始无言,左右早将槛车推上,陈平命将樊哙装入槛车,遣人押送,即日解往长安。

  樊哙随来兵士,见主将被擒,尽皆吃惊,欲待上前救护,无奈自己人数无多,况碍着诏书,不敢胡乱动手。陈平便同周勃驰至军中,将诏书晓谕诸将士,令周勃接管兵事,自己仍乘坐驿车,回京复命。

  行不到数日,早听路人传说,高祖驾崩。陈平吓了一跳,心想幸喜我早定主意,预料及此,若使我依着诏书,即将樊哙斩首,如今回去,也一定被吕后杀了。但是樊哙得保性命,虽然不至见怪,独有吕媭见她丈夫被辱,心中仍是恨我,必向吕后面前,说我坏话,我须赶到长安,设法防她,于是一路趱程前进。又行数日,却遇使者持诏到来,见了陈平,宣读高祖诏书,命他前往荥阳,会同灌婴防守。陈平受诏,自思高祖已崩,荥阳现有灌婴在彼,无甚要事,如今我还是赶到长安要紧,借着奔丧为名,不往荥阳,一径回京。

  到了长安,陈平直入宫中,向高祖灵前放声大哭,泪如雨下。哭毕,遂向吕后、太子奏道:“臣此次奉诏往斩樊哙,自己不敢擅杀,已将樊哙拿解来京,不日可到。”吕后闻说陈平未照诏书将樊哙杀死,心中甚悦。又见陈平远路赶回,满面风尘,更兼哭得伤心,觉其情状可怜,便安慰道:“君可出外暂行歇息。”陈平暗想,我若出外,不能常与吕后见面,吕媭便得乘机进谗,激动吕后之怒,我必遭其陷害。于是想得一计,便向吕后请道:“现值大丧,臣愿留宫以备宿卫。”吕后道:“宫中宿卫已有多人,君远道初回,不宜过于劳苦。”陈平再三固请,吕后却他不过,便命为郎中令,日在宫中,傅相惠帝。

  果然吕媭闻得陈平奉诏往斩樊哙,一面忧惧非常,一面痛恨陈平,以为都是他献此毒计。如今闻得樊哙未死,心中虽然稍慰,却并不感激他,只因见樊哙被囚,到底不免受辱,立意欲图报复,便向吕后哭诉,要他惩办陈平以出此气。吕后已听了陈平先入之言,又兼日与陈平见面,觉他并无不是之处,反劝其妹不要错怪好人。吕要无法,只得忍祝不过几日,樊哙解到。吕后下诏赦之,复其爵邑,又命樊哙向陈平道谢,陈平因此竟得免祸。

  却说惠帝自从五岁时,高祖为汉王,立之为太子,到了九岁,高祖即皇帝位,立为皇太子,如今高祖驾崩,嗣立为帝,年已一十七岁。天性宽仁谨慎,但未免过于柔弱,国事多由吕后专断。吕后为人,性本妒忌,心又狠毒,自从被困楚军三年,幸因两下议和,始得放回,夫妻久别重聚。又见高祖后宫广纳妃嫔,得宠之人甚多,自己年长色衰,不得时常亲近,心中暗骂高祖薄情,全不念及糟糠之义。由是看着一般得宠妃嫔,有如眼中之钉,十分痛恨。偏又遇着戚夫人恃宠谋易太子,事虽不成,害得她日夕提心吊胆,忧愁惶急,以此最为切齿,如今得志,便欲将一肚皮怨愤,尽数发泄。待到高祖丧葬事毕,吕后遂下令将高祖宠幸妃嫔,按名囚入永巷。诸妃嫔中有已生皇子,封为国王者,也不得随子赴国,只有薄姬,平日无宠,少得进见,其子恒现为代王,吕后独许其赴代。薄姬竟得为了代王太后,只可怜诸妃嫔被囚永巷,作了罪人,衣食粗恶,不免饥寒,回想平日享惯珍馐美味,身上穿戴都是珠玉锦绣,如今时移势易,繁华过眼,毕竟成空,一个个瘦尽花容,蹙残眉黛,不免长吁短叹,此等愁苦情形,无庸细述。

  就中戚夫人本是吕后第一冤对,此时岂肯轻轻放过,自是比起别人更加受苦。吕后下令将她髡钳起来,身穿赭衣,勒令长日舂米,并派人在旁监督,若有怠懈,便即加以鞭打。戚夫人自少娇养已惯,只知吹弹歌舞,如今要她做此苦工,如何禁得劳苦,心中自然怨恨。又想起自己儿子,现在赵地为王,尚是安乐,谁知她母亲在此受苦,母子相隔既远,自己又无心腹之人,传递消息,真是愁怀万种,度日如年。戚夫人遂编成一歌,一面舂米,一面唱歌道: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吕后所派监舂之人,听得戚夫人歌词中含怨恨,不敢隐瞒,便来告知吕后。吕后闻信大怒道:“贱人尚欲倚靠着她的儿子,我如今先把她儿子杀了,再来慢慢处治她。”于是遂遣使前往赵国,召赵王如意来京。及至使者回来,说是赵王有病,不能来京。吕后大怒,又遣使者往召,一连三次,均不见赵王到来,吕后愈怒。未知吕后能否害得赵王,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二"钟阴祸吕雉肆毒 被奇刑人彘生灾"

  话说赵王如意,自从到了赵国,不过几月,高祖驾崩。此时如意年仅一十二岁,国中政事,皆归赵相周昌办理。周昌因见赵王是高祖少子,平日最加宠爱,特行托他保护,所以一心一意,保护赵王。偏值吕后遣人来召。周昌心想吕后因为废立之事,与戚夫人母子成了冤对,如今戚夫人已被囚于永巷,吕后意犹未足,更想谋害赵王。我若坐视不救,岂非有负高祖委托,遂假说赵王有病,不能入京。后来使者三番两次,络绎来催,又见赵王并无甚病,周昌情知瞒他不过,欲待听王赴京,又实不能放心,遂对使者直说道:“当初高皇帝在日,曾将赵王嘱咐与臣,命臣尽心保护。今赵王年纪尚少,臣窃闻太后怨恨戚夫人,欲召赵王来京,将其母子并行杀害,臣实不敢听王应召。且赵王亦有疾病,不能奉诏。”使者只得依言回报。吕后见三次召他不来,又闻周昌许多言语,愈加愤怒。心想都是周昌从中作梗,我今先将周昌调开,看他更借何人作为护符。

  于是吕后却遣使者往召周昌,周昌闻命,只得随同使者赴京。

  原来周昌也知自己离了赵国,赵王一定不能保全,无奈身为人臣,不能拒绝朝命,不比前次吕后来召赵王,可将高祖遗命与之抵抗。如今来召自己,却当依诏而行,虽明知此是吕后调虎离山之计,但自己本分理应如此,以后赵王能否保全,非自己力量所能及,只得听之而已。周昌既到长安,入见吕后,此时吕后正在得势,竟忘却从前跪谢周昌情事,反怨他太觉多事,一见周昌便骂道:“汝岂不知我怨戚氏,如何不放赵王前来?”周昌气得说道:“臣但知尽臣之职,前此高皇帝欲易太子,臣曾守职力争,今高皇帝以赵王托臣,臣自应尽心保护,太后与戚氏是否有怨,臣实不敢妄行干预。”吕后听了,无言可答,遂留周昌在朝,不令归赵,另遣使者往召赵王。此时赵王身边,更无人敢替他作主,辞绝来使,如意自己年幼,惧怕吕后,不敢不来,使者遂奉了赵王,一同起程。

  事为惠帝所闻,惠帝生性慈仁,从前虽被戚夫人阴谋夺嫡,几乎不保太子之位,到得事已过去,也就不再计较。自即位后,见吕后将高祖得宠妃嫔,幽囚永巷,复迫令戚夫人舂米,心中已是不悦,几次进谏吕后,吕后不听。及闻吕后往召赵王如意,更替赵王担忧。后来听说周昌不放赵王前来,心中为之一慰,今见周昌召到,又召赵王,料定赵王必来,来必遭害。因念起同父手足之情,岂可坐视不救?又想赵王平日无甚过恶,吕后不能明行杀他,惟有暗地用计谋害,眼见除却自己,更无别人可作赵王保护,事在危急,必须预先打算才好。

  惠帝想定方法,急遣近侍打听赵王消息,何日可到灞上,即来报知。近侍奉命去了,不过数日,赵王如意到了灞上,近侍报知惠帝。惠帝即命排齐銮驾,自己亲到灞上,迎接赵王。

  兄弟相见,俱各悲喜,惠帝遂与赵王同车入宫,来见吕后。吕后见了赵王,怒从心起,却碍着惠帝,当面不便发作,暗想他既到来,如同俎上之肉,何妨慢慢想法害他。赵王如意闻知其母被囚永巷,心中虽然悲伤,却不敢求与相见,从此惠帝便与赵王同床卧起,同席饮食,吕后密遣多人侦探消息,欲乘惠帝不在,杀死赵王。惠帝因此时时刻刻,加意防护赵王,母子二人彼此各知心事,当面并不明言,只在暗中算计。如此一连数月,惠帝与赵王顷刻不离,吕后竟无法下手。

  到了惠帝元年冬十二月,一日惠帝早起,须出外射猎,本拟带同赵王前往,无奈赵王年幼,不能起早,又兼隆冬严寒天气,恋着重衾,正是好睡。惠帝因见赵王来了许久,安然无事,未免防备稍懈,此时又唤他不醒,心想我出去不久便回,不如由他熟睡,稍离片刻,谅无妨碍。谁知惠帝一去,即有侦探之人,飞报吕后得知。吕后大喜,急传诏命力士往害赵王。力士奉命入得惠帝宫中,见赵王尚未睡醒,遂就被裹用绳套在赵王如意项上,紧紧勒住,不消一刻,赵王一命呜呼。力士见赵王已死,连忙回报吕后。吕后心中尚未肯信,疑是力士骗她,便命近侍将赵王尸身取来验明,近侍奉命,到了惠帝宫中,却喜惠帝尚未回来,便将赵王尸身,用绿色长囊装贮,放在一个小衣车内,送到吕后宫中。吕后命人打开绿囊,亲自看明相貌,果是赵王如意,方才大喜,吩咐重赏力士。

  及至惠帝猎罢回宫,不见赵王,已吃一惊,问起左右皆说是被吕后遣人谥死。惠帝大惊,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得痛哭一常命将赵王尸身,照着王礼埋葬,溢为赵隐王。如意既死,又无后代,吕后遂将淮阳王友移为赵王。周昌闻赵王如意被害,心中异常愤懑,因思高祖托以赵王,自己不能保全,更有何面目立在朝廷,遂托病不肯朝见,终日住在家中,郁郁不乐,竟因此气闷而死,惠帝因赵王由自己保护不周,以致横死,尤加痛惜,想起数月之久,同眠共食,枉费许多精神,究竟不能保全。又怜赵王死得无辜,虽起意由于吕后,但动手谋害之人,必须惩治,也算是替赵王如意报仇,于是留心访查,后来果然查得缢死赵王之力士,乃是东郭门外一个官奴,惠帝便命官吏捕获,立时将他腰斩,吕后处在深宫,并不知得此事。

  吕后既杀赵王如意,便命人将戚夫人两手、两足,尽数截断,一双眼睛,并行剜去,又用药将她两耳熏聋,并以哑药与服,安置在土窟之中,起一名字,号为“人彘”。戚夫人此时,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又无手足,不能行走运动,竟似一个混沌,偏是她禁得此种奇酷刑法,仍然不死。吕后要她受着活罪,每日仍令人给她饮食,一连数月,戚夫人尚能生活。

  一日吕后召到惠帝,令其往观一种奇异之物,名为“人彘”。惠帝一向亲理政务,何曾知得此事。况兼赵王如意已死,心想吕后怒气可平,更不料戚夫人遭此奇祸。当日奉命前往土窟观看,见了此种形状,心中甚是诧异,便向左右查问,方知乃是戚夫人。惠帝吃惊非常,不觉大哭回宫,从此得玻未知惠帝病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三"沧桑侍女谈遗事 杯酒宫廷伏杀机"

  话说惠帝见了人彘,问知乃是戚夫人,一时出其不意,又惊又气,又是悲痛,不禁大哭回宫。心想天下竟有如此之事,戚夫人也是先帝妃嫔,如今竟遭此奇刑,弄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料母亲如此忍心,瞒着我用出惨酷手段,偏又命我亲自往看,事已如此,我也无法补救,但是叫我心上如何过得去。

  而且外人不知,只道是我意图报复,帮同母亲出此主意,再不然,也说我不能谏阻母亲,任她一味胡为,坐视不理,以致如此。我身为天子,竟使家庭之中,发生奇变,不能设法消弭,又何能临御天下,管理万民?史笔流传,后世说我是个何等君主,真是母亲害我,使我何颜更对臣民。惠帝越思越恼,终日如醉如痴,忘餐废寝,因此得了大病,卧床不起,连皇帝也不想做,因遣人对吕后道:“此事非是人类所为,太后为此举动,竟不先使吾知。从今以后,便请太后亲理万机,吾愿仍如昔日身为太子,不能再治天下。”吕后听了,不免怀惭。又悔不该令惠帝往看,以致惊得生玻但是有一件事正中其意,因为惠帝病了,请她亲政,她便独揽大权,从此任意妄为,竟将辟阳侯审食其留在宫中,一同饮食起居,坦然无忌。

  过了一时,戚夫人也就死了。说起戚夫人一生为人,极欢乐极苦痛之事,皆曾受过。自从囚入永巷,旧日随身侍儿,吕后尽皆遣散出宫。内中有一侍儿姓贾名佩兰,出宫之后,嫁与扶风人段儒为妻。常对人言,在宫时侍奉戚夫人,戚夫人为高祖所最宠爱,每有奇珍异宝,皆赐与之,以此服用之物,备极华侈。戚夫人曾用百炼之金制为指环,此金经过百炼,光彩焕发,戴在指上,竟能照见指骨,却被高祖看见,嫌其光彩太露,以为不祥,遂将指环分赐与侍儿鸣玉、耀光等人,每人四枚。

  戚夫人只有一子赵王如意,倍加爱惜,令保母多人抚养,所居之室,名为养德宫,后又改名鱼藻宫。如意长到八九岁,戚夫人不放心他在外读书,便选择一个女师,名为赵媪,使教他识字。戚夫人每至高祖面前提起如意,要他代为设法,保得长命富贵,高祖想到无法,心中烦闷,便命戚夫人击筑,自己唱起大风之诗,如此情形,不止一次。

  贾佩兰又说起在宫时,日常无事,聚集同伴,惟以管弦歌舞,互相娱乐,一遇良辰佳节,各人预先置备新奇服饰,临时穿着,随从戚夫人到处行乐。宫中四时乐事甚多,不能尽述,一年之中,皆有例行乐事。大概每值十月十五日,结伴同入灵女庙中,用牲醴祀神,大家吹笛击筑,唱上灵之曲,祭毕各人列队排立,彼此两手交挽,两臂相连,以足踏地,口中齐歌《赤凤凰来》之曲。至七月七日,同临百子池上,奏于阗之乐,待乐奏毕,各以五色线缕,彼此连系,名为相连爱。八月四日,出到雕房之外,北户竹下,各下围棋以卜时运,得胜者算是终年有福,若是棋输,定主终年疾病,须取丝线,朝着北辰星,祈求长命,方可免患。九月九日,各人身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说是可以令人长寿。此酒乃当菊花放时,连茎叶采下,和黍米酿之,到得来年九月九日始熟,然后饮之,故名为菊花酒。又逢正月上辰日,出到池边,盥漱洗濯,食蓬饵,以辟妖邪。三月上巳,就流水张乐。以上各种乐事,每年皆是如此。

  如今戚夫人既死,一班同伴,都已出宫,各散一方,大抵嫁作民妻。佩兰言时,不胜感叹。清人谢启昆有诗咏戚夫人道:鱼藻深宫保护难,上灵曲和大风寒。

  金环照骨分鸣玉,翠袖招腰拥佩兰。

  太子已随黄绮远,宫奴旋捧绿囊看。

  安刘无计安椒闼,连爱空教彩缕团。

  惠帝自见“人彘”之后,一病经年,方能起床。到了二年冬十月,齐王刘肥入朝觐见。却说刘肥乃高祖少年私通曹氏所生,算是庶出长子。高祖因他是长子,立为齐王,欲使多得土地,下令凡附近齐国地方,其人民能为齐国言语者,尽皆封与齐国,所以齐国甚大,共有七十三县。又命曹参为齐相,佐王治国。如今高祖既崩,惠帝新立,齐王遂与曹参议定,来京朝见。惠帝因他是大哥,十分优礼看待,便邀同入宫,谒见吕后。

  惠帝下令排起筵宴,请吕后坐了上座,自己要想尊敬大哥,尽些兄弟情分,因说道:“宫内当行家人之礼。”照着兄弟叙齿,便推齐王坐在自己之上,齐王也不推辞,一径坐下。吕后见了,心中大怒,却又不便发作,暗骂齐王,汝乃庶出,兼是人臣,我子已为皇帝,竟敢自恃年长,目无礼法,如此放肆,于是想得一计。待齐王饮得正酣,乘其不备,暗对左右低说数句,左右奉命,立时斟了两杯酒来,放在齐王面前,请他向吕后敬酒。

  说起古人敬酒,乃是卑幼对于尊长,常行礼节,照例应持起酒杯,说出许多吉利之语,无非祝他福寿,祝毕便在尊长面前,将酒自行饮尽,此礼古人谓之上寿。当日吕后心中含怒,齐王全不觉得,忽见左右斟酒到来,要他敬酒。自想此是自己应尽之礼,更无可疑,遂立起身来,取了一杯酒在手。恰好惠帝无意中因见左右斟了两杯,便欲与齐王一同敬酒,等得齐王起身,自己也就离座方欲伸手取杯,吕后一见大惊,连忙立起,将酒夺去,倾翻地上。惠帝初时,未免错愕,仔细一想,心中明白。齐王见此情形,大有可疑,因此祝寿已毕,不敢饮酒,假称大醉,谢了筵宴,即时归郏回思席间形状,终不放心,便欲问个明白,乃密遣近侍持了金钱,贿赂吕后左右,探问其故。左右得了金钱,料想此事纵使齐王知得,他亦不敢在外张扬,便将实情说出。来人如言回报,齐王闻说,吓得目瞪口呆,浑身冷汗如雨。原来吕后命左右所斟之酒,乃是鸩酒。鸩本鸟名,此鸟一名运日鸟,又名同力鸟,产于岭南,形状似鴞,浑身紫黑,红嘴黑目,颈长七八寸,鸣声如击腰鼓,性好食蝮蛇及野葛,所巢之处,其下数十步,草木不生。人用其羽画酒,便成鸩酒,饮之立时身死。当日吕后特命左右预备此酒,意欲毒死齐王,谁知事不凑巧,却被惠帝横来干预,弄得吕后发急,露出马脚,齐王因得幸免,直到事后方才闻知,安得不惊。

  齐王惊定,心想吕后既已动怒,存心害他,早晚终遭毒手,惠帝虽然友爱兄弟,亦恐无力保全,但看赵王如意便是一个榜样。赵王乃是惠帝幼弟,惠帝因知吕后有意加害,起居饮食,顷刻不离,守到数月,究竟尚不能免祸,况他年长居外,惠帝如何照顾得到?即使吕后饶他一死,也定然不肯放他回到齐国,自悔此次不该来朝,眼看不久死在长安,更不得南面称王,如何是好!齐王辗转寻思,心中忧虑,乃与近臣数人密议脱身之策,旁有内史进计道:“太后独有子女二人,一为今皇帝,一为鲁元公主。鲁元公主食邑仅有鲁地数城,而大王据有齐国七十余城,今大王若肯以一郡之地,献上太后,为鲁元公主食邑,太后必然大喜,大王可保无患。”齐王闻言,连连点头称善,即便依计而行。未知吕后能否息怒,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四"萧何推贤得替人 曹参为相饮醇酒"

  话说齐王刘肥听从内史之言,依计行事,便将城阳一郡之地奉献与鲁元公主为食邑,尚恐不能博得吕后欢心,又请尊鲁元公主为王太后。吕后见齐王十分讨好,果然回嗔作喜,立即允准,自己亲带惠帝及鲁元公主,来到齐王邸中,张乐宴饮。

  惠帝因吕后欲毒齐王,心想我欲尊敬大哥,反致害他,此数日正在愁苦,要想设法保护,今见彼此和好,心中始安。是日母子兄弟痛饮极欢而散,齐王因此遂得安然回国。齐王回国数月,适值汉相国萧何身死,齐相曹参遂被召为相国。

  是年秋七月,相国萧何病重,惠帝闻知,车驾亲临视疾,因见萧何病已不治,便问道:“君百岁之后,何人可以代君之位?”萧何答道:“古语有云:‘知臣莫若主’,惟陛下自行选择。”惠帝因记起高祖临终之言,又问道:“曹参何如?”

  萧何闻言,正合本意,遂顿首道:“陛下已得其人,臣死可以不恨。”惠帝又安慰一番,然后回宫。不过数日,萧何身死。

  萧何身为汉相十余年,所买田宅,必择穷僻之处,居家不肯修治墙屋,人问其故,萧何道:“后世子孙若贤,当学吾之俭,不贤亦不至为势家所夺。”吕后、惠帝因念萧何是高祖第一功臣,命葬于长陵之东,赐谥为文终侯,使其子袭爵为酂侯,后来萧何子孙,每因绝嗣或犯罪,失去爵位,朝廷往往求得其后,续封酂侯,直至王莽败时始绝,当日功臣无与为比。清人谢启昆有诗咏萧何道:成阳图籍得周知,厄塞山河指掌窥。

  转漕独肩关内任,买田能释汉王疑。

  无双国士追亡者,第一功臣孰代之?

  清净兴歌遵约束,治平允作后贤师。

  萧何既死,惠帝即遣使往召曹参。却说曹参自从高祖六年到了齐相之任,此时天下初定,齐地广大,王又年少,曹参乃尽召长老诸儒,问以治国之道。儒生百余人,所言人人各异,曹参心中疑惑不决。闻胶西地方,有一位盖公,精于黄老之学,遂备下厚礼,遣人前往聘之。说起黄老之学,乃战国时人士所倡,托始于黄帝、老子,即后世道家所祖。盖公应聘到齐,曹参向之请问。盖公遂本他所学,说了一遍,大抵是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曹参深服其言,遂自将正室让与盖公居住,待以师礼,一依其言,治理政务。曹参在齐九年,专务清静,使人民得以休养生息,于是一时翕然称为贤相。

  此次闻得萧何死信,曹参立饬舍人赶紧收拾行装,说是我将入京代萧何为相国。舍人闻言,心中不信,只得遵命办理。

  数日之后,果然使者到了,曹参奉命,便将经手事件,交代后任齐相接管,并嘱道:“今将齐国狱市两处,托付与君,慎勿轻扰。”后任听了,心中生疑,因问道:“治国之道岂无更大者?”曹参答道:“非也,只因监狱与街市两处地方,人类不齐,善恶杂处,若要遇事穷究,必致恶人无所容身,闹出事来,吾故以此为先务。”后任听了,方始无言。曹参拜别齐王,随同使者到京,入见吕后、惠帝,接了相国之印,到任视事。

  曹参字敬伯,少时与萧何同为沛县吏,交情甚密,后二人皆从高祖,萧何为相,曹参为将,因事生有嫌隙,彼此不睦。

  如今萧何临死,惠帝问及曹参,萧何却极力赞成,曹参既代萧何为相国,凡事一照旧章办理,毫无变更。又选择各地官吏口才钝拙素性忠厚者,用为相国属官,其有性情苛刻好名喜事之人,一律罢免。属吏偶犯小过,曹参必为遮掩,以此府中无事。

  曹参长日清闲,便在相府痛饮醇酒。

  当日满朝公卿以及属吏宾客人等,见曹参初履相任,料想定有一番新政,谁知除却更换几个官吏外,并无举动,只是终日沉醉,人人都觉诧异,遂有一班怀着意见、要想陈言献策之人,前往相府求见。曹参也不拒绝,每值客至,便命置酒共饮,席间所谈,却无一语涉及政治,及饮到半酣,来客正欲陈述意见,曹参早已觉得,便极力劝他饮酒,偶然说出一二句,曹参只当不闻,急用别话支开,但管相对痛饮,直至其人酒醉辞去,始终开口不得,无论官吏宾客到来,曹参都用此法看待。众人也不知他是何意思,但知道见他无益,以后也不再来,曹参反落得清静。

  曹参既不理事,专好饮酒,于是府中属吏,也就偷闲学起样来。原来曹参所居相府,后面有一花园,园外便是属吏住屋,一班属吏三五成群,聚在屋内,开怀畅饮,酒醉之后,还要高呼唱曲,声达四邻,日日如此。曹参身边一个从吏,见此种举动,真是闹得不堪,自己无法阻止,又碍着彼此都是同事,不便出头告发。暗想如何能使相国亲自闻知,加以惩戒,方能敛迹,寻思良久,忽得一计。一日趁着曹参无事,请其往游后园,曹参欣然应允。到得园中,正待赏玩风景,忽然一阵风来,猛听得一片喧哗,曹参停了脚步,听得是饮酒欢呼之声,又知得园外周围尽是吏舍,仔细再听,连各属吏语音都辨得清楚。从吏见曹参亲自闻知,定然发怒。谁知曹参反听得高兴起来,吩咐左右安设坐席,取出酒肴,坐下痛饮。饮到酣醉,也就大声歌呼,与舍吏声音两相应和。当日园外一班属吏,闻得相国也在后园醉歌,知是与他凑趣,益加畅意。属吏见此情形出乎意料之外,不觉看得呆了,心想相国也与彼等一伙胡闹,真是无法可想,只好由他。

  事为惠帝所闻。却说惠帝自病愈之后,心灰意懒,只因吕后任意妄为,自己无法匡救,便终日在宫,与妃嫔等饮酒作乐,算是有托而逃。但表面上虽然一切不管,暗地却也留心外事。

  今见曹参一味饮酒,无所事事,心想他为相国,如何也学我样,莫非他心中看我不起,所以不肯尽心辅助,待要问个明白,但当面又不便说出。恰好曹参长子曹窋,现为中大夫,日在惠帝左右,惠帝便对曹窑道:“汝归家时,可从容向汝父如此如此探问,看他如何答话。汝便依言回报,但切莫说是我教汝。”

  曹窋领命。

  到得休沐之日,曹窋回家,见他父亲曹参,仍是饮酒,便在一旁侍立。等到无人之际,遂依着惠帝嘱咐言语,近前问道:“高皇帝驾崩未久,主上年纪尚少,大人身为相国,终日饮酒,无所建白,将何以治天下?”曹参听了大怒,不由分说,持起戒尺,将曹窋痛责二百下,责毕说道:“速即入宫侍奉主上,天下事非是汝所应言。”曹窋见父亲动怒,不敢明说是惠帝教他,只得入宫,来见惠帝。惠帝问起此事,曹窋就直说了。惠帝见曹窋因他受责,心中甚是不悦。

  次日早朝,惠帝一见曹参,便责备道:“汝昨日何故责打曹窋?曹窋所言,乃是我教他说。”曹参听了,连忙免冠顿首谢罪,因说道:“陛下自量圣明英武,比高皇帝何如?”惠帝见问,惶恐道:“朕如何敢比先帝?”曹参又道:“陛下观臣才能,比起萧何,何人为胜?”惠帝道:“君似不及萧何。”

  曹参道:“陛下之言是也。当日高皇帝与萧何,平定天下,法令明备,今陛下垂拱于上,臣等守职于下,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闻言,点头称善,从此便也由他酣醉。曹参为相,首尾三年,其时人民为之作歌道:萧何为法,觏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

  后人因此便将萧何、曹参并称为汉贤相。但论起古时宰相之职,总理庶政,进退百官,事务何等繁多,责任何等重大,纵使日夜勤慎办公,犹恐不免贻误。偏是曹参,竟似无事可做,盖由平日崇尚黄老之学,以为息事可以宁民。殊不知设官分职,原为教养万民,增进治理,若但求安静无事,已不能号为称职,况加以终日饮酒,沉湎无度,尤属非法。在当日人民知识浅薄,又兼大乱初平,各谋生计,但求官府不扰,便自歌功颂德,感戴不忘。故曹参为相,虽无政绩,亦可博得称誉。然而国事因此败坏于无形之中,致酿出后来祸患者,已属不免。即如其时,内有吕后,擅权专恣,肆为淫乱,曹参不能辅助惠帝,设法防止,遂致诸吕之变。外有匈奴,侵凌中国,曹参不能命将出师,威服强敌,使成永久之患,推原祸本,曹参实不能辞其咎,称为贤相,未免有愧。欲知当日内忧外患情形,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五"惠帝发怒囚辟阳 朱建定计见宏孺"

  说话吕后自从高祖驾崩,自己年已长大,却时常密召审食其入宫侍寝,但碍惠帝,恐其闻知,于是多遣近侍,作为耳目,每遇惠帝入见,近侍先期报信,急将审食其藏匿,以此惠帝都未撞着,也无人敢向惠帝说知此事。

  后来惠帝因见人彘,气愤成病,吕后遂得畅意,竟命审食其常住宫中,一同饮食寝处,俨如夫妇。到得惠帝病愈,吕后与审食其同居已成习惯,便遇惠帝入见,也顾不得回避。又喜得惠帝无意国事,日与后宫淫乐,以此愈无忌惮。审食其更倚着得宠太后,结连诸吕,在外横肆,弄得朝野侧目,中外皆知。

  但只瞒着惠帝一人。谁知月深日久,渐被惠帝窥破形迹,不免生疑,因留意查访其事,一班近侍,皆畏吕后威严,无人敢说,惠帝不得实据,未便发作。恰好有一近臣,与审食其有隙,便乘着无人之际,一五一十,告知惠帝。惠帝听了大怒,心想母亲作事不端,有玷先帝,最可恨是审食其,竟敢大胆妄为,目无法纪,若不将他正法,何以整肃宫闱?于是便借着审食其别项劣迹,下诏锁拿下狱,示意廷尉,定要将他办成死罪。

  吕后闻得审食其被捕,心中实在不舍,欲待自向惠帝说情,赦他出狱,又明知惠帝专为此事发怒,自己作了亏心之事,对着惠帝,已觉满面惭愧,此言更难出口,惟有希望朝中大臣出头保救。无如曹参、周勃等,平日见审食其得幸吕后,品行不端,大都憎恶其人,此时闻他罪状发觉,将要斩首,各个心中暗喜。以为早日明正典刑,朝中去了一个幸臣,大家都觉快意,岂肯反去救他?惠帝又催促廷尉,早日定罪,眼见得审食其死在临头,谁知他命该未绝,竟有一人出来救他。

  此人姓朱名建,系楚地人,前为淮南王英布丞相,因事罢免。后又为英布近臣,当日英布心想造反,曾向朱建问其意见,朱建劝其勿反,英布不听,遂起兵叛汉。高祖既诛英布,闻知朱建谏阻英布,因赐朱建号为平原君,将其家属迁居长安。朱建为人甚有口才,秉性廉直,不肯苟合,虽然居住京师,却从不与公卿贵人往来,独有陆贾与之亲密。偏是审食其闻得朱建之名,十分仰慕,知是陆贾好友,因托陆贾介绍,欲与结交,陆贾便向朱建陈述审食其之意。朱建久知审食其是个小人,乃托陆贾婉言拒绝,不肯与之相见,审食其只得罢了。

  过了一时,却值朱建母死,家中甚贫,只得向亲友告帮,以为殡殓。陆贾闻信,赶到朱建家中吊唁。见他门庭冷落,丧事毫未备办,心想好友遭此大故,义应出力相助,但是自己一人力量不及,须向各处张罗。忽然想起审食其前曾托他介绍,由是心生一计,急忙往访审食其。相见之下,突然向他贺喜。

  审食其不觉错愕,因问道:“我有何喜可贺?”陆贾从容说道:“平原君母死。”审食其听了,更是莫名其妙,便道:“平原君母死,与我无干,何为贺我?”陆贾道:“前日君欲结交平原君,平原君因有老母在堂,须留此身侍奉,不敢受君之惠,恐将来遇有缓急,不能报答。如今其母新死,君若能备厚礼送之,平原君自然感激,定思力图报效。”审食其闻说,方才明白,便依陆贾之言,遣人持了百金,送与朱建,说是作为送丧衣被之费。此时朱建因母亲新死,无从备办丧事,正在又悲又急,忽见审食其送来百金,实是得力,虽然平日心中鄙薄其人,但他此来馈送,名义甚正,不便推却,只得收受。果然有钱事便易办,不消片刻,便将后事一切具备。更有一班朝臣,附势趋炎,知得审食其是太后得宠之人,竟向平原君送上厚礼,要想借此讨好,便各备礼物前来赙赠。朱建竟收得许多礼物,一共估起价来,可值五百金,于是丧事办得甚是热闹。朱建因此感审食其厚意,方始与之结识。

  此次审食其囚在狱中,自知事势危急,心中愁苦,欲向他人求救,想起满朝公卿,竟无一人与他关切,只有朱建曾受恩惠,闻我下狱,亦未一来看视,不知何故,遂密令人通知朱建,请其到狱一见。朱建对来人说道:“此案办得严急,我实不敢见君。”来人回报审食其,具述朱建言语。审食其闻朱建不肯来见,以为有心背己,不觉怒气填胸,大骂朱建妄恩负义,见我有难,坐视不救,连面也不肯一见,似此全无心肝之人,我枉费心神财力,与他交结,真是不值。审食其越思越气,眼见吕后既不能为力,朱建又复如此,自知希望已绝,只好坐待死期。

  当日朱建闻得审食其下狱,心中感其旧恩,正在沉思搭救方法,适值审食其遣人请往狱中相见。朱建心想欲待救他,须在外面秘密行事,我今到狱与他相见,并无益处,且恐漏泄风声,被人知得,说我与他同党,反弄得不好设法,遂辞了使者,不肯往见,也不与他说出原由,独自一人寻思竟日,忽被他想得一个妙策。

  在朱建意思,以为此案惟有寻个得力之人,前向主上说通,此外更无别法,惟是主上正在盛怒之下,吕后是他母亲,因与此案有关,尚不敢替他说情,至于朝中大臣,无论说是不肯保救,即使出来保救,主上不听,也是枉然。要想说得主上回心转意之人,却从何处寻觅?但有一层,审食其得罪,原为私通吕后而起,主上对于吕后,无可奈何,便归罪于审食其一人。

  论起吕后生性强悍,权力又比主上更大,岂不能庇一审食其,只因自己颜面有关,赧于启齿,事过之后,心中自然怀恨,定要寻究告发此事之人,借事惩办,替审食其报仇。纵使何人告发,不能查出,亦必拿着主上短处,将他宠幸之人,杀死一二,以泄此愤。到得其时,主上也就无力保救,由此看来,欲救审食其,只在主上近臣中最为宠幸之人,得他一言,此狱立解。

  但他如何肯替审食其进言,说不得惟有用着利害劝他,自然马到功成。朱建打定主意,自去行事。

  原来惠帝有一幸臣,名为闳孺,朱建平日原不与他相识,今因一心要救审食其也顾不得许多,便访得他住处,前往求见。

  闳孺久仰朱建大名,竟想不到他肯来拜访,连忙迎入相见,寒喧已毕,朱建请他屏退从人,行近前来,附耳低说数句。闳孺听了,不觉大惊。欲知朱建所言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六"匈奴移书调吕后 惠帝始冠纳正宫"

  话说朱建屏人对闳孺道:“吾此来特有要事奉告,足下所以能得主上宠幸之故,天下莫不闻知。今辟阳侯因得幸太后,下狱治罪,据道路传说,皆云系足下进谗,欲使主上杀之。无论有无此事,但人言籍籍,甚是可畏。若使辟阳侯今日伏诛,太后含怒,明日亦必诛及足下。足下处此地位,何等危险!为今之计,足下何不哀求主上,主上必然听从足下之言,赦出辟阳侯。太后知辟阳侯系由足下保救,定当感激足下,足下得两宫宠爱,不但可保无事,而且愈加富贵矣。转祸为福,在此一举。”闳孺本是个无用之人,被朱建一吓,心中大恐,忙对朱建道谢。说是有劳指教,遂即依计而行,入宫见了惠帝,替审食其苦苦哀求,惠帝素为闳孺所惑,不忍过拂其意,竟下诏将审食其特赦出狱。

  审食其忽然奉到赦诏,喜出意外,以为定是吕后之力,及回到家中,暗地查访,谁知竟是闳孺救他,心想闳孺与我无甚交情,如何肯出死力,甚是不解,但既蒙他保救,理应前往道谢,遂到闳孺家中,见过闳孺,问起原由,方知是朱建之计。

  审食其不觉大惊,暗道我几乎错怪好人,于是立即往谢朱建。

  朱建密嘱审食其切勿漏言于外,审食其领诺,由此愈加敬重朱建,待以上宾之礼。一时满朝公卿,闻得审食其平空遇赦,都觉诧异。偏是曹参仍然日饮醇酒,对于此事,一由惠帝主意,全不过问。

  谁知惠帝自兴此狱,竟把宫闱秘事,传扬于外,弄得天下皆知,连匈奴冒顿单于,都有所闻。冒顿自从高祖,遣娄敬与结和亲,约为兄弟,以宗室女为单于阏氏,并许逐年送以絮、缯、酒米、食物等,各有一定数目,冒顿得了许多受用,数年来虽未遣兵犯塞,中国边境,稍得安静,但冒顿因此便骄傲起来。及闻高祖已死,吕后、惠帝临朝,量着孤儿寡妇,无甚本领,愈加看轻中国,正拟寻隙生事,偏又闻得吕后淫乱,更觉有了把柄,遂作成一书,遣使赍至长安,呈上吕后。吕后得书,拆开一阅,书中写道: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吕后见书中语意,句句是戏弄她,不觉大怒,立召大臣诸将到来会议。吕后将匈奴来书,遍给群臣看毕,因说道:“匈奴如此无礼,我欲斩其来使,发兵击之,不知诸君以为如何?”群臣未及开言,旁有舞阳侯樊哙,挺身奏道:“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群臣因吕后十分气恼,又见樊哙兴致勃勃,不便阻他,于是顺着吕后意思,一齐道是。

  独有季布,此时官为中郎将,见樊哙但知口头说得爽快,全不思征伐匈奴,岂是易事?又遇着一班群臣,不顾利害,一味顺从,忍不住愤然出班,大声说道:“哙可斩也。”吕后及群臣,出其不意,听了此语,均觉愕然。吕后见是季布,便问其故。季布答道:“昔日高帝统领四十万众,北伐匈奴,樊哙身为上将,随从出征,竟被匈奴围困平城七日,樊哙无力解围。

  当时天下为之作歌道:‘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如今歌声未绝,兵士受伤始愈,樊哙又欲摇动天下,妄言用十万众可以横行,岂非面欺?据臣愚见,匈奴譬如禽兽,得他好言,不足为喜,恶言亦不足怒,未可轻议征伐。”季布立在殿廷,侃侃而谈,殿上侍臣,皆替季布危惧。吕后听季布说得有理,口中称善,遂将议击之事作罢,令大谒者张释,拟成回书,赠以车马。书中略道:单于不忘敝邑,赐之以书。敝邑恐惧,退日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坠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敝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

  此书作就,连同车马交与匈奴来使带回。冒顿见书中语气极其卑逊,甚是得意。因念受了吕后车马,不免用物报答。到了惠帝三年春,冒顿又遣使前来献马,此时吕后怒气已平,复以宗室之女为公主,出嫁冒顿,与之修好。当日办理此种交涉,惠帝皆不预闻,只因惠帝被吕后种种任意胡为,气得心中冰冷,索性一切不问。说起吕后,素性强梁,从不肯受些委曲。如今遭着冒顿如此侮嫚,竟能忍受过去,无非为自己有了不是,犯人批评,若与匈奴决裂,战端一开,胜负毫无把握,只得吞声忍气,但是当日中国国体,遭她玷辱,已是不少。

  闲言少叙,却说吕后既将匈奴敷衍无事,又想将惠帝调开居住,以免妨她取乐。原来惠帝与吕后同住长乐宫,朝夕容易相见,自从赦了审食其,惠帝心中终放不下,遂日常留意防范吕后。吕后起初也尚敛迹,过了一时,实在忍耐不住,便又趁着惠帝不在,私召审食其入宫。审食其幸遇赦免,留得性命,自然闭门自守,不敢再蹈覆辙。无奈吕后偏要纠缠,不得不略与周旋,终是提心吊胆,惟恐遇见惠帝,难保首领,便连吕后也须刻刻提防,不似从前那种十分畅意。吕后却想得一法,到了四年冬十月,惠帝年已二十一岁,吕后下诏册立皇后张氏,趁此时将未央宫收拾一新,举行大婚典礼,便把惠帝移到未央宫居住,于是母子各居一宫。吕后料想惠帝不过三五日来朝一次,而且车驾到来,有人通报,可以预先防备,自己便又得与审食其常在一处。

  至惠帝所立皇后张氏,却并不是他人,乃即鲁元公主嫁与张敖所生之女。说起鲁元公主,原是惠帝胞姊,其女即惠帝甥女。吕后自己淫乱,偏也要惠帝乱伦,只说是欲结重亲,并不管辈数相越,名分有乖,竟将她配了惠帝。甥舅为婚,此与齐王刘肥推尊鲁元公主为王太后,同一悖理之事。惠帝终是柔弱,迫于母命,不得不从,竟与张氏成婚。

  惠帝既纳皇后,又接连举行冠礼,遂下诏大赦天下,并令郡国各举孝悌力田人民,终身免其租税力役。惠帝正乐新婚,不免中了吕后之计。过了一时,惠帝静坐宫中,忽又记起此事,心下顿然省悟。但是既已住在此处,不便重行迁回,似此相离既远,往来费事,无从防范,如何是好?惠帝思来想去,却又想得一法。未知惠帝所想方法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七"扩规模长安筑城 纵酒色孝惠短柞"

  说话惠帝自移居未央宫,与吕后离隔,虽然不时可以往来,但终不如同在一宫之便。原来长乐、未央二宫,一在城东,一在城西,中间隔了数条市巷,不能打通一处,惟有建筑复道,跨空而过,将两宫联络一气,便可随时来往。惠帝想得此策,遂下诏有司,说是自己思慕太后,日日要往长乐宫朝见,但车驾在街道上往来,必须先行清道,禁止行人,于人民交通,甚属不便,可即建一复道,以省出入之烦。有司奉命,择定武库之南,正在兴工建筑。事为叔孙通所闻,因与他职掌有关,遂入见惠帝,来说此事。

  叔孙通本为太子太傅,前曾力谏废立之事,甚为惠帝所敬重,及惠帝即位,因见园陵寝庙礼制,群臣中并无一人熟悉,因叔孙通迁为奉常,使定宗庙园陵各种制度礼节。此次叔孙通闻得建筑复道,便乘着奏事之际,请惠帝屏退左右,近前说道:“陛下何以自出主意,建此复道?高帝陵寝衣冠,每月出游高庙,皆由此道经过,如今复道横架其上,岂有子孙反在宗庙道路上面往来行走之理?”惠帝闻言,不觉大惧,原来汉制天子之墓曰“陵”,就陵上起屋曰“园”,园中建有正寝便殿等,以像生时所居宫殿,并将生平所服衣冠与御用器物,收藏其中。

  如今高祖葬?长陵,陵在渭水之北,高庙却在长安城中,照例每月由高祖陵寝取出衣冠,备齐法驾,来游高庙一次,偏是惠帝所筑复道,正跨高祖衣冠出游道路之上,故叔孙通以为不可。

  惠帝既被叔孙通提醒,心中悔惧,便欲立命有司罢工。叔孙通又说道:“人主行事,不可有过,致使人民看轻。如今既已兴工,百姓皆知,若便废止,明示举事之过,不如就渭北地方,再建高庙一所,名为原庙,使高帝衣冠,每月到彼游行,不由此处经过,便可免此过失,而且多立宗庙,亦是大孝之本。”惠帝依言。于是下诏有司,建立原庙,武库复道,仍旧建筑。

  待得完工,惠帝便由复道直到长乐宫,往来甚便。吕后亦知惠帝用意,无法阻止,只得暗地留心防备,惠帝未曾遇见,也就罢了。光阴迅速,又过一年。此时已是惠帝五年秋九月,长安都城,方始建筑成功。先是高祖定都长安,本已筑有都城,但是形制甚属狭小,至惠帝元年春正月,始命兴工改作,遣犯罪徒隶二万人,建筑数年,中间又两次发遣长安六百里内居民男女十四万数千人,帮同作工数十日,至是告竣。吕后因人民帮同筑城有功,下诏每家赐爵一级。说起长安都城,甚是高壮广大,城墙高三丈五尺,下阔一丈五尺,上阔九尺,雉堞高三版。城之一面,各有三门,共计十二门。其南面为南斗形,北面为北斗形,时人因呼之为斗城。城下有池环绕,池广三丈,全城周围六十五里,每门皆大道三条,谓之三涂。横直相连,三三如九,故又谓之九逵,正与十二城门相对。道路平正通达,并用铁椎筑得坚实,左右栽种树木两行,中间并列车轨十二,两旁为行人往来之径。又有三宫、九府、八街、九陌、九市,每四里为一市,市皆有楼,此外王侯邸第百余处,民居闾里一百六十,并皆屋宇整齐,门巷平直,真是皇都之地,首善之区,说不尽繁华富丽。东汉班固有《西都赋》,叙述长安之盛。其略道:建金城之万雉,呀周池而成渊。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

  又张衡《西京赋》道:

  徒观其城郭之制,则旁开三门。叁涂夷庭,方轨十二街衢相经。廛里端直,甍宇齐平。北阙甲第,当道直启。程巧致功,期不阤陊,木衣绨锦,土被朱紫。武库禁兵,设在兰锖。匪石匪董,畴能宅此。尔乃廓开九市,通阛带阓。旅亭五重,俯察百隧。周制大胥,今也惟尉。環货方至,鸟集鳞萃。鬻者兼赢,求者不匮。

  是年八月相国曹参病死,吕后谥为懿侯,命其子曹窋袭爵平阳侯。吕后记起高祖之言,欲用王陵、陈平二人为相,遂命废去相国,设左右二丞相。惠帝六年冬十月以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又命周勃为太尉。此时留侯张良,舞阳侯樊哙,亦相继病亡。张良素来多病,自佐高祖平定天下,受封留侯,因见高祖性多猜忌,便想韬晦自全,尝自述生平道:“吾家世为韩相,当韩国被灭,吾不爱万金家产,为韩报仇,击秦始皇于博浪沙,事虽不成,天下震动。今仗三寸之舌,为帝王师,受封万户,位列通侯,身本布衣,至此显荣已极,于愿足矣。

  便当弃却世间之事,往从赤松子游耳。”于是张良学习导引,不食五谷。及高祖既崩,吕后心感张良献计保全惠帝,于是强劝张良复进饮食,因说道:“人生一世之间,譬如白驹过隙,何必自己刻苦如此。”张良被劝,不得已照旧进食,至是身死。

  吕后甚是痛惜,溢为文成侯,使其长子张不疑袭爵留侯,次子张辟疆,年才十四岁,吕后用为侍中。又命谥樊哙为武侯,以其子樊伉袭爵。清人谢启昆有诗咏张良道:一椎博浪客东游,未遂归韩更相刘。结友商山能助汉,受书黄石但封留。三分诸葛殊成败,异代青田法运筹。为帝者师本忠孝,清风万古过去榖城幽。

  当日天下无事,朝政清简,惠帝因为日事淫乐,身体斫丧,遂致患病,渐渐沉重。到了七年秋八月戊寅,驾崩于未央宫。

  惠帝自从十七岁即位,在位七年,年仅二十四岁。综计惠帝一生,前半世失爱于高祖,一向临深履薄,过得是兢兢业业的日子;后半世受制于吕后,终日醇酒妇人,过得是昏昏沉沉的日子。虽然身为皇帝,并不得丝毫展布,只因受尽吕后气恼以致生了厌世思想,反借酒色自戕其身,也算是可怜的皇帝了。

  吕后只有惠帝一子,如今短命死了,母子情关天性,纵使平日忤逆不孝,到了死后,也不能不落点眼泪,何况惠帝为人,又甚孝顺。虽然一力保护赵王如意及发怒囚系审食其,此两件事与吕后意思相反,但他所行,却合正理,吕后亦不能因此怪他。何况惠帝一命实被吕后气死,吕后想以此层,应比别人为母亲的更加哭得伤心。岂料惠帝气绝发丧,吕后随众举哀,偏只有声无泪,左右侍臣,见此情形,都觉诧异。要说吕后生性狠毒,连儿子死了都不伤心,又未免太过。但是吕后为何如此,不特读者诸君,猜不着她心事,连当日许多在旁亲见之人,都无理会,却单被一个十五岁童子,一眼窥破。欲知童子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八"立少帝太后亲政 罢王陵诸吕封王"

  话说当日惠帝驾崩,吕后每哭,有声无泪,众皆不解其故,独有张良之子张辟疆,现年十五,身为侍中,生性乖觉,猜破吕后意思,也不与别人说知,独自来见左丞相陈平说道:“太后独有主上一子,今主上驾崩,太后哭而不哀,君知其故否?”陈平听了,也觉诧异,一时揣测不来,因问道:“此是何故?”辟疆道:“主上未有长大之子,今幼君嗣位,太后惟恐君等为乱,所以无心哭泣。君等身居要地,无故见疑,势甚危险,何不速请太后用吕台、吕产为将军,统领南北军,并将诸吕授官,使之居中用事,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可以免祸?”陈平见说,心想此言甚是不错。此时但顾保全自己,也不管将来如何,便依言奏闻吕后。吕后大喜,立即允准,嗣后吕后每哭惠帝,泪流满面,甚是伤心,左右但觉吕后前后情形有异,莫测其故。原来汉时兵制,分为南北二军,南军驻扎城内,保卫宫中,属宫卫尉主管,至京城之兵,则为北军,属京中尉主管,皆统于太尉。如今吕后命其兄吕泽之子吕台、吕产,分统南北军,于是兵权都归吕氏之手,太尉周勃徒拥虚名,并无实权,吕后愈得横行无忌。

  惠帝既崩,到了九月,葬于安陵,群臣上庙号为孝惠皇帝,先是惠帝纳张敖之女为皇后,已有数年,并无所出。吕后心欲皇后生子,设尽种种方法,究竟不能得子。吕后又想出一计,密令张后假作怀孕,暗取惠帝后宫美人之子,当作张后自己亲生,立为太子。又恐其母现在,太子将来长大,必然认取所生之母,不认张后,先将其母杀死,以绝后患。待得惠帝丧葬完毕,吕后便命太子嗣位,是为少帝。此时少帝年仅数岁,不能亲理政务,吕后不过借他作个名目,自己便临朝称制,于是刘氏天下,几乎变成吕氏天下,所以史官竟将吕后纪年,不书少帝,也是此意。

  吕后既已一人独揽大权,比起惠帝在日,更得自由,遂想将母家子侄提拔起来,同享富贵。一日吕后临朝,宣布己意,欲立诸吕为王,以探大臣之意,是否依从。先问右丞相王陵,王陵对道:“高皇帝曾杀白马,与众盟誓道:‘非刘氏而为王者,天下共击之。’今欲王吕氏,有背此约。”吕后听了心中不悦,又问左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二人对道:“高帝定天下,封子弟为王,今太后称制,与高帝事同一律,欲王诸吕,无所不可。”吕后见说大喜。

  此时王陵在旁,听得二人所言,心中大怒。及至罢朝,群臣一同退出,王陵遂责备陈平、周勃道:“当日群臣与高帝歃血为盟,君等岂不在内?如今高帝既崩,太后女主,欲王吕氏,君等便顺从其意,违背前约,将来有何面目见高帝于地下?”

  陈平见王陵怒气勃勃,也不与他分辨,但说道:“面折廷争,吾不如君,全社稷,安刘氏,君亦不如吾。”王陵闻说,遂不复言,彼此各自散去。

  吕后回到宫中,心想王陵不肯顺从。必须夺其相权。到了元年冬十一月,遂下诏迁王陵为帝太傅。王陵知吕后欲夺其权,故意尊为太傅,因此心中愤怒,谢病不朝。吕后遂命陈平为右丞相,审食其为左丞相。说起审食其,何曾知得政务,如今命为丞相,不过挂名,并不理事,终日坐监宫中,如同郎中令,不过公卿百官奏事,却都由他取决,也就权重一时。吕后又查得御史大夫赵尧,前曾献计高祖,荐周昌为赵相,使之保护赵王如意,因此心怨其人,便借事将赵尧办罪。忽又想起任敖,旧为狱吏,于己有恩,尚未报答,闻其现任上党郡守,于是下诏召为御史大夫。当日列侯群臣,顺从阿附吕氏者,皆得擢用,反对者悉行罢免。朝廷之上,大都吕后党羽布满,而在吕后左右尤为得势者,除审食其外,尚有二人。一为吕后胞妹吕樛,专权用事,吕后封之为临光侯;一为阉人张释,字卿,甚得宠爱,吕后命之为大谒者。朝中大臣,对此三人,莫不畏惧。吕后既将王陵罢相,料得欲封诸吕,廷臣中更无人敢出头反对,但须以渐而行,不宜太骤。到了夏四月,吕后先封高祖旧臣郎中令冯无择等数人为列侯。次封吕释之子吕种为沛侯,吕后姊长玡子吕平为扶柳侯。又立惠帝后宫诸子,强为淮阳王,不疑为恒山王,弘为襄城侯,朝为轵侯,武为壶关侯。于是下诏追尊其父吕公为宣王,兄吕泽为悼武王。此时鲁元公主已死,太后立其子张偃为鲁王,追谥公主为鲁元太后。朝中大臣见此举动,皆知吕后欲封诸吕为王,又有许多用事之人,前来示意,迫胁陈平等,要他上请,陈平不得已,乃请割齐国之济南郡为吕国,立郦侯吕台为吕王,吕后依言,立时下诏行封,于是吕台居然为了国王。

  当日吕后本意,原不过要抬举自己母家子侄,享受荣华富贵,并不想夺取刘氏天下,但要享富贵,须使之据国封王,于愿方足。无奈高祖生前,偏与群臣立下盟誓,不许异姓为王,如今违背盟誓,硬立吕台为王,虽一时权力在手,刘氏宗室,在表面上无可奈何,其心必然不服,将来自己死后,吕氏必遭鱼肉,欲为长久之计,须使刘吕二氏,联络得情谊亲密,方保相安无事。又因吕台封王,系割取齐国土地,就是张偃得封鲁王,也是前日齐王刘肥所献一郡之地,吕后因此便想先与齐王联络。此时齐王刘肥已死,赐谥为悼惠王,使其长子刘襄嗣立为王。吕后二年五月,遂封刘肥次子刘章为朱虚侯,三子刘兴居为东牟侯,并命其入京宿卫,复将吕禄之女,嫁与刘章为妻。

  又命赵王刘友、梁王刘恢,皆娶诸吕之女为王后。吕后意欲刘吕二姓,互为婚姻,借以消灭恶感,也算费尽苦心了。

  时光迅速,吕后临朝称制,已有四年,少帝渐长到十余岁,方知自己不是张后所生。又闻生母已被吕后杀死,心中自然怨恨。到底小儿心性,不知忍耐,遂发怒说道:“太后何得杀死我母,强我作了他人之子,如今我年尚幼,只得由她,待我长大,便要替我母亲报仇。”左右闻言,急来报与吕后。吕后听了,暗自吃惊,心想少帝小小年纪,便存此心,据说要与其母报仇。其母是我杀死,他固无如我何,将来必然迁怒到我母家,吕氏一族,难保不送在他手里,不如趁其年幼,即行废去,别立一人,以免养虎贻患。吕后主意既定,密遣心腹之人,将少帝幽闭永巷之内,连左右近侍都不得与之相见,却令人在外扬言少帝得病甚重。其实少帝并无疾病,只因语言不慎,致遭幽闭,独居一室,更无一人前来看顾,吕后于是下诏实行废立。

  欲知少帝将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十九"吕后下诏废少帝 田生设计说张卿"

  话说吕后四年夏五月,下诏废去少帝,命群臣会议应立之人。其诏书道:凡有天下治万民者,盖之如天,客之如地。上有欢心以使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欢欣交通而天下治。今皇帝疾久不已,乃失惑昏乱,不能继嗣,奉宗庙祭祀,不可属天下,其议代之。群臣得诏,大都不知宫中实在情形,纵使知得少帝无辜被废,谁敢代为鸣冤?只得一齐说道:“皇太后为天下计,废昏立明,所以安宗庙社稷,用意至为深远,臣等敢不奉诏。”吕后见群臣尽皆服从,遂命断绝少帝饮食,少帝不久遂死。一面示意群臣,立恒山王刘弘为帝。刘弘本封襄城侯;后因恒山王刘不疑身死,吕后移为恒山王,至是立为皇帝,亦称少帝,仍由吕后专政。

  吕王吕台立了一年身死,吕后谥为肃王,使其子吕嘉嗣立为王。吕嘉本是纨绔子弟出身加以平日父母溺爱纵容,自然骄恣暴戾。及至为王,愈加傲慢,自以为尊贵非常,连家中尊长,都不放在眼里,一味横行,无恶不作。吕后实在看不过去,到了六年冬十月,遂下诏将吕嘉废为庶人,意欲别立诸吕中一人为王,又不欲自己出口,最好仍由群臣自来奏请,方显得不是一人私意。当日恰好有田生其人,出来成就此事。

  田生本齐国人,家贫落魄,游到长安,旅居既久,资财用尽,不能回乡,因想得一法,要向富贵人家,打个抽丰。若论长安帝都地方,尽有许多王侯将相,贵族朱门,但苦无一人认得,便到处托人,替他引进。却好有一朋友,认得大将军营陵侯刘泽,允为介绍,前往相见。说起刘泽,乃是高祖从堂兄弟,前为郎中,因击陈豨有功,封营陵侯,官拜大将军,算是朝中一位皇族。刘泽既见田生,与之接谈。田生口才素好,议论风生,甚中刘泽之意。田生又因刘泽是高祖兄弟,可望封王,遂替他想出种种计策,图谋王位。刘泽不觉大悦,立时赠金二百斤。田生得金,便收拾行装,径回齐国。此时事隔二年,刘泽谋王,尚未得手,忽然想起田生,一去杳无信息,因遣人往齐国探问。来人奉命到齐,见了田生,传刘泽言语责备他:“足下回去许久,不曾一通音问,想是与我绝交;不记从前情谊了?”谁知田生自从得金回家,二年来经营产业,居然家道小康,正想报答刘泽恩惠,今闻使者之言,便托他回对刘泽谢罪,并说自己不久当来长安,力图报效。使者如言回报。田生便带同己子,起程来京。田生既到长安,自寻寓所住下,因要秘密营谋,恐被外间走漏风声,所以连刘泽都不与之相见。但是要想谋事,须与朝中亲贵交结,算起吕后左右用事之人,只有审食其、吕媭、张释,此三人中比较起来,惟有张释是个宦官,容易结识,遂托人将其子荐与张释为门客。张释果然收留,过了数月,忽闻吕后废去吕嘉,尚未择立何人为吕王。田生揣知吕后之意,便想见了张释作成其事,为刘泽封王作个引线。主意既定,便择定日子,先遣其子往约张释,届时到他家中饮酒。

  原来田生此次到京,随带许多钱财,比起前次穷困情形,大不相同,只因要与权贵往来,便租得一所高大房屋,置备家伙,使用奴婢,日常饮食服用,甚是阔绰,旁人不知,都道他是世家巨族。当日田生之于,奉命往请张释,说他父亲极意倾仰,薄具酒肴,要请贵人驾临赏光,万勿见却。张释见其意甚诚,也就应允。到了是日,田生早预备丰盛酒筵,将家中收拾洁净,一切铺陈装饰,十分华美。待得张释到了,田生亲整衣冠,出门迎接,延人堂中,左右排下酒席,田生便请张释坐了上座,自己相陪宴饮。张释初意以为一个门客,家中能有几多设备,不过到来敷衍一番,算是领他的厚意。谁知一到田生家中,见他门庭高大,帷帐器具,并皆华丽,左右伺候之人甚多,席间肴馔,件件精美,看此门面,竟与列侯不相上下,心中暗自惊异,因此不敢轻视。又见田生言语投机,彼此遂甚浃洽。

  酒到半酣,田生屏退左右,密对张释道:“今太后外家吕氏,其父子兄弟,曾助高帝,取得天下,功劳甚大,又是国戚,太后春秋已长,父兄皆死,欲多立于侄为王,因恐大臣不服,故仅立吕王一人。如今吕嘉又以罪废,太后之意,欲立吕产为吕王,自己不便出口。足下得宠太后,素为大臣所敬,何不示意大臣使之上请?太后必喜,足下亦可得封侯之赏。”张释听了大以为然,于是谢别田生,依计而行。一日吕后临朝,因问大臣道:“吕嘉已废,应立何人为吕王?”大臣等遂请立吕产,吕后甚悦,乃下诏立吕产为吕王,后来吕后查是张释替他出力,赐以千金。张释受赏,心想若非田生教我,安能得此赏赐?遂分五百金以赠田生,田生力辞不受,张释以为田生廉洁慷慨,因此愈加敬重。

  一日张释又来田生家中,田生请人密室,畅谈良久,因向张释低说道:“近闻吕后封王,朝中大臣,颇多不服,鄙见须用调停手段。现有营陵侯刘泽,在诸刘中辈数最长,仅为大将军,心中未免失望,足下何不进言于太后,割十余县之地,立之为王。刘泽得王,自然感激太后,吕王地位,由此更加稳固。”张释闻言,立即依允,遂辞别田生,往见吕后。田生又查知刘泽之妻,乃是吕媭之女,因暗地使人密向刘泽告知此事,使他转托吕媭,帮同进言。吕后既听张释之言,又有吕媭在旁怂恿,心中也想借此安顿刘氏,遂于七年二月下诏,将琅玡一郡,封刘泽为琅玡王。

  刘洋既已受封,自然大感田生,邀其一同到国,田生又劝其速行,不可挨延。刘泽依言,便与田生收拾行装,即行起程。

  不过数日,吕后果然后悔,不欲遣刘泽就国,因他是诸刘之长,留在长安,可以挟制诸刘。又闻得刘泽已经动身,便命使者飞骑往追,并嘱其追至函谷关为止,如追不上,不必再追,免得动人观听。使者奉命至关,刘泽已于前一日出关,使者只得依言折回,刘泽竟与田生安然到国。

  当日吕后将诸吕之女嫁与梁、赵诸王,原欲将婚姻调和彼此意见,谁知不是冤家不对头,因此反生出许多事故。说起赵王刘友,本是高祖庶子,高祖时立为淮阳王。及惠帝元年赵王如意被杀,吕后遂移刘友为赵王,迫令娶诸吕之女为王后。偏是二人性情不合,夫妻之间,并无恩爱。赵王本有爱姬数人,因此常在爱姬处作乐,少到吕氏宫中。吕氏心生妒忌,又倚着吕后之势,要想压制赵王,不使与诸姬亲近。赵王岂肯受她压制,便与吕氏反目。吕氏大怒,立即收拾行装,回到长安,来见吕后。

  读者试想吕女到京,来见吕后,是何意思?若就常情而论,无非哭诉赵王宠妾欺妻,要求太后作主,勒令赵王向之服礼,以后不得如此,也就罢了。谁知吕女心肠狠毒,却与吕后相似,以为如此尚不足意,须得吕后将她丈夫治死,方可泄其怨恨,于是竟将实情隐瞒不说,却另编出一种话来,陷害赵王。欲知吕女如何措辞,且听下回分解。

卷三十"两赵王女祸亡身 朱虚侯军法行酒"

  话说赵王刘友之后吕氏,因赵王偏爱姬妾,夫妻反目,心中异常怨恨,一直回到长安,入见吕后,意欲将言激怒吕后,将赵王从重处治,以快其意,遂捏说道:“赵王最恶吕氏,因要是吕氏之女,加以虐待。并大言道:‘吕氏岂得为王,等到太后百岁之后,吾必照着先帝盟誓,发兵击之。’妾闻此言,知是赵王有心弃妾,住在赵国,更无希望,且恐将来吕氏必受赵王之害,所以特地逃回报告此事。”吕后听了,以为其言是实,不觉大怒,顿起杀心,即遣使者往召赵王。当日赵王闻说吕氏含怒回京,料想不过往见吕后,诉说她受了许多委曲。世间夫妻反目,为妇女者往往回到母家,哭诉一切,此是常有之事,只得任她去了。及至使者来召,赵王知得定为此事,心想吕后身为尊长,要想调和儿媳感情,命我来京,将她接回,或是听信她一面之词,将我责备,但我也可当面辩白,谅来此去无甚不了之事,便随使者起行。七年春正月,赵王到了长安,吕后闻说赵王到来,不与相见,闭在邸中,遣兵围守,不给饮食,也不许赵国随来从臣,与他同在一处。从臣看不过意,备了饮食,私自送进,却被守兵查出,立即拿捕治罪,因此更无别人,敢进饮食。可怜赵王刘友独自一人,幽囚邸中,活活受饿,至此方知身被吕氏诬陷,冤愤填胸,无处告诉,遂作歌道:诸吕用事兮刘氏微,迫胁王侯兮强授我妃。我妃既妒今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与直。吁嗟不可悔兮宁早自贼,为王饿死兮谁者怜之!

  吕氏绝理今托天报仇。

  赵王悲歌愤懑,饥火中烧,欲逃无路,不久竟然饿死。吕后命以民礼葬于长安,下诏移梁王刘恢为赵王,更将吕王吕产移为梁王,又立惠帝后宫之子刘太为济川王。

  说起梁王刘恢,生性本来懦弱,所娶王后,偏又是吕产之女,性质刚强,以致太阿倒持,受制于内。王后既得专权,所有左右从官,皆用诸吕族人,作她耳目,梁王一举一动,不得自由,心中郁郁不乐。如今奉命移封赵国,闻得赵王刘友饿死,都由其妻吕氏进谗所致,因此对着王后,愈加畏惧。王后亦知此事,更觉扬扬得意。刘恢本有爱姬一人,王后便暗中用药将她毒死,刘恢闻信,甚是伤悼。又明知她死得冤枉,却看着赵王刘友是个榜样,一毫不敢出声,只是心中悲愤,无人可告。

  于是作成歌诗四首,命乐工歌唱,不到几时,遂发愤自服毒药而死,时吕后七年夏六月也。吕后闻赵王自杀,问知原因,全不怜悯,反说是堂堂一国之王,只为了一个妇人,拼将身殉,并不想奉承宗庙,失了孝道,因此不立其嗣,遂遣使往告代王刘恒,意欲移之为赵王。代王对着使者辞谢,说是情愿仍守代郡边地,不敢移封大国,使者如言回报。于是太傅吕产、丞相陈平,知得吕后欲封吕禄,便请立吕禄为赵王,吕后自然允准,吕氏遂又添了一个国王。

  到了是年九月,燕王刘建身死,王后虽未生子,其后宫美人,却有一子,照例应得嗣立为王。谁知吕后自因两个吕女断送了两位赵王性命,不说吕家女儿不好,反道是刘氏诸王,有意与吕氏作对。知得刘吕联姻,无益于事,又料到刘氏宗支,见她此种举动,愈加不平,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趁着自己在时,多立吕氏几人为王,养成强大势力,也可与刘氏为敌。

  遂暗遣刺客,前往燕国,将燕王之子杀死。此时吕后也不待群臣来请,即下诏立吕台之子吕通为燕王。又封吕胜为赘其侯,吕更始为滕侯,吕忿为吕城侯,吕莹为祝兹侯,于是吕氏共有三王六侯。连大谒者张释,亦得封为建陵侯,汉时阉人封侯,算他第一。都亏迎合吕后之力,得了此种好处。但难为刘氏诸王侯,人人心中恐惧,各图自保,惟恐稍触吕后之怒。内中独有朱虚侯刘章,年方二十岁生得性情活泼,气概勇敢,因见刘氏失势,诸吕擅权,心中实在气愤不过,欲待出来反抗,明知卵石不敌,只得装作懵懂样子,一味与众随和。他虽也娶吕禄之女为妻,却与两个赵王不同,用出手段,买得吕女欢心。吕后与诸吕,见刘章夫妻恩爱,也甚欢喜。刘章却暗地算计,要想示个利害,使知刘氏未尝无人,诸吕或不敢十分放肆。主意既定,专待见机行事。

  一日吕后在宫中排起筵宴,大会亲戚,诸吕尽皆在座。刘章本是吕后之孙,又是诸吕女婿,也得预宴。吕后因他辈行最小,便命为酒吏监酒。刘章因此心生一计,上前请道:“臣本将门之子,出身将种,请得以军法行酒。”吕后平日将他当作小孩,又听其语意甚是浑沦,以为无非凑趣作乐,便即应允。

  到得酒酣,刘章出席敬酒,又唱了一曲,舞了一回。大众看他,竟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刘章歌舞已毕,又向前说道:“请为太后唱一耕田之歌。”吕后听了笑道:“只有汝父知得耕田,汝一出世便为王子,岂知田事?”刘章答道:“臣能知之。”

  吕后道:“当试说来,看是对与不对。”刘章应声唱一田歌道:深耕概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

  吕后闻得歌词,知是刘章寓意,所谓非种,明明指着诸吕,暗想谁料一个小孩,竟有此种深心,因此也就默然无语。刘章却仍假作无心,只顾催着近侍巡环斟酒,不多几时,大家都已吃得半醉。诸吕中有一人,不胜酒力,恐怕醉后失仪,又见吕后等甚是高兴,不便当面告辞,打断众人兴头,于是趁着大众不觉,私自离席逃去,却被刘章一人看见。

  原来刘章请以军法行酒,便已存下杀心,虽然唱歌起舞,弄出许多花头,两眼却望着席上各人,不住的轮转观看,要想寻他破绽,正如饿猫寻伺鼠子一般。如今看见有人逃席,又认明是诸吕中人,正是难得机会,立即离座向之追赶,其人见刘章从后赶来,何曾知得是要杀他,以为不过欲来挽留,不令逃去,正想对着刘章婉言辞却,谁知刘章赶到近前,不由分说,拔起剑来,立将其人杀死,割下首级,提到席前,向吕后说道:“有一人逃酒,臣谨依军法斩之。”吕后及席上众人,连同左右近待,见此情形,尽皆大惊失色。但因已许刘章行使军法,不能责他擅杀之罪。再看刘章,他却如行所无事,面不改容。

  大众到此,兴致全无,吕后遂命罢酒,诸吕一个个垂头丧气,各自散归。

  从此之后,诸吕见了刘章,各带三分畏惧,也有心中怀恨,要想设计害他,却因他言语行事,并无过失,也就元可奈何。

  此事传到外间,一班刘氏宗支,暗自欢喜,都赞刘章年少胆大,敢作敢为,此举可为刘氏吐气。就是朝中大臣如陈平等,心中亦敬服刘章,都倚他作刘氏保障。却说陈平自从代王陵为右丞相,虽有左丞相审食其,与他同事,却是从不过问,所以一切政事,皆归陈平一人办理。但陈平事事皆须请示吕后而行,并无一毫权力,连种种违法举动,亦不能救正,凡事惟有顺从吕后意思,也算是善于保全禄位了,谁知尚有人向吕后面前,说他坏话。未知其人为谁,且听下回分解。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