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话演义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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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五"三过桐柏山 共战巫支祁"

  

  且说文命结婚后,离去涂山,到得江边。只见波涛滚滚,势甚凶险,万万不能过去。文命大怒道:“这又是妖魔在那里作怪,可恶之至!”忽然想起:“犀角烧起来,可以照见水怪,古人曾经有在此烧过的。我现在有西王母所赐之犀角在此,何妨一试呢。”想罢,取出犀角叫人点起来,向江中一照,直照到水底,比较赤碧二珪所照还要清楚。想来这个犀角来自瑶池,的系仙物,与寻常之犀角不同。果然水中都是一批虾怪、鱼精、鼋魅在那里推波助澜。被犀光一照,个个现出原形,站立不住,纷纷向下流逃去。所有波涛顿时平静。文命忙叫众人一齐上船,向西对渡,又防恐妖魔再来,仍将犀角燃着。凑巧风顺,一帆高挂,顷刻已达彼岸。

  正在搬运行李之时,忽然一阵狂风,波涛壁立,将几只船直涌到岸上。之交、国哀等个个倾跌,压在船底,各受重伤。

  文命幸立在远处未遭波及。七员天将腾起空中。乌涂、陶臣二氏卷入水际。在这一刹那的时候,江心中已跳出无数妖魔。当头两个大妖,状貌凶恶,形若猕猴,似人非人,一个手持狼牙棒,一个手持大砍刀,高声大叫:“文命小子,这番与你见个输赢,你休想逃。”说着,指挥群妖团团围上来。庚辰等在空中看见飞身下来迎敌。仔细一看,就是前夜来的那个,今朝白昼出现了。

  于是庚辰、黄魔保护文命,杀戮小妖;狂章、乌木田上前迎敌。斗到数十合,两妖气力不加,要想望江心逃去。哪知繇余、大翳二人已抄到后面,喝声:“哪里去?”两妖措手不及,被四人生擒过来。另有几个钻入水中的小妖,亦被乌涂、陶臣二氏个个活捉,解到文命面前。

  文命大喜,连忙叫庚辰等将船搬开,救出之交、国哀等,用药医治,扶到远处休养,然后再审问这批群妖。那执狼牙棒的自认为巫支祁的大太子;持大砍刀的自认为巫支祁的二太子。原来巫支祁独霸淮水流域数十年,已自称为淮水之君了,所以他的儿子都称太子。文命问他:“为什么荼毒生灵?又为什么屡次前来害我?”两妖都推到他父亲巫支祁和他兄弟奔云身上,说他们指使的。文命又问巫支祁和奔云此刻在哪里,大妖道:“此刻都在桐伯山。因为料祟伯归去,第一必越过长江,第二必经过桐柏山。叫我们先来截住长江,假使截不住,再截住桐柏山,所以此刻都到那边去布置去了。”

  文命道:“汝等巢穴都在桐柏山吗?”二妖道:“不然。我们住宅以水为宜,所以都在水中。我父亲的宫殿在淮水下流龟山脚下,最为近海。我兄弟奔云的宫殿在淮水中流,涂山侯脚下。我的宫殿在大别山脚下。我兄大太子的宫殿在光山脚下。桐柏山虽是淮水发源之地,但是水量甚小,不足以容回旋。我们虽则亦有兵士派守,可是不常去住的。”

  文命道:“我上回两次经过桐柏山,都受妖魔欺侮,是汝等吗?”大妖道:“不是。大约是我们的守兵。他们看见了相貌奇异,或身怀异宝的人,要想欺陵篡夺,这是我们不知道的。”文命喝道:“那么汝等现在为什么屡次来谋害我呢?”二妖道:“霍山、潜山之神那日用龙送崇伯过江,这是大家知道的。

  我父亲知道崇伯听了霍山、潜山两神的话,结婚之后,必来和我们为难,所以不得不先下手,这是真情。后来崇伯又私下派人闯进我兄弟奔云的宫殿,打死我们无数兵士。知道崇伯已有与我们不两立的决心,因此非弄死崇伯,我们不能自安。这亦是实情,请求原谅!”

  文命道:“我手下有五个人被你们捉住,弄死了没有?”

  大妖道:“没有弄死,都囚在那里。”文命道:“我不信,你们这班妖魔,岂有捉到人不弄死之理?”大妖道:“的确没有弄死,我父亲说,须等捉到你之后一同处死。”黄魔听到这句,勃然大怒,拔出宝剑就要砍去。文命连忙止住,一面问两妖道:“汝等要死要活?”两妖齐道:“要活,不要死。”文命道:“那么我放汝等回去,好吗?”两妖听了,喜出望外,都道:“好好。”

  文命道:“我放汝等,不是白白放的。须要将我们被捉去的五个人拿来交换,汝等肯吗?”两妖连连道:“肯肯。你如果放我们回去,我们立刻将五个人送来。”文命道:“靠不住,靠不祝我放你们回去,你们不放五个人回来,我奈何了你们呢!现在我先放几个小妖回去,你们可吩咐他去通知你父、你弟,叫他赶快将五个人放回来,那么我也立刻放你们回去,你看如何?”两妖道:“五个人放了转来,你不放我们去,怎样办?”

  文命正色道:“我是个人,人的话就是信。你疑心我不信,你当我不是人吗?”两妖无奈,只得答应。便回头和那些被捉住的小妖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多少妖话,大家都不懂得。说完之后,就向文命说:“我已叫他们回去和我父我弟说,放了五个人出来,我们才有命,想来一定放转来的。”文命听了,就吩咐将那些被捉的小妖都放了。那些小妖欢天喜地,纷纷人水而去。

  过了一日,果见前日放去的那些小妖扶着了鸿濛氏、章商氏、兜氏、卢氏、犁娄氏五人,出水而来。众人大喜,纷纷上前向五人询问。哪知五人都垂头丧气,面目黑瘦之至,气息亦非常低微,问了长久,只听得犁娄氏说了一句,叫作“饿坏了。”乌涂氏听了,赶快叫人去预备食物,忽听那边捆缚着的大妖、二妖齐声连连大叫道:“他们五个已送到,可以放我们了。”

  文命等正在围询五人,未曾回答。那两妖又大叫道:“人说的话如此无信吗?如此无信是个人吗?”

  文命听不过,就叫真窥、横革等将两妖绳索解去。哪知一解之后,两妖就急急向江边逃窜。接着,这垂头丧气的鸿濛氏、章商氏、兜氏、卢氏、犁娄氏五个和那些小妖,亦跟着向江边逃窜。庚辰心细,繇余手快,乌木田立得近,急忙将鸿濛氏、兜氏、犁娄氏抓住,其余早入波心,浪花四溅,无影无踪。众人细看那抓住的三个,何尝是鸿濛氏、兜氏、犁娄氏三个?原来都是妖魅幻形欺骗。文命知道上了当,不禁大怒,吩咐将三妖都斩去。

  就率同大众沿淮水而上,搜寻它的巢穴。一面吩咐天将道:“据大二两妖说,老妖三妖在桐柏山等我们。我们须要小心。”天将等答应。看看行抵桐柏山,忽然之间惊风四起,迅雷乱鸣,天气陡然昏晦。文命大怒,作起法来,大喝一声:“雷神风神何在?”只见空中雷神丰隆,风神巽二连续而至。向文命行礼,文命责让他们道:“尊神职司风雷,应该助顺除逆,扶正黜邪,何得帮同妖魔,阻我去路?”

  雷神、风神齐声道:“这非某等之过,那妖魔具有广大神通。”刚说到此句,后面的妖魔已漫山遍野而来。当头一个,人身虎面,牙长一尺,身长二丈,手执长枪,驾着一道乌云,如电一般飞来,大叫:“文命小儿,快快授首,吾乃三太子奔云是也。”说着,举枪直刺文命。黄魔、繇余看了不敢怠慢,一齐赶出,双槌一剑,将他的枪挡住,就交战起来。旁边又有两个大妖从左翼攻到,一个就是巫支祁的大太子。一个浑身黄色,钓鼻圆眼,其状甚怪,名叫鸱脾,是巫支祁的左先锋。乌木田、童律慌忙上前迎祝又有两个大妖从右翼攻来。一个就是巫支祁的二太子,一个方面大目,喉结垂得很长,其状甚武,名叫桓胡,是巫支祁的右先锋,狂章、大翳慌忙上前迎祝其余大小妖魔约以千计,群向文命攻来。庚辰及乌涂氏、陶臣氏只得保护着文命及真窥、横革等,随时拦阻驱逐,不敢远离。

  这时风雷愈大,天色亦愈晦,风神雷神至此亦无法可施。

  文命怒极了,再作起法来。凡云华夫人赠他那部宝篆上所可以召请之神,此地战场适宜的,随口乱叫。霎时间桐柏山神首先率领千名神兵前来援助。随后潜山、霍山两储君带了三万灵官亦匆匆赶到。又有中岳嵩山之神寿逸群和他的佐命少室、武当两神,带了仙官玉女三万人亦到。其余神灵到的亦不少。这时中路和左右二翼正在酣战。二太子敌不过狂章,首先后退,桓胡也只好退了。右翼既败,左冀动摇,大太子及鸱脾亦只好后退。独有中路三太子奔云,煞是骁勇,一杆枪抵住了黄魔的槌,繇余的剑,死斗不休。庚辰看了,大吼一声,叫黄魔等退保文命,提了大戟,直前接战。

  奔云见换了生力军,不能支持,亦只好后退。不料庚辰的戟逼得太紧,奔云不得已,驾起乌云向东而逃。庚辰哪肯饶他,紧紧穷追。追到淮水中流,奔云刚要入水,只见水中窜出一条长龙,生有两翼,看见奔云便张牙舞爪拦住他的去路。庚辰一看,原来是应龙,不禁大喜,连叫道:“好好!”奔云既被应龙拦住,不得入水,后面庚辰的戟又要刺过来,不得已,只能向东北而逃,庚辰仍是紧迫。倏忽之间,那奔云不见了,庚辰大疑,低头一看,但见下面都是滚森林。料想他躲在山泽之中,正要设法去寻找,忽见东方旗旌飘动,人声喧闹,原来此地已是孟潴相近,伯益等正带了兵士来此工作。庚辰大喜,就降下空中来与伯益商酌,要想派遣兵士将山泽围住,以便搜捕。

  伯益想了一想,说道:“他是妖,我们是人,就使包围,亦恐怕制他不祝我想请你仍旧站在空中四面观察,防他逸去。

  我另有方法可以赶他出来。”庚辰依言升到空中眺望。这里伯益就吩咐部下,每人各取干柴一束,将森林四面放起火来。这放火本来是伯益的专门长技,所以嗟咄立办,不到一时,四面已是火光熊熊。

  那时奔云躲在山泽之中休息多时,肚里忽觉饥饿,适值有一虎一豹经过,奔云就随手捉来啮以充饥。刚要吃完,忽见周围火光四起,必剥之声不绝,那森林已统统烧着了。奔云大惊,向东一望,只见一个幼年的童子督着无数兵士在那里纵火,奔云不禁大怒,说道:“这个小小孩子,亦来欺侮我,可恶极了,吃掉他吧。”说着,绰起长枪,冒烟突火穿出林来径奔伯益,张开大口,要想将伯益生吞下去。伯益这时命不该绝,如有神助,忽然倒退几步,那指挥兵士的右手尚翘起在空中,恰恰伸在奔云嘴里。奔云牙齿刚要嚼时,但觉背上奇痛,急忙舍了伯益,回头一看,原来庚辰已从天而下,一戟刺来,已透奔云背部。奔云出于不意,大吓一惊,兼受重伤,不能应战,急忙驾起乌云,向南而逃,庚辰又紧紧赶去。这里伯益之指已被咬伤,幸未啮断,自有苍舒、隤□等赶快为之甫药医治。不提。

  且说庚辰追逐奔云,看看又近淮水了,只见那条应龙却像知道似的,又在那里守候拦阻,不令人水。奔云无法只得再向南逃。庚辰一想,前面已是大江了,恐怕他逃人水中,不易捕捉。急忙取出云华夫人所赐的神霄剑向空挥去,那剑光如长虹一道,夭矫飞去,恰好将奔云截为两段,尸首并落江中。庚辰见奔云已死,急忙收了神霄剑,要想回到桐柏山再来助战。哪知到淮水边又遇见应龙,庚辰忽想起一事,向应龙道:“拦住妖魔,不使他人水,你的功劳甚大。现在妖魔已伏诛了,还有我们的鸿濛氏、章商氏、兜氏、卢氏、犁娄氏五个被妖魔捉住,困在水中,生死未卜,你能够去探听援救吗?”那应龙听说,将头一点,径自入水而去。庚辰亦就回桐柏山而来。

  且说文命见庚辰追逐奔云而去,便吩咐黄魔等道:“你们须努力上前杀贼,不可为我的原故耽误时间。现在各山各神都正在鏖战。你们是我亲信之人,岂可反落在后吗?”黄魔等听了,只得离开文命,俱各上前。

  那时潜、霍二山储君手下的三万灵官,中岳嵩山寿逸群手下的三万仙官玉女,以及桐柏山神手下的千君等包围群妖,搏战多时。妖魔渐渐不支,要想逃窜,怎奈各处神兵都已布满,正要想斩草除根,忽然之间,数万神兵纷纷倒退。困在核心的妖魔,一齐突围而出,反并力向前。文命看了,正在诧异,哪知是巫支祁自己到了。

  大家看那巫支祁相貌生得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真是奇妖。但见他左右跳跃,搏击之处,个个受伤;腾踔所到,人人躲避。几万神兵直不禁得它一打。倏忽之间已奔到文命面前伸手来攫。童律等见了,急急的用兵器拦阻。忽然有人将文命向后一拖,文命回头一看,那人服黄素之袍,戴黄玉太乙之冠,佩神宗阳和之印,原来是中岳嵩山之神寿逸群。

  寿逸群也不言语,拖了文命向后就走。走到一条小黄龙身边,扶了文命跨上龙背,寿逸群自己也跨上了,那黄龙腾空而起,停在空中。寿逸群才向文命道:“巫支祁厉害得很,下面不是乐土,还是空中稳当。”

  文命此时心忙极了,一面向寿逸群称谢,一面向下方观看,只见童律的枪已在巫支祁手中,童律却从地上跳起,想来已给巫支祁杀败了,这时大翳、繇余、狂章、黄魔正在四面拦杀群妖,乌木田拿着双锏,正与巫支祁支持,不到几合,巫支祁撇了童律的枪,又抓住乌木田的锏,乌木田吃不住,亦只得弃锏而逃,这里黄魔、大翳等见了,四个一齐上前拼命来敌。巫支祁看见文命已在空中,舍了四将,腾起空中来捉文命,看看相近,寿逸群急将所佩的神宗阳和之印向它一挥,巫支祁不觉倒退几步,忽而又欲上前,寿逸群举起印,高声和它说道:“巫支祁,你的孽子奔云已被诛夷,你尚在此做什么?”巫支祁听了,向东南凝望一会。忽然哭道:“我的儿,你死得好苦,待我葬了你之后,再来杀尽这批人,为你复仇吧。”说着,降下地面,丢了乌木田的锏,发一声长啸,督率着大班妖魔恨恨而去。倏然不见,风雷顿止,天色也复清明。

  黄魔等知道他厉害,亦不敢追赶。童律、乌木田各自寻着他的军器。这时文命和寿逸群已自空中降下,与潜、霍储君、桐柏山神、雷师、风神聚在一处,计点灵官、仙官、玉女等,受伤的不少,幸喜都是仙体,并无性命之忧,文命叹道:“巫支祁如此猖撅,如何是好?”寿逸群笑道:“不妨事,等庚辰来,事就可结束。”过了一回,庚辰已从天而下,向文命报告诛戮奔云之事,并问刚才争战情形,文命便将巫支祁的厉害说了一遍,庚辰道:“既然如此,且待明日某去会他。”

  哪知等到次日,巫支祁竟不出,大众正在诧异,忽然见鸿濛氏、章商氏、兜氏、卢氏、犁娄氏五个囚服缧绁而至,庚辰防恐又是妖魔所假托,吩咐黄魔等小心提防。乌涂、陶臣两氏,知道是真的,慌忙来给他们解去缧绁,脱去囚服。文命问他们被擒后情形,鸿濛氏道:“当初被擒时,小妖三太子一定要将某等杀死,到是老妖巫支祁且说暂囚着,等擒到祟伯之后,一同处死,因此就将某等囚在它宫殿的后面。起初颇受虐待,后来老妖小妖都走完了,剩了几个人在那里看守。某等正想设法逃脱,苦于缧绁一端紧系在石栏之外,摆脱不去,恰好应龙跑来,用抓扯断了缧绁,某等才得逃出石栏之外。刚要恳应龙将我们手上的缧绁一并扯去,以复自由。不料外边宫殿里忽闻有哭泣之声甚厉,接着妖声嘈杂,某等深恐再遭他们的毒手,只得带着缧绁,潜踪逃来。”文命看他们被囚日久,困顿憔悴,难得逃出妖窟,遂大大慰奖一番,叫他们自去休息,不提。

  且说巫支祁率领君妖回去,便叫了大太子、二太子及鸱脾桓胡过来,切实责备他们道:“你们不应临阵先逃,挫动锐气,以致三太子孤立无援,被他们杀害,岂不可惨吗?”桓胡道:“大王不要误听了吗?”巫支祁道:“刚才我在阵上,听了中岳神寿逸群之言,朝东一望,果见三太子的阴魂来通知我,说道已被庚辰惨杀,抛尸江中。所以这事千真万真,你们还不给我赶去寻他尸首回来!”大太子等听了这话,个个惊慌,赶快分头去寻。过了一会,果然将奔云尸首寻回。巫支祁看了,放声大哭,叹道:“完了完了,我三子之中,惟他最有用,如今他既被害,剩了你们这一班无用之物,靠我一个怎能支持呢?”说罢,又哭了一会,叫鸱脾、桓胡过来,吩咐道:“你们两个快给我到前面二十里外水底里埋着的几条阴沉木取来。”两妖受命,带了许多小妖而去。

  过了多时,将阴沉木抬到。原来那阴沉木乃洪荒以前之木,经过劫灰,可以历万古而不坏,极是难得的东西。巫支祁就叫小妖赶快作成棺木,将奔云尸首盛敛,并打算给他立刻埋葬。

  左思右想,竟无完善之地。隔了许久,才说道:“有了。”叫过大太子来,吩咐道:“你给我从大江沿云梦大泽到湘水,向湘水神恳求,说我第三子的棺木,要葬在湘水的上流,请他招呼,并求保护。那湘水神和我很有交情,和你兄弟奔云亦颇要好,一定答应。你快去快来!”大太子等听了,都非常疑惑,便问道:“兄弟安葬,就在此地好了,何必到万里之外去呢?”

  巫支祁拍案大骂道:“你们还在这里做梦呢!我久闻文命这个人非常了得,将来势必与我为难!所以我想趁他结婚的时候,出其不意,结果了他。起先我就要派奔云去,都是你们两个,自告奋勇,说一定能够弄死他的,哪知终究不成功,跑了回来。现在他已立意与我为难了,他手下又有许多天将,各种神灵都帮助他,你们以为还打得他过吗?我的本领虽大,但是孤掌难鸣,独木难支,性命如何,殊属难说!你们死了,能否有葬身之地还不知道呢?我要将奔云葬到那边去,就是不愿它葬在仇人的地界以内。万里之遥,仇人的势力万万不能到,奔云的阴灵,可以稍稍安慰一点。这种道理,你们还没有知道呢!”说罢,又叹息不已。大太子等听了,个个无言,只得如飞的往湘水而去。

  过了一日,回来报告,说湘水神已经答应,而且指出一块地方甚为合宜。巫支祁听了无语,就吩咐大太子等作速将奔云棺木送去安葬。太子等领命搬柩而去。那奔云棺木,就葬在现在广西全县一个峡上。这个峡,名叫兵书峡,相传诸葛亮藏兵书之处。远望过去,绝壁上有一个大匣,似木非木,其上无盖。

  据《涌幢小品》所载,说道:“明朝嘉靖皇帝听说这匣中所藏的是诸葛的兵书,所以叫了南昌姜御史去龋姜御史募了健卒,驾起云梯,爬上去去龋才知道并不是匣,是一口棺木,厚约一尺余,其色黄黑,上面有盖,打开一看,原来并不是兵书,是一副骸骨。那头颅大如车轮,有两个牙齿,长到一尺余,锋利如刃。就拿了他下来,将这情形奏明嘉靖皇帝。嘉靖皇帝遍问在朝之臣,都考不出是何朝、何代、何人的棺木尸海就吩咐将那尸骸埋于山侧,从此了事。哪知这日夜间,姜御史做其一梦,梦见一个虎头的人,长约丈余,撞门而入,瞪着两眼,气冲冲的向姜御史自称是水神巫支祁的第三子奔云。并将当日如何与夏禹王打仗战败,葬在此地的情形说了一遍。并且说将来劫满之后,还想下世报仇等语。于是这个兵书峡的真相,方才明白。现在广西全县那个棺木依然尚在,不过中间已空,棺盖亦没有了。

卷一百○六"禹凿轩辕化为熊 女攸化石破生启"

  

  且说巫支祁退去之后,文命与众天神地祗等商议,料他必来。哪知等了三日竟不见来。文命心疑,寿逸群笑道:“他正在那里办丧事呢。丧事办好,一定来决战。”地将等听了,就想趁此去攻他的水府,文命道:“这个不可,礼不伐丧,且等他吧。”

  又过了两日,巫支祁果然带了他的大太子、二太子、先锋鸱脾、桓胡,及数千木魅、水灵、山妖、石怪之类尽锐而来。

  文命这边亦早已商量妥帖,整队以待。先由雷师风神竭力设法消灭他的风雷,所以这次雷也不作,风也不飘。巫支祁部下已经心慌胆怯。再叫庚辰抵敌巫支祁,童律抵敌大太子,狂章抵敌鸱脾,繇余抵敌二太子,乌木田抵敌桓胡,黄魔、大翳,乌涂、陶臣二氏往来援助接应。鸿濛氏等五人,体力虽未复原,亦勉强出来掠阵,其余山神储君带了灵官仙官之类,则尽量的斩除妖魅。这场大战,可谓空前而绝后。

  战了多时,繇余大喊一声,一剑起处,已将二太子斩讫。

  飞身转来帮助乌木田夹攻桓胡。桓胡心慌,被乌木田一锏,亦斩倒在地一命呜呼。那边大太子敌不过童律,转身想逃,童律一枪刺中背心,亦结果了性命。只有鸱脾煞是耐战,黄魔从刺斜里一槌飞去,鸱脾出于不意,急忙招架,不觉心乱手疏,亦被狂章砍死。巫支祁看见二子尽亡,先锋都死,手下小卒又被灵官仙官等杀得尸横遍野,东窜西逃,不禁愤极了,狂吼一声,跳浪奋掷,左冲右突。庚辰那枝大戟几乎有点拦架不住,却好黄魔等六将一齐上前围攻。

  庚辰便趁此机会跳起空中,将西王母所赐的铁索取出,自己拿了一端,将另一端向下抛去。只见那铁索愈引愈长,环成一个圈子,已将巫支祁的头颈套祝巫支祁出于不意,伸手来除,哪知愈除愈紧,几乎将头颈都要切断,只好不除了,又用手扯那铁索,亦哪里扯得断?猛见庚辰持索站在上面,才知道是庚辰做的把戏,奋身跃起,想和庚辰来拼命。庚辰早将西王母所赐的金铃拿在手中,看他将近,将金铃向他脸上一掷,早将他的鼻子穿住,摇动起来,铃声不绝。巫支祁愤极了,用手来除,无论如何又除不了。

  庚辰是天将,能直上天空,巫支祁是水神,虽亦能腾云驾雾,然而高度有限。庚辰知道巫支祁野性不易驯服,牵着铁索故意将身不住的上耸。起初巫支祁还不在意,跟着上升,后来却吃不住了,仿佛悬空挂着,困苦万分,只得高叫饶命。庚辰便问:“从此以后,降服了吗?再敢为患吗?”巫支祁连声道:“降服了,降服了,不敢为患了。”庚辰降下,向他一看,只见他的头颈,已伸长至百尺左右,然而不死亦不断,才知道他真是奇妖。

  那时山上小妖已荡尽了。庚辰就牵了巫支祁来见文命。文命问他说话,极其明白,应对亦极灵敏。问他江水、淮水之深浅以及原隰之远近,都说得详详细细。文命吩咐庚辰且将铁索牵住,看守着他。一面先向各神致谢,各神都告辞,纷纷而去。

  然后再牵过巫支祁来问道:“我照你的方法平治淮水,淮水能够平治吗?”巫支祁道:“必能平治。”文命道:“如能平治,赦你一死。倘使不能,你休想活。”说罢,就带了众人,牵了巫支祁,由桐柏山顺着淮水而下。一面叫狂章到东原去,通报伯益等叫他们坐了船在淮水下流会齐,狂章去了。

  这里文命等亦一路下去到得大别山。向东一望,极目全是洪水,文命向巫支祁说道:“这个全是你作的孽,你的巢穴在哪里呢?”巫支祁道:“在海口相近处一座龟山脚下。此处山下,是我二小儿的住宅。过去涂山脚下,是我三小儿的住宅。这条淮水,就是这三处最为扼要。假使将这三处治好,淮水已经平治了。”

  文命道:“这三处怎样的扼要呢?”巫支祁道:“此地以南,夹于大别山和霍山两个山脉之中,地势南高北下,水潦的时候,容易泛滥。而此地地下的土质,又非常之松疏,容易陷落。再向东去,则山脉横亘,水流不畅,所以是个扼要之处。

  再过去到涂山脚下,则高山巍巍,挡住淮水的正路,使它绕道向南,或向北,盘旋曲折,容易激起水的怒性,就是水患之原,所以亦是个扼要之处。至于龟山那方面,更厉害了,东临大海,潮汐日夕震荡,地质尤疏松异常。北面从泰山山脉上滚下来的沂水、泗水等,迅急异常,西北一带,更是平原莽莽。嵩山以南,熊耳外方以东的水,统统都倾注过来,如不修治,恐怕不久亦要陷成泽国,所以亦是个扼要之地。”

  文命道:“那么依你的意见怎样治法呢?”巫支祁道:“我是水神,当然利用水势的盛大。如为你们人类计,自然以‘疏凿’二字为最要,崇伯早已做惯的,何必再问呢?”文命听了巫支祁的话,又往各处细细将地势考察一会,觉得他所说一点不错。适值伯益等大众人夫亦来会集了。那时伯益指伤早已痊愈,与文命各诉说别后之事。

  一日,到了龟山、文命看这地势,上倚绝壁,下有重渊,遂问巫支祁道:“这下面是你的巢穴吗?”巫支祁答应道:“是。”文命道:“你作恶多年,害人不少,本应该明正典刑,姑念你陈说水利,尚无欺骗,西王母又代你说情,我就饶恕你吧。仍旧放你在旧时的巢穴里居住,你以后务须革面洗心,潜修静养,匆再荼毒生灵,你知道吗?”巫支祁道:“极感盛德,我以后决不敢再为恶了。但是我颈上系着一根长大铁索,鼻上又穿着一个金铃,殊属累坠难看,请你法外施仁给我除去了吧。”

  文命道:“这个不能,你野心未死,解放之后,难保不再为祸患,反要送了性命,不如任它系着,倒可以保全你。你如果真能改过住在水府,几千年之后,自有放你的人,此刻却万万做不到。”说罢,就叫鸿濛氏、章商氏、兜氏、卢氏四个拿了铁索,牵了巫支祁到他的水府里将他监禁。铁索的上端,在龟山脚下凿一个大穴,用铁锁锁住,又用符篆镇压了,使他不能逃逸。但是铁索甚长,巫支祁在水底附近仍可以自由来往。

  后来几千年之后,到得唐朝时候,楚州有个渔人,在淮水中钓鱼,忽然钓得一条铁索,其长无穷,不觉诧异,就去告诉当地的刺史。那刺史姓李名阳,听见此信,即忙召集人夫来挽这铁索。得到铁索挽尽,忽然跳出一只青色猕猴,大家正在惊骇,那青猕猴带着铁索仍复跳入水中。后来到得明末清初的时候,那这猕猴和铁索还在,往往有人看见。到得后来洪泽湖沦陷,大家亦看见这猕猴出来。乡人不知道巫支祁的故事,纷纷传说以为是齐天大圣,未免太好笑了。闲话不提。

  且说文命即将巫支祁锁佐了之后,随即决定导淮大方针。

  第一步,是疏濬淮水下流,深广丈尺,定了标准,就叫众人合力动工。治好之后,再作第二步,就是开凿涂山与北面的荆山,二山本来相连,现在凿它开来,将淮水从二山之间流过。这个工程,最为艰巨,龙门伊阙之外,要算第三大工程了。第三步,就是开凿硖石山,使淮水亦从两山之间流过,这段工程亦不校第四步,治理支流,支流中工程最大的,亦有三处:一处在霍山西北,那边山势嶙峋,水流奔湍,非加疏凿不可。一处是泗水、沂水等,从泰山上注下来,杂以济水的分支,和河泽孟诸等的浸灌,其工亦费事。一处是从阳城、太室、熊耳、方城等山来的水,虽少开凿之工,但是地方广大,疏浚亦殊费事。文命这番计划,是因了巫支祁的话,再去考察过然后定的。但是结果、治法与巫支祁的话大致相同。可见巫支祁于淮水利害非常熟悉,真可算淮水之神了。闲话不提。

  且说文命决定了计划之后,分派苍舒、隤□等到各处工作,自己则到处往来监督巡视,足足有七个多月方才竣事。在他那巡视泗水、沂水的时候,乘便又考察濒海一带,但见沂水东面有一条沭水亦非常泛滥。于是等泗、沂二水治好之后,又来治沭水。凿开一座山,将它的水直放到海里去。又用赤碧二珪一照,只见它水底有一个大穴,玲珑深阻,容易为妖物所盘据,深恐将来再有巫支祁之类来作巢穴,就在上面择地筑了一座台,以为镇压之用,后人就叫它作禹王台,在此刻山东郯城县东北十里。到了明朝正德年间,这台忽然倾圯。有一县令,趁此毁去它,而取它的石头。毁到一半,有一块大石板,下面有巨大荷叶一片,尚鲜好,有古剑,长尺余,压在荷叶上面。它的下面就是一泓池水,池中有两条鱼,鼓猎游泳,非常活泼。

  这个县令就叫人将这两条鱼放之于河,拿这剑置之于库,将禹王台完全毁去。从此以后,沭水大为灾患,郯城县因此迁徙,这亦可见从前夏禹王镇压的功用了。闲话不提。

  且说文命在沭水筑台,正在羽山西北角,去羽山甚近。大章、竖亥屡劝文命到山上去祭拜鲧的坟墓。文命哭道:“我岂不思省墓?不过看了实在伤心!且待我将来治水成功之后再说吧。”哪知自此以后,却永永不到羽山,这亦是很可怪的。

  且说文命治毕沭水之后,就由蒙山而到陪尾山,看察汶水、泗水之间一带东原地方,都已经平靖了。再由河泽孟诸向西行,一路用玉简量去。直到荥泽地方,觉得这条河水终是非常湍急,虽则下流分为九条,而地势北高南下,将来终不免于向南溃决。

  于是又想出一法,将荥泽之水使它尽人于济,不使它向西边漫溢。在荥泽西面,将河水开一个口,引它一股向南走,直通到淮水、泗水里。这条水开好之后,文命又循淮水而上,察看各地工程。

  一日,行到涂山与荆山开凿之处。那时涂山国已由江南迁回原地了。原来涂山国民自从逃避淮水之患,迁到江南以后,它的百姓因为水土和天气的关系,非常不舒服,时常思念故土。

  这次知道淮水已平,举国上下就急急的搬回来,差不多已经一月。

  文命的两位夫人当然由涂山侯特造第宅,令其居祝忽然闻文命到来,全国欢迎。文命应酬了一番,仍旧到工次巡阅。

  阅毕之后,即向淮水上流而去。大章、竖亥看了又不解,问道:“崇伯新婚仅仅四日就出来治水,差不多有七八个月了。现在已到家门,何妨进去看视二位夫人,稍住几日呢?”文命道:“我岂不想?不过现在水患未平,大多数的人,多抛弃了家室在这里吃苦,我一个人敢偷安逸吗?”大章等听了,不好再说。

  文命再向西行,到得一处,有一条大水从西北来,注入淮水,原来就是颖水,水势非常浩瀚。文命就沿了颖水细细考察。

  知道此水发源于嵩山,另有一水从西面来,注入于颖,名叫汝水。文命觉得这条汝水的水势有点不妥,于是相度形势,在它发源的那座山上,开凿一口,使汝水从东面流出,从此以后,汝水就无患了。

  文命沿汝水而下,再到淮水,又溯流而上,直到桐柏山麓。

  凑巧见有两块大石屹立如柱,文命就吩咐用铁环将船系住,然后登岸上山。四面一望,觉得淮水既平,徐豫二州大致已妥。

  遂打算入朝白帝,向北行去。

  离中岳嵩山路已不远。忽见大司农从东北方率领多人而来。文命大喜,便问此来有无特别要事,大司农道:“天子览汝章奏,知汝破获妖邪,奠定淮水,厥功甚伟,所以命某来加封汝一块土地。土地在何处,天子尚无成见,但命某一路踪迹而来,如在何处遇见,就将那一块土地加封。如今在此处遇到,就以此处方百里之地加封便了。”

  文命听了,慌忙固辞。大司农道:“天子之意已定,命某宣传,汝何必固辞?”文命方才稽首受命。后来与大司农谈谈帝都情形,大司农道:“太尉舜以巡守大典因洪水之患久久不行,殊非临民之道。现在南岳衡山虽则尚未平治,而淮水一平,则潜山、霍山道路已无阻碍。打算暂以潜、霍二山代替南岳,从明年起,五年举行一次巡守。每次巡守,周遍五岳。”

  文命听了,将从帝都到五岳的路径细细打算一番,遂和大司农道:“既然如此,某尚有一个工程即须兴作。”大司农问:“是何工程?”文命道:“此地北面太室山与少室山之间,有一个隘道,名叫轘辕。从前虽有人走,而艰难险阻。洪水以后,更隔塞了。从帝都上嵩高,以此路为便,省得绕道,让某来开凿它吧!”大司农颇以为然,文命遂率众前进。

  过了阳城,就到轘辕,文命指挥工人如何开凿的方法。哪知轘辕山的石质非常坚硬,工程困难。有一天,凿到一处,工人都叫苦,说道:“万不能凿了!”文命大怒,说道:“龙门、砥柱、伊阙、碣石这几处都凿了,到此地反不能凿吗?你们都走下来,让我亲自来动手。”众人无法,只得纷纷都退到山下。

  文命揎衣攘臂,手拿斤斧,又吩咐取一面鼓来,众人不知此作何用,只道他要击鼓请神将了,就将鼓取来递给他。文命一手提鼓,一手执斤斧,吩咐众人不许上山来看。众人不知何故,只得答应。

  文命正要上山,忽报涂山二位夫人到了。原来涂山国侯因前此文命过门不入,料想是急公的原故,亦不敢说。这次听见文命要入朝白帝,那入朝的时候在路上是空亲的,四日的夫妻,趁此或者可以聚聚,所以将二女都送了来。那时女攸身孕,将届十月,大腹便便,原不便于行走,后来得到老祖宗的降谕,说道:“可以动身。”因此一同送来。假使路上生男生女,亦可以使文命见个分晓。哪知文命正要亲自动手凿轘辕,看见二位夫人到来,连连摇手说道:“没得空,没得空,你们在此等待吧!我完了工就来。”二位夫人道:“何时可完工呢?”文命指着手中的鼓道:“听我鼓声一响,就完工了。”说罢,提鼓操斤,匆匆上山而去。

  二位夫人在下面静候,过了一会,只听得山上鼓声冬冬发响。二位夫人道:“工程完了,我们上去吧。”哪知走到山上,并不见文命,只见一只黄色的熊,一爪操着斤,一爪执着斧,跳浪进退,专心一志的在那里开山。后面放着一面鼓,他的尾巴不时触着它,所以冬冬作声。女娇看了,还并没有什么介意。

  女攸看了,觉得非常惭愧。拖了女娇往下面就跑,一路说道:“久闻鼎鼎大名的崇伯,不想竟是个黄熊之精!我们嫁了他,岂不可耻!”

  女娇正要想拿话来和她解释,那时文命已知道真形被她们窥破了。复了原形,连忙跑下山来要想向二位夫人叮嘱,叫她们不要声张。哪知女攸见了文命,将刚才的情形一想,愈觉惭愧,辗转之间,便倒在路旁化了一块大石。这时女娇真吓煞了,连连遭遇怪事,既诧其夫,复诧其妹,明明是人,曾得变熊;明明是人,曾得化石,一时惊魂不定,气力全无,不要说哭,连话也不能说了。文命忙抚慰了她好一番,女娇神定,方才哭了出来,说道:“好好一个人,何以化石?”文命道:“以人化石自古有的。帝喾时的宫女就是一个例呢。”

  这时山下的众人一齐都来了,聚在一起都道怪事,诧异不止。女娇哭道:“人变为石已属可惨。况且她腹中有孕,就要生产,现在连婴儿都化去,岂不尤其可惜!”文命听了这话,便回头向那化石说道:“你化为石头,不愿见我,我无可如何。

  但是我的儿子要还我的。”说声未毕,忽听得必八一声,那化石陡然破裂,从裂缝之中滚出一个胞胎来。早有宫女上去取了,去胞一看,原来是一个婴儿,又是男孩,迎着风,呱呱的啼个不止。文命叫女娇道:“抱了回去,好生觅乳抚养。化者不可复活,活的须要保全,这亦是你姊妹之情。我事甚忙,你去吧!”女娇答应,抱了男婴,径归涂山而去。后来常抱了这个男婴到此化石之旁来展拜吊祭,以尽瞻恋之忱。这是后话,不提。

  文命因为这个男孩是石启而生的,所以给他取一个名字就叫作“启”。闲话不提。

  且说女娇去了之后,文命领了众人到了山上一看,只见那块大家所凿不开的石块,居然已凿开了。众人不知道文命究用何术,但以为神助而已。轘辕之路既通,从河洛到嵩山路程省去不少,以后遂成南北大路。文命叫众人暂在此地休息,自己则偕了大司农从轘辕而北,入朝白帝。

卷一百○七"钹耳贯胸献珠鳖 大禹过门不入家"

  

  且说文命人朝白帝,那时适值海外有两个国家遣使前来进贡。一个是钹耳国,两耳上都穿有大环。一个是贯胸国,胸前有洞,直穿背心。钹耳国人所贡的是两对珠虾。贯胸国人所贡的是两只珠鳖。原来他们是邻国,这次仰慕帝尧和太尉舜的仁德,相约同来进贡,并且观光,所以他们的贡物,亦是相类的。

  帝尧和太尉舜虽则都是沉珠捐璧、不宝异物的人,但是远方小国万里归诚,这种盛意,亦岂能辜负?只好一概收受。一面仍照旧章优加待遇,赐宴赐食。

  那时文命恰好入都,帝尧便叫他和太尉舜及一班大臣共帮陪客。伯夷虽是新进之人,但因为他熟于典礼,这次招待两国使者的仪节,大半是他所参订,所以亦在陪客之列。酒过三巡,大家随意谈谈。文命是想将中国水患治平后再周历海外之人,所以他对于海外情形非常注意,便向两个使者细问路径、气候、物产等等。两个使者,亦各就他们所知道的,一一回答。

  后来渐渐谈到他们所进贡的物件,大司徒先问钹耳国使者道:“贵国那边竟有这样大虾,真是异物!”钹耳国使者道:“这虾并不算大,敝国那边大虾极多,最大的长到二十多丈。

  航海的人见到远处海波之中有桅樯双矗,高可十余丈,往往以为是个海船,哪知是海虾,在那里晒它的须。须的出水有十几丈,那么它的全身,可想而知了。此外十几丈、八九丈、四五丈长的虾更不计其数,所以它们的须可以拿来做帘,名叫虾须帘,亦可以做簪,叫虾须簪,亦可以做杖,叫虾须杖。至于它们的脑壳和脚节壳,拿来用金类镶起来,亦可以做缸、做杯、做碗,不过这种还是小的虾,至于大虾的须壳,则无所用之。这次敝国来献的虾,不是为它须壳之可用,是为它身中所产之珠非常可宝,所以来献的。”

  羲仲道:“虾珠生在什么地方?”钹耳国使者道:“生在它脑中,将它脑壳破开,珠就在中间。”大司徒又问贯胸国使者道:“贵国的鳖,色朱而其状如肺,而且四眼六足,与中华所产大不相同,这种真是怪物!”贯胸国使者道:“中华所有的鳖,大概都是供肴馔用的。小国的鳖专是供生珠之用。珠鳖有两种:一种是寻常之鳖,它的珠生在足上,必须剖其足,方可得珠。这次小国所献的珠鳖,是口能吐珠之鳖,每隔多少时,吐一粒,再隔多少时,吐一粒,永远不穷,所以比较起来,这种鳖尤其可贵。这次敝国君得到了两只,不敢自私,因此敬谨来献。”

  大司农道:“寻常但知道老蚌生珠,现在鳖有珠,连虾都有珠,真是天地之大无所不有了。”钹耳国使者道:“小于生长海邦,于海物较为熟悉,以小子所知,珠的出产还不止虾鳖蚌三种。大凡动物形体较大,或者形体本小,而有一部大过本位的,都能孕珠,所以龙有珠,鲛有珠,鱼亦有珠。”伯夷听到此,忙问:“龙珠怎样?”钹耳国使者道:“骊龙之珠,生在它颔下,颔的旁边,有好许多逆鳞,假使人误碰到它的逆鳞,一定要怒而杀人,所以骊龙之珠,甚不易得,要取它的珠,必须等它熟睡之时方可,这就是龙珠了。”

  伯夷道:“鲛珠如何?”钹耳国使者道:“鲛珠生在皮里,它的两眼就是皮肤裂缝之处,一碰它就能出来,所以古来有鲛人泣珠之说,不过这种不甚值钱。”羲仲插口问道:“那么这种鲛人,究竟是鱼呢,还是人呢?”贯胸国使者接着说道:“实在是鱼,而形状一切都像人。它住在水中,能知道组织之法,有时亦能上陆而行,假使有人留它住宿一宵,它就会将眼睛启闭,挤出许多珠来作为酬谢。照这样看来,不但动作如人,便是它的意志,亦和人相近,就使说它是人,亦可以呢。”

  伯益又问道:“那么鱼珠在什么地方?”贯胸国使者道:“鱼珠生在目中,最大的明月珠,就是鲸鱼的眼睛,其大如盂,光照一室,非常可宝,所以鲸鱼死了,不见其有目精,就是这个原故。”

  篯铿在旁听两个使者滔滔而谈,禁不住便说道:“以某所知,岂但虾鳖蚌有珠,岂但龙鲛鱼有珠,有珠的动物多着呢!

  蛇亦有珠,龟亦有珠,蜈蚣亦有珠,鸟亦有珠,羊亦有珠,便是至小之蜘蛛,亦有珠。蛇的珠生在喉间。从前有一个国君,看见一条大蛇受伤,他以为可怜,给它设法救治。后来那条大蛇就吐珠为报。那颗珠长径约一寸,色纯白而有光,夜间可以代烛。这是蛇有珠的证据了。龟的珠生在甲中。从前一个人落魄无聊,跟了朋友到海外去游历,偶然在一座荒岛之上发现一个龟壳,其大如屋,他就叫人扛了回去以作卧床。后来遇到一个识宝之人,以重值向他购取,才知道甲的中脊,脊脊都藏有明珠一颗,其大如杯,其值无价。这是龟有珠的证据了。蜈蚣的珠生在节间。从前少华山上常常发现两道红光,起灭不定,往往春夏之间则出见,到秋末就消灭,山下的居民都看得稀奇。

  后来有一个人知道这是大小两条蜈蚣节间所蕴蓄的珠发出来的光彩,他就买了两只奇异的雄鸡上去与蜈蚣斗。结果,两蜈蚣斗死,骨节里所藏的明珠不少,在头部的一颗尤大,据说叫作辟尘珠。有此珠放在室中,可以使一点灰尘都没有。有人说,亦可以叫作定风珠,当大风飘荡的时候,将这颗珠取出,大风能够立时停止,行船涉水,最资利用。这是蜈蚣有珠的证据了。

  鸟的珠生在胸口,或有些生在口中。东海瀛渊地方有一种鸟,名叫藏珠,形状如凤,身作绀色,翼作丹色,每鸣了飞翔一次,就吐出杂珠累斛。这是鸟胸中之珠了。南方又有一种木难金翅鸟,它的口沫,能够结成碧色之珠,当地土人甚以为宝贵。这是鸟口中之珠了。羊的珠生在须上。从前有一个男子,给他的妻子瞧不起,将他推人一个大穴之中,虽则不死,但是腹中饥饿不过。后来遇到三个长人,引他到一株树下跪了,那树下本站着许多的羊,三个长人就叫他捋羊的须,每捋一把,就得到几颗珠,就叫他吃了充饥。这是羊亦有珠的证据了,不过这个珠可以吃,当另是一种。至于蛛蜘之珠,生在腹部。从前徐州海滨有一个蜘蛛,大如车轮。海中之龙要想夺它的珠子,就和它相斗,蜘蛛吐出丝来把龙缚住,它的丝粗如小杯,而且非常之韧。龙竭力腾跃,总逃不出它的丝网,看看要死了,后来忽然天上飞下两条火龙,口中吐火,将丝烧断,那龙方才逃脱。可见蜘蛛亦有珠了。”

  两国使者听篯铿举出这许多珠,非常叹服,说道:“究竟是中华大国,珍奇有如此之多,小国万万不及了!”篯铿道:“实在珠这项东西并不是宝贝。就最多的蚌珠而言,其初不过一粒细沙,黏着在蚌的肉上,蚌感到不适,无法除去,只能用黏质常常自去摩擦,这种黏质,就叫作真珠质,久而久之,细沙的圭角渐平,形成圆样,而那真珠质,亦愈积愈厚,便成为珠,年代愈久,真珠质积得愈多,那珠形自然愈大,世人因为它光洁可爱,所以看得宝贵,其实何尝是宝物呢?至于其它动物能够有物结在体中大都是病,如牛黄、狗宝之类。不过因为它没有真珠质,不能光洁,所以只可以做药物,而没有人拿来玩物了。至于有些吐的、泣的、捋的、涎结成的等等,像煞是奇异,但必定有一个原因在里面,可惜我们现在还研究不出就是了。”众人听了,都佩服篯铿的博学卓识。席散之后,两国使者兴辞而去。帝尧又重加赏赐,盘桓多日,方才归国而去。

  于是帝尧与太尉舜等又筹划巡守之事。帝尧年老不胜登涉,由舜代行。议决以明年二月,到东岳泰山。五月,到南岳霍山。八月,到西岳华山。十一月,到北岳恒山,周流一转。

  文命以治水总促不暇久留,住了两日,就打算陛辞出都。先与太尉舜商议道:“某此番出去,先治扬州,再治荆州,驩兜、三苗盘据蛮荆一带,历年甚久。他的那种政治,灭弃礼法,暴虐百姓,兼蓄不臣之心,万一某到那边去,他竟公然反抗起来,可否即行讨伐?”

  太尉舜道:“当然讨伐。汝如果平定三苗之后,以治水甚忙,无暇审讯叛人,我就奏帝,请派皋陶和汝同去。三苗之民渐染邪说已久,澄治肃清,颇非易事,然亦不可不使他们有个警戒,你以为何如?”文命极以为然。于是太尉舜果然奏知帝尧,就派皋陶和文命同去。即日陛辞出都,渡过大河,到了轘辕,会齐了大队,一路向扬州而来。伯益和皋陶父子两个阔别已久,忽得同在一起,晨夕畅聚,其乐可知。

  一日,走到涂山,文命依旧过门不入,仅仅叫大章带信给女娇,说道:“我历年在外,久荒祭祀。现在既已有子,希望夫人带了启回石纽村一行。粪除祖庙,竭诚祭祀,以弥我之过。”就叫大章陪着同行,因为他是向来熟识的。大章奉令,遂与女娇抱了启同往石纽村,不提。

  且说文命离了涂山,不日已到扬州境界,就是大江入海之口。那北江与东江,相去足足有几百里,两江之间,就是中江,四面渊渚涌现,已将中间抱成一个大泽。那中江就由这个大泽中直穿到海里去。因为口门甚广,海水澎湃,江湖汹涌,两者互相进退,那大泽中之水就震荡而不定。因此渊渚上的居民,苦于水患,就将这个大泽取名叫震泽。

  文命察看一转,心中早定下一个计划。原来震泽之中,有一座山,名叫柯山。它的东面有一个小阜,名叫鹤阜,鹤阜低小不能拦住海潮,海潮就从鹤阜上打进泽中去,泽中之水所以尤其震荡了。文命暗想:“倘能把这柯山移到鹤阜之上做一个屏障,拦住海潮,不使它打进去,那么水势就可以镇定了。”

  想罢,便将这计划与皋陶、伯益等商量。

  皋陶听了不胜诧异,说道:“移山之事恐怕做不到吧!从前书上载着一段故事,说有一个九十岁的老翁,因为他家宅对面有太行、王屋二山,挡住他的去路,来往不便。叫了他的妻子儿孙来商量,要想将这两座山凿通来。他的妻笑道:“你这样大年纪了,能再有几日好活,不要说太行、王屋这样的大山你不能移,恐怕一个小土山你亦凿不了呢。况且凿将起来,这许多的土石放在哪里去?‘老翁道:“你不要愁,这许多土石我会堆他到渤海之尾,陷土之北去,怕什么?’于是就率领了他的子孙,凿山垦土,装在担里,一担一担的运往渤海。那时他的邻舍有一个寡妇的儿子,年方七岁,听了很赞成他的计划,就去帮忙凿石。太行、王屋二山离渤海很远,满担挑去,空担挑回,差不多要费一年或半年的光阴。旁边有一个聪明的老翁,看他们如此呆笨,就劝阻那九十老翁道:“你的年纪已经这样大了,照这样凿下去,就使凿到一百岁,亦不能够损山的一毛,真何苦呢?‘那九十老翁听了,长太息道:“你这个心可谓顽固之极!远不及我邻居的寡妇和孩子。我年纪虽大,凿不了这两座山,但是我死了,有我的儿子会凿,我儿子死了,有我的孙子会凿,儿子有孙子,孙子又有儿子,子子孙孙,无穷无荆而两山的石头,凿去一块,就少了一块,决不会有所生长,何愁凿它不了呢?’聪明老翁给他这一番解释,到亦无话可说。

  哪知九十老翁如此之一念诚感上天,有一个操蛇之神听见了,恐怕他真个如此去做,就连夜上奏天庭。上帝嘉许他如此至诚,就叫夸蛾氏的两个儿子代为帮忙,背了两座山,一座移到他朔方之东去,一座移他到雍州之南去。这就是书上所载移山的故事了。但这个不过是著书的人之寓言,并非实有其事。崇伯真要移山,莫非又要请教那巨灵大人秦供海吗?”

  文命笑道:“我不去请教他,我打算自己来试试。”当下文命就吩咐工人预备一百万丈长两手合抱这样粗的筏索四十根,八万斤重的绞盘四个,听候应用。工人等听了都莫名其妙,只能遵命,竭力去预备。

  文命在此预备时间,无所事事,就同了皋陶、伯益、水平等,坐了船,到震泽中各处去考察。一日,到了泽中一个岛上,大众上去游览。登到山顶四面一望,只见水天一色,极目无际,仿佛一面大镜一般,风景非常壮阔。所欠缺的就是波涛太大。

  远近几百里间一点一点的小岛屿不计其数,都被波涛所冲打,浪花触处,崩腾而上,仿佛无数素鸥白鹭。水平看到此处,就说道:“好好许多洲岛,给水打得来不能住人,直是可惜。我想总要设法使水不会淹没土地才好。”文命道:“等我移山之后,波涛就可以定了。但是善后的一切堤防工作,你能治吗?”水平道:“我愿去治。”文命道:“那么我就委任你,你须谨敬将事!”水平大喜,稽首受命。

  大家下得山来,经过一处,发现一个大山洞,极其深邃。

  文命道:“某从前听见说,此地有一个山穴,潜通荆州的云梦大泽,不知确否,亦不知是否就是这洞?”鸿濛氏等七人听了就向文命道:“某等愿进去一探!”文命许诺,七员地将入洞而去。天色不早,大众亦下船,刚到中央一个游湖地方,忽然狂风大作,波浪壁立,船身上下簸荡,樯摧柁折。众人正在惊诧,只听得舟子在后面大叫道:“不好了,有两条花的虬龙背住我们的船呢,船就翻了。”说时,那船腾空而起,竟像要翻的模样。

  那时众人个个失色,只有文命安然不动。七员天将挺着武器,正要想入水去屠龙,忽听得一阵拍拍之声,陡然浪花飞舞,原来那应龙已飞人水中与二虬龙去决斗。这时风涛愈大,天色将晚,愈加昏晦。文命等的船颠来倒去,左倾右侧,危险之至,然而终不覆没,若有神助。过了一会,只见二虬龙向东疾窜,像个战败了。后面应龙张着两翼紧紧追去,不知所往。霎时波浪较平,船身较稳,大家方才放心。渡到岸上,已是夜分。次日,水平就向文命要了许多船只、工人并器械等,自去平治震泽的各处,不提。

  过了两日,七员地将回来报告,说那个洞穴不但西通云梦而已,各处都有相通之路,仿佛地中的脉络一般,甚为可怪。

  文命听了,谨记在心。又过了几日,工人报告说一切都预备好了。文命就向天地十四将道:“这次之事,非汝等不可。七员地将,你们可在地下将柯山的脚根察看,移动的时候,不可使它稍歪,须依我指定的方向而移,我是要移它到那座鹤阜上去的。七员天将,你们在空中招呼,指视一直线的方向,不可错误,一切我都已测量准了。”众人都答应,正不知他如何移法。

  文命又吩咐众人:“将所有筏索抖开接牢了,向那座柯山上打一个圈套,一端引到西南面一座小山上,一端引到东南面一座小山上,那两座小山之尖顶,都凿得圆而且滑,就将那绞盘放在旁边,一面用两个,余多的筏索分派兵士拿了。每边用兵士八百人,分作两班,轮流牵动,但须听我鼓声的节度。我鼓声如果敲起,你们就动手牵,鼓声如果敲得急,你们用力用得大;假使鼓声敲得缓,你们用力亦可用得小;假使鼓声止了,你们就立刻歇手,不可违误。”

  众人听了,虽则答应,但是无人不满腹狐疑,暗想:“这一座山起码有好多里,我们这几百个人牵得动吗?况且山石是连地壳生成的,并不是悬空摆在那里的,哪有可以移动之理?

  而且东山西山相隔甚远,鼓声哪里听得见?”但是文命既如此说,料想必有神术,大家只好再看以待。

  且说文命吩咐众人之后,就沐浴更衣,向天祝告。再取出云华夫人所赐的宝篆来,连夜用黄帛写成一千六百道符,分给那些兵士,叫他们佩在胸前,定于明日午正二刻动工。那时苍舒、伯奋等因文命未派他们职司,无事可做,又因为这是从古未有之奇事,大家都高兴着,要细细观看,以广眼界。从前巨灵擘太华虽则看见,但是事前并没有接洽,而且路隔得太远,糊糊涂涂过去,未曾看得明白。所以这次要求文命许他们到前日所登泽中岛内的高山上去看,文命许诺。大家遂兴高采烈先到山上等候。

  这日恰值风平浪静,天无片云。但见远远两条筏索,自西而东横亘空际,俨如长虹。那东西两座小山上人密如蚁,蠕蠕而动。那东北角筏索的尽处,就是柯山。再东北几里外,有一个标帜,就是目的地。南方天气,本来炎热,又当长夏,火散当空,异常蒸暑。众人立久之后,都不免汗流浃背,然而好奇心切,希望见所未见,所以亦不觉其苦。

  过了一会,看看已到午正二刻,只听得远远的鼓声,渊渊而起,知道是文命在那里发号施令了。霎时间,两座小山上,人众大忙,邪许之声,随风送来,闹热得很。远看那座柯山竟似在那里移动的样子。忽而七员天将飞起空中,有几个飞到柯山去,有几个飞到文命那边去;忽而之间,又飞转来,如穿梭一般。那鼓声顿然止住,小山上的人,亦止住了,齐来整理筏索,苍舒等知道是牵线之路斜了。过了一会,鼓声又起,小山上邪许之声又作,那柯山渐渐移向东边,约有数十丈之远。鼓声愈紧,移动的亦愈快,已将到目的地了。忽而天将又在那里飞行,鼓声顿止,山上人夫亦即休息。苍舒等以为是移好了,哪知不然,七员天将仍旧在那里飞行。

  又过了一会,鼓声又起,山上兵士又复用力,这次似乎还要起劲些。远看那柯山似乎有点侧势。众人才悟到,文命的主张是要将那柯山移到鹤阜上去的。如今已到鹤阜,牵动起来,不是平路,是要升高了。大山平移已是不容易,使它斜上升高,那种吃力,当然不言可知,足足费了一个时辰,作、辍了好几次,方才安置妥帖。众人看了,无不欢呼喜跃,这一件大事业,总算告成功。

  后来文命就给这座柯山,改名叫作笮咢山,两座牵挽的小山至今还在,上面有石如卷笮,大家都记得它是禹所用的牵山。

  又太湖中间有一块浅地,就是柯山留下的山脚,从此东去,水底较深,据说就是牵过的沟。这种神话,看去似乎万无此理,然而古书上说得确确凿凿,真是奇谈了,闲话不提。

  且说文命自从牵过了笮咢山之后,因为这些兵士非常辛苦,重加赏赐,叫他们休息几日。皋陶等亦都为文命酌酒庆功。

  自此之后,果然海潮海风都有一个遮拦。泽中之水渐渐平定了。

卷一百○八"水平王震泽为神 繇余黄魔使三苗"

  

  且说水平带了工人在震泽内工作,辛苦异常。一个月后,水土虽平,但患病的人却不少。水平自己亦病了,那病势初起先发冷,虽在炎夏之时,重棉不温,浑身寒颤。过了一会,又骤热转来,浑身如炙,口渴烦躁,神昏谵语,难过异常。而且每日有一定的时间,何时则寒,何时则热,非常之准。医生看了,都莫能措手,文命不免心焦。

  皋陶道:“某虽不习医,但为有哑病的原故,所以对于各种方书亦常常浏览,大约这种病就是疟病呢。”众人问他何以知之,皋掏道:“从前颛顼氏有三个儿子,都感疫病而死,怨气不散,都变作疫鬼。一个年纪最小,所以他常住人家宫室里,喜惊吓小儿,叫作小鬼。一个因为住在若水旁边,奔走山林,感受山岚疠气而死,所以仍住在若水,为罔两鬼。一个跑到江南,感受这种疟病而死,所以住在江水,为疟鬼,这疟病的情形,我虽不得而知,但是既称为疟,一定是凶险的。现在我看水平连日情形,寒时极寒,热时又极热,一日两次,仿佛如受重刑,困苦之极,岂不是虐吗?”

  文命道:“疟之病必有来源,必有治法,书上有得载着吗?”皋陶道:“据书所说,疟病之来,必由于鬼,一寒一热,就是鬼在那里作弄人。但是别的鬼作弄人,都在暗里。疟鬼则暗中有,明中亦有。”众人听了,益发诧异,忙问道:“青天白日之下,疟鬼敢出现吗?”皋陶道:“不是。我看见一部书上说,疟鬼死的时候,它的尸体沉于江中鳖不食,尸体渐渐点点屑屑化为一种虫类。它的形状很像个蚊。所以大家叫它疟蚊,它的触角粗短,翅有褐色斑纹,头及胸部淡灰色,腹部淡绿。

  栖息的时候必斜置其体而举后脚,这就是疟蚊了。但是又有人说,疟蚊并非就是能够生疟之蚊。另有一种极小之小寄生虫在这疟蚊如针之嘴中,疟蚊啮起人来,这小寄生虫,乘势钻入人的血液中,就使人生疟病了。这种小寄生虫,大家都说它是疟鬼所化,岂不是明中亦有吗?大约水平这次,在炎夏之时,奔走勤劳,为疟蚊所啮或是有的。至于治法,因为北方从来没有这个病,所以古人尚没有发明。但是江南的人不知如何?何妨去寻几个土人问问呢!”

  文命听了,极以为然,就叫了土人来问。土人果然说:“这是疟疾。”问他怎样治呢,土人道:“我们亦没有治法,大约总是鬼寻着吧,只要能够将鬼赶走就好了。”文命问:“你们怎样赶呢?”土人道:“我们有好几种赶法。一种是用猪油贴在病人两太阳上,因为疟鬼喜居于人之头部,猪油可以驱除它。一种是用女人的裤子倒盖在病人身上,裤裆向着脸,秽气一冲,疟鬼亦可以赶走。又有一种是用一柄锁开着,放在病人枕旁,五更黎明时,不要给别人知道,自己将锁轻轻的锁上,那疟鬼就此锁住,亦可以不为患了。还有一种吓鬼之法,从前有人病疟,他的朋友是个诗人,说道:“读我的诗,可以全愈。‘那时有两句叫作什么’髑髅血模糊,手提掷还某大夫‘等等,病人读到这里,果然一吓,病就好了。此外方法各地不同,大概总是驱鬼而已。”

  文命听了他这些话,知道他们文化未开,全是迷信之谈,也不深究。便又问道:“你们患疟之后,难道只知道驱鬼,不吃什么药吗?”土人道:“药是有几味,如同柴胡之类,但是亦不甚灵。”文命听了,遣去土人,便和医生商量,用柴胡等药试试。哪知毫不见效,并日见沉重,看看已无希望。伯益主张请庚辰再到巫山求返魂香。文命虽知道恐怕为难,但亦只好尽尽人事,于是就遣庚辰前去。

  哪知庚辰才动身,水平已一命呜呼了。天气炎热,尸体不久即坏。众人无法,只得将他暂时殡殓,掩棺而不封闭,以待庚辰之至。次日,庚辰转来,众人忙问怎样,庚辰摇头道:“不成不成。夫人说,人的生死是有命的,命已该绝,岂能再使返魂?假使无论何人死了之后,只要将返魂香一点,使之反魂,那么从此以后世间只有生人,没有死人,试问千年以后,这个世界如何住得起?有死有生,新陈代谢,然而死者已不及生者多。计算起来,每年平均一万人之中,生死相抵,生的总要多到六十六人,那么十万人就要多六百六十人,百万人就要多六千六百人,千万人就要多六万六千人了。再加以今年所增加的人口,明年计算起来,就要并进在内,发生利息。照此的算法,土地虽广,过了几百年之后,必定有不能容之势。所以刀兵水旱疾疫等种种的劫运,并非天地的不仁,正要借此减少人口,免得大地,人满为患。所谓物过盛而当杀,就是这个道理。现在好好病死的人,还要去救他活来,专为救他一个,未免不公。一个可救,人人应救,世界有这个理吗?神仙的灵药,亦未免太滥了!”

  众人听了一齐失望,只得举哀发丧。文命具疏奏知帝尧,历叙水平生平功绩,此次又积劳病故,恳请从优赐恤。一面又饬竖亥、国哀二人督饬人夫,将他灵柩择地安葬;一面又发函慰唁大司农。水平之事,总算就此完了。

  后来震泽附近的居民感念水平的功绩,给他立一座庙,就叫作水平王庙。神像和几案都是用石做成的。这个立庙的地方,本来是泽中之一渊,但是泽水常与渊平,虽有时水大,巨浸满起,亦不能淹没,可见水平虽死,数千年犹有灵爽了。闲话不提。

  且说文命自牵过笮咢山,复治毕震泽之后,就向各处考察。

  那时震泽左右千派万歧都是港汊。一日,文命和皋陶、伯益等向西行,到一座山边。只见有三四个村舍,居民颇循循有礼,与岛夷的犷悍不同。时当中秋,天气尚热,他们亦绝不裸体。

  文命等看了非常奇异。信步上山,只见路旁岩崖下有一石洞。洞门广约三丈,洞内宽深之至。洞外有一个鬓毛斑白、五绺长髯的老者坐在桂林芳馥、浓阴密蔽之下,拿着一册书,在那里观看。文命料定必是异人,就过去向他施礼,请教他姓名。

  那老者放下书册,站起来,向文命等一看,就说道:“崇伯降临,失迎失迎。”文命诧异道:“先生何以认识鄙人?”那老者道:“崇伯来此治水,已有数月。民间传说移山之神奇非一日矣!某岂有不知之理。”说着,就让文命等在石上列坐,并说道:“洞中黑暗,光线不足,就在此谈谈吧。”又遍问皋陶、伯益等姓名,大家一一说了。

  那老者拱手道:“久仰久仰。”文命再问他姓名,那老者道:“某姓善,名卷。”文命听说,想了一想,又问道:“某闻当今圣天子从前巡守荆州,受业于一位高士,想来是偶然与先生同姓名的?”善卷道:“不敢相欺,那就是某了。某家本在荆州,从前圣天子南巡时荷承枉顾,盘桓数月,师礼却不敢当。”文命等听了,益发钦敬。说道:“原来就是善老先生,失敬之至!敢问先生何时迁居于此?为什么原故要迁到此荒凉险阻的岛里来呢?”

  善卷叹道:“当时三苗无道,拿一种不合民心、有背道德的方法来治理百姓,由他的国内渐渐传到国外。一时远近,无知愚民、浅识青年受他的薰染而被蛊惑的,不知道有多少。某当时不揣固陋,力振圣贤之道,要想挽救人心,维持中国固有的文化,亦颇有效验,就是在圣天子南巡相遇的时候。后来圣天子北归,接着就是十日之灾,洪水之患。驩兜、三苗等扶伤救死,自顾不遑,到亦暂止他的野心。有一年,苗民逆命,圣天子御驾亲征,苗民杀败了,内部人民几乎瓦解。他的谋臣狐功看见事势危急,就定下一个计划,叫作表面归顺,以救目前之急。积极的从旁侵略,以扩张他的地盘。又积极的压制人民,统一思想,以固定他的邦基。凡人民言论举动有不合他的政纲者,都以叛逆目之。轻则杀,重则族诛。又拿了他的主张制就书册,强人民日日诵读。尤其注意的是幼童,因为成人的脑筋中,已有旧道德之精蕴深深印入,一时不易变更,而且成人理解较清,能辨是非,虽则灌输,终恐无效。幼童的脑筋中是空深洞洞,一无所有,染苍则苍,染黄则黄,而且并无辨别之能力,随人支配。所以他统一思想的方法,就是从此做起。那时洪水之害逐年加深,南北道路不通,所以他这种方法,朝廷未必尽知。就使知道,亦无力讨伐。近年以来,他的版图逐渐扩大,东方已逾彭蠡而东直到黟山。西方亦逾云梦而西直至鬼方。

  南方亦破灭玄都氏,越苍梧而南直逼南海。只有北方,尚不敢荐食。一则因为与中土接近,恐被朝廷讨伐。二则亦因为水患太厉害,无法可施。某从前所住地方,不知不觉已入于他势力范围之中。他的那种方法当然要推行过来的。大厦之倾,一木如何支撑得住?眼看见那班守死善道之人因不肯服从他的方法,死的死了,跑的跑了。不能死,不能跑的,或者因为祖宗丘陇之所系,或者为妻子生计之所关,不得不降志辱身,合污同流。还有一班不义无耻之徒,则趁此机会,挖空心思想出种种献媚求悦之道,以求取幸而得宠,甚至于甘心认驩兜、三苗为父的人都有。某年老矣,既不求名,又不求利,自问何苦再与此豺狼相争斗?还不如避地为是。所以前几年就带了家眷邻人,沿江而东,接连迁了三次,禁不住三苗势力之侵迫,只好逃到这海岛里来了。这就是某近来的历史了。”

  文命道:“三苗势力已到黟山吗?”善卷道:“是呀,从此地再过去几百里就是了。”文命道:“某此番治水,打算由扬州而荆州。三苗如此无道,当然加以讨伐。先生看起来可以打胜吗?”善卷摇摇头道:“难说难说;”文命问道:“何以呢?”善卷道:“他那个政策太凶恶了。他自从颁行这个政策以来,已有数十年。从前的耆旧,已无所存。而现在的丁壮,都是他从幼童时制造训练出来的人。这种人的心目中,只知道一个驩兜,一个三苗。只知道有驩兜、三苗所著的书,而不知道有圣贤相传之道德与中国固有之文化。就使能够灭他的国,诛他的君,但是他的民心是决不会服的,恐怕难呢!”

  文命听他说得确凿有理,非常佩服。又问道:“那么照先生说起来,三苗之国不要去征讨了?”善卷道:“那亦不然,他做他的,你做你的。他所以要如此做,他并非有别项的心思,无非为保存他的名位起见。你来治水,当然为你的成功起见。

  要治水成功,治过扬州,必治荆州。但是治到荆州,侵入他势力范围之内,就使你不和他打,他也要和你打,到这利害冲突不能并立的时候,一切无可计较,只有各做各的。所谓‘顺理行将去,凭天吩咐来’。崇伯,你何必迟疑呢?”

  文命听了,连道:“是是。”两人又谈了一会,文命邀他出来辅佐。善卷道:“山野之性,无志功名久矣。况百岁衰龄,行将就木,哪里还能出而驰驱?但愿三苗早日授首,荆州早日治平,某得归返故乡,死正邱首,那就是受崇伯之赐了!”文命知其意坚决,无可再强,只得兴辞下山。

  归到舟中,与众人计议道:“三苗势力既然近在咫尺,我们溯江而上,难保不受阻格,须有防备才好。”说着,就叫苍舒带五千人,由北江前进,梼戭、大临为副,叔达作先锋,庞降、庭坚各率千人,左右策应。又叫伯奋带五千人,由中江前进,仲堪、叔献为副,季狸作先锋。季仲、叔豹各率千人,左右策应。文命自己统率万人,带了皋陶、伯益、隤□、朱、虎、熊、罴等,由南江前进,仲容作先锋,横革、真窥,各率二千人,左右策应。约在彭蠡大泽东岸取齐。

  只有天地十四将并不派他们出战。大家不解,都来问文命,说道:“料想三苗国民并非铜头铁臂,又非妖魔鬼怪,何必劳师动众?只消某等十四人足以了之。或者径将驩兜、三苗之头取来,亦易如反掌。崇伯何以反不派某等呢?”

  文命道:“汝等去攻三苗原是易如反掌,但是三苗之民受了三苗之毒,日日作宗教祈祷诅咒之事。我不愿意再以神道设教,增长他们的迷信,况且三苗之民受毒已深,一时难以变化,断非诛戮几个渠魁便可了事。如其尽行杀去,亦万万无此理。

  杀得多了,不特大伤天地之和,而且激起他们的反感,倒觉不妙。不如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与他们决一个胜负。显得天朝上国纯尚实在,不贵神通,或者亦是一个感格他们的方法,所以暂时不劳汝等。如沿途有奇妖异怪拦阻去路,仍须汝等相助了。”天地将听了,也就无言而退。

  于是文命领了大众,取道震泽之南,到了一座浮玉之山。

  只见山上赤光蓬蓬勃勃而起,如火如荼,如霞如绮,大家都觉奇异。天色将晚,正在安营造饭,忽然前面一片喊叫之声。仲容忙伤人讯问,少顷回来报告道:“前面有虎饬人,大众兜捕,已逃去了。”叔达吩咐诸营以后切须严防,不可大意,众人答应。

  晚餐之后,仲容领了几个兵士亲自巡行。到得一处,听见前面狗吠声甚急,仲容料想是村民所蓄,不以为意。哪知树林之中猛然有庞然大物突来袭击。仲容眼快,举起佩刀尽力砍去。

  旁边卫兵亦合力攻击。那大物受伤,声如狗吠,连叫几声,狂奔而去。仲容等亦不追赶,恐其复来,严防一夜。次日,兵士要想搜山,诛灭此大物,为民除害,仲容道:“不可。这次我们奉命远征,行有期限,岂能延搁?我们通知后队,叫他们留意就是了。”正说间,只见有许多百姓结队而过,各持棍棒。

  仲容便问他们:“为什么要携棍棒?”百姓道:“此山一种彘兽,其状如虎而牛尾,其音如犬吠,能食人,所以我们走过此山,必定结队持械。”仲容听了,就叫他们过去。翻过浮玉山,已到东江。仲容饬人多备船只,供文命等大队之用。

  后来由东江转入浙水。一日行至一处,鼻中闻腥秽及腐烂的气味。大众四处寻觅,不得其物。后来遇到土人一问,才知道前数年洪水大盛时,有一条大鳙鱼乘潮而来,到了前面,忽然潮退搁浅,不能游泳,颠顿跳掷,渐渐身死,皮肉腐烂,鳞骨堆积,成为一山。但是它的血肉深渗地中,虽则日久,但是仍有余臭。每当秋季西风一紧,此地还闻到这股气息,想来还没有烂完呢。大众听了无不骇然,遥望那鳙骨堆成之山,远在数十里外,但是还能望见,想见其高了。世界有如此大鳙鱼,真是可怪。大家因为讨贼心急,也无暇绕道去看。

  又过了一日,行到一处。只见前面斥堠森严,旌旗招展,原来已到三苗国境了。仲容传令,暂且安营,停止前进,一面飞速向文命请示。文命道:“三苗如无抵抗之迹,暂且不要动手,先派人前去宣谕吧。”说着,就派了国哀为正使,之交为副使前往宣慰,并带有公文,大约是说明朝廷因为洪水为患,特派大臣治理,现在将到贵国,请予招待,兼予帮助,并请贵国人民不必惊疑等语。

  国哀等领命,带了几个从人将要起身,皋陶上前说道:“三苗狡诈,狠毒无比,从前圣天子南巡,他尚敢阴置蛊毒,谋为大逆,司衡等几乎丧了性命。如今派国哀等前去,万一他依旧怙恶,岂不是白送了两条性命?人材可惜,还请慎重!”文命听了,不觉沉吟道:“那么怎样呢?”黄魔在阶下大叫道:“派我们去,看他敢奈何!”文命大喜,就改派繇余为正使,黄魔为副使,充作一文一武,又派章商氏、兜氏、卢氏、乌涂氏四个做了随员一同前往,按下不提。

  且说驩兜、三苗父子用了狐功的计划,乘着洪水为患,朝廷无暇南顾的时候,专一向东西南三方面略地,侵灭的国家不少,居然地方数千里,南面称雄。驩兜上次发表一篇文章,数说帝尧罪恶之后,更与朝廷脱离关系。但是亦深恐帝尧来讨,就积极的训练他的百姓。后来听见说帝尧叫文命治水,颇著功绩,雍州的共工国已破灭了。驩兜父子更是惊心,忙与狐功商议。狐功道:“今日之事已成骑虎,除出积极准备奋斗之外,别无他法。”

  于是一面强迫人民练习战事,一面再想以货利要结他们。

  三苗素来极贪婪,几十年来,搜括的金宝不少。到此刻听了狐功的话,为保全性命及国位起见,亦不能不大破悭囊,拿出少许来奖励人民以为鼓舞。一面又捏造许多帝尧贪酷无道的情形和文命治水到处残暴骚扰的事实,与人民宣讲。或者画成图像,到处张贴,以激起人民的自卫心与敌忾心。这也仍旧离不脱他愚民政策的一种。

  后来听说文命要下江南了,驩兜父子益发恐慌,再来和狐功商量。哪知天不长恶,狐功忽然疽发于头,渐渐延及前颈。

  那时巫咸等早已亡故,其弟子虽有多人,但是艺术很低,医治不能全效。狐功之病遂日见沉重,一月之后,竟头落而死。这个病就叫作落头疽,凶人不终,亦可谓天网恢恢了。

  驩兜、三苗一切行政本来专以狐功为灵魂,狐功既死,顿觉失了依赖。一日,忽有彭蠡东岸的守将来报,说大唐崇伯派遣两个使者携有公文前来,应否接待,请令定夺。驩兜、三苗忙聚一班党羽商议,有的说应该招待,有的说不应该招待,有的说应该招待他的使者,而不许他的大队兵入境,有的说先杀死他的使者,再和他打仗,因为他这次来,是决不怀好意的,议论纷纷不一。

  三苗道:“我有一策,你们以为如何?放他的使臣进来加以囚禁,来一个,囚一个,来十个,囚十个。一面严守各处关隘,不许他大队前进。他要和我打,就算他是戎首,其曲在他,岂不好吗?”众人听了,都拍手称善。驩兜道:“他若是为治水而来,那个题目甚正大,硬拦阻他,这个话恐怕说不出呢!”三苗道:“有什么说不出?只要说我们这里并没有洪水,或者说我们已经治好了。不烦他费心,那就好了。”驩兜道:“幽囚他的使者于理不合。两国相争,使在其间,幽囚起来恐怕曲在我呢!”三苗笑道:“何必一定要幽囚?暗中杀去,只说他自己病死,拿尸首送还他就是了;或者连尸首都不还他,只说他的使者并没有来;或者说他的使者来了之后私自逃去了,我们没有看见。横竖死无对证,怕他做甚!”

  驩兜听了便不言语。于是三苗就吩咐来人说:“放他们进来。随从人等共有几个,须点查明白,一个不许漏去。”来人答应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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