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话演义

     著书立意乃赠花于人之举,然万卷书亦由人力而为,非尽善尽美处还盼见谅 !

                     —— 华辀远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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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四十五"巡审乐三到会稽 修大道彭祖说法"

  

  且说帝舜定制五载一巡守。郊祀礼毕,转瞬新年,帝舜就预备出行。朝中之事,自有大司空伯禹和百官主持,秩宗怕夷、乐正夔均随帝同行。到了动身的那一天,帝舜先到父母处去拜辞。计算路程,足有大半年的离别。帝舜看见父母的年纪大了,不胜依恋,然而既做了天子,为国为民,极为重要,岂能以私情而废公事。当下亦只能含忍着辞了父母,一面嘱咐娥皇、女英及弟象、妹敤首等小心奉养伺候。娥皇等都答应了。帝舜行出南门,早有大司空率百姓在那里恭送,一切自不消说。

  且说帝舜巡守照例是先到东岳的,所以径向东行。经过话冯山、王屋山、濩泽、姚墟等地,都是从前桑梓钓游之所。缅想当年,匆匆已数十载;从前如此之艰苦,今日已如此之安乐,不禁感慨系之。到了泰山之后,东方诸侯毕集,帝舜率领了举行柴望大典。在柴望的时候,奏起《箫韶》之乐给诸侯观看,使他们知道帝德之盛。

  朝觐礼毕,帝舜吩咐东方两伯各贡献东方之地所有的乐。

  那时第一个伯是八伯之长,号称阳伯,就将乐贡上来。乐正夔细细审定,知道他的舞是“侏离”,他的歌声比余谣,名叫皙阳。第二个是仪伯,又将乐贡上来。乐正夔细加审定,知道他的舞是“鼚哉”,他的歌声可比大谣,名叫南阳。看官要知道帝舜为什么要两伯贡乐、叫乐正夔去审定呢?原来古时候看得乐是很重要,审声可以知乐,审乐可以知政,一切民风民俗的美恶厚薄从乐上都可以看得出,这就是贡乐的理由。

  且说两伯之乐贡过之后,诸侯无事,逐渐散去。帝舜偶然记起他的老友石户之农,遂屏去与从,独与伯夷步行往访。路径一切帝舜是熟悉的,不用寻访。到得石洞口,只见风景依然,不过旁边另添了两间茅屋,屋中有些妇女在那里操作,想来是他的邻人。

  那石户农的妻子正在洞外向着太阳缝纫。帝舜虽则有三十多年不见,她的身材规模尚有一点认识,知道不误,遂上前躬身行礼道:“老嫂,多年不见,石户兄此刻在何处?”那石户农的妻子向帝舜仔细看了一看,才起身还一个礼,说道:“客官贵姓,我不认识你。”帝舜道:“某就是虞仲华,老嫂不认识了吗?”石户农的妻子说道:“虞仲华先生,从前是有一个的,常来舍间谈谈,不过那是个农夫,和客官的装束不大相同,不知道就是那个虞仲华,还是另外又有一个虞仲华?”说到此处,回头向洞中叫道:“儿呀,出来。”说声未了,只见洞中跑出一个赤足短衣的少年来,手中还拿着炊具,年纪在三十左右,眉目很是清秀。石户农的妻就向他说道:“这个客官就是寻你父亲的,不知道有没有弄错,你领他到父亲田里去认一认吧。”那少年躬身答应,将炊具递与母亲,一面说道:“既然如此,请母亲进去,照顾炊爨,儿去去就来。”那石户农妻放下缝纫,接了炊具,人洞而去。那少年才转身向帝舜、伯夷二人行一个礼,说道:“家父在田间工作,二位请随某来。”说完,自向前行。帝舜等在后跟着,一面走,一面和他攀谈。

  哪知道少年学问极其渊博,议论也极超卓。帝舜暗想:“这个真是家学渊源了。”后来又想到自己的长子均年纪与他相仿,实在不成材料。现在看了石户农之子,相形之下,真是令人又羡又愧。后来又想:“人之贤愚,半由天赋,半亦由于教育。我历年来以身许国,政事之多,一日二日万几,没有可以教子的时候,实在亦有点耽误他。从前先帝有丹朱的不肖,亦是犯着这个弊玻可见人生在世,这个政治生涯是干不得的,这个天子大位更是不可以担任的。”后来又想到:“父母如此高年,风中残烛,我却抛撇了他们,在外边乱走,定省之礼缺乏,尤其次之;万一有点意外,我之罪岂不大?我的悔那可追呢!”想到此地,万分不安,恨不得立刻将这天下让给他人,自己可以养亲教子。

  正在一路走,一路想,忽听那石户农子说道:“二位且在此稍等,容某去通知家父来。”帝舜听了,猛然抬头,只见远处田间一个农夫举起锄犁,在那里掘地,正是石户之农,不禁大喜。不等石户农子来邀,就和伯夷一同过去。到得田塍边,石户农子正在通报,帝舜已经举手高叫道:“石户兄,久违了!”石户农转眼一看,也说道:“原来是仲华兄,难得难得。”

  便弃了锄犁,过来相见,又与伯夷相见,问了姓名。

  石户农向舜道:“听说仲华兄已贵为天子了,到此地来做什么?”舜就将巡守路过,思念故人,特来奉访之意说了一遍。

  石户农道:“承情承情。不过此地田间没有坐处,恐污了你的衣服,我们到上面去吧。”说着,就让舜等先走,自己在后面跟着。他的儿子携了锄犁,又跟在后面。帝舜道:“从前弟在此相见的时候,兄尚未抱子,如今世兄已这样长大了,而且英才岳岳,可羡之至。”石户农道:“乡野痴儿,承蒙垂誉,惭愧得很。”

  正说时,路旁有一块大石,石户农道:“就在此坐坐吧。”当下大家坐下。石户农吩咐儿子先回去,然后与舜叙述旧情,倾谈了不少时候。后来帝舜渐渐劝石户农出仕,而且露出要以天下让给他的意思。石户农道:“出让之后,果然能有益于百姓,那么我亦甚愿,就使以天下让给我,我也愿受。不过这个出处是人生之大节所在,一时不能答应,且待我细细忖度一番,三日之内,给你回信如何?可以答应,此番就和你同去;不能同去,请你亦不要夺我的志愿,预先说定。”帝舜道:“那个自然。”后来又谈了一时,日影早已过西,石户农道:“仲华兄为国为民必定很忙,现在时候不早了,本待想和从前一样,邀你到舍间去午饭。不过贱妻脾气有点古怪,知道仲华兄做了天子,必定局促之极,所以不敢奉邀,两日后再见吧。”说着,立起身来告别。帝舜、伯夷看他上山,直到看不见,才找别路而回。

  过了两日,帝舜和伯夷再到石洞访石户农,哪知邻人说道:“石户农前日归来,立刻督率妻子将所有紧要的家具都收拾起来,次日天微明,夫负,妻戴,子驮,都下山去了。我们问他为什么原故,他们不肯说。问他们到何处去,亦不肯说,真是怪事。”有一个妇人说道:“那日石户农回来,到了他家里,夫妻谈天,我仿佛听见石户农说一句‘蓋乎后之为人,葆力之士也’,底下的话就听不清楚。又听见他的妻说一句道:“这种人装作不认识最好‘,下底的话又听不清楚了,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事。恐怕是二位前日来有事要逼迫他,所以他们要逃呢。”

  帝舜听了,亦不分辨,暗想:“石户农这句话正是骂我德行不足,他的妻子不认识我,原来是假的,亦真不愧为高人之妻。但是不答应我亦不妨,前日明明约定在前,何必要逃呢?”正在纳闷,伯夷在旁问那邻人道:“石户农在他处有亲戚吗?”邻人道:“不听见说有。”伯夷又问道:“石户农曾离开此地到他处去过吗?”邻人道:“亦不常有。只有一次,洪水平了,泰山东北面脚下说道发现一个什么古迹,什么古人写的字。他们夫妻两个曾经到那里去看,过一个多月才回来。此外竟不大出门。”伯夷又问道:“那日石户农动身,诸位知道他们从哪一方面去的?”邻人指指道:“正是从这面东北去的。”伯夷听说,谢了那邻人,就向帝舜道:“依臣看来,石户农一定到那古迹地方去躲避了,帝何妨到那边去寻找呢?”

  帝舜道:“人各有志。他既然如此,就使寻到,亦岂能相强,况且未见能寻到呢。”伯夷道:“如果寻到,可以将不强迫之意表明,使他可安于故居;倘寻不到,顺便访访那古迹,亦是好的。”帝舜听了,颇以为然。于是回到行宫,带了从人,径向泰山东北麓而来。先访问古迹,果然一访就着。

  原来那古迹在一个石室之中,有二十八个大字刻在石壁上,洪水之时,为水所浸没,所以大家不知道。水退之后,才发现出来。帝舜和伯夷、夔进去一看,读他的文义,大约是仓颉氏所刻,的确可宝。遂吩咐当地之官吏加以保护。后来此地土人就叫他做藏书室。到了周朝,文字改变,那石壁之上之字竟无人认得。孔夫子听见,亦曾经去访过,所以又叫作孔子问经石室,通常总叫作仓颉石室。到了秦朝李斯,认得了“上天作命皇辟选王”八个字。到得汉朝叔孙通,又说认得了十三个字,究竟错不错,亦不知道。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帝舜访过古迹之后,就访问石户农踪迹,果然据土人说:三日之前,有两个老夫妇和一个壮年男子搬着家具,由此地经过,往东北浮海去了。帝舜听了,怅怅不已,只得起身,带了众人径向南方而行。这时不过二月下旬,帝舜暗想:“此刻到南岳为时尚早,我从前和苗山朋友有约:假使巡守有便,去望他们的,现在何妨绕道去望他们一望呢?”想罢,就吩咐众人先向苗山而来,一路无什可记。

  到了苗山,那些老朋友如西溪叔叔、东邻伯伯之类一番热烈欢迎,自不消说。但是究竟因为贵贱悬殊,名分隔绝了,言谈之间,不免受多少的拘束,不能如从前那样的爽利。住了五日,帝舜要动身,他们亦不敢强留。临行时,东邻伯伯拿出两个橘子。两个柚子来,献给帝舜道:“这是出在闽海里的东西,在帝看了,或者不稀奇,见得多呢。但是在我们却很难得,去年有几个朋友从闽海中回来,送我每种十个。我每种吃了一个,家里的人又分吃了几个剩下这几个,不舍得吃。虽则有点干,幸喜还没有烂,恰好敬献与帝,以表示我们百姓的一点穷心。”帝舜道:“那么你留着自吃吧,何必送我?我现在正要到那边去呢。”东邻伯伯哪里肯依,帝舜只得收了,别了众人上路。

  伯夷问道:“如今往南岳去吗?”帝舜道:“现在时候还早。朕闻瓯、闽二处之地本来都在海中,自伯禹治水之后,渐渐成为陆地,与大陆相接。所以橘柚这种果品渐渐输到内地,想系是交通便利之故。朕拟前往一游,以考察那沧海为陆的情形。”说罢,就命众人再向南行。

  越过无数山岭,到了缙给云山,便是从前帝尧在此劝导百姓之地。从前前面尽是大海,此刻已经成为陆地,只有中间蜿蜿蜒蜒的几条大水。帝舜等再向南行,已到瓯、闽交界之处,但见万山重叠,枫树极多。所有人民,服式诡异,言语侏禽(亻离),出入于山岭之中,行步矫捷,往来如飞。帝舜要考察他们是什么人种,便叫侍卫去领他们几个来问问。哪知这些人民看见侍卫走到,都纷纷向山中逃去。好容易找到一个,领来见帝。

  这时正当初夏,南方天气炎热,那人又是裸着上体,帝舜未及和他谈话,只觉他两腋下狐臭之气阵阵触鼻,非常难闻,只得忍住了。问他道:“你是什么人的子孙?”那人摇摇头不懂。帝舜又问道:“你的老祖宗是谁?”那人又摇摇头,嘴里叽哩咕噜说了好些话,帝舜亦不懂,只可听他自去。

  过了一日,帝舜正在前行,忽然遇到十几个商人,却是中国人,帝舜就问他们:“那些土人的历史,可曾知道?”那些商人对道:“说来很奇怪,小人们往来瓯、闽等地,和他们做交易,懂他们的话。据他们自己说,是盘瓠的子孙,但不知道瓠部是什么人。他们在岁时祭祀的时候,所供奉的画像其状如狗,据他们自己说就是盘瓠。但不知他们何以将狗认作祖宗,亦不知道这只狗何以有人愿做他的子孙?据他们说,他们拿盘瓠做祖宗,和我们以盘古为祖宗是一样的,盘瓠就是盘古呢。

  据他们说,盘瓠晚年出猎,坠崖而死,他们子孙用了极重的仪节葬在龙凤山,坟墓甚大,据说周围可三百里。龙凤山据说在南海地方。”帝舜听了恍然大悟,也不再问。那些商人辞别而去。帝舜向伯夷和夔道:“原来高辛氏时候的那只盘瓠有这许多蕃衍的子孙,竟想不到。”伯夷道:“臣听说那盘瓠之子一部分在衡山之西,一部分在苗山东南的海中。如今沧海为陆,或者此山之土人就是犬封氏之后呢。”帝舜道:“大约如此。但是自此以西都是南山峰岭相接,爬山越岭,到处移植,亦是他们的长技,或者是从西方迁来亦未可知。”

  君臣讨论了一会,翻过山岭便是闽境。只见那东南一带山岭之中沮洳颇多,其水质尚带盐性,想见沧海为陆,时间尚属不久。西南一带山势嵯峨,风景甚佳。帝舜便到西南山中望望,见一道泉流从山中下来,汩汩奔腾,极可赏玩。帝舜等就沿了那泉流而上,每遇一个曲折,风景一变,接连过了八个曲折,地势愈高,风景愈美。

  帝舜君臣都觉有趣,都想直穷其源。到了第九个曲折处,忽然见有两间茅屋掩映在修竹之中。乐正夔道:“我们从山下来,一路并无人迹,此处忽有茅屋,想来不是野人,必是隐君子了。”帝舜亦以为然,遂一同过去。渐渐闻得丝竹之声,帝舜道:“一定是隐君子。”说罢,走到茅屋之前,只见里面,坐着两个少年,年纪都不过二十左右,面如傅粉,唇若涂朱,颇觉美秀。一个在那里鼓瑟,一个在那里吹竽,见帝舜等走来,就抛了乐器,站起来问道:“诸位长者,从何处来?”帝舜道:“请问二位贵姓大名,为何在此荒凉寂寞之区?”一少年答道:“某等姓彭,某名叫武。这是舍弟,名叫夷,志愿求仙,所以求此。空谷之中无足音久矣,不想今日遇见诸位,请问诸位长者贵姓大名,来此何事?”

  当下伯夷一一告诉了,武、夷二人慌忙伏地,稽首行礼道:“原来是圣天子,适才失礼,请恕罪。”帝舜亦还礼答道:“公等是世外之人,何必拘此世俗礼节呢?”彭武道:“不是如此,臣父与圣天子从前是同朝之臣,所以论到名分,圣天子是君主;就是论到世谊,圣天子亦是父执。在君主之前,父执之前,岂可失礼呢!”帝舜忙问:“尊大人何名?”彭武道:“上一字篯,下一字铿。在先帝的时候,受封于彭,所以臣兄弟就以彭为姓。”帝舜道:“原来如此!尊大人久不在朝了,现在何处?”彭夷道:“家父虽受封于彭,但志不在富贵,而在长生。因此到国不久,就舍去了,到处云游,访求道术。起初因为淮水之南产生云母,所以在淮水之滨住了多年。后来在南面又发现一个石洞,在那洞里又住了多年,如今到梁州去了。”

  帝舜道:“那么二位应该随侍前往,何以抛却严父,独在此地?”彭武道:“家父子孙众多,不必某兄弟伺候,就是某兄弟得便,亦常往省视,并非弃而不顾。”帝舜道:“此刻尊大人究住在梁州何处?有何人随侍?”彭夷道:“在岷江中流一座山上,那山有两峤如阙,相去四十余步,家父看得那个形势好,就此往下。山下之人因为家父所居,就将那山取名叫作天彭山,那两娇之间叫作彭门,到那边一问,无人不知道的。

  现在随侍之人除众兄弟多人外,有一个女孙,系某等长兄之女。

  对于长生之术极有研究,家父最所钟爱,是以各处随着家父云游,从不相离。”帝舜听了,不觉幽然遇想,原来这时已动飞升的念头了。

  当下就问彭武兄弟道:“朕与尊大人虽同朝日久,但因勤劳国事之故,刻无暇晷。而尊大人又性喜寂静,往往杜门不出,所以聚首畅谈的时候很少。偶然遇到,所谈者亦无非国家治术民生利病而已。朕那时对于神仙长生之术亦绝不注意,所以一向未曾谈起。现在听二位世兄说起尊大人修炼方法,竟是从服食云母人手。从前朕有一个朋友,叫方回,亦是服食云母的。

  但是朕问他服食的方法,他说朕将来总须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不应该和山野人一样着这个长生的迷,所以决不肯明白告朕。此刻此人已不知何处去了。现在尊大人服食云母之法世兄可知道吗?”

  彭武道:“向承家父指示,并与方先生服食之法相比较,亦略略知道一二。大概方先生服食云母的方法是用云母粉五升煎起来,等到它要干了,再加松脂三升和它相拌,又加崖蜜三升合并蒸起来,从早晨直到晚上,不管它天冷天热,它都会凝结。凝结之后,搓成弹子大,每日三服,服后别项东西都不能吃,但可饮水,或服大棘七枚,这就是方先生的方法了。家父服食方法是用赤松子的古方:用云母三斤,硝石一斤,先用顶好的醇酒将云母渍起来,三日之后,细细打破,放在竹筒中,再将硝石一并放进去,再用一升半最好的醇酒放进去,放在火上煎之。一面用筷不住的乱搅,过了多时,凝结如膏,然后拿出来,放在板上半日,待它冷却,再碎成细粉,每日平旦用井华水服之,七日服一次,百日之后,三尸虫俱下,其黑如泥,将这种粪用竹筒盛起,拿到塚上去埋葬,那就是有效的第一步了。不过这个时候,三尸虫即去,不免起一种反感,就是人身精神总觉惆怅不乐,忽忽如有所失。但是这个关头最为紧要,假使因此将云母停止服食,那就所谓功亏一篑了。倘再坚忍照眼下去,一月之后精神便可以恢复,身体转觉轻健,二百日之后,转老为少,颜色仿佛如童子。家父服云母粉的方法及效验如此。”

  帝舜道:“三尸虫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彭夷道:“三尸虫名虽是虫,实则是个通灵的东西,所以亦可叫作三尸神。自人有生以来,即潜住在人体之中,专为人患,不为人利。人的容易老大半是他的原故。原来三尸神的心理专以使人夭死或得祸为快乐,所以他们的害人不但耗减人的精神气血而已,就是寻常做了种种过失或罪孽之事,他们亦会跑到天上去奏知上帝,请主降罚,岂不是有害于人,无利于人的东西吗?”

  帝舜听了,更是骇然,忙问道:“他们既然会得直上天庭,奏知上帝,那么竟不是虫,一定是神了。”彭夷道:“是呀,他们都有名有姓呢。”帝舜更诧异,忙问道:“姓名叫什么。”彭武道:“他们弟兄姊妹共有六个,但是男女分处,男的三个,住男子身上,女的三个,住女子身上,都是姓彭,与某兄弟同姓。男的三个,一个叫倔,一个叫质,一个叫矫。女的三个,一个叫青姑,一个叫白姑,一个叫血姑。”帝舜道:“他们住在人身中什么地方?”彭武道:“上尸住头中,中尸住腹中,下尸住足中,但有时亦共居于腹中,有时上尸居脑中,中尸居明堂,下尸居腹胃,亦不一定。”帝舜道:“他们既然居住在人之身体中,应该扶助人的长生,那么他们亦可以久居。

  假使人的身体坏了,岂不是失了巢穴,于他们有什么利益呢?”彭夷道:“有原故的。原来他们以人的身体为食物,平日住人体中,食人之精神气血,总嫌不足,到人死了,他们就是尸虫,可以大嚼人之遗体,岂不爽快!因为这个原故,所以利人之死了。但是人虽已死,他们却有神通,能够飞到新生的人之身中去,而他们的巢穴永不患没有,所以修炼长生的人,总以斩除三尸为第一要务。”

  帝舜道:“他们上天报告过恶,是日日去的吗?”彭武道:“不是。他们六十日去一次。去的这日定是庚申日。所以修道的人逢到庚申日,往往一日一夜不睡,使他们不能出去,名叫守庚申。守过三个庚申,三尸服,守过七个庚申,三尸灭。但是守庚申之法,究竟不是个根本解决之法。因为三尸虫虽灭,他的遗质仍然留在人体中,难保不有复活之一日。所以不如用药将他打下,而且将他埋葬,可以使他不至复活,永斩根株。而云母粉之功效最为明显了。”

  帝舜道:“他们一定要庚申日出去,是什么原故?”彭武道:“庚申日是个尸鬼竞乱、精神蹂秽的日子,所以他们乘此出去。修炼的人遇到这一日,沐浴清斋,彻日彻夜自己警备,除一切可欲之事,以免为尸鬼所扰乱。便是自己夫妇不但不同席,而且不交言,不会面。因为六十花甲到此已将尽了;又逢着庚金、申金,克伐过甚,接连第二日又是辛酉,正是剥极的时候。庚申日的夜间尤为重要,所以要守祝”帝舜道:“三尸虫在日间不会出去吗?”彭夷道:“三尸神出去总是乘人熟睡之时。因为三尸虫是附着神魂上的,人当醒时,神魂凝固,他不能出去。但是这个人假使为酒色所迷,为货利所困,或者为各种嗜欲所中,那么虽则不睡,而终日昏昏,神不守舍,与睡梦无异,那三尸虫亦能出去。”帝舜听到这许多道家的话,真是闻所未闻。当下又谈了些神仙之事和服食导引的方法。武夷兄弟虽则年轻初学,但究系是彭祖的嫡传,所以帝舜得到的益处不少。这日就在山上住宿,次日方才下山。

  后人将这座山取名武夷山,就因为彭氏兄弟隐居于此的原故。

卷一百四十六"善卷逃舜入深山 无择被迫跳涧渊"

  

  且说帝舜别了彭武、彭夷兄弟,随即下山,只见那山岩石罅之中时有粗劣陶器之类散布着。又见有独木舟横塞在断涯之上,沧桑为陆的证据,已的确明白。于是径向西行,越过几重山,到彭蠡大泽南岸,只见有许多百姓扶老携幼,向西北而来。

  帝舜忙问他们何事。百姓道:“此去西北一座山上来了一位神仙,极其灵验,我们刚才去朝拜而来。”帝舜道:“这神仙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的?”百姓道:“他的道号叫元秀真人,从何处来却不知道。”帝舜道:“那么朕亦便道去访访他看。”说罢,便叫从人依着百姓所指之路而去。

  过了一日,到得一座山,风景非常幽秀。问山下的居民,他们都说道:“元秀真人正在山上呢。”帝舜要上山,只听得山上一派音乐之声,远远见许多羽士,衣冠整齐,向山下而来。

  帝舜吩咐从人将车避住一旁,且不前进,看他们下来做什么。

  不一时,那些羽士渐渐行近,有些执乐器,有些提香炉,中间簇拥着一个少年,星冠霓裳,眉目秀美,神气不凡。看看相近,那些羽士即站立两旁,少年翔步而前,向帝舜拱手道:“圣天子驾到,迎候来迟,有罪有罪。”帝舜听了,深为诧异,慌忙下车还礼,问道:“上仙可是元秀真人?何以知某来此?”那元秀真人道:“此处立谈不便,请山上会吧。”于是众人一齐上山,仍旧由音乐拥护着。

  到了半山,只见一片平坦地上造着一间广厦,门外一个坛,竹木花草布置得极其幽雅,而房屋仿佛已是老旧。元秀真人邀帝舜、伯夷、爱等到后面一间精室中坐下。帝舜便问道:“上仙住在此地已长久了吗?”元秀真人道:“某浪迹萍踪,绝无定处。去岁偶然过此,爱其幽静,且此屋系浮邱公隐居的故宅,所以暂住的。”

  帝舜道:“那么上仙栖鹤宝山,究在何处?”元秀真人道:“向在昆仑山,俗所称为西王母的就是家母。”帝舜听了,非常起敬,便道:“原来上仙就是西王母之子,真失敬了。云华夫人是令姊吗?”元秀真人道:“是舍妹。某等兄弟姊妹各自排行,舍妹瑶姬在姊妹中第二十二,某于兄弟中行第九。”

  帝舜道:“令慈大人和令妹这次替世间治平水土,功在万世,真可感激。”元秀真人道:“这亦是天意。家母和舍妹不过代行天意,何功之有?所惭愧的,某忝为男子,如此大事,当时竟不能前来稍效微劳,殊觉歉然。”帝舜道:“想系另有公务。”元秀真人道:“并非另有公务,不过厌恶尘嚣耳。此次果然与圣天子相遇,亦是前缘。”

  帝舜又问起西王母,元秀真人道:“家母极想来拜谒圣天子,只是不得机会。大约三年之后,一定来拜谒了。”帝舜连声道:“不敢不敢。”后来大家又闲谈了一阵。元秀真人劝帝舜最好不要到北岳去;就便要去,亦不宜久留。帝舜忙问何故,元秀真人道:“北方幽阴之地,今年天气又未必佳,所以能不去最佳。”帝舜听了,不禁踌躇起来,暗想天气不佳,何至于不可前往?莫非什么危险吗?”待要细问,料想他未必肯明说,且到那时再看吧。当下帝舜又请教元秀真人服食导引及脱胎换骨之法,元秀真人详细说了一番,帝舜得益又不少。时已不早,遂与伯夷、舞起身告辞,元秀真人仍用音乐,亲送至山下,方才回转。帝舜径向南岳而来。

  这时已是五月初旬,诸侯到者已有多国。柴望既毕,朝觐之时,帝舜问起三苗遗民的情形,才知道他们沾染恶习已深,一时未能改变,不胜大息,就叫各诸侯须用心的化导他们。一面又问起从前玄都氏的遗民现在如何,众诸侯道:“玄都氏遗民受三苗民众之压迫,颇觉可怜,现在散居各处,人数尚很多。”帝舜道:“玄都氏亦是古时的大国,颇有历史上的位置,只为他是末代的君主,有谋臣而不用,惟龟筮之是从,忠臣无禄,神巫用事,遂致亡国,现在已经数百年了。既然他的遗民受苗民之压迫,可怜如此,朕拟再封他一个国土,兴灭继绝。本来是圣王的德政,汝等朝觐既毕,归国之后,可分头细查。假使他们遗民之中有才德可娶众望所归之人,会同奏闻,朕将加以封号,令其复建国号。”众诸侯听了,唯唯答应。

  礼节既完,照例由西伯贡乐。夏伯所贡之乐,其舞叫“漫彧”,其歌声比中谣,名叫《初虑》。义伯所贡之乐,其舞叫“将阳”,其乐声比大谣,名叫《朱干》。贡乐既毕,乐正夔细细考正过了。一日,帝舜又大会诸侯奏《韶》乐给他们听。

  众诸侯听了无不佩服,欢欣而去。

  帝舜又向南行,先到有庳,考察一回政治。象那时不在国中,帝舜亦不多勾留。再越过苍梧山,看见那盘瓠之子孙攘往熙来,不计其数。帝舜见他们犷悍野蛮,想用音乐去感化他。

  时值五月之末,天气酷暑,就在此暂祝有时与夔讨论音乐,弹弹琴,有时令乐工奏一回《韶》乐,给人民观看。那盘瓠的子孙亦在其中,听了《韶》乐之后,果然似乎有点感动。帝舜大喜。

  过了一两日,转向西北而行。到了一处,忽然随从之人都昏昏欲睡,就是帝舜等亦各有倦意。帝舜料到必有奇异,忙叫从人快向后退,但是有许多人已睡倒在地,呼呼作鼾。接着那俯下去挽扶的人亦都睡倒了。帝舜大惊,忙传令且慢去扶睡倒之人,先寻士人来问问,是否受了山岚瘴气之故。从人答应,寻了两个土人来。土人说道:“这是看见睡草了。”帝舜道:“怎样叫睡草?”土人道:“此地山上出一种草,假使闻着它的气,便昏昏欲睡,假使看见了这草,便倦极睡倒,所以叫作睡草,一名醉草,又叫懒妇箴,大概诸位必是看见了这草之故。”

  帝舜道:“睡草形状如何?”土人道:“我们只听见如此说,从不敢去看它,所以形状如何亦不知道。”帝舜道:“那睡倒之人有危险吗?”土人道:“不妨事,等三日,它自醒了。”帝舜没法,只得叫从人暂且停住,以待他们之醒。而带了伯夷等别向他处游玩。

  忽然一阵风来,香气扑鼻,细看前面一带,弥望尽是桂树,因问土人道:“此间桂树都是六月开花的吗?”土夫道是。伯夷道:“这种桂树有什么用处?”土人道:“用处多呢。最大的是取作栋梁或楹柱,风来之后,满室生香。年代最古的桂树,它的皮可以做药料;年代不久的也可以供香料之用。它此刻开花,到十月才结子,桂花、桂叶可以榨油,以供饮食之用,其味甚佳。”说到此句,又说道:“难得圣天子到此,小人等无以为敬,请圣天子稍待,我们拿些来奉献吧。”帝舜慌忙辞谢。

  那土人道:“据父老说,几十年前洪水未起的时候,先朝圣天子巡守曾经到过此地,后来从没有天子来过。现在难得圣天子又来,真是我们小百姓的幸福,区区一点桂油,值得什么呢。”说罢,已飞驰而去。隔了一会,每人手中各提着四瓶桂油而来,一定要帝舜收下。帝舜无法,只得以币帛为酬。那两土人均欢欣鼓舞而去。帝舜向伯夷等道:“先帝南巡,道三苗之祸,朕以为仅到荆州,不想竟至此处。土人传说想来是不错的。先帝德泽在人,至今民犹称颂,不可不留一纪念。好在这几日须等那些熟睡之人,不能上路,正好作此事。”伯夷等都道不错。于是帝舜立刻叫从人伐木垒石,草创一间房屋,屋中立一块帝尧的神位。

  那时睡熟的人早已醒了,帝舜即率领众人恭行祭祀。那些土人听说天子在此为帝尧设庙设祭,都来帮忙并观看。帝舜祭过之后,他们亦都上去向神位叩拜。等到帝舜等去后,他们又索性将这房屋扩大起来,春秋祭祀,并且另拨出十几亩祠田以为经常之费用,取名叫天子田。这亦可见帝尧之德能令百姓没世不忘了。闲话不提。

  且说帝舜在岭表勾留很久。那时南方交趾等国的君主听见了,都纷纷前来参见,或遣代表请求内附,帝舜一一加以抚慰,大家都满意而去。祀过帝尧之后,帝舜见交趾等国既已抚慰,深恐南方气候物类与中土人不宜,送还辕而北。到了沅水流域。

  这条路亦是从前帝尧所走过的。帝舜闻得此处有两座山,是黄帝藏书之所,不知洪水之后有无损坏,打算便道前去探访。于是顺着流水而下,到处遇见的都是盘瓠的子孙。

  原来此地离盘瓠石室已不远,帝舜想去看看那石室,不料已走过了头。一日,遇见几个盘瓠子孙,和他谈谈,颇有礼貌,而且能认中国字,不禁诧异。仔细盘问,才知道是一个姓善的老先生教的,暗想这姓善的老先生不要就是善卷吧。当下就问善老先生住在什么地方,那盘瓠子孙道:“就在前面山上石穴中。”帝舜大喜,就叫盘瓠子孙领道,率同众人径向前山而来。

  刚到山麓,只见一个老者,白须飘飘,拄着杖正在那里饱看山色。盘瓠子孙便指给帝舜看道:“善先生在此地呢。”帝舜即忙上前,向之施礼,善卷丢了杖,亦忙还礼,一面问道:“诸位是何处公侯?莫非就是当今天子吗?”当下伯夷上前介绍,善卷忙向帝舜拱手道:“圣天子驾临,山林生色矣。”

  帝舜极道仰慕之意,善卷随意谦逊两句,便说道:“帝驾既临,且到寒舍小坐如何?”

  说罢,拾起杖拄了先行,帝舜等跟着。转过山坡,涯下已露出一个石穴,穴外有大石十余块,善卷就请帝舜君臣在石上坐下,并说道:“穴内黑暗,不如在此吧。”帝舜道:“老先生从前遇见先帝的时候,所居似不在此处。”善卷道:“是埃从前老夫住在这条沅水下流,崇山相近,从来受三苗氏之压迫,挈家远遁海滨,居住多年。洪水平后,三苗又远窜,老夫仍归故里。数年以来,无可消遣,忽然想起黄帝轩辕氏曾有书籍数千册藏在此山。老夫耄矣,还想藉秉烛之光,稍稍增进点学问,因此又住到这里来。”

  帝舜道:“某此来亦想访求黄帝遗书,不想就在此地。”

  善卷道:“此地名叫小酉山,藏书不多。大西山在此地东南十里,所藏非常之富,可惜现在已是零落无几了。”帝舜忙问何以零落,善卷叹口气道:“三苗之政,是今而非古,凡是中国的古法,都是他们所认为废物,不合时宜的。所以对于那些藏书自然不去注意,不去保护了。那些人民又失于教育,不知公德,来此看书的人名曰研究古籍,实则形同窃盗,自然逐渐化为乌有。后来三苗即亡,那些盘瓠的子孙又蕃衍到此地来。他们更不知古书为何物,拿去劈柴,烧火,任意糟蹋,因此黄帝所藏竟是无几了。”帝舜君臣听了,均连连叹息。

  善卷又道:“幸亏此山较为偏僻,尚多存留。老夫到此之后,遇见人民来此观书的,都以公德二字和他们细讲。那盘瓠子孙,更和他们说明古书之可宝,不可毁弃。又教他们认字,以便读书,近来居然好很多。”帝舜道:“老先生盛德感人,在先帝时已经著闻,如今又复如此,真可佩服。”善卷道:“区区之力,何足称道。不过老夫的意思,穷而在下,亦不能肥遁自甘,抱独善其身之宗旨,觉世牖民,遇有可以尽我绵力的地方,必须尽的。”帝舜听了,益发敬佩,又谈了一会,帝舜便要将天下让给善卷。

  善卷笑道:“从前唐尧氏有天下的时候,不教而民从之,不赏而民劝之。现在帝盛为衣裳之服,以炫民目;繁调五音之声,以乱民耳;丕作皇韶之乐,以愚民心。天下之乱,从此起矣。老夫立于宇宙之间,冬衣皮毛,夏衣丝葛,春耕种,秋收敛,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请帝不要再提起这话了。”帝舜被他抢白一顿,不觉惭愧,但见他说得真切,也不再言。当下就和善卷到石穴中翻阅了一会书籍,时已不早,告辞而行。善卷送到山下,待帝舜行后,深恐他再来纠缠,遂弃了小酉山的石穴,向南方乱山之中而去,不知其所终。现在湖南辰溪县西南有善卷墓,想来他死于此处,就葬于此处。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帝舜别了善卷径向北行,沿云梦大泽的西岸逾过桐柏山,这时已是孟秋时候。一日,正行之际,路上遇着一个担物的老者,觉得非常面善,一时却想不起是何人。那老者低着头,从帝舜车旁挨过,既不行敬礼,连正眼儿也不看一看,大家都觉得有点古怪。

  隔了一会,帝舜忽然想起,说道:“这个是北人无择呀。”忙叫停车,先叫从人去赶,然后自己下车,急急的走过去。

  那时北人无择已被从人止住,正在相持。帝舜见了,忙拱手为礼道:“北人兄,多年不见了,刚才几乎失之交臂。你一向好吗?现在在何处?”北人无择道:“一向亦安善,无所事事,不过如从前一样东奔西跑而已。”帝舜道:“弟这几十年来常遣人各处寻访,总无消息,今日诚为幸遇。”北人无择道:“你寻访我为什么?”帝舜道:“弟自摄政以后,极希望天下的贤才都登进在朝,相助为理。如今躬履大位,更觉得力不胜任,吾兄之才德胜弟十倍,如肯为民出山,弟情愿以大位相让。这是弟真诚之言,请吾兄……”帝舜刚才说到此处,不料那北人无择已经勃然变色,厉声的说道:“怪极了!你这个人本来好好在畎亩之中,不知如何一来,势利之心萌动,忽而跑到帝尧门下做官去了。既然如此,你尽管做你的官,做你的天子,贪你的势利罢了,何以还不知足,又要拿这种污辱的行为来污辱我?我实在羞见你这个人。”说着,气忿忿的抛了担物,转身就跑。帝舜给他一顿大骂,惶窘之至。正要想用别话来解释,忽见他急急跑去,慌忙上前追赶,嘴里连叫道:“北人兄!北人兄!不要生气,请转来,我还有话说。”那北人无择犹如不听一般,仍旧疾走。帝舜从者看见帝舜且叫且赶,当然大家一拥上前去赶。看看赶近,北人无择回头一看,叫声不好,路旁适值有一个大渊,便向渊中耸身一跃,登时浪花四溅,深入渊中。

  帝舜从人等出其不意,大吃一惊,慌忙奋身人水,七手八脚来救,好容易寻着,抬到岸上,哪知大腹便便,吃水过多,业已气绝身死。这时帝舜、伯夷等均已赶到,见到这个情形,不由得不抚尸大恸。然而事已至此,无可如何,只得买棺为之盛敛,并为之营葬。遇到土人一问,才知道这个渊名叫清泠之渊。

  后人议论这北人无择,有的称赞他的清高,有的说他过于矫激,纷纷不一。但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有各的主观。

  依在下看起来,甘于贫贱,宁死不顾富贵,这种人正是世俗的好针砭。假使中国有些人能知道此义,何至于争权位,夺天下,使人民涂炭呢?闲话不提。

  且说帝舜自北人无择死后,心中大为不乐,暗想:“我此番巡守,为时不过半载,倒对不起了两个朋友。石户之农,被我迫得不知去向;北人无择竟活活的被我逼死,我实在太对不起朋友了。”想到此际,懊丧万分,于是一无情绪,急急来到华山。那华山诸侯柏成子高与帝舜最相契,在帝尧时代,帝舜摄政巡守,到了华山,总和他相往还的。

  这次柏威子高前来迎接,依旧到他宫中去小祝哪知先有一个客在座,柏成子高替他介绍,和帝舜相见。原来就是帝尧的老师子州支父。帝舜看他年纪已在百岁以外,却生得童颜鹤发,道气盎然,足见他修养之深,当下帝舜就问他一向在何处,子州支父道:“糜鹿之性,喜在山林。叨遇盛世,不忧饥寒。

  随处皆安,并无定所。柏成君是个有道之士,偶然经过,便来相访,亦无目的也。”帝舜道:“先生道德渊深,是先帝之师,某幸观芝颜,光荣之至。某闻当时先帝初次与先生相遇系在尹老师家,某受尹老师教诲之恩,时刻不忘,奈到处寻访,总无踪迹,怅念之至!先生必知其详,尚乞明示。”

  子州支父笑道:“尹先生是个变化不测之上仙,存心济世,偶尔游戏人间,所以他的名号亦甚多,忽而叫无化子,忽而叫郁华子,忽而叫大人子,忽而叫广寿子,又忽而叫力牧子,又忽而叫随应子,又忽而叫玄阳子,又忽而叫务成子。上次看见又叫尹寿子,随时更变,亦随地更变,某亦记不得这许多。此刻大约总仍在人间,但是叫什么名号,不得而知了。”

  帝舜道:“尹老师是真仙,所以学问如此之渊博,经纶如此之宽裕。但先生和尹老师是朋友,那么学问经纶一定不下于尹老师了。况且又是先帝的老师,某不揣冒昧,意欲拜请先生出山,主持大政,某情愿以位相让,请先生以天下民生为重,勿要谦让。”

  子州支父听了,又笑道:“这事却亦很好,不过从前先帝让位于某的时候,某适有幽忧之疾,治之未暇,因此不能承受。

  如今数十年来,幽忧之疾如故,正在此调治,仍旧无暇治天下,请圣天子原谅吧。”帝舜还要再让,柏成子高在旁说道:“子州君决不肯受的,帝可无须再客气了。”帝舜听了,只好作罢,又谈一会别事,子州支父告辞而出,从此亦不知其所终。

卷一百四十七"舜西教六戎 西王母来朝"

  

  过了两日,西方诸侯已群到华山,帝舜就举行柴望大典,率诸侯恪恭将事。然后觐见诸侯,问他们政治的得失和民间的疾苦,这亦是照例之事。

  有一个析支国诸侯奏道:“臣的国境逼近西戎,他们政治既不讲求,风气又极犷悍,于戈日寻,互相吞并,不特人民遭殃,且恐将来为国家之大患。臣土地偏小,无能有为,请帝察夺。”帝舜道:“他们共有几国?”析支国君道:“从前不下十余国,现在共存六国,均以种类为结合。一种叫作侥夷,一种叫作依貂,一种叫作织皮,一种叫作香羌,一种叫作鼻息,一种叫作天刚。”帝舜道:“待遇远人,总以教化为先。朕当遣人前往教导劝化,或者可以革其恶俗。且待朕回京之后,与百官详细讨论,再设法口巴。”

  朝觐之礼既毕,照例两伯贡乐。秋伯贡的乐其叫《蔡极》,他的歌声比小谣,名叫《革落》。和伯贡的乐,他的舞叫《玄鹤》,他的歌声比中谣,名叫《归来》。乐正夔舞照例的审定了一番,诸侯纷纷归去。帝舜亦渡过大河,回到蒲坂,急急的先去省视二亲,原来已有半年多不见了。相见之下,倍形依恋。

  帝舜就将这次巡守所经历的事情和二亲谈谈。

  到了晚间,帝舜侍膳,见瞽叟食量增加,觉得古怪。后来私下问敤首,敤首道:“父亲自夏天以来,身体甚健,饮食因而增多又欢喜到外面去走走。我和三哥说,照这样子父亲要活到二百岁呢。”帝舜道:“父亲能如此,固然甚好。但我看究竟是高年的人,饮食一切总以小心为是。我不在家,妹妹总要你没法劝谏,不可使父亲多吃,宁可多吃两次,倒不妨事。就是母亲欢喜吃肥浓亦非所宜。我在这里总当劝劝。我出门之后,三哥于卫生之道不甚讲求,两个嫂子又不善措词,全在吾妹留意。”敤首唯唯称是。过了几日,帝舜将教导六戎的方法与群臣商议妥贴,又选派几个干练明达之士叫他前去宣抚教导,那些西戎果然从此安静了。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帝舜回都一月有余,到了孟冬上旬,又拜辞父母,率领了伯夷、夔等径出北门到朔方去巡守,目的地是在恒山。这时正值小阳春天气,一轮红日照得来非常之热,竟有初夏光景。

  帝舜等在路上颇觉烦渴。哪知行近太原,天气骤变,朔风凛烈,削面吹来。又走了两日,飘飘荡荡的降下一天大雪,帝舜等依旧冒雪冲寒的前进。哪知一路过去,山愈多,雪愈大,路愈难走,前行马足屡次失陷,车轮更难推动。但是仰望天空,仍旧是一团一块的飘舞下来。

  帝舜至此进退两难。伯夷道:“前在彭蠡,那元秀真人说北岳不可去,这话可是应了。”帝舜道:“此地是大茂谷,去恒山已不远,再等他几日吧。”伯夷道:“依臣看来,就使此时雪止了,如此严寒,一时决不会融化,那么仍旧不能前进。

  等亦无益,不如归去吧。祭岳之典,通告诸侯,改期举行,亦未始不可。”帝舜道:“这个未免太失信于诸侯了。况且此刻北方诸侯来者已不少,所不到者只有恒山以东的诸侯。此种已到之诸侯经过如许行路艰难,无端忽叫他们归去,下次再来,使他们多一次跋涉,于情理上亦说不过去。”乐正夔道:“依臣的意思,不如在此向着北岳遥遥望致祭,已到此地的诸侯随同举行朝觐审乐之典,其余阻雪不能来者,俟下次再随同举行,此是从权之一法。”

  帝舜听了,觉得此法亦不甚妥善,但亦想不出别法。尽管仰着头,睁着他重瞳的双眼看天空的雪。遥望恒山,竟在白雾之中,丝毫看不见。忽然在那白雾之中发现一颗点冉冉而来,愈近愈大,直到帝舜面前骤然落下,矗然大声,震动山谷。那些不留意的人前仰后合,个个站立不祝帝舜亦为骇然,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大石。

  这时,随从的人和会集的诸侯个个闻声而来。伯夷道:“此石落下之地距帝所立处不过几步远,真危险呀。”乐正夔道:“石是重物,自空下降,其势必急疾。此石冉冉飞来,其势殊缓,甚觉可怪。”于是众人纷纷揣测,有些说是陨星,但不会横空而来,有猜它是山崩的,但不会飞得如此之远。后来有几个到过恒山的人说道:“这块石很像恒山顶上庙门旁边的那块石。”有一个道:“是,是。很像,很像。”有一个道:“如果是那块石头,石上应该有‘安王石’三个字。”有许多人听说,就跑过去看,那石已有一半埋在雪中。掘开雪一寻,果然有“安王石”三个字刻在上面。于是众人一齐欢呼起来,说道:“这是山灵不要帝踏雪冒险,所以飞下这块石来挡驾的。不然,石何以会得飞?飞得这么远,而且巧巧落在帝面前呢?”这句话一传,大家都以为然,齐来劝帝不必前进。

  帝舜还是犹豫。乐正夔道:“臣刚才主张望祭,帝未俯允,想来以为太觉疏慢之故。如今这块石远从恒山飞到此地,明明是恒山的代表请帝就向此石致祭,岂不是尽礼吗?”帝舜一想有理,于是就用此安王石代表恒山,率领已到的许多诸侯举行柴望之典,随即行朝觐之礼。

  那时两伯之中到者仅冬伯一人,于是就叫他贡乐,其舞叫《齐落》,其歌叫《缦缦》。乐正夔刚要照例审定,忽然外面有急使疾驰而至。从者一问,才知道是宫中二女所发的。帝舜一听,料想不妙,也故不得朝仪,立刻叫使者进来。使者呈上二妃书信,帝舜拆开一看,上面只寥寥数语,是娥皇的手笔,大致谓君姑玉体忽然违和,请急归云云。帝舜到此方寸顿乱,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归,忙向众诸侯道:“朕因母病,拟即归,汝等亦可归去矣。”说着,就吩咐驾车,别了众诸侯,立刻上道。

  心中起落万状。凑得不巧,地上皆雪,车轮迟滞走了多日才到蒲坡。

  急急归到宫中,只见弟象、妹敤首、娥皇、女英二妃、子商均都在他母亲房中,瞽叟却不见。敤首见舜走到,泪汪汪的先迎上来,低声叫道:“你幸亏赶到,母亲的病势真不妙呢!”帝舜一听,魂飞天外,也不及和敤首答话,直到床前,只见他母亲朝着里面睡着,喉间呼呼的痰声。帝舜爬到床头,轻轻连叫母亲,那母亲亦不答应。那象走过来扯舜的衣服道:“二哥不用叫了,母亲自那日得病之后亦没有开声过,并没醒人事过呢。”

  帝舜一面流泪,一面问道:“究竟如何得病?是什么病呢?”敤首道:“那天夜间起来小遗,不知如何一来跌倒了。

  幸喜妹子外间听见声音,立刻起来,叫人帮着抬到床上,哪知已是牙关紧闭,昏不知人了。后来医生陆续请来,都说是中风,无可挽救的,至多只能用药维持到二十天,如今已是二十天了,如何是好!”帝舜听了,知道无望,泪落不语。

  忽然又问道:“父亲呢?”敤首道:“父亲因母亲这病,不免忧虑,前日亦觉有点不适,据医生说,是失于消化之故,刚才妹子伺候服了药,睡在那里。”帝舜听了,又是惊心,慌忙来到瞽叟寝门之外,只听得瞽叟咳嗽之声,知道未曾睡熟,便到帐前问安。瞽叟一见,“大喜,便说道:“舜儿,你回来了!我正盼望你呢!你母亲这病恐怕不好。”

  正说到此,只见象慌慌张张的跑来,叫道:“二哥快来,二哥快来,母亲不对了!”帝舜听了,只得叫父亲暂且宽心:“儿去看来。”说罢,急急的再跑到母亲房中,只见他母亲这时,身体微微有点仰天,呼呼的痰声愈急。娥皇、女英正持了药,还想去救。帝舜忙过去看,哪知他后母痰声一停,眼睛一翻,竟呜呼了。帝舜这时与二妃及弟、妹等一齐举起哀来。这时瞽亦慢慢踱进来了,夫妇情深,禁不得亦是一场大哭。帝舜等因瞽叟年老,兼在病中,不宜过悲,只好收住哭声,来劝瞽叟。

  从此帝舜遂不视朝,只在宫中办那送终之事,一切尽礼,自不消说。偶然想起母病之时,竟不能尽一日侍奉之职,非常抱恨。转念一想,幸而大雪封阻,未到恒山,犹得有最后一面之缘。假使到了恒山,往返时日更多,送终不及,那更是终身之憾了。

  不言帝舜心中的思想,且说瞽叟自从那日悲伤之后,次日病势陡重,卧床不起。医生诊治,都说脉象不好,须要小心。

  帝舜等此时更觉窘急,既要悲哀死母,又须侍奉病父。在病父榻前更不能再露哀痛之色,以撩父悲,真是为难极了。一日晚上,瞽叟自觉不妙,将身勉强坐起,叫过帝舜来,说道:“舜儿呀,我这个病恐怕难好了。”帝舜听到这一句,正如万箭攒心,禁不得泪珠直滚下来。瞽叟见了,忙道:“你不要如此,你不要如此。做儿子的死了父母当然是悲伤的;况且你刚刚死了母亲,又死父亲,这个悲痛的确是厉害。但是古人说,五十不致毁,六十不毁。你年纪已在六十之外,万万不可毁了。我防恐你要毁,所以交代你,你须听我的话。”帝舜听了,只得忍痛答应。

  瞽叟又叫敤首过来,说道:“你和二哥是最友爱的。二哥是大孝子,我死之后,如果他过于衷毁,你须将我这番话去劝他,不可忘记。”敤首亦忍泪答应。瞽叟又叫过象来嘱咐道:“你是个不才的人,现在的富贵全靠二哥的不念旧恶,你以后总要好好做人,不可自恃是天子的胞弟,任意胡闹。须知道法律是国家而设的,就是我杀了人,二哥亦不能包庇,何况于你!我死之后,三年服满,你到有庳去好好过日子吧。”象听了,亦唯唯答应。

  瞽叟忽然叹口气道:“我生了三个儿子,只有大的这个最晦气,活活的受了我的毒害,这是我一生的大憾事,到此亦无从追悔了!”帝舜听到这句,心如刀割,忙与敤首上前劝道:“父亲养养神罢,何苦说这种话!”瞽叟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所说的句句真话,有什么不可说呢!”说完,就睡了下去。娥皇。女英拿过药来,帝舜接着请瞽叟吃。瞽叟略饮了几口,摇摇头,就不要了。哪知到了黎明,就奄然而逝。

  帝舜等这时连遭大故,抢地呼天,真是悲伤欲绝。但到过于哀痛之时,想起瞽叟的遗嘱,自不能不力自抑制。这次两重大丧并在一起办理,倒也径捷。那臣工的吊奠,诸侯的慰唁络释不绝。瞽叟夫妇亦真可说是生荣死亦荣的了。

  过了两月,帝舜及象扶了父母的灵柩到诸冯山相近的一座山中葬下,就回到蒲坂守制。一切政事,概由大司空等同寅协恭和衷共济的去办。帝舜此时倒也逍遥自在,不过看见了儿子均的不肖不由得不忧上心来。原来帝子均的不肖,与丹朱不同,丹朱是傲慢而荒淫,帝子均是愚鲁而无用。所以帝尧对于丹朱还想用围模去教他,帝舜对于子均并教导的方法亦没有。好在他安分守己,并不为非作歹,成事不能,取祸亦不会,所以比较起来,帝舜尚略略宽心。后来决定主意,取法帝尧,不传子而传贤,那忧心更消释了。瞬息三年,居丧期满,祥祭之后,象遵瞽叟遗嘱,就要告辞归国。帝舜不忍,又留住多日,才准其去。

  一日,帝舜照常视朝,查阅三年中之政绩,莫不井然有条,斐然可观,不禁大喜,乃向群臣赞美道:“天下能如此平治,皆赖汝等之力也。”于是信口作成一歌,其词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

  那时皋陶在旁听见这首歌词是称赞他们的,慌忙拜手稽首,向帝舜致谢,立起来说道:“帝归功于臣等,臣等哪里敢当呢!臣的意思股肱必须听命于元首。元首正,股肱自不能不正,元首不正,股肱亦不会正。臣依此意,谨奉和二首。”说到此际,亦抗声而歌,连歌两阙。其词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昂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

  两阙歌完,帝舜知道皋陶在颂美之中仍带规勉之意,极为嘉叹,遂亦再拜的答他道:“汝言极是,朕当谨记者。”于是就退朝了。

  看官,要知道虞舜之世,明良喜起,播美千古。但看他君臣之间你称赞我,我亦称赞你,你规戒我,我亦规戒你,如师如友,君不恃尊,臣忘其卑,所以能造成郅治。后世专制的君主言莫予违,那个敢说他一个不字?一朝之上,唯阿馅媚,成为风气,君自视如帝天,臣自视如奴仆,政治哪里会好呢?闲话不提。

  且说一日,帝舜又在视朝,忽然看见一个女子,穿青色之衣,美丽非常,从下面走上来,这是从来所未有的。大家都稀奇极了,正不知她从何处跑来。帝舜便问:“汝是何人?来此何事?”那女子向帝舜行了一个礼,慢慢说道:“贱妾是墉官玉女,姓王,名子登。是西王母之使者,从昆仑山来。西王母要来朝见圣天子,所以叫贱妾特来通报,大约明天就来了。”

  说完之后,忽然不见。

  帝舜君臣无不诧异。大司空道:“王母本说要来,如今既饬人先来通报,请帝筹备迎接招待之事吧。”帝舜道:“远方宾客,有个来处,可以迎接,王母是神仙,从何处去迎接?至于招待之事,寻常典礼,恐一概用不着,那么怎样?”后来大家商议停当,决定在大殿下西向恭迎,一切都用最隆重的典礼。

  到了次日黎明,帝舜和群臣都穿了最华美的法服,个个冕旒执玉,肃恭的站在殿外,西向恭候。忽然有三只青鸟连翩而来,到地化为大黧、小黧、青鸟三人。大司空是认识的,忙来招呼,并介绍与帝舜。帝舜问:“王母圣驾到了吗?”三青鸟使遥向西方一指,大家看时,只见西方天空如白云郁起,氤氤氲氲,直趋宫殿而来。须臾渐近,隐隐听见云中有鼓乐之声和人马之声。

  又过片时,但见空中诸仙纷纷而下,仿佛和鸟翔一般。或驾龙虎,或乘白麟,或乘白鹤,或乘轩车,或乘天马,数约几千。最后,人见一条九色的斑龙,曳着一乘紫云之辇冉冉下来。

  辇旁有五十个天仙,个个身长丈余,簇拥着辇舆,手中各有所执,或执采旄节佩,或执金刚灵玺,个个不同。辇既降地,王母扶着两个侍女下车,帝舜细看王母:戴着太真晨缨之冠,冠上斜插一支玉胜。但是头发仍是蓬蓬然,牙齿仍是风巉巉然,气象威猛,背后还露着一条虎尾,下面蹑着方琼凤文之履。那两个侍女却生得非常美丽,穿的是青绫之挂,年纪都像十六七岁。那时三青鸟使便过来介绍,请帝舜与王母升殿。

  帝舜让王母先登,到了殿上,帝舜即向王母稽首,说道:“王母慈悲,平治洪水,普救万民,恩德如天!如今反劳光降,何以克当!”王母亦还礼道:“这个是天意,我何敢贪天之功以为己力呢!”当下帝舜请王母坐了宝位,自己坐了主位。王母道:“我长久不到下界来了,久已想来,实在少机缘。现在略备些不腆之物,前来贡献,请圣天子不要见笑,赏收了吧。”这时另有三个侍女,手中各捧着一件走过来,放在帝舜面前。

  帝舜看时,一件是白玉环,一件是佩玉,一件是白玉做成的琯,名叫昭华旅。帝舜忙再拜稽首致谢。王母道:“我此番来朝,礼节至此,总算已毕。照例圣天子还要赏赐饮食的,但是我们都不食人间烟火,请天子可以无须预备。不过有一句话要说:我到人间来一遭不容易,圣天子和诸位公侯要到敝处昆仑山来一次亦颇不容易。现在我既然来了,就此拜了一拜,谈两句话就走,未免太寂寞冷淡。所以我想借圣天子此殿请一请客,我已有天厨带来,不知圣天子可否允许?”

  帝舜听了。忙再拜道:“已劳慈驾,兼拜赏赐,如今又赐饮馔,何以克当!但是某等君臣能尝所未尝,真是感激不尽!”王母笑道:“既承允许,那么先要易位,真是反客为主了。”帝舜正要谦谢,总觉自己已经坐了宾位,王母已经主位,不知怎么一为掉转的?弄得来惝怳模糊,莫名其妙。便是殿上臣工亦都诧异之极,才叹仙家真有颠倒众生之妙用。再细看那王母亦换过了一个,不是蓬头、戴胜、豹齿、虎尾了,文彩鲜明,光仪淑穆,真是个庄严兼和蔼的天人,而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好看,大家尤为不解。

  霎时间,席次都已设好,王母邀大司空到她旁边去坐,说道:“我们是熟人,可以谈天叙旧。”大司空遵命,就在帝舜下面坐下,其余臣工又在下面。那时天厨中的酒肴络绎而来,丰珍上果,芳华百味,无不异陈。除出大司空外,其余人不但口所未尝,都是目所未见,正不知吃的是什么东西。饮酒之间,王母对于各臣工都有两句话语称赞,大约隐括他的终身及后福的。大家听了,似明非明,却不好细问。

  帝舜刚要开言,只听王母吩咐一声“奏乐”,霎时间无数绝色女子各执乐器,纷纷上前。有的弹八琅之璈,有的吹云和之笙,有的击昆庭之金,有的鼓震灵之簧,有的拊五灵之石,有的击湘阴之磬,有的作九天之钧,众声澈朗,灵音骇空。众人听了,觉得这种音乐可以使人飘飘欲仙,与《韶》乐又自不同了。

  奏乐既毕,王母向帝舜说道:“我今朝此来,固然朝见圣天子,但是还附带一件事。”说着,又向大司空道:“从前小女瑶姬赠大司空宝篯之时,有一个侍女的裙带给大司空压住解脱,大司空还记得这回事吗?”大司空听了,惶窘非常,说道:“是有的。当初实出无心,惭愧之至!”王母笑道:“谁说大司空是有心呢?但是大司空虽出无心,天却有心。此女本是瑶官玉女,既与大司空有此一段故事,就是姻缘,如今我已饬人送到府上去了,叫他伺候大司空吧。恭喜恭喜。”

  大司空听了尤其惶窘,忙忙谦辞。王母笑道:“大司空尽力沟恤,菲衣薄食,辛苦已极了,收一个玉女奉养奉养,有什么过分呢?”说毕,就起身向帝舜告辞。说道:“我们隔四十年再见吧。”又和大司空说道:“我们隔五十年亦总要见的。

  再会再会。”其余臣工亦一一与之道别,升上紫云荤,人马音乐,霎时腾空向西而去,转瞬不见,三青鸟使亦随后化鸟而去。

  帝舜君臣如做了一场游仙梦似的,那殿中的香气足足有两月不散。大司空回到家中,才知道玉女果已送来,经涂山氏留下,无可如何,只得老实收了她做妃子。

卷一百四十八"舜作卿云歌 黄龙负图书"

  

  一日,帝舜视朝,得到北方诸侯的奉报,说道:“那年从恒山上飞下之石此刻又飞到太原了。”帝舜听了,大为诧异,暗想:“上次石飞,或许是阻我北进,此次又飞,是何意思呢?莫非那日祀礼太草率吗?”想罢,带了从臣来到太原,亲自考察。果见那块安王石矗立在那里。

  帝舜于是叫人就地盖起一所祠宇来,供奉此石,并且祭祀一番。然后再向东北而行。越过恒山,想到从前第一次出门时所耕之历山此刻不知如何景象,一时怀旧情深,就屏去了驱从,独带一个侍卫之士前往观看。只见那边阡陌纵横,村落错综,已不是从前那种深山气象了。前日所耕种之国已无遗迹可寻,只有和灵甫遇到的地方还依稀可认。舜徘徊了一会,不免想到洛陶、秦不虚等人,此刻不知都在何处。

  正在慨叹,忽听得有人叫道:“蒲衣先生,难得你几时来的!”帝舜回头一看,原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在缓步逍遥。那问他的人却是一个妇人。只听那男子答道:“我来不多日呢。”那妇人道:“蒲农先生,你有多年不到此地,难得今朝又来,请到舍间坐坐吧。”说着,就邀那男子到路旁一间草屋之中去了。

  帝舜听见蒲衣二字,就想到从前师事的那个八岁神童,如今有几十年不见,那面貌当然认不出了。然而估量年纪,那神童到今日正是差不多,不要就是他吧。回想自已摄位之后,这几个旧时师友无日不在饬人探访之中,可是没有一个寻着。

  如今觌面相逢,宁可认错,不可失之交臂。想罢,就要到草屋中去访问。继而一想,终觉冒昧,后来决定主意,先叫卫士去探问他,是否豫州人,幼时是否住在有熊之地,此刻住在何处。卫士答应去了。帝舜独自一人到行营。隔了多时,那卫士还报,说道:“那男子的确是豫州有熊地方人,现在寓居西村一个亲戚家中。”

  帝舜大喜。

  次日一早,率领从人前到西村去访浦衣,一访就遇到。说起从前之事,蒲衣方才记得,竭力谦抑。帝舜便问他几十年来的经过,又将自己的经过细细告诉了他一番,并劝他出来担任国家之事,说道:“老师从前主张以礼敬教人,倘肯担任国事,那么苍生受福无穷,弟子情愿退居臣僚,恭听指挥,务请老师以天下为重,勿再高蹈。”蒲衣听了,笑道:“承足下如此推爱,容某细思之,如无他种牵制,当遵命。”于是订定明日再行相见。到了次日,帝舜一早去访,哪知他的亲戚说道:“蒲衣先生昨日连夜动身出门,不知到何处去了。”帝舜料想他必是逃避,寻他无益,不胜惆怅,然而也无可如何,只好再向东北行。

  一日,到了幽州界上,帝舜想起幽州的镇山是医无闾山。

  据伯禹说是很耸秀的:“我何妨去一游呢?”想罢,就径到医无闾山。只见那山势掩映六重,峰峦秀拔,果然是座名山。山上产一种石,似玉非工,据土人说,名叫珣琪,很为可爱。帝舜游历一遍,从西南下山,只见下面竟有一座城池。

  便问土人,才知道这名叫徒河城。原来当地之人因为看见鲧造堤防,仿照他的方法来造的。当时有城郭的地方并不多,所以帝舜看了稀奇。

  这时徒河城里有一个官吏出来迎接。帝舜看他古貌古心,盎然道气,便和他谈谈,问他是什么官。那人道:“是丞。”

  帝舜道:“汝曾学过道吗?”丞道:“学过。”帝舜道:“道可得有乎?”

  丞答道:“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其道?”帝舜听了不解,又问道:“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丞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下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强阳气也,又胡可得而有耶?”帝舜听了他这番超妙的话,知道他亦是个探玄之士,不觉非常欣赏,便拟邀他同到帝都去,授他一个大位。那丞再三固辞,帝舜不能勉强,嗟叹了一回,只得率领从人径归蒲常刚到国门,只见有五个老者,须眉皓白,衣冠伟然,在哪里徘徊。帝舜看他们形迹古怪,而面貌又甚熟,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似的,后来忽然醒悟,想道:“前次随帝尧在首山,有五老游河,告诉我们河图将来,忽然化为流星上入昂,岂非就是他们吗?现在又来游戏人间,我不可当面错过。”当下就吩咐御者停车,亲自下来,向他们深深致礼道:“五位星君,难得又光临尘世,幸遇幸遇。”

  那五个老者慌忙还礼,齐声说道:“圣天子向我们行礼,我们小百姓如何当得起呢?而且圣天子所说的什么星君,什么光临尘世,我们都不懂,不要是认错了人吗?”帝舜道:“某不会认错。五位一定是五星之精,上次已经见过,何必再深自韬晦呢?”那五老道:“我们的确都是小百姓,因为遇到这种太平之世,相约到帝都来?”?”眼界,并非什么星精,请圣天子千万不要误会。”帝舜见他们坚不承认,并不免疑惑起来,既而一想,决定主意,宁可认错,不可错过。

  当下就说道:“既然诸位不承认是星精,某亦不好勉强,不过诸位年高德助,是一定无疑了。某向来以孝治天下,对于老者特别尊敬,所以在学校中定有养老大典。现在无论诸位是否星精,务要请到学校里去稍住几时,使某得稍尽供养之忧,未知诸位可肯答应否?”那五老听了,相视而笑。

  隔了片时,一个赤面老者说道:“既然圣天子如此加思,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吧。”帝舜大喜,忙叫从人让出几辆车子,载五老到学校里去供养。帝舜更以师礼尊之,时常去向他们请教,他们亦常到街街中来游玩。究竟是否星精,这是后话,慢提。

  且说光阴易过,这年已是帝舜在位的第十四年。这时天下太平之极,宫廷之中,蓂荚又生于阶,凤凰巢于庭,天上有景星出于房,地上出乘黄之马。有一日,忽然有一乘金车现于帝庭,尤为前古所未有,真所谓千祥云集。帝舜自己也是欢喜,无事之时,总在哪里与百官奏他的《韶》乐。

  一日正在金石轰铿的时候,忽然天气大变,雷声疾震,雨势倾盆,风力之狂,更无以复加房屋倦去,大木拔起,城里城外正不知道有多少。这时殿廷之中,乐器四散倾倒,桴鼓等都在地上乱滚。那些乐工舞人更站脚不住,有的伏在地上,有些四处乱跑,百官亦苍皇失次。霎时间秩序大乱,正不知道是什么变故,都以为是世界末日到了。

  独有帝舜依旧是从容不迫的坐在那里,一手抱住一座将要倾倒的钟磬架子,一手执着一个衡,仰天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这个天下的确不是我一个人的,钟磬凳石奏起来,竟亦能够表示得出吗?”说着,徐徐站起,将钟磬架子和衡都安放好了,整肃衣冠,向天再拜稽首,心中暗暗祝告道:“皇天示警,想来是为这个天下的问题,但是某决不敢私有这个天下,一定上法帝尧,择贤而传之。细察群臣之中,功德之盛无过于禹,现在敬将禹荐于皇天,祈皇天鉴察。假使禹是不胜任的,让皇天风雨更疾,雷电更厉,以警某所举之失当。假使禹是胜任的,请皇天速收风雨,另降嘉禾,某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哪知祝告未必,雷声已收,雨也止了,风也住了。到得帝舜站起来,已渐渐云开日出,豁然重见青天。然而隔不多时,但觉氤氤氲氲,郁郁纷纷,似烟非烟,似云非云的一股气满殿满庭的散布开来,差不多令人觌面不相见,亦不知这股气自天下降的,还是自地上升的。

  又隔了多时,但觉那股气渐渐团结起来,萧索轮囷,飞上天空,凝成五彩,日光一照,分外鲜明,美丽不可名状。这时众人早已忘却惊怖,恢复原状,看了这种情形,都齐叫道:“这是卿云!这是卿云!”帝舜此时,见天人感应如此之速,亦乐不可支,于是信口作成一歌。其词曰:卿云烂兮,纠婆漫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歌罢之后,群臣知道这种祥瑞都是帝舜盛德所致,大家都上前再拜稽首,推大司徒作领袖,恭和一歌。其词曰: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予一人。

  帝舜听了这首和歌,知道群臣之意还是推戴自己,于是又作一歌,将自己打算逊位之意略略吐露,使群臣得知。其词曰: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四时从经,万姓允诚。于予论乐,配天之灵。迁于圣贤,莫不咸听。鼚乎鼓之,轩乎舞之。

  精华已竭,褰裳去之。

  歌罢之后,群臣一齐进道:“臣等恭聆帝歌似有退闲之意。

  帝年虽近耄耋,但精力甚健,何可遽萌此志?尚望以天下百姓为重,臣等不胜万幸!”帝舜道:“不然。昔先帝在位七十载,年八十六,拨朕于草野之中,授朕以大位,是以天下为公也。

  今朕亦年八旬,恋恋于此,不求替人,是以天下为私,何以对先帝?更何以对天下?朕意决矣。”群臣听了,不能复言。

  过了几日,帝舜率领群臣向南方巡守。到了河、洛二水之间,猛然想起从前的故事,就叫群臣在河边筑一个坛,自己斋戒沐浴起来,默默向河滨祝告道:“某从前荐禹于皇天,承皇天允诺,降以嘉祥,但不知后土之意如何,如蒙赞成,请赐以征信,以便昭告大众,不胜盼望之至!”祝罢,就在坛恭敬待命。

  隔了多时,看看日昃,果然荣光煜照,休气升腾,帝舜知道是征应到了。但细看河中,波流浩淼,一泻千里,与平时一样,绝无动静,不免疑虑。

  又隔了片时,忽见坛外有大物蠕蠕而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五彩的黄龙,背上负着一个图,长约三十二尺,广约九尺。那龙来到坛上,将背一耸,图已落在帝舜面前,随即掉转身躯,蜿蜒入水而逝。帝舜与群臣细看那图,以黄玉为押,以白玉为检,以黄金为绳,以紫芝为泥,端端正正一颗印章盖在上面,是“天黄帝符玺‘五个大字。再将图展开一看,其文字大意都是说天下应该传禹的话。群臣看了,莫不诧异,禹尤局促不安。帝舜笑道:“不错不错,真是一定的。”当下大家下了坛,帝舜率领群臣向嵩山而行,路上指着嵩山向伯禹道:“这是中央的镇山。汝之封国去此不远,于汝颇有关系,汝宜前往致祭,以迓天庥。”

  伯禹刚要逊谢,忽见供养在学校的那五个老翁又出现于车前。帝舜大惊,忙下车问他们:“何以离开京都?何时来此?”五老齐声笑道:“某等多年承帝豢养,感激之至!现在知道帝逊位已确定有人,某等在此亦无所事事,请从此辞,后会有期。”说罢,各各将身一举,倏忽不知所之。帝舜道:“朕早知道他们是五星之精,他们犹不肯承认,如今果然是真了。”

  说罢,不禁叹息一回。

  这时道旁凑巧有一间空屋,帝舜就叫人略加修葺,改为五星祠,以作纪念。

  又率群臣祭祀一番,这夜就宿在祠中。君臣等正在谈论其神异,忽有从人报道:“天上发现了五颗长星,甚是奇怪。”帝舜君臣忙出门一望,果然天空有五颗大星,光芒作作,长各数丈。大家看了,一齐惊怪道:“彗星彗星!”

  帝舜道:“朕看不是彗星,还是五星之精在那里显奇表异呢。”众臣道:“何以见得?”帝舜道:“朕从前受业于尹老师,老师曾将天文大要细细讲授,所以朕于天文亦略知一二。大凡彗星的形式分作二段,一段叫作首,一段叫作尾。但是管首亦可分为二,一种叫彗核,是它当中如星的光点,一种叫彗芒,是包围在香核四面的星气。但是有些离地较远,或较小之彗星,则人往往仅见它的芒,而不见它的核。大的彗芒,视径有和月亮一般,而它的核明如晨星,这是最显而易见的本体,不必一定有尾,而芒与核是一定有的。现在这五颗大星虽和彗星相似,而细视不见有核,并不见有芒,究竟不知道它哪一头是首,哪一头是尾,这是一端可疑的。而且彗星是极不常见之星,就是偶尔出现,不过是一颗,决无五颗同时齐出之理。而且据尹老师说,彗星亦有它运行之轨道。它的出来是渐渐的由远而近,由小而大,它的消灭亦是逐渐的。现在昨天并不见有彗星,今夜忽然发现至五颗之多,它的形式又多相像,无首无尾,这又是一端的可疑。不是彗星,那么是什么?当然是五星之精的变化了。朕所以如此揣度,亦是想当然耳。”

  众臣道:“彗星不止一颗吗?”帝舜道:“多着呢。据尹老师说,人的目力能够见到的,陆续发现,已经有几百颗之多。人的目力不能见到的,想来一定还有不少。将来人类智力增进,如能发明一种望远镜,那么彗星的数目恐怕还要加多少倍呢。”伯益道:“众星没有尾,独彗星有尾,听说最长的竟有几千万丈之长,究竟何故?”帝舜道:“这个理由朕也听尹老师讲过,大概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推力。考查彗尾,差不多都与太阳相背,仿佛受了太阳上面的一种推力,使它附于彗星的质后而行。一个是吸力。大约彗星本体亦有吸力,所以能使附于星体的物质虽受太阳的推力而不至于离散。这两个原因亦是想当然耳。究竟如何,还不能确实明了。”

  伯益道:“有尾的是彗星,没有尾,怎样知道它亦是彗垦呢?”帝舜道:“有两种可以看出:一种是它所行周天的轨道与众星不同。众星的轨道差不多总是圆的,彗星的轨道有好几种,有如抛物线形的,有如椭圆形的,有如曲线形的,看到它轨道的形状,就可以知道它是彗星。一种是考查它的历史。它从前出来的时候,见于记载是有尾的,那么此刻出现虽然失去了尾,亦可以认识。还有一种是看它的形状,就是刚才所说有芒有核了,必是彗星。”

  伯益道:“彗星之尾何以会得失去呢?”帝舜道:“大约因为彗星的质量不甚大,拖着如许长的长尾,大有不掉之势,久而久之,吸力不能够收摄它,那成尾之质就分散于太虚,这就是管星无尾之原因。但细考起来,不但彗尾能够消失,就是彗星亦能够消失。因为太阳的吸力在着星向日背日两面其力甚大,彗星禁不住这种力量,那个芒核就分散为几个,久而久之,全体就消失了。”

  伯益道:“彗星既然不止一颗,有时又要消失,那么此刻所看见无尾的彗星,安见得它就是从前历史上见过的有尾彗星呢?”帝舜道:“彗星轨道为椭圆形的,它的出现有定期,或十几年一现,或几十年一现,或几百年一现,历史所记载,可以推算得出因,此就可以知道。假使轨道是抛物线形,或双曲线形的,那个仅能发现一次,以后不复再出。但是抛物线形的那一种,有人说它仍是椭圆形,不过极长极大一个圈子,绕转来或者须几千年,人间的开化迟,历史没有如此长久,所以说它不复再出,亦未可知。”

  正说到此,忽听一个人叫道:“五颗长星发生变化了!”

  众人忙抬头看时,只见那五颗星光芒渐敛,而不住的动遥隔了许久,变成五颗明珠似的大星,次第排列在天空,仿佛一串珠子联成一气。帝舜哈哈笑道:“果然是它们!果然是它们!”说罢,就用手指道:“这颗是水星,这颗是金星,这颗是火星,这颗是木星。这颗是上星。”众人看了,无不稀奇,都说道:“这五星如联珠,是不大有得见到的。”

  这时夜色已深,四野昏沉如墨,众人露立长久,都有倦意。

  渐听得晨鸡喔嘱,料想时已迨曙,正想入室休息,忽见东方似乎露出一道白光来。大司空道:“莫非天色已将明了吗?”众人再注意一看,只见天际似乎隐隐有一朵黑云,黑云之下仿佛有光气拥护。久而久之,黑云之中露出一个大圆物,其白如玉,其大如镜。众人有的说是太阳,有的说是月亮,纷纷不决。

  陡见圆物旁边又涌起一个圆物,大小颜色都相仿佛。其初比第一个出现的低,后来渐渐升高,两个一样齐,仿佛一对白壁。后来两个互相摩荡了一会,毕竟是后来的那个占了上风,那第一个出现的渐渐低落。忽然之间,红光四射,旭日东升,两个白壁和黑云都不知去向了。众人见所未见,个个称奇。帝舜道:“今日真难得。刚才是五星联珠,此刻是日月合壁,都是祥瑞。”回头向大司空笑道:“这个都是汝受命之符兆呢。”大司空听了,惶恐逊谢。

  这时天已大明,众人回到室中,略略休息。食过早餐之后,薰风拂拂,天气大和。帝舜取过琴来,一面弹,一面又作了一个《南风之操》,其词曰:反彼三山兮,高岳嵯峨。天降五老兮,迎我来歌。有黄龙兮,自出于河。负图书兮,委蛇罗沙。按图观谶兮,闵天嗟嗟。

  击石拊韶兮,沦幽洞微。鸟兽跄跄兮,凤凰来仪。凯风自南兮,喟其增悲。

  歌罢之后,又休息一会,便率领群臣返旆还辕,归到蒲坂。

  次年,就叫伯禹到太室山去祭祀,算是禅位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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